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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哀祖劬劳

作者:长腿的雪兔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兰惜双眸晶亮,很执着地在他掌心写下几字,“你害我。”


    直到这时,她才看清世子长相,按说用‘鲜亮’来形容男人略显乏劲,可要真吐些‘蒹葭玉树、濯如月柳’一类的说法,又难免有矫情虚夸之嫌疑。


    只能说他漂亮得很实在,卫兰惜自认见过不少丰玉景行的俊俏公子哥,却还是忍不住盯着他心泛涟漪。


    世子对此反应倒像先知,不疾不徐地拉过系带,严整打了个结,“我若真要害你,五日前你就该埋尸元康了。”


    “那你不说药效。”她随心写道。


    壁烛映在他眼里,火苗如星子,他促狭一笑,“说了你会不吃?药效自有人同你解释,如何还要我亲口说?千金方我没背过,但妇症葵水之遗病夷三提了些许,你要想听,我不介意……”


    兰惜颊上飞红,她本欲谴责他不通诚,却不想被反将一军,情急之下捂了他嘴,仅一霎又缩回斗篷中。


    世子乜了双眼,背转身去示意她上来,“察子回禀说,圣后今日已委派女史登了侯府的门,你再滞留王府不妥当。回去后留意房中人,切莫掉以轻心。”


    她慢腾腾攀了世子肩侧,又在他胸肋前写,“我睡了几日?”


    “五整日。”


    距事发不过五日,宫中就已有怀疑,若非事先就有人在邸宅内盯梢,很难落个合理的解释。


    毕竟平阳侯府离掖庭十几里,待贤坊生民亦无为官之人,等闲出门者皆是奴仆,学宫处早在端阳就挂了假,未回宫点卯,典监是不会归档的,那么疑她便是有鬼。


    都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也未免太快了些。


    世子掂了掂她斤两,好意提醒,“虎狼环伺在侧,许多事力求亲为。若再效前人辟谷餐露,肉没长几两,怕你不出一年半载就杂疴积身、七病八痛,反而要误事了。”


    卫兰惜愈发窘,等世子已背着她经过三两耳房,才磨磨蹭蹭地写下一字。


    “哦。”


    **


    四更时分,雨也停了。


    一辆马辇从光化大街①拐向延平门,直直通往平阳侯府后院。


    几年前,这间邸还是营香料、胡服的铺子。


    东家是北庭人,曾花重金买通司厅人等,借隔壁奚家食店买办肉菜,常要驾双辕车打门前过,四更天未明,很扰人清梦之由,向坊正奏请打墙,在临明鸿寺之处造面小门,以供采办仆人持钥出入,这样不必从自家门前过,落得清净。


    明鸿寺乃前瑞朝遗寺,又远离皇城,早便荒废,倒让坊内一些信奉古玄罗教的玄澜族人有了可乘之机,凿立起‘珠勒都斯’的神像,专门收容滞留大阳的狄獠。


    也是因此,这一块向来不受长官们待见,武侯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闹出动静就相安两便。


    车轮辘辘,很快过了明鸿寺畔的板门。


    侯府北后门未点檐灯,仅能看到一星雁鱼银烛、一松茶色锦袍的岳峙之子。


    他眼见金饰朱漆的亭辇迎面来,稳健行去几步,朝对开门前的郎君叉手,却半晌不知如何称呼。


    “不知尊驾……高就府上何职?”


    这话问得文不文白不白,甚至有语病之嫌,倒坐实他混不吝之名,对官场圆话丝毫不通。


    兰惜在车内扶额,他实在不行喊声‘太保’、‘军尉’的通称,再不济呼‘少府’、‘郎君’也罢,真正需拜的可是车里这尊大佛,兄长怎愣到把最紧要的忘了……


    游青越果然一哂,“鄙人姓游,现任忠王府副典军,夜半造访多有叨扰,还请公子上车说话。”


    简单寒暄后,卫郎君也不拘着,手一撑座板,身轻如燕就上了这三尺余高的车驾。


    他掀开绛紫簾子,悬在顶上的珠玉相撞交响。


    少年略一侧身,就从微掩着的一扇对开门进去了。


    车内坐褥垫得厚实,郎君一眼就觑见裹在斗篷下的亲妹,底下雀金褶裙俨然一新,暗叹这世子虽是男子,眼光倒很好,他妹妹最爱亮色,可不就投其所好了。


    世子不知他已神游‘张君瑞情定崔莺莺’、‘李国公梦死红拂魂’②此般的戏折中,见他好半天没出声,许是攒了不少怨气,清嗓道:“早年我父王征西,曾将一游方巫医收作府僚。端阳前他堂侄女登门为我看诊,逗留了几日,这些天都是她在照料卫娘子。


    因重伤在背,又不便漏夜里让粗使看了去,府中姑娘们无力抬她,故而由我一路背至车上。事急从权,唐突了卫娘子,我在此赔罪了。”


    其实事发翌日,阮袭瓖就已派人修书一封,送至侯府,叫老太君放心。


    不过他不知老太君是否有全部告知卫公子,于是挑了大防之事稍作解答。


    兰惜这才稍侧眸去看卫观晔,古铜肤色、小头尖脸、宽肩窄腰,得天独厚的衣架子身材,长指劲腕,点过头后就将她拉过去三尺半的距离。


    那雁鱼灯随意挂在她指尖,兄长已然大喇喇把少女扛在背上。


    ……好好的俊哥,怎么偏是个愣头青呢,兰惜如斯叹气。


    她伤处被扯了一把,疼得吸气,在心里下注几两,铁是这傻哥哥一见世子清风霁月、松姿渊貌,自愧不如,干脆不言少言,免得更衬他嘴笨,惹人笑话。


    等着被妹子嗔骂两句的卫观晔才忽然停住动作,蹲在原地,后知后觉问了句,“我妹妹哑了?”


