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滢独自上了马车。
身后的千味楼已是浮光掠影。
他们此时在做什么呢?本就是一对佳人,自然是花前月下,把盏言欢了。
他可以带她出去,可遇上他真正心爱之人,他会觉得她是个不该出现的累赘,随意打发她离去。
她捏着那枚平安符,忽然觉得手上这个东西笨拙得有几分可笑。
她从前以为,或许她在他心里还有指甲盖大小的位置,她不奢求很多,只要他一点点在乎,就能活下去。
可如今,指甲盖还是太大了……
回了府,她随意吃了几口厨房的残羹冷炙,腹中终于熨帖几分。
凌霜和玉钟都走了,院里不能没人守夜,她点了支蜡烛,拿起卷棚和绣线,把上次没绣完的香囊绣完,边等他回来。
这回绣得漂亮一点,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梆声敲响,已是子夜了。
她揉了揉眼,终于听到脚步声。
她放下卷棚,收敛困意,换上清淡的笑意,跑出去:“公子,您回来了。”
裴霄雲饮了点薄酒,以身子不适为由提前离席,晚风一吹,额头略微胀痛。
看到她亮晶晶的眼,他舒缓了几分躁意,声色增添上一丝柔靡:“还没睡?”
“不困,等您回来。”明滢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脂粉味,不知为何,熏得她眼眶有些发酸。
裴霄雲不曾察觉,拉起她的手往里走,勾了勾指尖的油纸袋:“给你带了点心,还是热的。”
今夜的事,说到底让她受了委屈。
他特地吩咐厨子做了她爱吃的点心,拿回来哄一哄她。
室内水声潺潺,他在沐浴,没让明滢伺候,明滢便拆开包油纸的红丝带。
已经猜到是什么了,果然是透花糍。
晶莹剔透的外皮下,是若隐若现的白马豆形状的花朵,看着小巧玲珑,吃着软糯香甜。
她最喜欢吃这个了,从前在扬州时,她撒个娇,他就会给她买。
裴霄雲穿着一袭月白色薄衣,身上弥漫温热的水汽,出来便见她低着头在吃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唇角还沾着一点黏腻的豆沙馅。
他坐在她身边,随手揽着她的腰,“今日突然生事,下回我再带你去吃一次。”
明滢一愣,他炙热的胸膛贴着她,衬得她眸色愈发水色盈盈,“不必了公子。”
下回,还可以吗?
裴霄雲沉沉盯着她。
她一贯不会拒绝他,听到她这个回答,他捏着她耳垂的指尖加重几分,“你生气了?”
明滢放下点心,连忙摇头,“奴婢没有,只是您快要成婚了,带奴婢出去,被人撞见了,奴婢怕您被外人说道。”
她睁圆眸,是呼之欲出的期待。
“你倒是会为我着想。”裴霄雲把玩着她的发丝,“那就不去了,也省得出去,改日我聘几个厨子来家里做。”
明滢听罢,渐渐垂首。
今日的点心,味道是不太甜的。
当他的吻疾风骤雨般落下时,她无法抗拒,只能木讷地回应。
—
年节前,老太太大寿,府上还有场寿宴要办。
虽说瞿国公身在狱中,可三法司迟迟未下决断,府上也不能一蹶不振,该撑的面子还是要撑的。
蓝氏执掌中馈,尤为看中这场寿宴,提前半个月便吩咐各院布置打理。
书香门第,百年公府,无论里头怎么样,决计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明姑娘,夫人有令,叫您午时正刻去趟正院,夫人要交代各院的布置。”
来传话的是蓝氏身边的大丫鬟。
“好,我知道了。”明滢坐在廊下绣花,知晓这丫鬟是蓝氏的人,拿了几文钱塞给她,“姐姐辛苦,拿去喝茶。”
