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夕阳像个煎糊的荷包蛋,蔫蔫地挂在天边。
林砚踩着这个精确到秒的下班点,将那份散发着墨香以及他怨气腌入味的《祥瑞考》轻轻放在武海闵案头,姿态标准得像给死人上贡。
武海闵正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眼皮微掀,扫过那厚厚一叠纸,脸上瞬间绽放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光芒。
“嗯,不错,林员外郎。”他拿起奏章,指尖拂过封面,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稀世珍宝,“瞧瞧这字迹,这文采,这格局,可见本官平日里对你的督促与引导,没有白费功夫。”
林砚垂手肃立,脸上挂着“深受教诲、感激涕零”的模板笑容。
督促?引导?
你那张嘴除了吃饭画饼和叭叭叭,还会干啥?
这奏章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我的血泪和唾沫星子好吗!那格局是被你逼到墙角硬挤出来的!
还格局,要不是你爹是吏部尚书,我让你知道什么叫格斗。
武海闵放下奏章,踱步过来,亲切地拍了拍林砚的肩膀,那力道,在林砚感觉,像是驴主人给刚拉完磨的驴顺毛,充满了“干得不错,下次还找你”的暗示。
“年轻人,就是要多担担子,多压压担子,才能成长得快嘛。”武海闵语重心长,眼神里闪烁着“为你好”的圣光,“你看,这份奏章一呈上去,陛下必定龙颜大悦,这份功劳,本官心里有数,定会如实为你表功,好好干,前途大大的有!咱们祠部司的未来,就在你们这些肯干、能干、会干的年轻人肩上扛着呢!”
扛你个头!
我还恐龙扛狼呢!
这破担子压得林砚腰椎间盘都快离家出走了,实在是不欲听武海闵口中的狗屁话。
前途?大大的有?坑大大的有吧!
功劳?怕不是最后都变成你武大人的栽培有方?
还未来?我未来只想把你这尊佛扛出祠部司!
“大人教诲的是,下官定当铭记于心,为大人、为祠部司鞠躬尽瘁。”林砚的声音稳如老狗,表情虔诚得可以去庙里当塑像。
武海闵终于满意点头,挥了挥手,恩赐般吐出两个字:“去吧。”
林砚如蒙大赦,转身的瞬间,脸上虔诚的塑像脸“啪叽”碎了一地,只剩下麻木的社畜躯壳,走出公廨大门,感觉外面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刑满释放”的自由味儿。
林府那辆半旧不新的青篷马车,像个忠实的老狗,早已等在街角。
林砚几乎是把自己“卸”进了车厢。
车帘一放,隔绝了外界。
林砚连“到家叫我”都懒得说,脑袋往车厢壁上一靠,下一秒,均匀的呼吸就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起来。
什么礼部,什么武海闵,什么乌鸦祥瑞,统统被睡梦碾碎。
睡眠,是他对抗这个操蛋世界唯一的充电宝,电量告急,必须立刻进入待机模式。
马车晃晃悠悠,碾过京城的石板路,碾过林砚破碎的呼吸声,终于停在了林府门口。
车夫老张头等了半晌,听着里头没有动静,只好无奈地敲了敲车厢壁:“少爷,到家了。”
车厢里绵长的呼吸戛然而止,接着是几声迷蒙的嘟囔和身体碰撞木板的闷响。
林砚顶着一头睡得支棱起来的乱毛,眼神涣散地钻出车厢,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
一进家门,饭菜的香气瞬间刺穿了林砚的困倦神经。
母亲文韫正指挥着丫鬟布菜,她气质温婉,穿着素雅的藕荷色襦裙,见他回来,脸上立刻漾开温柔的笑意:“砚儿回来了?快净手,就等你了,今日有新鲜的鳜鱼。”
父亲林承稷,在工部任职、气质沉稳如古井的中年文官,已端坐主位,他抬眼看了看儿子那副灵魂被工作抽干的尊容,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落座。
林砚一屁股墩在熟悉的雕花木凳上,感觉骨头缝都在叫嚣着要散架。
他抓起筷子,目标明确地直奔那盘油光红亮的红烧肉。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更何况在礼部吃的午饭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了,林砚吃饭的架势与饿虎扑食无异。
林砚埋头干饭,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试图用碳水炸弹填满被工作掏空的身心。
林承稷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湿布巾擦了擦嘴,动作不疾不徐,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明日河工堤坝的勘察进度。
“砚儿。”
林砚正夹起一块鲜嫩的鳜鱼肚腩,含糊应道:“嗯?”
林承稷看着他,目光沉静,吐字清晰:“陛下今日召见为父,亲口点了你。”
林砚的筷子停在半空,鱼肉颤巍巍的。
他眨巴眨巴眼,有点懵。
点我?点我干啥?
点我去给工部新修的堤坝题字?
