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晕晕乎乎地被李莲顺引着,一路穿过灯火通明的宫道,回到那间暂时安置他的清漪阁侧殿。
殿内灯火温暖,熏着清雅的梨香。
阿蛮那只御猫大爷正悠闲地趴在他那张临时小榻的软垫上,碧绿的猫眼在烛火下闪着矜贵的光,见林砚回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仿佛在说:铲屎的,你挡着光了。
林砚挪到榻边,一屁股坐下,伸手就把阿蛮给从头到尾撸了个遍,惹得阿蛮不满地“喵呜”一声。
武海闵下狱,武府被围,自己稀里糊涂升了官,这一切快得像走马灯。
祠部司郎中……
林砚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年禄米二百二十石,职田七百亩,白银……四十两!
这俸禄!这职田!这银子!
原来这就是穷人乍富的感觉吗?
林砚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这点光很快又被巨大的阴影吞没。
升官是好事,可这官升得烫手,武海闵留下的烂摊子,那堆积如山的陈年旧账,还有整个祠部司那群刚被吓破胆、心思各异的同僚……
林砚猛地往后一倒,瘫在柔软的锦被上,望着头顶精美的承尘藻井,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社畜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要是他的同事都能像皇帝老板一样就好了。
阿蛮似乎被他的动静惊扰,迈着优雅的猫步走过来,嫌弃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林砚垂在榻边的手。
林砚来劲了,抱住阿蛮又是一顿呼噜噜,把阿蛮的毛揉成了蒲公英。
武海闵到底干了多少破事才会这么刑?
林砚好奇,很想知道武海闵的罪名有哪些。
这样以后他才能避着点雷,别稀里糊涂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是问谁?
李莲顺?他是太监,不经手此事,未必清楚。
直接问皇帝?那他岂不是越级越得有点太多了?
林砚翻了个身,有点烦躁。
阿蛮碧绿的猫眼随着他来回晃动,带着点看傻子似的探究。
林砚又翻了个身,忽然灵机一动。
陛下不是让他当暗卫吗?监察礼部官员行止……那打听打听前上司的犯罪事实,也算是工作范畴内吧?
这叫了解敌情,防范未然。
嗯,合理,非常合理。
林砚瞬间给自己找到了完美的理由,心里那点忐忑被求知欲(划掉)求生欲压了下去。
深深吸一口气,林砚给自己打气:为了银子,为了职田,为了不步武海闵的后尘,拼了!
翌日清晨,林砚顶着一对堪比熊猫的黑眼圈,被李德福引到了御书房外。
昨晚翻来覆去,把见到皇帝后可能的说辞演练了八百遍,从“陛下圣明烛照明察秋毫”到“臣惶恐不知前事恐步后尘”,各种角度都琢磨了。
此刻站在御书房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说话声,林砚的心跳又开始擂鼓。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簇新的五品绯色官袍——这是李莲顺连夜送来的,感觉这袍子比六品那件贵了十倍。
李德福进去通传片刻,便出来示意林砚进去。
林砚深吸一口气,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御书房内光线明亮,沉水香的气息比别处更浓些。
萧彻正坐在巨大的紫檀木御案后,手里拿着一份奏章,眉头微锁,似乎在思索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砚身上那崭新的五品绯袍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微臣叩见陛下。”
“平身。”萧彻放下奏章,目光在林砚眼下那两团浓重的青黑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解,“林卿新官上任,瞧着倒比昨日更添几分憔悴?”
林砚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垂首:“回陛下,臣初担重任,唯恐有负圣恩,昨夜思虑司务,辗转反侧,未能安寝。”
【嗐,这不是怕我步武海闵那厮的后尘,夜里做噩梦了嘛。】
萧彻无语住了。
有那么吓人?
萧彻指尖在御案上轻轻一点:“嗯,勤勉可嘉。赐座。”
李莲顺立刻麻利地搬来一个紫檀木绣墩。
林砚谢恩坐下,腰板挺得笔直。
他觑着萧彻的脸色,感觉皇帝大佬心情似乎还不错?至少没昨天那么吓人。
机不可失!
林砚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求知欲:“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
【林砚,不要害怕!】
“讲。”萧彻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慢悠悠地啜了一口。
“昨日武海闵罪证确凿,下狱待审。”林砚斟酌着词句,“臣初掌祠部司,于司务虽有所知,然武海闵多年经营,积弊甚深,臣唯恐日后处置公务时,不明就里,误触其遗留之雷,反为朝廷添乱。”
林砚抬头飞快地看了萧彻一眼,又迅速垂下:“不知武海闵所犯诸罪之中,可有需臣特别留意、引以为戒之处?譬如那造假度牒一事,臣实在不解,此等文书,缘何能引得陛下如此震怒?”
