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陆小凤是打算直接杀去万府,谁知半路却遇上了邕情。
向来成熟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邕大夫踉跄无措的立在万府门口。
任由风雪浇了她一身。
她告诉陆小凤,她曾遇见过万灵。
那是她在出诊的路上,遇见了万家的马车。
万家父子也认识她,停下马车与她寒暄交谈。
当时万灵也坐在马车里,小小一张脸,红的红白的白,像个苦哈哈的小鬼。
她没敢多说话,只是对邕情小声嚅嗫:“我要回家了。”
邕情当然不好当着万家父子的面问她为什么又想回去了,回去之后会不会受到责罚,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冒着雪出城。
转身又向前走了好一会儿,邕情忽然生出一个小小的疑问。
既然是回家,为什么要出城?
因为赶着出诊,邕情无暇细想,谁知等再路过万府,门口就挂上了白幡。
那一瞬间,邕情脑袋里挤满了东西。
万家讲究男女大防,以往万家女儿有什么病痛都是请她诊治,万灵是万家女儿中身体最弱的一个,她见万灵的次数比任何一个患者都多。
曾经还是小小的婴孩万灵,她抱过、哄睡过,看过她喝汤药时的泪眼汪汪,听过她被夸懂事时的腼腆笑声。
她是她的患者,也可以说是她的孩子。
如今秋府大门近在咫尺,邕情却不敢进去,她怕在那厚重的棺椁里看见万灵稚嫩的面容。
陆小凤按着她的肩膀,领着她进了万府大门。
万府乱糟糟的,佣人侍从无头苍蝇般乱转,没人理会突兀出现的二人。
二人径直走到大厅,却见里面摆着两口棺材。
陆小凤脚步一顿,心中疑窦丛生,他正要上前细看,却见一道素白的身影从帘后闪出。
“是你?”他又惊又喜。
万灵也愣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冲二人微微摇头。
“多谢二位来为家父家兄吊唁。”她捏着手绢擦擦红肿的眼眶,鬓边的小白花也颤巍巍晃动。
陆小凤,“啊?啊……啊!”
假模假样为万家父子吊唁一番后,回到秋府后夜已深沉。
陆小凤游魂似的飘到金流窗边,沉思几息后,猛的推开窗户,怒声道:“金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万灵没出事!我说你们俩那时鬼鬼祟祟的出门干什么!”
被强行从床榻捞起来的金流,有气无力的把脑袋搭在阿飞肩上。
“嗯,知道啊。”
陆小凤怒视阿飞,“你也知道?”
阿飞点头,举起还泛红的手,“我拦了你,你打我。”
质问哽在喉间,见他俩早有准备,陆小凤灵光一闪。
两撇胡子一扬,声音格外阴阳怪气。
“哟,不知是谁说的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金流垂眸,眼神飘忽,唇线抿得笔直,好半天才听见她哼哼唧唧的声音。
“是我说的又怎样。”
这里又不是末世,今天救了明天又死。
救下万灵,她至少能在这个安安稳稳的世界里多活六十年,不算白费力气,例外一下又如何。
再说,她还欠万灵一顿饭。
万府,烛光整夜未熄。
作为万家如今唯一的主人,万灵需要整夜守灵。
跪坐在软垫上,父兄的尸体就在近旁,她没有多少恐惧,反而多的是困倦。
困意像稠粘的沼泽,纵使下半夜冷的过分,她还是头靠着棺木睡去,被拽着沉入古怪的梦境。
梦里她又回到那驾摇摇晃晃的马车,身旁是不苟言笑的父亲和开朗爱笑的大哥。
她低头,看见自己手中捏着一方湿漉漉的手帕。
她抬头,又怕又惊又喜又忧,千回百转,愁肠百结,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我……”
她刚一开口,就见大哥笑眯眯的将手指竖在唇边。
“嘘。”大哥眉眼弯弯,说话的声音又清又脆,“妹妹啊妹妹,你真是我最麻烦的妹妹。”
她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话。
好在大哥也不用她回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你从小就很乖很听话,家里那么多女孩,我也只把你当亲妹妹,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丑事。”
他苦恼的敲敲额角,“既然做出了丑事,又什么要活着丢人现眼。”
“不是我的错。”她哽咽开口,“我是被强迫的!”
