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掌心带着灼热,腰……
掌心带着灼热, 腰身的酸痛随着慢条斯理的揉捏缓缓褪去,轻蹙着眉心微不可察地舒展,阮秋韵移开了视线, 拂下了男人的手,想要从榻上起来。
褚峻笑了笑,松开了手。
门外的奴仆鱼贯而入,洗漱梳妆。
窗牗已经被推开,晨时的自然光映入, 尘埃在晨光里蹁跹浮动,琉璃镜将妆奁前的妇人照地分毫毕现,妇人眉目温婉沉静, 夭桃秾李,男人的眸色逐渐幽深, 几步上前,同样出现在了光洁的琉璃镜里。
奴仆垂眉, 福身退下。
手搭在了夫人的肩颈处,指腹抚着后颈处的肌肤,后颈的软肉已经是一片绯色,甚至还隐隐带着痕迹, 那是被自己舔舐啃咬过的痕迹,远远看去, 暧昧横生。
有力的臂膀环上了腰细柔软的腰身,一个吻再次轻飘飘地落在了后颈绯色的肌肤上, 虔诚缱绻。
琉璃镜里人影交叠, 垂首低眉。
妇人眼睫轻颤。
一如成婚晨起时的那日一般。
……
朝食过后
被编成了本的书册上的字迹齐整娟秀,将整个冀州能够提供的工作大多细细罗列了出来,还有一些可供学习的技艺营生, 褚峻翻看着书册,待放下后,眉目挑起,又将夫人揽进了怀里。
一整日下来,阮秋韵也已经习惯了对方黏糊糊的作态,只略略侧过眸,用眼神询问着身后的郎君。
“辛苦夫人了。”
郎君挑眉笑着,不复匪气。
即便是心知对方秉性,但是有时阮秋韵还是会被这样的温和给迷惑到,她眸光略过了案上的几本自己统计整理出来的书册,摇摇头,“还好,也不觉得辛苦。”
的确不辛苦。
有所空缺的营生,能够学习的技艺……这些都是有人一一呈报上来的,她只需要再将这些稍加整理,将一些不太合理的营生技艺剔除就可以了。
费不了什么功夫的。
阮秋韵这样想着,其实心里还隐隐挂念着昨日听到仲羽所说的话,她思虑了片刻,还是问道,“我听说,这一次北伐中救出了不少被掳走的大周妇孺,这些妇孺……郎君打算如何去安置?”
褚峻没有立即回复,只将夫人的手掌在手心,才不徐不缓地反问道,“那些妇孺还在军中,夫人认为,该如何安置才好?”
阮秋韵想了想,还是说出了一些想法,“若是愿意回家的,可以派人送她们回家,若是不愿意回家的,我们可以将这些妇人的户籍迁至别处,统一另行进行安置……”
这个时代对女性其实是不公平的。
一个妙龄的女郎被戎人掳走,即便是后来平安无事地被救出来回了家,背后的流言蜚语也足以将她再次杀死,更遑论在戎人部落里待了二十多年的妇人,只怕回了家乡后,一切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与其去面对流言蜚语,还不如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安度晚年,只是迁移户籍,另行安置一事也许会过于麻烦,而且这个世道并没有表面这样盛世太平,一个弱质的妇人背井离乡独自生活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还是要有伴才好。
有了谋生的手艺就能够养活自己,住在一起也大家可以互相关照,也会更加安全一些,阮秋韵神色认真,眉目舒展,慢条斯理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她说地认真,却并没有留意到身后郎君面上的神色,男人唇角噙着一抹笑,认真地听着夫人的话,眼底笑意渐浓。
……
盛京,宣政殿。
明明端正节已经临近,可盛京朝堂上却是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凝重,并无一丝属于年节的欢喜热闹。
少帝今年已临近十四,正是即将能够接触朝政的时候,可就是这般关键的时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早朝,却是牵连出了混淆皇室血脉的奇案。
年幼的少帝第一次在朝臣面前展现出疾言厉色的一面,他面容扭曲,只望着下首的老妇,勃然大怒,“大胆贱婢胡言乱语,来人啊,给朕将这个出言不逊的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愤怒的声音响彻整个宣政殿。
可朝堂上却是无一人敢动。
少帝见状,更是面露癫狂,怒不可遏,可事实上,整颗心早就在在那妇人将狸猫换太子一事后,就已经尽数被恐惧淹没。
他出生就是父皇亲封的太子。
是父皇唯一的儿子。
六岁登基就成了皇帝。
他长得与父皇这般相似,又怎么可能不是皇族杨氏的血脉,而是刘氏的血脉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目光里是掩不住的慌乱,少帝最后还是只能看向向屏风后的太后,屏风后的太后却是久久不曾出言,他只哀哀地唤着,祈求着最疼爱自己的母后能够为自己说一句话。
“母后,母后你为儿臣说说话啊,我是母后亲生的孩儿不是吗……”
良久后,屏风后的太后还是没有出言。
朝堂上半数的朝臣跪了下来,恳请太后下旨查清混淆血脉一事,穿着龙袍的少帝这时面色惨白,只呆呆地看着下首的朝臣,脸上隐隐透露着绝望之色……
原本的少帝失了踪迹,太后亲子取代了原本少帝的位置,待十四岁生辰过后,即可正式开始了摄政。
表面看起来,一切尘埃落定。
自刘氏一族覆灭后,就已经缠绵病榻的太皇太后听闻这个消息后,目眦欲裂,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又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
临近端正,金桂飘香,又恰逢北伐大捷,荥阳城中属于节日的气氛也逐渐浓厚了起来,坊市街道一片热闹祥和,并没有因为前段时日的疫疾而变得更加冷清。
冀州苦寒,比不上盛京的繁华,可若是这样的地方待久了,即便如同谢书云一样在锦绣堆里的公子也会有些习惯。
看着坊市街道里人来人往的景象,又想起如今北戎已灭的消息,谢书云挑了挑眉,心头有些复杂,喃喃自语道,“如今北戎已经被灭了,二十万大军可以随时离开冀州。”
北戎被灭于大周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于边域百姓而言,少了每年的侵扰掠杀之苦,可于大朝堂而言,没了北戎钳制的冀州二十万兵马,随时都有将大周改朝换代的可能。
大周眼看着就要乱了,即便他再怎么没心没肺的人,也不由心生慨叹,顿了顿后,他又看向好友,再次询问,“还不打算回去?”