还是去研究祭天坛的排水系统升级方案?
林承稷顿了一下,似乎给儿子留了半秒的消化时间:“让你去当暗卫,专司监察礼部。”
林砚嘴里那块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鳜鱼肉,“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汤汁溅起一小朵油花。
他脸上的表情,从懵懂,到茫然,再到一点点裂开。
身体像是瞬间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顺着光滑的木凳面,“哧溜”一下,整个人就往下滑。
屁股悬空,只有两只脚还顽强地勾着凳腿,维持着一个极其狼狈的“半坐半溜”姿势。
文韫连忙去拉林砚:“砚儿!”
林砚整个人还处于灵魂出窍,身体自由落体的状态,被母亲这么一拉,非但没坐稳,反而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哧溜”一下,彻底从凳子上溜了下来,一屁股墩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哎哟!”尾椎骨传来的钝痛让林砚瞬间清醒了大半,但脑子里的浆糊依旧没散干净。
他坐在地上,一手捂着摔疼的屁股,一手还徒劳地伸向空中,仿佛想抓住刚才掉下去的鱼肉,或者抓住那个荒谬绝伦的消息。
林砚仰着脖子,视线艰难地越过桌沿,落在父亲那张依旧古井无波的脸上,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荒谬:“爹……爹?!您……您刚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暗卫?监察礼部?我?!”
林承稷垂眼看了看坐在地上、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鬼话”的儿子,眉头都没动一下,仿佛林砚只是不小心掉了根筷子。
他拿起布巾,又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油渍,语气平稳得如同在念工部仓库的物料清单:“不错,陛下亲口所言,着你为暗卫,专司监察礼部官员行止,密报于御前。”
林砚:“……”
不是,这对吗?
让他一个文人当暗卫?
林砚在穿越到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大渝王朝前,那也是看过小说的,小说里皇帝的暗卫不都是武功高强、神出鬼没?他哪里符合条件了?
更重要的是——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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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礼部辛辛苦苦做牛马,一边还要给皇帝当暗卫,那他岂不是007了?
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使唤的!
林砚猛地打了个激灵,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手脚并用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奈何腿还有点软,动作笨拙得像个刚学会翻身的王八,还是文韫拉了一把才成功坐回了凳子上。
“爹!这活儿……这活儿我能不能不干?”林砚都要哭了,“儿子我、我何德何能啊?礼部那点破事……不对,那点公务,儿子都快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再加个暗卫的差事……儿子怕耽误陛下的大事啊!”
林砚努力挤出“忧国忧民”的表情,试图唤起老父亲的同理心。
文韫在一旁看得心疼又有点好笑:“你这孩子,慌什么?陛下赏识你,是好事。”
她转向丈夫,温婉的眉眼间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夫君,这暗卫听着就辛苦,砚儿这身子骨,吃得消吗?”
林承稷放下布巾,目光平静地扫过狼狈的儿子和担忧的妻子,终于说了句让林砚眼前一黑的话。
“陛下还说了。”林承稷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皇帝的原话,“林卿近日辛苦,朕心甚慰,待他明日入宫面圣,朕自有安排。”
林砚:“!!!”
明日?!
明日是十天一次的休沐日啊!
林砚眼前发黑。
他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休沐日,皇帝就如此无情地把他的休沐时光给剥夺了?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明日?”林砚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带着濒死的绝望,“爹,确定陛下说的是明日?休沐的那个明日?”
林承稷看着儿子那副天塌地陷的表情,眼神里终于掠过同情,但那丝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像幻觉。
他依旧是那副沉稳如工部石墩子的模样,点了点头:“不错,正是明日,休沐之日。”
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精准地在林砚那濒临破碎的心口上又捅了一刀:“陛下言,寅时三刻,宫门东侧角门,自有人接引。”
寅时三刻?!
鸡都还没打鸣啊陛下!
入宫用得着这么早吗?就不能让他多睡一会儿?
林砚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他“嗷”一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响。
“砚儿!” 文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去扶他。
林砚趴在桌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类似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完了。
全完了。
他的休沐日。
他的懒觉。
他晒太阳回血的宏伟计划……
全都被皇帝是一句话给一键清空了!
“夫君!”文韫心疼地抚着儿子的背,看向丈夫,温婉的眉宇间满是焦虑,“这暗卫砚儿是非做不可?”
林承稷沉默了片刻,看着趴在桌上仿佛已经灵魂出窍的儿子,又看了看焦急的妻子,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说出的话却让林砚彻底断了念想:“圣意已决。”
林砚猛地从桌上抬起头,额头上红了一片,眼神空洞,表情麻木,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社畜的空壳。
他用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幽幽地说:“娘,九族要紧。”
林砚听闻当今圣上御下极严,他们家可没有丹书铁券这东西。
去就去吧,皇帝也不能一直留他在宫里,等他出宫了再回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