林砚觉得自己像个刚被从水里捞出来、又直接架到火上烤的虾米。
他晕头转向地被李德福亲自领着,一路穿过重重宫门,绕过回廊殿宇。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将飞檐斗拱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怪,投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
空气里弥漫着沉水香和御膳房飘来的、勾人馋虫的复杂香气,混合出一种令人眩晕的皇家威仪。
紧脏!
林砚的脑子里还在反复播放着刚才的画面:李德福那张老脸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尖细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林员外郎,陛下体恤你辛劳,特赐你一同用晚膳!快随咱家来,莫让陛下久等!”
现在,他站在这间暖意融融、熏着清雅梨香的花厅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花厅不大,布置却极雅致,中间一张紫檀木嵌螺钿的圆桌,上面已布好了碗碟。
桌旁伺候的宫女太监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没有生命的精致摆设。
萧彻就坐在主位,换了身家常的玄青暗云纹锦袍,玉簪束发,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冽威严,多了几分清贵闲适。
他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擦着手指,动作优雅从容。
“坐。”萧彻抬了抬下巴,示意林砚坐在他下首的位置,语气随意得像招呼一个相熟的朋友。
林砚指了指自己:“陛下……是让臣坐?”
萧彻含笑:“朕叫你来用膳,你不坐着用,是打算站着用?”
林砚僵硬地挪过去,屁股挨着那铺了厚厚锦垫的紫檀木圆凳边缘,只敢坐实三分之一,腰板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
“谢陛下隆恩。”声音干巴巴的。
【我滴个亲娘祖宗啊!武海闵刚进去,禁军刚围了武家,转头就叫我陪吃饭?这对吗?】
萧彻听到林砚的心声,唇角上扬。
李德福开始报菜名:“陛下,今日的晚膳御膳房备的是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
【清蒸鲥鱼?这鱼看着就贵,鳞片都在发光!吃一口会不会折寿?】
【旁边那个是蟹粉狮子头吧?拳头那么大!这得多少只螃蟹才拆得出来?这是我能吃的吗?】
萧彻执起玉箸,仿佛没听见脑子里的排山倒海,神色自若地夹起一块最肥美的鲥鱼肚腩。
那鱼肉雪白细腻,浸润在琥珀色的清亮汤汁里,散发出难以抗拒的鲜香。
“林卿在祠部司,可还顺当?”萧彻将鱼肉送入口中,动作优雅,目光却落在林砚绷得死紧的脸上。
林砚头皮一麻:“回陛下,托陛下洪福,一切安好。”
【呜呜呜陛下!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我在祠部司干了多久,就受了多久武海闵的欺压!】
【武海闵那王八蛋拿他爹威胁我!不是人!】
萧彻心想,林砚在奏报中都算不上是告状了,武海闵对林砚做的过分事情,可不止这次的重阳。
“朕已将武海闵下狱。”萧彻歇了逗弄林砚的心思,还给林砚夹了鲥鱼。
嘎?
林砚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萧彻说的话上,连谢恩都忘记了。
“陛下为何会把武大人下狱?”林砚瑟瑟发抖,总不能是因为他告的状吧?
萧彻神色自若:“武海闵作恶多端,有此结果是他自找的。”
林砚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武……武海闵?”
萧彻目光一凛:“杀了。”
林砚险些就从凳子上摔下去。
【武海闵到底是犯了多大的事儿?陛下竟然都要杀他了?】
【等等!武海闵没了,那重阳的活岂不是顺理成章落到我身上了?之前是帮着武海闵干,现在是自己得干?】
【看今天的情况,整个祠部司除了我就是谢明远没事,要是祠部司垮了,那我跟谢明远两个人干整个祠部司的活儿?】
林砚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有点想仰天大笑出门去。
疯了算球。
萧彻将林砚那副天塌地陷的表情尽收眼底,内心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林卿似乎……对武海闵的去向颇为感慨?”萧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明知故问。
林砚一个激灵,瞬间回魂,强行把扭曲的五官掰回“恭敬温顺”频道,声音干涩:“回陛下,臣只是骤然听闻,一时惊愕,武海闵罪有应得,陛下圣明烛照,为朝廷除一蛀虫,实乃幸事!”彩虹屁吹得毫无灵魂。
萧彻的嘴角向上弯了一下,他放下玉箸,拿起丝帕优雅地沾了沾嘴角,仿佛在思考一个严肃的国策。
“武海闵伏法,祠部司郎中一职便空缺了。”萧彻的目光落在林砚那张强装镇定的脸上,“此职紧要,不可久悬,朕会尽快从六部之中,遴选得力干员补上。”
林砚心头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大老板要派人来接手火坑了?
萧彻话锋一转,那双深邃的凤眸带着点探究,直直看向林砚:“林卿在祠部司多年,勤勉有加,又深悉司务,朕观你行事稳妥,颇有章法……”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抛出那个让林砚头皮炸裂的问题:“这祠部司郎中之职,林卿可有兴趣?”
林砚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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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理智的弦,崩断了。
【兴趣?!不敢有,实在是不敢有。】
他怕自己不小心,成为下一个武海闵。
林砚内心的小人已经跪地磕头,疯狂呐喊“臣不配!臣不敢!臣只想躺平!”。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林砚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感激涕零”,腰板挺得笔直,声音带着视死如归的忠勇:“陛下厚爱,臣……臣惶恐。”
他低下头,避开萧彻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
“臣才疏学浅,资历尚浅,恐难当此重任,郎中一职关乎礼部祭祀要典,需得老成持重、经验丰富之臣方可胜任。”
萧彻静静地听着林砚这番“发自肺腑”的推辞,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这人,是真被武海闵留下的烂摊子吓破胆了。
“哦?”萧彻拖长了调子,看着林砚那副恨不得把头埋进狮子头里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林卿倒是……谦逊。”
【谦逊个鬼!我这是怕死!怕累死!陛下您什么时候给我升官不行,非得挑此时啊?】
“也罢。”萧彻仿佛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终于大发慈悲,“既然林卿志不在此,朕也不便强求。”
林砚紧绷的神经“唰”地一松,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快浸透中衣了,连忙高呼:“陛下圣明,臣谢陛下体恤!”
【得救了!感谢苍天!感谢陛下不升之恩!】
【陛下快找个靠得住的人来干活!】
“不过,”萧彻话锋又是一转,林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武海闵留下的积弊甚多,新任郎中到任前,祠部司日常运转,还需林卿多多费心。”
林砚:“???”这合理吗?
【陛下您不能这样!臣只是个小小的员外郎啊!】
萧彻轻轻清了清嗓子,决定放过林砚:“好了林卿,朕还是暑意你为祠部司郎中。”
林砚:“……”
玩呢?
林砚起身,跪地行了大礼:“臣,领旨。”
【往好处想,郎中是五品官,俸禄给更多。】
林砚还是很会安慰自己的。
“嗯,如此甚好。”萧彻重新拿起筷子,夹向那盘清亮的鲥鱼,“林卿也多用些,吃饱了,才有力气为朕分忧。”
林砚看着碟子里那块陛下亲手夹来的鲥鱼肚腩,还有那个硕大的蟹粉狮子头,只觉得它们散发着悲壮又诱人的香气。
他心一横,眼一闭,筷子伸了过去。
吃!
不吃白不吃!
就算明天要加班到地老天荒,今天也得把这御膳吃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