姚庭珪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不语。
谢书云犹不死心。
他顷刻就又坐下,不断地念叨着,“都已经大半年了,我舍命陪君子也陪够了,你到是给我说说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顿了顿,声音又放低,“你不会真的想学你那四叔一样吧?你要知道,伯父伯母是定不会答应的。”
姚家最是傲气,出了一个离经叛道成为平北王幕僚的姚伯羽已经被气得够呛了,这寄予厚望的嫡长孙要是再效仿他那四叔,那姚氏老爷子可不得被气死。
即便听好见谢书云提到了自己父母,姚庭珪依旧面不改色,他只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和四叔一样成为平北王幕僚的想法,只是……“我不打算参与明年的科考,还是想先留在荥阳。”
谢书云不意外,只戏谑挑眉,“为了赵女郎?”
“嗯。”
又是一连串意味十足的啧声。
姚庭珪很淡定。
毕竟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即便知道马康年已死,她有平北王妃一直宠着护着,将会是整个大周过地最尊贵最欢快的女郎,也不会再落得如同午夜梦回中那一个个梦里的下场……可他还是不能够全然放心。
反正她走到那里,他就跟到那里。
……
又是一年的端正节,圆月依旧是亘古不变的明亮,都督府湖中心并没有亭子,却还是有个赏月的好去处,在西北一角有一个高高的露台,露台四四方方的,四角点着明亮的烛火,有雕栏环绕,举首就能够看到高高的圆月。
用完晚食后,时候还不算晚。
外甥女提议要出府看花灯,阮秋韵没有思虑太久,很快就应下了,两个女郎出门后,阮秋韵正想起身,却又被人轻轻扯住了披帛。
男人懒散地坐着,半阖着眼眸。
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一样。
可软纱的披帛被对方执起了一段,似并没有使力,因此随着妇人行走的力度,柔软绵长的披帛在粗糙的虎口处轻轻滑动,直至滑落。
阮秋韵停住了脚步,看向他。
睁开双眼,眼底清明,并无醉色。
他仰头望着夫人,夫人身后即是那一轮圆月,褚峻眸色涌动,却还是温声笑着,“夫人,今夜我们也出府吧。”
第102章 第 102 章 月如圆盘,繁星点……
月如圆盘, 繁星点点。
浩淼的江水映着天上的明月,一阵清风拂过,江水里明月的倒影也随着层层波浪而闪烁。
正值端正, 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各色各样的花灯,一艘华丽高大的楼船在江河上随波逐流着,船内烛火通明,随着船的移动,立于船板上远眺, 还能将荥阳外城一侧热闹景象看在眼里。
荥阳气候多变,入了八月后也逐渐凉爽了起来,临了晚上更是凉风徐徐, 凉风吹拂起发丝,妇人脸颊映着烛火, 她看着江面上漂浮的一盏盏的花灯,眉目盈盈。
肩上被披上了一件偏薄的披风, 阮秋韵堪堪回过神,还未转过头,却被身后的男人揽在了怀里。
男人长得高大,此时下颚抵着颈窝, 双臂紧紧揽着细软是腰身,整个人几乎将夫人彻底环在身上, 竟是一副全然独占的姿态。
鼻尖涌动的尽是夫人的气息,狭长的眼眸微微阖上, 唇角勾起, “天冷,夫人莫要着凉了。”
这个时候也不算冷,而且这样被五花大绑一样地抱着, 又怎么会着凉呢……阮秋韵侧着眸子,有些无奈,却还是低声应了一声。
船继续前行着。
江面的风逐渐大了起来。
阮秋韵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杯盏,没有感觉到茶汤的热意,反而还带着丝丝凉意,她不由地看向手里捻着的杯盏,杯盏里并不是绿色的茶汤,而是黑色的液体。
六月时果苑的桑葚果成熟,让伙房酿的桑葚酒,因为特意交代了伙房的人,因此酿造时用的并非烈酒,尝起来酸酸甜甜的,喝起来更像是果汁,不容易醉人。
阮秋韵迟疑着抿了一口。
和桂花酒相比,的确没有多大酒味。
桑葚酒液看着是黑色的,可实际上却是紫红色的,只不过是这么轻轻一抿,顷刻就将本就红润的唇染上了一层艳色。
褚峻眸色渐沉。
阮秋韵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样,想了想,又说,“昨日又收到了褚氏的拜帖。”
自从平北王北伐凯旋后,接连几日都督府都能够收到帖子,大部分都是冀州官员祝贺平北王北伐大捷的恭贺帖,其中就有信都褚氏的拜帖。
眸光尽数落在夫人的唇上,男人眉目微敛,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夫人不喜欢,只置于一侧就好。”
又是这样不搭理的态度。
阮秋韵不由抬眉。
男人喉结滑动,将夫人抱到自己的腿上,终于忍不住似地垂头轻啄夫人的唇,良久后,才低声沉笑道,“夫人可是觉得我心狠?”
