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尾声,寒老爷子放下筷子,
“糖糖,一会儿我送你回去,看谁还敢乱说话。”
话音未落,阮糖手机响了。
屏幕亮起——“大哥”。
她心头一跳,来了!
预料到瞒不住,只是没想到电话来得这么快。
她吸了口气,接起电话,声音瞬间变软,
“大哥?”
电话那头是阮砚舟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还在月满楼?”
“刚吃完。”
“等着,十分钟后到。”
说完便挂了电话,一如既往的干脆。
阮糖捏着手机,那点小忐忑冒了头。大哥这语气…不像没事。
寒老爷子看过来:“有事?”
阮糖回神笑笑:“我大哥正好在附近,过来接我。不麻烦您啦。”
寒老爷子了然一笑:“砚舟来接?那好,他靠谱。”
十分钟后,那辆熟悉的黑色库里南精准停在门口。
阮糖跟寒老爷子道别,快步走出去。
车窗降下,露出阮砚舟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黑衬衫,金丝眼镜,一丝不苟。
“上车。”
他目光扫过她,确认没事,语气平淡。
阮糖拉开门坐进去,乖乖系安全带,
“大哥你怎么…”
“回家再说。”
他打断她的话,启动了车子。
车里安静得很,阮砚舟专注开车,并不说话。
但这沉默比质问更让人心慌。
阮糖偷偷瞄他,看他下颌线微微绷着。
坏了。
阮糖心里打鼓,开始盘算待会儿怎么“解释”。
今晚这关,怕是不好过。
车子驶入别墅,停稳。
阮砚舟熄了火,却没解安全带,也没让她下车。
他转过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像能剥开所有伪装。
车厢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终于,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糖糖,我们聊聊吧。”
阮糖的心猛地一沉。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回国的飞机上?”
阮砚舟的语速很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
“还有,在宫廷的那一晚是你救了我对吧。”
这不是疑问,是断定。
阮糖指尖一颤,知道今天不说实话一定是过不去了。
她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又干又涩,带着点自嘲,
“大哥,”
她抬起头,眼睛里没了平时的光亮,像蒙了一层灰,
“从我有记忆起,就一直在M国的垃圾堆里和狗抢吃的。”
阮砚舟心口猛地一抽。
“后来再大一点有一个男人找到了我,可能是运气不好,没碰上好人。”
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被扔进一个地方……不听话会挨打,饿肚子是常事。想活下去,就得比别人狠,比别人快。”
阮砚舟的脸色瞬间白得吓人,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
“什么地方?!谁干的?!”
阮糖任他抓着,没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情绪,
“一个……专门培养工具的地方。名字不重要,大哥,都过去了。”
“过去了?!”
阮砚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底赤红,
“你管这叫过去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的地狱!”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那层乖巧的皮下,藏着的是遍体鳞伤的灵魂和淬过血的锋芒。
“十二岁……”阮糖忽然低声说,“我逃出来了。藏在货轮底舱里漂回来的,差点死在半路上。”
她扯了扯嘴角,“后来就被送到福利院,然后就被沈家收养。”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阮砚舟心上。
他想象不出,一个小小的孩子,是怎么从那种地方逃出来,又是怎么在异国他乡挣扎求生,最后伤痕累累地回到他们面前,还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在外吃了点苦,受了点委屈。
却从没想过,她经历的是炼狱。
他猛地松开手,看到妹妹手腕上被自己掐出的红痕,巨大的愧疚和心痛瞬间淹没了阮砚舟。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哽咽的低唤,
“糖糖……”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头发,但指尖却在半空中颤抖着停住。
阮糖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手,心里那点坚硬的东西忽然就塌了一块。
她垂下眼,轻声说:“大哥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好什么好!”
阮砚舟猛地别开脸,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他肩膀微微颤抖着,努力平复着几乎失控的情绪。
车厢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许久,阮砚舟才缓缓转回头,眼底的血丝未退,但情绪已经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沉痛和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
他重新看向阮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那些地方……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不是安慰,是承诺。
阮糖看着他,没说话。
她知道大哥说得出就做得到。
阮砚舟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
“下来吧,你二哥还在等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件事,暂时别让爸知道。”
阮糖跟着阮砚舟下了车,脚步有些发沉。
阮砚舟替她推开沉重的实木大门。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阮砚松清瘦的身影。
他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面前的茶已经冷了,氤氲的热气早已散尽。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灯光下,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几分,那双总是清润含笑的眸子此刻沉静如水。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阮砚舟脸上,兄弟二人视线一触即分,无声地交换了某种沉重至极的信息。
随即,他的视线转向阮糖,从上到下,细细地看了一遍,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
阮砚舟的目光最终停在她脸上,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那眼神复杂得让阮糖心头微窒——有关切,有担忧,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心疼。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