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侍女鱼贯而入,手捧美味佳肴,笑脸盈盈生辉。
虽然昨晚几人搞的动作很大,秋家人多半有所察觉,但无凭无据,料想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跟他们撕破脸。
金流犹犹豫豫,还是勇敢的第一个下筷。
送进嘴里前,她很严肃的说:“如果他们在食物里动手脚,我会非常非常生气。”
幸好,秋全没那么蠢。
金流快快乐乐的扫光了桌上绝大部分美味饭菜,擦擦嘴,用白捡来的金银花水溜溜缝。
这场景桌上几人都不是第一见,但每见一次都依旧会感到震撼。
万灵震感之余,更多的是羡慕。
“我也想跟你一样多吃些,身体更强壮更有力。”
注意到她看向自己那双亮闪闪的眼睛,金流得意洋洋的双手环胸。
“那你要很努力咯,毕竟我这可是从小抢饭练出来的。”
“抢饭?”陆小凤抓到重点,问的委婉,“你生活在很多人的大家庭吗?”
其实这些日子从金流的言行举止,陆小凤隐隐能猜出她从前一定生活在不怎么富裕,甚至可以说是贫穷落后的地方。
可看她挥金如土,自在享受的做派,又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面对陆小凤的问题,金流想了想,面露难色。
“嗯,该怎么说呢,不全是人,也不能说是家庭。”
小时候她被丧尸妈妈们带着,在尸潮里抢口吃的。
妈妈们被杀后,她一个人讨生活,曾经也遇到过一些同行的人类,一起生活过一些时日。
相逢、同行、走散、死亡、再相逢……
末世里,人类也好,丧尸也罢,死亡如附骨之蛆,寻常到没人会为之浪费眼泪和时间。
所以,她从没有过家庭,也从没有过朋友。
金流的言辞含糊而莫名,陆小凤似懂非懂,想要追问,忽然听见一声惊呼。
只见金流从桌子上一跃而过,匆匆往檐下跑去。
天色昏沉,灰蒙蒙的云雾压得很低,一阵寒风刮过,零星落下几颗雪白。
金流站在檐下,摊开掌心等它落下来。
一点晶莹缓缓飘落,接触肌肤的瞬间,融化为一点凉凉的水渍。
这时,有人从身后靠近,指腹轻轻擦干净她手心的水渍,缓缓退开。
金流回头,竟然是一点红。
“下雪了。”一点红收回手,状若无事的抱剑立在一旁。
发现金流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杀手冷白俊朗的脸绷得更紧,他偏过头,脖颈上一条条青紫色经络纵横交错,微妙的粉红从耳根蔓延,慢慢占满整个脖子。
金流感觉牙根隐隐发痒。
这个男人此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她上前一步,没能靠近就被陆小凤扭转身子推到屋外。
“真稀奇。”陆小凤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扶着她的下巴向上抬,让她的眼里只能看见漫天飞雪。“这个时候居然还会下雪。”
万灵也稀奇的在雪里不停转圈圈,伸出两只手想接点雪花细看。
“确实好稀奇。”她没忍住舔了舔手心融化的水渍,脸顿时跟风干几个月的苹果一样皱巴,“瓮城很久很久都没下过雪,十几年了吧,至少从我有记忆起就从没下过雪。”
几人原以为这场雪会很快停下,谁知它越下越大,洋洋洒洒,到了傍晚时分地上竟覆盖了小半掌高的积雪。
过了晚饭时间,还不见送饭侍女的影子,金流急得在门口翘首以盼。
细密雪花阻隔视线,她遥遥望见几个高高低低的模糊人影,兴奋的给屋里其他人报告。
“终于来了……”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穿破雪白屏障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金流面上的喜色逐渐僵硬,退化为冷漠。
她收住笑意,眉眼间的阴郁浮现。
“不是晚饭。”她失望的坐回桌前,丧气的趴在桌上。
秋全领着几个人跨过拱门,朝着屋里走来。
他满脸温和笑意,显得很平易近人,实际眼神倨傲,完全没注意到脚下踩着的是金流和万灵特意弄出的雪地画。
人未至,声先到。
秋全谦虚和善的弓手,“几位在府中住的可还顺心,近来忙着售香,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一行人中没一个搭理他,唯一能够做做样子的陆小凤不得已站出来,与他虚与委蛇一番。
好在秋全明显怀着其他心思而来,只跟他寒暄了两句,就转头看向万灵,长叹一声。
“原来竟是万家姑娘,恕老朽眼拙,前几天竟然没认出来。”
万灵茫然无错,心里却隐隐触碰到一种黑暗可怕的事物。
她开口,几乎是战栗着,“您……见过我?”
秋全摇头,“只见过一次画像,不过……”
“但我相信,他们肯定见过你。”他笑的意味深长,微微侧过身子,露出身后两人的面容。
按理说,下雪时并不会很冷,冷的是化雪时。
然而万灵却突然颤抖起来,瘆人寒意从指尖蔓延到肩膀,最后是牙齿。
对面那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看着她,她就觉得自己勉强拼凑好的骨头再次碎成一滩烂泥。
想闭眼,想抱头,想把自己塞进最隐蔽、最狭窄的角落,成为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
“爹……”她梦游似的开口,“大哥……”
万父没有回应,压低眉眼,不怒自威。
万大哥笑的开朗,自然的走过去揽住万灵的肩膀。
“小妹,这些天去哪儿玩去了,担心死我们了。”不等万灵回答,他继续道:“外面很好玩吧,我早就劝你多出来走走,老是闷在在屋里多没意思。你愿意出来我们真是再开心不过,只是……”
他手下用力,笑容加深,“只是该跟父兄提前说一声,我们小妹向来最乖巧懂事,从不让我们多操心,这样鲁莽行事,是跟谁学坏了吗?”