阮秋韵闻言摇头,轻声解释,“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她奇怪于褚峻对待褚氏的态度,若说是怨恨,却也没有过多的刻薄刁难;若说是厚待,却也过于冷淡疏凉……看起来挺复杂的。
不愿夫人将心思放在旁的事上,褚峻端起自杯盏,将盏中的桑葚酒一饮而尽,后又覆上了夫人的唇上。
正说着话呢。
这个举动猝不及防。
唇齿交缠间,一缕缕的紫红色酒液从艳丽的唇角溢出滑落,星星点点地落在了莹润白皙的肌肤上,最后延着延颈秀项的深处蔓延而去。
夫人面色绯红,呼吸轻颤,就这样待在自己怀里,只承受着自己的模样,他怎么看也看不够。
褚峻眸色渐沉,贪婪浮现,只宽大的掌心紧紧地覆在了夫人的小腹上,又垂眉地吻了下去,缱绻缠绵。
他知夫人在疑惑什么。
褚氏是他血脉上的亲族,天然拥有着血脉上的优势,人心总是欲壑难填的,他的一切只能是属于夫人,绝对不能是旁人的。
因此褚氏永远只能是信都褚氏。
……
同处于一片天,端正节当日,凉州的月也是又大又圆,烛火通明,厅里的丝竹管弦更是悦耳动听,根根白发的老者精神矍铄,他听着两个小辈的恭维,面带笑意,一脸的慈爱之色。
待男人进厅落座。
歌舞很快停下,嘈杂声响也渐低。
男人平静地看着老者身侧的两人,眉骨微动,对着身侧的人说了句什么,很快地,就有下仆上前将两位女郎郎君跟前,意图将两人带下去。
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却也脸色讪讪不知说些什么,只用求救一样的目光看着同样面色不好的老者,可即便是最后被带离了席位,老者也还是没有说出一句挽留的话,只脸色铁青,也同样挥袖离开了席位。
席面上安静了一瞬。
又很快恢复了热闹。
月上中天,厅内宴饮才散。
“如今北戎已灭,冀州二十万兵马即可挥师南下,主公,我等也还是需得多加防备才好。”
陈信拱手说着,言语里不乏忧心。
本以为北戎一事会多少消耗冀州兵马的战力,可依照冀州的探子来报,在北伐一战中,冀州所陨兵马连甚至不足一成,如今没了北戎这块绊脚石,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六大边营了。
席间饮了一些酒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齐牧漫不经心地听着下首幕僚的话,闻言眉骨微动,不置可否。
端正团圆,议事很快结束,很快书房里就余下齐牧一人,下仆从书房外进来,他听着下仆的话,笑意渐敛,面色沉下。
……
北戎被灭这一消息,很快就传回到盛京,顿时就引起了一阵哗然,相对于大周百姓们纯粹的欣喜,朝堂的朝臣心思却是复杂许多。
先帝在时,在平北王重返冀州后,朝廷便早早就已经失了对于冀州军的掌控,这些年来,冀州兵马日渐壮大,如同一日比一日更加凶猛的猛兽一样,日渐威胁着杨氏皇权。
可因有西北草原的北戎钳制着,数年来冀州军从未有过南下之举……如今北戎已灭,便相当于这头日渐凶猛的野兽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大周杨氏皇权,岌岌可危。
百官朝臣明面上在朝堂上对着少帝恭维着,可这心底是怎么想的,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自从少帝接触了政务后,垂帘听政的太后也回到了后宫,初接触政务的少帝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看着下首心思各异的朝臣,脸色有些难看,置于龙椅扶手上的手略微收紧。
下了早朝。
天气已经凉了下来,姚伯羽身体不大好,入了秋后走到那里都会披上一件披风御寒,他走在李迁身侧,听着那些朝堂上那些官员说着一些恭维平北王的话,唇角的笑意温和有礼,滴水不漏。
待上了马车,脸上笑意才渐淡。
他看了一眼神色不变的李迁,眉目轻挑,“方才那位脸色可不太好,相比于前面哪一位,看起来倒像是个有脑子的。”
李迁瞥了他一眼,“有脑无权,不过困兽。”
毕竟太后这段时日虽没有垂帘听政,却并不代表已经是彻底还政,依附于邹氏一族的朝臣大多以太后马首是瞻,虽是还政却也不尽然还政。
明明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却无法掌权,心中难保不会生出怨气,太后和少帝这一对半道出家的母子,翻脸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姚伯羽眉目舒展,却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敛起,喃喃自语,“听闻这几日城防军指挥使入宫入得有些勤,还时常能得宫里的赏赐……”
两万十六卫若是加上五万城防军。
数目也不算多,却也不算少了。
起码是比三万的禁军要多上许多的。
李迁眉目微凝,沉吟了片刻才道,“明日让禁军去查探一番。”
姚伯羽不置可否。
大周如今局面复杂,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杨氏皇权已经是日渐衰弱,城防军指挥使并非一糊涂人,却在这个时候选择靠近少帝的母族邹氏,实在是有些可疑,也的确是需要查探清楚才好。
……
九月时,冀州的翠树枝叶大多已经枯黄落地,光秃秃的树木看起来格外地清寒萧瑟,这个时候气候已经有些冷了,倘若衣衫再单薄一些,定是会被寒风卷地瑟瑟发抖。
已近傍晚,凉风徐徐。
马场上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妇人独自端坐于黑色的高头大马上,夕阳下的肌肤泛红,鬓发如云,艳丽的烟罗裙裾随风飞扬,看起来恍恍如仙。
褚峻看着逐渐朝着自己奔来的黑马,唇角勾起,待黑色骏马奔至自己身前,立即翻身上马,坐到了夫人身后,一手顺势揽住了夫人的腰肢,一手覆在了夫人的手背上,将夫人的手从缰绳里解脱出来。
马顷刻跑得飞快。
身体随着跑动的加快往后仰,背脊紧紧地贴着男人炙热的胸膛,阮秋韵呼吸乱了几下后,解脱了的手下意识按在马背上。
又跑了几刻后,马才停下。
柔嫩的手心被缰绳勒出了一道道红痕,虽然看起来有些可怖,却并不觉刺痛,阮秋韵才净了手,却见褚峻已经捧起了自己的手,习以为常地用膏药涂抹着自己的掌心。
熟悉的冰凉感在手心蔓延,淡淡的药香萦绕鼻尖,守着的春彩幼翠等人垂眉敛眸,不敢多看,阮秋韵望着面前神色认真的男人,眸光缓缓下移,落在悬挂于对方腰间的香囊上。
不过一年,香囊上的彩色绣线已经脱落了不少,表面的布料也几近发白,香囊里面能够驱散蚊虫的药材气味也接近于无,看着就是老旧破败,就这么挂在男人腰间上,着实有些不相衬。
褚峻似没有注意到夫人的打量,只为夫人涂上了药膏后,才含笑询道,“夫人怎么过马场了?”