林砚一口气说完,感觉后背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紧张地盯着自己的鞋尖,等待着皇帝的回应,心里的小人疯狂祈祷。
【陛下明鉴啊!我就是想避雷!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御书房内安静了片刻,只有萧彻手中茶盖轻轻刮过杯沿的细微声响。
林砚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呵。”一声极轻的笑从上方传来,打破了沉寂。
林砚猛地抬头。
【呵?呵是什么意思?】
只见萧彻放下茶盏,脸上非但没有不悦,还朝李德福使了个眼色。
李德福立刻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片刻后,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鸡丝细面,还有两碟精致的小菜,轻轻放在林砚旁边的小几上。
林砚看着那碗面:“???”
这对吗?啊?
“先用膳。”萧彻的声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温和,“林卿面有菜色,想必腹中空空,脑子也转不动,边吃边听朕说。”
林砚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谢恩:“臣惶恐,谢陛下赐膳。”
【陛下您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对,是英明神武的蛔虫!】
【这面闻着真香!鸡丝好嫩!汤头好鲜!】
【呜呜呜,好吃好吃,不愧是御膳房出品!】
林砚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碗面,拿起筷子,斯文地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热气,送入口中。
温热的食物滑入肠胃,瞬间抚慰了早起奔波和紧张带来的不适。
萧彻看着林砚那副明明饿得不行,还要强装斯文、小口小口扒拉面条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砚耳中:“造假度牒,看似不过是一纸文书作假,骗个身份,实则遗祸深远,动摇社稷根基。”
林砚捧着面碗,一边小口吸溜着面条,一边竖起耳朵,做出洗耳恭听状。
【根基?这么严重?不就是和尚道士的身份证明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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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卿可知,大渝的僧道,凭此度牒,可享哪些好处?”萧彻抛出一个问题。
林砚咽下嘴里的面条,想了想,试探着回答:“回陛下,臣略知一二,有度牒者,可免徭役,免赋税,名下田产亦不课税。”
“不错。”萧彻微微颔首,“免徭役赋税,田产不课税,此为其一,其二,凭此牒,可自由出入各地寺庙道观挂单,食宿无忧,受人供奉,其三,若有真才实学,更可借此牒,入皇家宫观,为皇家主持法事,得享尊荣。”
总的来说,好处还是很多的。
免税、免徭役、公费吃喝,还能混进体制内吃皇粮。
【这哪是度牒?这简直是古代版的终身免税VIP卡+无限畅吃畅住通行证+编制直通车啊!】
林砚有点想去出家了。
“如此好处,天下趋之若鹜者,何止万千?”萧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为了这张度牒,有多少人会削尖了脑袋,不择手段?地方官吏,又有多少会借此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武海闵之流,不过是冰山一角。他们勾结地方,伪造印鉴,虚报师承,将一张张本该严加核验的度牒,变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只要银钱到位,管你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还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摇身一变,就成了受戒清修的高僧大德。”
林砚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嘴里的面条差点噎住。
好家伙!灰色产业链啊?
这要是混进去些很刑的人……嘶!不敢想!
“这还只是其一。”萧彻的声音陡然转沉,“林卿可知,前朝末年,天下大乱,烽烟四起,诸多义军之中,有一支势力,便是借了神佛之名,蛊惑人心。”
这林砚还真不知道,他一个穿越的,还穿到了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属实知之甚少。
“彼时,朝廷对僧道度牒管理早已名存实亡,伪造度牒者不计其数,便有一伙贼人,假托弥勒降世,白莲救苦,伪造度牒,广招僧道,聚拢流民,自称白莲圣军。”
“他们打着神佛的幌子,行的却是豺狼之事,攻城掠地,裹挟百姓,手段极其酷烈,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迷信邪说,行人祭之礼,以童男童女为牺牲,剖心取肝,献祭所谓无生老母,声称如此便可刀枪不入,战无不胜,其状之惨,其行之恶,罄竹难书。”
林砚瞬间懂了,这不就是邪.教?
“后来呢?”林砚忍不住问。
“那支圣军,打仗的本事稀松平常,可借着神佛之名蛊惑人心、裹挟百姓、行此灭绝人伦之事的手段,却使得炉火纯青,前朝官府腐朽,无力弹压,致使此祸蔓延,无数百姓家破人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萧彻的声音沉下去,“大渝开国皇帝,亦是亲眼目睹此等惨状,深知其害,故立国之初,便定下严律,度牒之发放,必由礼部祠部司严加核验,地方官印需清晰可辨,师承门派需查证有据,绝不容假,更严禁僧道妖言惑众,聚众滋事。”
林砚听得心惊肉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蹦出一个词——赎罪券。
感觉套路差不多啊,都是利用信仰和特权敛财,腐蚀根基。
林砚瞬间理解了为什么萧彻对造假度牒如此深恶痛绝。
“陛下圣明,对于此等祸国殃民的邪.教异端,的确不能放纵。”林砚这次没有拍马屁,真心实意地说道。
萧彻闻言,笑了笑:“林卿不对,不光是邪.教异端。”
林砚:“嗯?”
紧接着,便听萧彻道:“凡不利于我大渝百姓者,朕皆除之。”
林砚怔了怔。
【卧槽,陛下好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