那丫鬟收了钱,扭着腰走了。
明滢放下绣棚,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线头。
因从前在别院时,蓝氏派了两个婆子来纠缠,她有几分畏惧蓝氏。
原本管兰清濯院的大丫鬟是凌霜和玉钟,她们一个探亲未归,一个走了,这差事也就只能落到她头上。
她把早上裴霄雲要她穿戴的衣裳和首饰都脱卸下来,穿得这般艳,怕是要被骂的。
又去洗了把脸,换了身素净的暗纹衣裳,这时还未到午时。
可向来只有她们等主子的道理。
她怕去晚了被怪罪,老早便去了。
蓝氏住的正院清贵奢华,明滢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垂花门,怪异的是,四下畅通无阻,竟无一个守门的婆子。
难道夫人不在?明滢纳罕。
午时临近,她不敢擅自离去,只能壮胆上了阶,候在门外。
珠帘摇晃,里头似乎有细微的男女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轻声呢喃。
她意识到是什么声音,全身泛起冰凉。
透过那道虚晃的水晶帘,她望见了一个男人若隐若现的影子。
那不是……二房的老爷吗。
从前来兰清濯院找过裴霄雲为国公爷求情,她还给此人奉过茶。
她抑住杂乱无章的呼吸,所幸四下无人,提裙速奔至垂花门外,躲在凉亭里不敢支声。
半刻钟后,等各院陆陆续续来人了,她才尾随在众人身后进去。
她捏着汗涔涔的掌心,反复告诫自己,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她什么都没看到。
蓝氏金装玉裹,穿着一身华贵紫裳出来,懒懒地坐在廊下。
各院的下人皆跪在庭中。
明滢跪在末梢,头也不敢抬。
“都去把自个儿院里好好布置一番,寿宴那日,该帮忙的都出来帮忙,若是敢躲懒,怠慢了贵客,我要了你们的命!”
“是。”
交代毕,各回各院。
明滢把那件事死死地烂在心里。
—
到了寿宴这日,艳阳高照,鸟雀啁鸣。
府上早早来了一批宾客,给老太太道贺后,齐坐在水榭里听戏。
明滢跟着其他下人们摆放果盘,添茶看座,丝毫不敢懈怠。
有个小丫头嘴馋,偷了一块点心吃,便被蓝氏身边的田嬷嬷拉到一旁,狠狠扇了两巴掌。
小丫头回来后脸上留着两个红彤彤的巴掌印,止不住用袖子擦眼泪,不敢哭出声。
明滢嗓子发涩,怕她这副样子又会惹来责罚,接过她手上的釉里红缠枝盘,“东亭我来吧,你去西亭伺候,那边客少。”
东亭沿荷花池塘而建,招待的都是贵客,几位钟灵毓秀的世家贵女坐在一处赏花。
明滢手上这盘牛乳菱粉香糕正是奉给女客用的,她穿过石子径,朝东亭而去。
亭内。
正中央坐着的正是嘉宁县主萧扶楹,如今宫里别说公主了,便是连郡主都没有一位,因此当属她身份最高贵,左右两侧坐着的贵女也只是陪衬罢了。
“今日是老太太的寿宴,怎么没看到裴大人啊?”说话的是户部侍郎的幼女陈霜月,此人最是爱巴结奉承萧扶楹,可偏偏生得愚笨,说话口无遮拦。
萧扶楹不语,冷了面色。
旁边一位贵女见状,出来打圆场:“陈家妹妹怕是不知,裴大人克己奉公,从不沉溺酒色宴席,这个日子怕是还在案牍劳形呢,这般才貌双全的郎君,与县主属实是良配。”
萧扶楹神情怡然,浅抿茶水。
陈霜月暗骂方才那位抢话的贵女是马屁精。
她迫切想让萧扶楹注意到自己,又凑过去道:“县主,小女听闻,裴大人从前养了个外室,如今都带到家里来了,这样的狐媚子,县主您可不能放过她!”