阮秋韵收敛起心思,目光却并没有移动,轻声解释着,“已经许多日没有骑马了,今日正好有空,就过来练一练。”
第103章 第 103 章 掌心已经被涂抹好……
掌心已经被涂抹好。
阮秋韵迟疑了片刻, 指尖落在了男人腰间的那个老破旧的香囊上,将轻微摇晃的香囊捻住,“已经很破旧了, 还是不戴了。”
指尖覆于丝线脱落的香囊上更显盈白,褚峻垂随意看了眼自己腰间上悬挂着的香囊,神色不变,语气里带着些许笑意,“这些时日戴着也习惯了, 无事。”
这是要继续戴着的意思。
可看起来的确不太相衬。
阮秋韵想了想,又道,“那我再给你做一个, 这个已经老旧了,不好看。”
做一个类似的香囊很简单。
因为不用过于精致繁琐的织绣, 就像去年一样用一块布料缝补起来,再往香囊里添上一些合乎时节的药材即可。
似被夫人那句不好看给说动了, 褚峻很快就应下,他手臂覆在了妇人的腰身上,他眉骨微动,掩下眼底浓浓的笑意, 低声说着,“那就有劳夫人了。”
阮秋韵轻道了一句无事, 捻着香囊的手也并没有松开,视线更是反而落在已经略微发白的香囊布料上。
……
项真再次收到来自于盛京的信笺, 却并不是来自于父亲的, 而是来自于徐梁叶瑜两人的,两个小姑娘凑着头将信上的内容一五一十看完,看完后, 脸上具是有震惊之色。
赵筠眼眸瞪大,看着身侧的好友,语气里有些难以置信,“这个纪景……是当初你父亲带回家中的那个纪景吗?”
项真也有些懵。
她思绪混乱,因此在面对赵筠的询问时,语气里也带着些许不确定,“好像…好像是的吧。”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
只是信上是这么说的。
被她父亲带回家的那位小郎君纪景才是太后亲子,如今已经登基为帝了……想到那位隐隐给自己一些奇怪感觉的小郎君,项真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复杂。
少帝被换这一事太过有距离,赵筠也过是震惊了片刻就平静了下来,她侧眸看了眼身侧的项真,想了想,小声问着,“如果当初宫里赐婚的是和这一位陛下……真真,你会不会答应。”
毕竟当初自己和叶瑜也是猜测过项真是不是心悦那个叫做纪景的小郎君的。
项真闻言很快回神。
这位性子日渐活泼的小姑娘没好气地看了眼兴致勃勃的赵筠,只将信笺收起来,嘴里嘟囔着,“说什么呢你,即便是他我也不会应下,我父亲更不会应下的。”
她如今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了,有些事也早早就已经明白,宫里赐婚不是因为喜欢她这个人,而是喜欢她定远侯独女这个身份,更是想要她父亲手里十万交州军兵权的支持。
为了兵权而成婚,她可不会应。
赵筠眉目挑起,语气有些揶揄。
“你那时不是挺喜欢寻他玩吗?我和瑜姐姐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那是你们都太忙,所以我才无聊寻他玩的……我现在也还小,你这是在教坏我,要是再说这些话,我这就去和伯母说。”
项真话里罕见带上了几分急躁,脚步倏地抬起,一副要去寻平北王妃告状的架势。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说,我不说了行吧。”
赵筠立即偃旗息鼓,连声认错。
项真置若未闻,步履不停。
赵筠生怕她真的去给姨母告状了,忙着追了上去,又是接连几个道歉,两个年轻女郎一路上打打闹闹,好不热闹,这人还没进屋呢,小姑娘的嬉笑声就已经传进来了。
阮秋韵眉目柔和,唇角带笑。
两个小姑娘行完礼,很快就在阮秋韵左右两侧坐下,两人身上还穿着骑服,脸蛋红扑扑,显然是才从马上下来。
赵筠很快就注意到了姨母手上的布料丝线,不禁询道,“姨母这是在做什么?”
阮秋韵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含笑地给外甥女解释道,“想做一个香囊,你姨父那个香囊已经坏了,戴着不好看,姨母就想着重新给他做一个。”
赵筠闻言,若有所思地颔首。
后似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垂眉看了眼自己腰间的荷包,又宝贝似地摸一摸,笑起来像是舔了油的狸奴一样,眉眼弯弯,言语里带着些许得意,“姨母送我的荷包也还在。”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荷包,也是姨母亲手给自己做的,只将一些上好的布料缝制起来,荷包上头甚至并无任何织绣花样。
平日里只用来装一些散碎银钱,因是姨母亲手做的荷包,她也整天整日地悬挂于腰间戴着,平日里也多有注意不弄脏,毕竟不弄脏就不用时常清洗,因此即便已经带了一年了,还是同原来的相差无几。
她保护地可好了。
听着外甥女的话,阮秋韵很快也注意到外甥女腰间的荷包,荷包里头装着东西,正平整地垂坠着。荷包上的布料依旧是崭新齐整的,布料上甚至没有任何一处出现发白的痕迹,同前两日郎君腰间的发白脱线的香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荷包一个香囊,都是用平北王府库房里上好的布料所制,当初听褚伯说的,这样的布料若是放着,放个十几年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有一直连续频繁地清洗才会出现发白的现象。
可一个普通的香囊,每一两个月清洗一次保证干净即可……为什么还需要这样频繁地去清洗呢?