“嘘。太吵了妹妹。”大哥掐住她的脖子,顺手夺过她手中的手帕,按在她口鼻上。
她双手用力想掰开大哥的手,双脚无力挣扎,她看向父亲,却望进他冷漠厌倦的眼中。
“本来不值当在你身上浪费这么多精力,再说你以前确实很乖,我想过放你一马的,偏偏还留了把柄,你的发簪都让人送到了家里。”大哥笑着加重力道,手背青筋暴起。
“多丢人啊,妹妹。”
不是我的错。
可那不是我的错啊!
她挣扎的力道逐渐变弱,手脚颓然垂下,慢慢闭上眼睛。
赶车的家丁勒马,告诉他们到地方了。
大哥掀开帘子,把她扔下马车,家丁拽着她的上半身,拖着她往芦苇丛中走去。
天空破碎斑驳,她隐约看见大哥还在冲她笑,父亲却没再看她一眼。
她闭上眼就要陷入黑暗,家丁将她随手一抛,她滚落在雪地上,在脏污的泥沼上最后睁开一点眼睛。
细细小小的一条缝隙,只看得见细细小小的一线光景。
雪落在她眼皮上,她多了一丝清明。
她看着层层叠叠的芦苇,想起从前的十几年里,她透过层层叠叠的房檐望见的也是这样一小块零星的、并不怎么湛蓝的天空。
她想起姐姐们,想起她们惨死的模样,想起大哥的告诫和夸奖。
要听话,要乖巧,要柔弱,要无害,要做一朵供人欣赏的花,要当一件能交换到利益的摆件。
总之,要笑着对男人安排的一切说“好”。
她看见一片光怪陆离的斑斓色彩,缩小扩大,扩大缩小,最后凝结成为一抹猩红。
颤巍巍的,是一朵簪在辫尾,怎么也不凋谢的红山茶。
她伸手想够住,生命却在此刻永远定格。
最后,她想,她和姐姐们不会像大哥说的那样因逆反或不洁永远沦入炼狱,不会被烈火炙烤,不会生生世世做人脚底下被践踏的砖。
因为那都是男人应该永远铭记的罪孽,而不是成为她们刻骨铭心的噩梦。
因为,她们无罪。
屋檐上,一块积雪滑落,撞得破碎。
万灵惊醒坐起身,定定的看着面前冷硬的棺材和摇曳的烛火。
棺木是临时买的,不大合身。
里面躺着的父兄蜷缩着手脚,苍白僵硬,不复以往的霸道强硬。
“是梦吗?”
脖颈上紫红的掐痕被领口掩盖,疼痛隐隐袭来,让她又想起不久前的惊险时刻。
“多丢人啊,妹妹。”
她挣扎的力道逐渐变弱,手脚颓然垂下,慢慢闭上眼睛。
突然她听见大哥惨叫一声,松开手。
她睁开眼,看见一只手扒在车窗上,金流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
“最后……一次。”
车帘被掀开,寒风吹着雪花,凉凉的在她面上融化。
白衣刀客对她伸出手,鬓发被薄汗濡湿,荡起的发辫擦过她的脸颊。
“回去,还是跟我走?”