话语一出,四下俱静。
众人皆知,此话无疑是让县主当众难堪。
萧扶楹怒摔茶盏,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的事!春桃,掌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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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对着陈霜月的脸就是左右开弓,吓得其他女子大气不敢出。
明滢迈入亭中,稳稳放下点心,还想去收桌上的空盘,可听到陈霜月的惨叫,她背脊一凉。
她不敢插足贵人们的事,连听都不能听,更何况,中央坐着的是嘉宁县主。
她欲去小径上候着,等她们走了再去收。
转身时,背后一道声音如绳索缠绕,牢牢禁锢住她。
“站住。”
萧扶楹冷冷盯着她,如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陈霜月那句话在前,明滢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眼前,她难免不会联想到,这个贱婢在故意打她的脸!
阿雲哥哥对她百依百顺,怎会有二心,定是这贱婢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勾引了阿雲哥哥,赖在国公府不走。
“县主有何吩咐。”明滢微微屈膝,不敢与她对视。
萧扶楹未正眼瞧她,脚尖踢了踢地上一块碎瓷片,“你把这些清理干净了,跪着一片一片捡起来,若让我看到有一块碎屑,惹得我不快,你这双手也就别要了。”
旁的人也不知县主为何对一个婢女发这般大的脾气,只默默看着。
明滢手指寸寸揪住衣角,酸意填满胸腔,一股窒息感降临而下。
她看出县主对她敌意颇大,虽心中委屈,却也不得不咽下去,把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通通憋回肚子里。
她这种身份,本就没什么委屈可言。
她缓缓跪下,指尖伸向那堆闪着寒光的锋利瓦片,把冰冷的利器塞入掌心。
明锐痛意传来,鲜血从掌心一滴一滴流下。
她鼻尖凝起酸涩,可以流血,但千万不能流泪。
她低着头,跪在那处,就像一粒不起眼的沙石,所有人都可以狠狠碾上一脚。
捡起最后一块瓦片时,手心的痛意渐渐麻木,许是没有一块好的肌肤了。
风中骤静,带起一丝旃檀香,耳边响起熟悉且沉稳的脚步声。
听到这个声音,明滢呼吸一滞,掌心的痛意似乎也迟钝了。
裴霄雲姗姗来迟,老远便见明滢跪在那处。
“这是怎么了?”
他看到她手掌一片鲜红,心头像被何物一敲。
明滢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
他说过她的手很好看,不能干那些粗活。
“阿雲哥哥,你总算来了。”萧扶楹挽着他的手,“她笨手笨脚,伺候不当,打翻了茶盏,我正让她捡起来呢。”
亭中其他人皆识趣地退了下去。
裴霄雲由她挽着手,目光落在明滢身上,面色沉淡,不辨喜乐。
“阿楹。”
听到这两个字,明滢潋滟的眼眸迅速眨动,眼前虚蒙蒙的轮廓变得异常清晰。
她觉得,咽下的那些苦楚,也不是全然没有声息,总有人能看见。
而后,她清楚地看见裴霄雲望向萧扶楹,声色是那般的轻:“这种日子见血,怪不吉利的。”
一瞬间的错愕令她天旋地转,脑海嗡鸣。
裴霄雲这才施舍给她一句话:“赶紧下去,别冲撞了吉日。”
她失去知觉,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起身的。
泪水像开闸的洪流,她抹着泪一路向前跑。
跑到一半,才想到要去收桌上的空盘。
若是不收,怠慢了客人,夫人知道了也会打死她。
没有人会为她说话。
是啊,当下人就是这样。
主子叫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主子不让她哭,她也没有资格哭。
她折返回去,豆大的泪珠坠在衣襟上,想伸手去擦,却发现满手都是血,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再至亭边,她见一对壁人坐在一起。
裴萧雲的声音带着安慰,又透着几分不屑:“……我怜她娇弱无依,日后欲抬她做个妾,你就当是只猫狗,莫要为难她,气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