阮秋韵顿住,垂眉看着自己手里的黑色布料,抿了抿唇,眉目敛起。
“姨母?”
被唤的阮秋韵回过神,望着两个小姑娘疑惑的目光,只将复杂心绪放下,摇头轻笑,“抱歉,姨母刚刚走神了,没有听清你们说的话,方才说了什么,能不能再给姨母说一次?”
见姨母脸色如常,赵筠也放下心,立即重复道,“……他们说要举行一次马球赛,我和真真到时也想去比一比,姨母要不要也去看看?”
自从平北王凯旋后,上门拜见的人也不在少数,连带着两个小姑娘身侧簇拥的女郎郎君也逐渐开始多了起来,近来秋高气爽,不冷不热,正是赛马打秋猎的好时候,很快就有人提议要进行一场马球赛了。
都是参加过一次马球赛的,赵筠两人自然心里有兴趣,很快就应下了他们马球赛的帖子,却不想只有她们两人去,还想着和姨母/伯母一起去。
两个小姑娘眸里隐含期待。
阮秋韵神色柔和,也很快就应下。
……
日渐西移,两个小姑娘也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屋里也逐渐暗了下来,幼翠春彩几人忙将屋里的烛火点起,略有些昏暗的里屋霎时就亮堂了起来。
手里的黑色香囊已经成形,只将香囊装上药材,再绑上黑色的流苏即可,阮秋韵细细端详着手里的香囊,慢条斯理地将准备的药材放进去,然后再将流苏系上……
脚步轻缓,不动声色。
烛火摇曳着人影,阮秋韵回过神,只见男人已经坐在了自己对面的软榻上。
黑色香囊还在手心里。
褚峻看着夫人手里的香囊,眉目微挑,眸里还带着笑,“黑色的?”
眸光落在对方腰间的香囊上,阮秋韵闻言眸色微动,嗯了一声,“我觉得黑色比较适合你。”
褚峻大多的衣物都是颜色深沉的。
黑色的确适合。
褚峻接过夫人手里的香囊,随手将自己腰间的香囊替换了下来,被替换的香囊就置于案上。
即便是烛火下,也依稀可见翠色泛白的布料,阮秋韵想起今天的疑惑,她将手里的旧香囊执起,侧眸询道,“这香囊是不是时常清洗?”
第104章 第 104 章 香囊被托在手心,……
香囊被托在手心, 表面泛白的布料就格外明显,褚峻眸光在香囊上停留了一瞬,后又缓缓移开, 嘴里轻描淡写地说着,“是洗了许多次。”
言语里丝毫不见心虚。
至于洗了几次?
他也有些记不清了。
毕竟那时满脑子都是夫人,又怎会记得洗过几次呢……褚峻眼睑微垂,漫不经心地想着,带着略诡笑的眸光却是尽数落在了夫人玉白的面上, 紧接着又落到夫人托着香囊的莹白手心上,唇角微扬。
他并未解释为何要洗这个香囊。
这定会吓着夫人的。
西北草原风沙大,又是你死我活的战场, 兴许是香囊沾了风沙或者鲜血也不一定,阮秋韵不疑有他, 心里淡淡的疑惑也很快就散去了。
晚食的时候,又提起了两个小姑娘提及的马球赛一事, 褚峻闻言挑眉,笑着,“荥阳城中时常会举行马球赛,夫人若喜欢, 过几日我们一起去看看。”
阮秋韵神色不变,只应了一声好。
她对于打马球这项运动说不上喜欢, 总觉得有些危险,可家里的两个孩子是要去比赛的, 无论最后的结果怎么样, 她也想去看看。
……
大周注重马政,而因靠近着西北草原,荥阳的民风也更加彪悍, 这些年关于马的活动比之盛京也不遑多让,除了马球赛马这些以外,每每入了秋,荥阳城中一些年轻的子弟们还会在附近的一些山中举行秋猎比赛,很是热闹。
寻常的人家养不起马,所谓的马球赛赛马等诸多盛事,也不过是荥阳城中有些家底的一些子弟的普通喜好,算不得多喜欢。
被家里各种帖子弄地烦不胜烦,原家小郎君也不想继续搭理这些一次次上门的人,只憋着一股气,寻了几个还算相熟的友人,跑到了熟悉的酒楼里胡吃海喝。
几个友人见到他这样一副憋屈样,面上俱是带着揶揄的笑,纷纷起哄打趣着。
“要说这几日荥阳风头最盛的郎君是谁,只能是我们原小郎君了!”
“可不是,我听说这家里的拜帖都收到手软了,都想得到一个原家马球会的请帖。”
“……”
这些话里大多都略带酸意。
他们心里也的确有些酸。
平北王凯旋,冀州二十万兵马如今算是彻底没了压制,都是聪明人,许多人自然是看出了天下的局面了,如今也正是压宝的好时候,如今冀州的世族中,又有哪一家不抱着从龙之功,意图成为平北王拥趸家族的心思呢?
可敢递帖子是少数。
能够见到平北王的也是少数。
平北王妃更是轻易见不到的。
所以有机灵的人就将目光放在了传闻中备受平北王和平北王妃宠爱的外甥女上,只让家中同龄的子弟多多同赵女郎交好。
因此投赵女郎所好的,自从入了秋后,荥阳城内举行的马球赛多了起来,旁人邀请不来,而原家小郎君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竟还一举邀请了大都督府的两位女郎参与。
所以可不就是酸嘛!