“没有,没有跟谁学坏……”听见他含沙射影的讽刺金流他们,万灵纵然怕到极致,也忍不住出声反驳。
万大哥却没给她插话的机会,冲几人点头致歉。
“哈哈,开个玩笑。小妹以前没什么朋友,如今能与各位结交,我实在太开心,说话也失了分寸,各位千万别介意。”
金流不给他面子,准备先讥讽回去,再动手解决。
陆小凤挡住她,压低声音耳语,“毕竟是万姑娘父兄,不要让万灵难堪。”
落他们的面子,为什么会让万灵难堪。
金流不懂。
这俩人一个冷着脸给下马威,一个笑面虎自说自话,算什么家人。
金流懒得看,背身坐回桌边。
见威慑住他们,万大哥又低头亲切的问候自家小妹。
“小妹,咱们回家吧。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住到秋府来算什么个事。若是想和朋友一起玩,把他们请到家里住也是可以的。”
金流实在没忍不住,鼻子哼哼几声,“她才不会跟你们回去。”
“好,我会回家。”
不止是金流,阿飞、一点红和陆小凤也变了脸色,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金流揉揉耳朵,起身弯腰凑近,耳朵几乎贴到万灵身上。
“我听错了吧,你刚才说什么?”
万灵低着头,嗫嚅道:“我、回家。”
陆小凤急了,“万姑娘,你难道忘了……”
万灵急忙打断他的话,仍旧低着头大声的说:“我没忘!我没忘……”
怎么可能会忘记。
触摸、压制、凌虐、迫害、摧残。
她竭力想要忘记的,装作若无其事的,试图挣脱逃离的一切。
可是可是,她是淤泥里长出的野草,早就被恶臭脏污腌得透彻,就算被人强拉着扯出来,放肆的呼吸几口自由空气也仍旧会枯死。
况且她实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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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到只要感受到他们的呼吸,就失去了一切反抗的勇气。
滴答滴答。
泪水大颗大颗,地面很快濡湿一片。
见此情景,沉默许久的万父终于有了动作。
他走近万灵,万灵下意识后退,却被万大哥控在原地。
眼看万父越来越近,万灵双眼紧闭,身体像根随时会断的风筝线一样簌簌发抖。
“唉。”
她听见万父在叹气,眼上覆上一层轻薄密实的布料。
是一方手帕。
“傻孩子。”见她愣愣的接住手帕,万父收回手,“我都知道了,我们回家。”
万灵木头一样看着他,眼泪突然决堤一般涌出,很快湿透了手中的手帕。
“别信他们。”金流顶着万家父子刀子般的目光说。
万灵擦着眼泪,声音轻的差点听不见。
“那我还能信谁。”
如果血脉亲情都完全不可信,那她还能信谁。
不用收拾行李,那几身陆小凤给她置办的衣物,被万家父子嫌弃的抛在一旁。
见她终于止住眼泪,陆小凤还想劝劝,却被金流按住手背。
晚饭姗姗来迟,沉浸在美食中的刀客分出一丝心神,看向唇色苍白,眼眶红肿的少女。
“让她走。”
万灵知道金流在怪她,知道她是烂泥扶不上墙,是朽木不可雕。
趁着父兄不注意,她死死攥住金流的手指,卑微的解释。
“我只是不知道该去哪,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只是……只是个女子。”
这世道,没有她的活路。
更何况在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愈发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跟他们不一样。
她不会武功,不聪明,不坚强,她在小小阁楼上长大,长成一无是处的模样。
她现在当然可以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们,求他们带她逃离,可他没法永远跟着他们,等到分开后,她就算离开万家,离开瓮城,最后还是无处可去。
金流垂眸看着她,很慢很慢的抽出自己的手指。
“你是人。”
人当然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至于选的是活路,还是死路,她没立场批判。
万灵一无所有的从万府出来,一无所有的回去。
离开前,她长久的扭头回望,透过垂满绿藤的圆形门洞,凝视那道雪白的身影。
她曾想过成为像金流一样的女子,可她终归不是金流。
入夜,雪还是没停。
厚厚积起的雪压垮枝头,哗啦落下。
金流昏昏欲睡之际,一串急匆匆的脚步踩着雪,沙沙作响的来到门口。
是秋香里。
她面色凝重难看,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不久前,万府门口挂上白幡。
陆小凤又惊又怒,“定然是他们杀了万灵!下午接走,晚上便出了事,真是装都不装了。”
一点红面无表情的抱紧了怀中的剑。
只有金流泰然自若的枕着手背,眼皮耷拉着,睫毛颤巍巍晃动。
陆小凤懊恼捶头,“我当时真该拦住她。”
金流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语气梦一样飘忽。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她的冷漠让陆小凤愤懑不已,“人都死了,何苦还要冷嘲热讽。”
金流无辜的睁大眼睛,“我实话实说,哪里就冷嘲热讽。”
陆小凤不信,“你当真一点不伤心?”
金流头往后,一下一下的轻撞背上赤红的刀柄。
“我们救过她一命,她没有好好珍惜,自己非要找死,当然不值得我伤心。”
末世里天天都有人死,认识的、不认识的,关系好的、关系不好的,要是她个个都伤心痛苦,哪里还有时间找自己的活路。
陆小凤气得不想再跟她说一句话,大步向外迈去。
阿飞抬手挡在他身前,还没开口就被他用力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