    阮袭瓖好整以暇地看着兄妹俩,盖棺定论似的,“气机壅塞而已,不日应能好起来。”


    兰惜跟着丢人,在他胸肋前写,“先回去。”


    谁知卫观晔涨红了脸,发觉好痒,憋着笑道:“都这时候了,妹妹扣我衣裳作甚,快别闹我。”


    门外的笑声没避讳就传进来了,阮袭瓖亦心情大好。


    “卫兄早些回罢,令妹醒来折腾了一宿,归府后还得好生休养,别留下病根才是。”


    卫观晔又道一遍谢,才背了兰惜跨出车厢,不多时二人身影就隐在殆晓的夜里。


    游青越调转车头,问世子,“殿下官袍都换齐整了,不回王府罢?我加鞭御马,去到翊善坊能赶五更天响鼓,接上嵇大司徒好去宣政殿前听检。”


    他哼声道:“皇墙根下难得出个褴衫客,这小老油盐不进,见谁都当是户部的讨债鬼,麻烦。”


    游青越接道:“康市这回炸没了,他可不得把裤腰带勒死,省得有人想浑水摸鱼,发这损阴德的富贵。”


    世子神色疏淡,抚玩起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冬官上回说乔居,可有说是迁哪处宝地去了?”


    “崇仁坊。听晏五的意思,是他大母贴了他阿翁这些年的致仕金,才买下坊西一套三进五间的宅子,凭他那五品官俸③,等孙子出世了都不定能住在这等好地段。”


    世子轻笑道:“会选地方,下值以后走三里路就能回府,每月还省下一贯钱马粟。你回头挑件好窑瓷给他送去,有事求他。”


    **


    兰惜见连廊无灯,兄长却走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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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路上一个人影也未碰着。


    寒黔黔的廊坊阒寂无声,很远就能瞧见正房大院门前投落的亮光。


    还未入门,她四肢已僵麻,显然原主对这老太君之惧怕,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讲清的。


    豁然从黯夜里显身,兰惜眼都难睁开,惶惶适应了屋内亮度。


    危坐在榻上的老人目光似刀,正往她这边看,她无端生出一丝难言的怯弱心。


    长阳县主到底随平阳侯征伐了十数载,不声不响施加威压的本事早练得炉火纯青,何况她待原主之穆肃,比起自己家中那四位如来,属于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日老太太梳起朝天髻,两鬓抱面,前额上、发两侧各插一把梳,用赤蓝青三色宝翠嵌陈,磨石紫的半臂宽袖,下搭缁墨罗裙,宝相纹画帛曳地,泰然垂于裙裾一侧。


    卫观晔身上那点顽皮势头荡然无存,他恭恭敬敬背着兰惜磕了头,放她下地的一刻,她双膝不受控地跪了下去。


    “大母,世子说二娘……哑了。”


    老祖宗垂眉伸手,卫观晔此时倒懂得贯微洞密,搀着她凑近,将她的上半身搭在祖母膝前,得以借力踞坐。


    兰惜还心惊胆战着,一滴滚烫的热泪就打在她指缝。


    怔愣之时,县主开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猛地抬眸,只看到县主瘦削的下颌和红皴的眼睑,鼻头一酸,差点也掉下泪来。


    这反应……好像和原主记忆里预期的不太一样。


    又或者原主其实也没错,只是她年纪不大,对长辈的管教大多时候只觉厌烦,常常忽略病痛时他们蹲守在旁、熬红了的眼眶。


    卫兰惜很少坦白一直以来是被偏爱的小辈,她将此类叨烦埋怨视作一种至暗时刻。


    就似乎她成了老人们宣泄失败的出口,什么事都能算在她头上,可一点不反省偶尔她也‘急功近利’。


    为了许多便捷、课业、工作而长期在病痛和医院之间奔波,平白惹他们忧心。


    更何况她魂魄已经脱离那里,还不知他们会有多难过……


    县主来回摸她乌发,时而拍拍肩,“我同你说过的,守性不矜最难得,你都忘记了。忘了不好,会惹麻烦的,到时大母护不住你,可如何是好?”


    是了,原主的想法里,认为兄长朗赡,夙著敏隽,定然能成为不世出之将才,衣锦还乡。


    这乡自然非南都洛云,而是原主切望多年的北庭、母亲的故乡。


    倘能如父亲般厥功甚伟,便携她远渡八川、游骋穹隆,让她此生也见一见想象中的朔方。


    想来原主是恨县主的,恨她是个汉人,恨她画地为牢,拘着自己和兄长,倒从没怀疑县主丧夫丧子,未尝没有积怨在心,进而移恨于这对孙儿的血脉。


    可若县主当真居心叵测,恶意阻富贵,在得了王府丸信之后,又为何彻夜不得眠、整装待她归呢?


    人在年轻时会被繁华迷眼,见大阳城阆风玉水、瑶台润木,今在漱玉亭赏海棠,明往拂风台观黄莲,又或平康坊看霓裳飞仙、骊光绣羽,如寻常闺阁女子笑谈华灯曜彩,夜明珠好漂亮。


    大阳城风色豪柔,贵美皆虚泛,可小姑娘从来不见人在其中,竟然轻若毛针。


    百千春花以色貌取悦美胄,野岸衰柳残萤、木叶黄脱却从无人过问,唯有过路旅客肯赏心虚折。


    兰惜笑得苦涩,圆滚的清泪还是顺势落下。


    县主才道:“圣后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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