酸地简直是可以酿醋了。
敏锐地察觉到身边几个友人的哀怨,又想着近日来家里人突然转变的态度,饮着酒的原小郎君高高地挑了挑眉,只觉得心里的郁气也逐渐消散,对于友人的话也不置可否。
虽然那些人那些帖子有些烦,但是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啊!
……
又听到了两个孩子又在练习打马球了,阮秋韵笑了笑,心里有些无奈。
自从两个小姑娘在说了要去打马球后,这几日是几乎一有时间就往马场跑,就连平日的时常会去的医女课堂也暂时先搁下了,只一心只想着打马球,简直是肉眼可见的好胜心。
赵筠自然是有好胜心的,特别是知道姨母过几日会去看自己打马球后,本就不弱的好胜心更是熊熊烧了起来。
明明已经是秋日,项真却被热地脸颊红扑扑,不断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着茶汤,见赵筠翻身下了马,也顺手给她也倒了一杯茶汤,递了过去。
赵筠接过了茶汤,说了声谢后,也将手里的茶汤一饮而尽,项真托着下颚看着她喝完,又示意她看桌上的帖子,“原家送来的马球会帖子。”
因为帖子的署名是两个小姑娘的名字,阮秋韵没有看,也就直接让人捎过来了。
虽然如今同住一处,可总归不是一家人,因此桌上就有两个帖子,赵筠扫了眼自己跟前的那个帖子,打开看了两眼,很快就阖上了。
项真若有所思,语气带着些许不解,“我有些想不明白,你不是一向不怎么喜欢那些人吗?为何又突然要应下参加这一次的马球会?”
自从伯父凯旋后,她们身边围着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明明是同龄的女郎郎君,可大多都是面带讨好,曲意逢迎,就连平日里在外头练个骑射都会被莫名其妙的人打扰。
虽说身侧有部曲在也碍不着事,可一次又一次总归是有些不便的,她们平日里和那些子弟也是点头之交,诸如诗会马球赛这样的事大多时候是能避就避的……怎么这一回赵筠就轻易地应下了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无聊。”
赵筠避重就轻地回着。
她脸颊上都是热意,喝着姨母准备的小吊梨汤,汤羹清润微甜,能够滋润心肺,却还是不足以压下心头的怒意。
项真不信她的话。
毕竟赵筠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
她顿了顿,将四周的奴仆遣远一些,面上颇有些担忧,只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询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你可以与我说说,我绝对不会告诉伯父伯母的。”
手都举起来了,一脸保证状。
心头的怒意难消,赵筠看着姿态诚恳的项真,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心头的恼怒逐渐述了出来。
赵筠在盛京时就喜欢隔三差五地逛各个饭馆酒楼,喜欢将觉得滋味好的菜肴带回来给姨父姨母吃,这个习惯即便是来了荥阳也未曾改变
那日在靖水楼新出了菜肴。
赵筠去品尝了一番,正拎着食盒打算立即归家,却在下楼时听见了某一个雅间里传出的话,待听到了平北王几字后,赵筠的脚步停下,思虑了片刻,隔着门缝往里瞧,毫不心虚地偷听着。
雅间里是几位郎君,显然都是酒囊饭袋之辈,高谈论阔大言不惭时也不知隔墙有耳,正说着这段时日在拜见平北王连连碰壁一事。
赵筠挑眉,又更加认真地听了起来。
几人显然是熟识,大多都在言说着没机会拜见平北王的苦水,却莫名有一人似乎喝醉了一样,言语猥琐奇怪,言语间屡屡提及家中养了个多么美丽多么难得的美姬。
赵筠眉头拧起,正想离开。
却又一人说,语气温和,言语里却尽是说不出的下流,“…所以,你是盘算着,用这娇养的美人赠英雄?”
美人是美姬,这英雄是谁不言而喻。
雅间里另外几人显然也被这个猜测惊到了,尽管当下这个时候,女人是能够被当做金银财物奇珍异宝一般赠送的……可要知道,平北王如今却是有王妃的,而且听闻平北王还甚是爱重王妃。
雅间更是静了许久。
良久后,才又有一声音说着,话里话外都带着奉劝,“听闻平北王爱重王妃,此举不妥,当心引火烧身。”
“诸位放心,我自会谨慎的。”
自知失言,那人酒醒,立即拱手说着,言语里却还是不愿放弃这个念头。
他自不会傻地直接将人送到大都督府。
食色信也。
都是男人,他自以为清楚男人的心思,打野食又怎好叫家里的夫人知晓,只偷着来就好。
如今平北王膝下无子,如若自己养出的人最后真的得了平北王青眼,成了平北王后院之人,那往后他就真的一步登天了。
第105章 第 105 章 一面让自家家眷往……
一面让自家家眷往都督府里递帖子拜见平北王妃, 一面却是暗地意图里用家中豢养的美姬攀附笼络平北王,项真听得眉头皱起,简直是瞠目结舌。
赵筠话音已经落下, 她心里渐生恼怒的同时,还是有些疑惑,“可这和原家举办的马球会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雅间里的是原氏的人?”
“不是原氏的人,本来就没关系啊。”赵筠懒散地耸肩,挑眉看着好友, 脸上扬起一抹略显无奈的笑,只再次解释,“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应下参加马球会, 本来就是觉得无聊嘛。”
赵筠眼眸瞪大,带着控诉。
那你方才还遮遮掩掩的?
我明明是问你为何要应下参加马球会啊……所以自己这是又被戏弄了?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项真看着有些得意的好友,忍了忍, 又略显急躁地追问着,“那然后呢?”
那人不会真的就送了吧?
“没有然后了啊,我一个偷听旁人闲谈的人,已经是很失礼了, 总不能带着十几个部曲大摇大摆地闯进人家的雅间里,还将几人统统都打一顿吧?”