是回去做万家听话乖巧的女儿,还是做无依无靠自生自灭的万灵。
万灵这次没有犹豫,她握住金流的手,用尽所有力气。
这一次,她要救自己。
父亲和大哥当然不愿放过万灵,金流说只要三颗珍珠,就可以帮忙她解决所有麻烦。
万灵答应给金流三颗珍珠,却没有给金流拔刀的机会。
原来只要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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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住手脚,哪怕是威严的父兄也会和从前的她一样,成为任谁都可以欺凌的待宰羔羊。
最后,她压紧牙关把车夫的尸体推下马车,捧着雪擦干净染血的簪子,挥别金流,独自架着马车回到城里。
她声泪俱下的告诉万府其他人,她们出行时遇到了鬼新郎,父亲和大哥为了保护她被鬼新郎害死,危机时刻是金流出现才救了她的性命。
没有质疑她的话。
毕竟死人什么都做不了,现在的万府只剩她一个主人,她的话就是真理。
天快蒙蒙亮时,万灵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恍惚中,她看见金流在与邕情说话。
挂着白灯笼的万府门前,邕情肩上落着一层雪。
“他们去城外了。”
邕情按着心口平复喘息,“我偷偷去看了,没有……棺椁里她的尸身,说不定她还活着,也许他们不会那么狠心。”
金流闭眼,良久后叹了口气。
“我还欠她一顿饭,只能跑一趟了。”
地上的雪已经很厚,天上的雪还一直在下,冷得人直打哆嗦。
邕情借了匹马给金流和阿飞,二人骑马向城外而去。
夜色浓得似熬干的糖水,粘稠的流淌,白茫茫一片芦苇荡,瞅不见半分边界,听不见一声虫鸣。
远远浮起一抹暖黄色光点,摇曳着穿进枝枝叶叶中,随后便传来积雪落地声、嘎吱踩雪声和芦苇折断声。
高而瘦的红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白雾。
阿飞搓了搓手,握紧手中的缰绳,一步一步,谨慎而踏实的踩着芦苇前行。
“你冷不冷?”
金流裹着厚厚的大氅,下半张被暗红色的绒毛簇拥掩藏,露出一双黑如点墨的眼睛。
她一手撑着马鞍,俯身看向为她牵马的少年,簪着花的长辫落下,引得马儿不住的扭头去咬。
指节冻的僵硬,鞋袜因踏雪濡湿,寒意由外向内绞缠,阿飞发现瓮城的雪比大漠的雪更具杀伤力。
好在他最擅长忍耐。
他摇头,从马儿口中夺回金流的发辫,小心翼翼的安放在她马鞍上。
“不冷,就快到了。”
二人一路追循的马车印在芦苇荡边缘消失,原本整齐的芦苇被压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痕迹。
阿飞下马,举着火把,牵着缰绳开路。
一路往深往里走,雪越来越厚,一脚踩进去,能陷到膝盖。
走着走着,马停下脚步,不肯前行一步。
金流翻身下马,雪白的大氅融入雪地,颈上的绒毛红的愈发热烈。
她拿过阿飞手中的火把,借着光弯腰在雪地上摸索。
掌心触到的雪冰寒彻骨,她趴在雪上摸索了很久很久,指尖忽然感受到一点古怪的触感。
火光下压,她看清了,是一点苍白的指尖。
阿飞想来帮忙,金流抓住他的手腕,把火把塞还进他手中。
“我来吧。”金流说。
干干净净的雪落进脏污沼泽,掩埋了被随意丢弃的姑娘。
埋在她身上的雪很深,身下被她压着的雪却不多。
躺着的姑娘又太瘦,瘦到薄薄的雪一层一层积蓄,她竭尽全力伸出手,最后也只能露出一点指尖。
刀客半跪着将少女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摩挲她冰冷的脸颊。
万灵看见那张青白的脸。
是她的脸。
脱下大氅,紧紧裹住万灵的尸体,金流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踩着来时的路走出芦苇荡,阿飞牵着马紧随她身后。
“小姐……小姐……快醒醒……”
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梦中唤醒,是跟她一起守灵的丫鬟。
半梦半醒的万灵揉着酸痛的膝盖站起,朝阳橘红的光芒落在她肩上。
她转身直面热烈的晨光,全然清醒了。
也许,那不止是一场梦。
也许真的有一个她孤零零的死在雪地。
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