项真不说话了。
只用着难以言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着好友, 眼眸里充斥着“难道不可以吗?”“你难道还担心失礼?”“你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的种种深意。
不怪项真这样惊讶。
她和赵筠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毕竟当初在盛京时,她可是亲眼看到赵筠将对平北王妃出言不逊的人丢进象姑馆的, 甚至于之后光明正大地押着林氏部曲登门拜访林氏这一事, 她也是知道不少的。
她很清楚,但凡是涉及到平北王妃的事,她的筠姐姐就不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人。
赵筠顿住, 然后看着神色十分认真的项真,只觉得自己这位本来脾性文静羞涩的友人如今也变得有些歪了,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笑了笑,又继续饮着手里的甜汤。
她的确也派了一些部曲前去查探了几人的身份,甚至于还获悉了对方的家资背景,可这知道归知道,却也不会肆意妄为地将那几人如何。
逢迎的伎俩层出不穷,她不想说与姨父姨母知晓的,可就像老师所教导的那样,即便是要杀鸡儆猴,也需得是姨父亲手动刀才好。
……
即便在和赵筠相处的这些时日里成长了不少,可项真自小千宠万爱地长大,总归还是少不更事的,心里藏着时事,因此视线时常在伯父伯母间游移,心绪不宁的状态昭然若揭。
再一次察觉到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眸光,阮秋韵眉目微敛,轻柔的眸光落在小姑娘身上,认真轻声地询,“真真怎么了?”
项真回过神,立即摇摇头,抿唇一笑,“我没事,只是刚刚在想其他的事。”
阮秋韵应了一声,却还是习惯性地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在感觉到手心的温度是正常的后,才放下心,将手放下。
额间还残留着抚额时柔软微凉的触感,鼻尖甚至还能嗅到妇人身上香甜绵软的气息,项真眸光游移,只呆呆地抿着唇,待回过神后,朵朵红云逐渐攀上了了脸颊,耳尖也变得通红,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羞涩的气息。
赵筠心里惊叹不已,却也实在担心她守不住嘴,只在姨父姨母跟前待了片刻,就伸手揽过了项真,边对姨父姨母说着离开的话,边往外走,可即便是如何去维持着镇定,举止里还是透露着些许慌乱。
两个小姑娘,看起来心里又藏着事了。
阮秋韵好笑地看着外甥女略显霸道的举动,只唇角微扬,星星点点的笑意从眼底逸出,眉目清浅柔和,柔情似水。
在面对两个孩子的时候,夫人总是最轻松,最愉悦的……略沉的眸光落在带着笑意的玉面上,硬挺的面容明暗难辨,褚峻搭着茶盏的手轻动,指腹缓慢地轻敲着茶盏壁,无声地勾着一抹笑。
这和在面对自己时是不同的。
夫人一切自然都是极好的。
只是成婚这近一年来,无论身体上是如何缠绵贴近,言语上又是何等的亲昵温和……夫人和他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
一层他迫切地想要去撕碎的东西。
这样想着,又想起了归家那日提起马康年时,夫人明眸里隐隐流露出的些许真切慌乱,男人幽沉的眼睛微眯,喉结上下滚动,搭在茶盏壁的指也缓缓停下,只隐于眼底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深。
兴许朝堂上那些世家官员骂的那些话都是对的……潜藏着贪婪的眸光逐渐幽深,恍若暴风雨前的平静深海,只一动不动地粘在夫人身上,明明十分可怖,可目光是主人却是神色温和,唇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淡笑。
他或许真的是一只贪猥无厌的鬣狗也说不定,褚峻握上了夫人的手心,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未成婚时就日思夜想着想得到夫人,成婚后又想能够得到夫人不抗拒的亲近,得了亲近后又想要夫人的真心喜爱,想要夫人能够在欢爱时十指交缠着牵起他的手,想要夫人对着自己同样露出毫无保留的笑……他放纵着自己的私心,仗着夫人心有顾虑,一再退让,只宛如鬣狗一般,不断地在夫人身上得寸进尺着。
古铜和白皙交叠着。
手被握住,阮秋韵回过神,只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突然握着自己手的男人,男人神色不变,把玩着夫人丰润的手,只看了眼案上的帖子,声音里带着笑意,“明日的马球会,夫人可要带上我。”
阮秋韵微怔,虽有些意外,却也轻笑着道了一声好。
……
菊黄蟹肥秋正浓,天高气爽桂花香。
不冷不热,阳光正好,不过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马球赛,却举行地极为热闹隆重,马球场四方宽大,观马球的地域更是处处精巧,甚至于还放着不少盛开着的秋菊,供予宾客观赏,席面上不仅拜访着各色瓜果,还摆放着已经蒸好了螃蟹。
谢书云打量着场内场外的一切,挑着眉,语气意味不明,“一个马球会,弄得像是赏菊宴、品蟹宴一样。”
隆重是隆重,却不伦不类。
这话就有些刻薄,没有说出口。
可无论如何习惯冀州的生活,世家子骨子里总归还是有些傲气的,姚庭珪只当做没听见好友的话,目光落在马球场外,似在注意着每一架来往的马车。
谢书云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继续说什么,只将目光落在宴席上一些年岁相近的郎君身上,眉目微敛,若有所思。
这次马球会出席的女郎郎君都有,郎君也全是已经几乎已经及冠的岁数,大多看起来是丰神俊朗,气宇翩翩。
他眉目微动,迟疑地看了一眼好友,却没有去刻意提醒,只在心里有些不着调地想着:不仅像是赏花宴、品蟹宴,也很像是相看宴呢。
参席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相熟的也各自坐着,两位自盛京而来的世家郎君在荥阳城内也有一定的名声,在注意到两人后,上前攀谈的年轻郎君不在少数。
因此即便谢书云闭口不言,姚庭珪却还是很快就发现了一些异样,在接触了几个年岁相仿的郎君后,他敏锐地发现,这些大多都是一些相貌不错且未曾婚配过的郎君,他还不至于理解不了其中的深意。
一时间,芝兰玉树的姚郎君面上并未透露着异样,心却隐隐有些怪异了起来,甚至连敷衍应付旁人的心思都没有了,他眉头拧着,只若有所思地揣测着:这场马球会,会不会是平北王妃授意的……
见好友反应过来了,谢书云几乎要笑出声了,他悠哉悠哉地欣赏着对方不断变化的脸色,时不时还吃个点心,喝几口茶,竟全然都是一副作为局外人的看戏姿态。
毕竟姚家玉郎的好戏可不常有啊。
……
马车可以直接进入马球场,下了马车后,视野辽阔的马球场更是可以一眼望尽,此时席面上已经坐了许多的人,远远看去,密密麻麻的。
注意到下马车的人后,本还带着些许窃窃私语的席面霎时安静了下来,待回过神后,也立即仓皇地移开了视线,面上的恭敬之色更加浓重。
本以为只是一个用来迎合平北王外甥女的马球会,谁能想到平北王竟会屈尊降贵出现在此处,已经迅速起身施礼的小辈们心里被掀起一大片的惊涛骇浪,只不断压下心里的激动,努力维持着周全的礼仪。
第106章 第 106 章 当真是平北王平北……
当真是平北王平北王妃。
原泽脚步猛地停下, 眼底先是充斥着一阵浓重的不可思议,待在下仆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后,他心底突然涌现出一阵浓烈的狂喜, 忙对着身侧的一个奴仆,低声道,“你速速归家,将父亲大哥他们两人请过来,就说平北王平北王妃驾临, 让他们快快前来拜见平北王。”
下仆立即应声退下。
吩咐完后,作为主人家,本还有些许意气风发的原小郎君此时心里却是多了些许慌意, 他看向自己的母亲,最后跟在母亲的身后, 同席上的所有人一样,恭恭敬敬地执礼问安, 行完礼后又安安分分地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无一人敢上前寒暄。
阮秋韵能够清晰感受到气氛陡然的肃穆与沉寂,这种肃穆沉寂只在两人坐下时才渐渐出现松缓的迹象,待马球场赛开始了后,席面上才有一些旁的闲聊声响起, 那些正襟危坐的宾客才逐渐多了走动的一些举动。
平北王威名赫赫,给旁人带来的压力是巨大的, 阮秋韵若有所思,看向身侧神色温和的男人。
男人泰然自若, 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给席上的年轻小辈们带来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只挑眉挑剔地打量着桌案上的吃食,随后伸手拿过了一个螃蟹,亲手拆了起来。
阮秋韵唇角微扬, 又看向一侧的两个女郎。
两个女郎此时坐在自己的右侧,坐在同一张案前,两人此时俱已经换上了骑装,正撑着下颚看着马球场,边看着还边窃窃私语着,时不时还会扭过头在席面上巡视一番,十分旁若无人地自在。
似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外甥女回过头,先是一怔,后唇角立即高高地扬起,妍丽眉眼上自然流露着依赖亲昵,连声唤着,“姨母。”
阮秋韵神色柔和,轻应了一声,又说,“想去就去吧。”
两个人打不了马球,两个小姑娘是想要等上场的,这个时候,还是得先找好一起上场的队友才好。
赵筠眼眸弯成了一弧月牙,嗯了一声。
两个小姑娘施礼后就离开了席位。
阮秋韵收回目光,很快就注意到自己身前多了一碟剥好了的蟹肉,带着淡淡粉泽是蟹肉已经被剔地干干净净,用一个瓷白的碟子盛着,她看向正用绢帕拭着手的褚峻,含笑道了一声谢,随后才用玉箸将碟子里蟹肉用完。
席面上看似和缓,实则却心思各异。
平北王威名赫赫,平北王妃美名远播,可自平北王从盛京回到荥阳后,荥阳城一众高门大户不断地递上拜帖,还是少有人能够亲身拜见两位贵人的。
未曾亲见,自然就会心生好奇。
此次马球会来的都是荥阳大户中精挑细选的年轻人,年轻人最是藏不住事掩不住好奇,即便这时候正状似对着友人寒暄着呢,目光也忍不住往主位上看。
王爷为王妃剥蟹这一举动,许多人也都看在了眼里,心思各异。
“都说平北王极为爱重王妃……这传闻果然是真的啊。”坐于席面末尾的一年轻郎君不敢细看,只匆匆看了一眼上首后,就对着身侧的年轻郎君,意有所指地喃道。
他身侧的郎君面容俊朗,闻言目光闪烁了几下,后眸色缓缓沉了下去,面上本来还算温和有礼的笑意也逐渐变得有些勉强,才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
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心情不大好这就对了。
年轻郎君瞥了眼身侧的友人,眉毛高高挑起,饶有兴致,“戴昌,你马球打地最好,我听他们说,你等会也许也会上场的?”
戴昌淡淡应了一声。
他咧了咧嘴,本来还算俊秀平和的眉眼此时竟透露着似有似无的讥讽,“没准啊,你还能够和赵女郎对上呢,若是能够得到赵女郎的青眼,成了平北王最疼宠的外甥女的夫婿,你们戴家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这话说得极对。
二十万冀州军没了压制,如今平北王势如中天,眼看着潜龙在渊,整个冀州就没有哪一家是不想同大都督府攀上一丝半缕的干系的。
今日这一场看似盛大的马球会,也不过是这些高门大户一次别出心裁的逢迎伎俩而已。
他们从各家中精挑细选出诸如戴昌这样长地不错打马球也好的适龄郎君作为戏子,陪着那位身份最为尊贵的赵女郎演上一场你情我愿、你打我输的假把戏。
正是十六岁情窦初开,可以议亲的年岁,转过年就要十七了,若是对某一家的郎君看上了眼,可不就一飞冲天嘛。
戴昌脸色阴沉如水,置于膝上的手死死地攥紧,只不过须臾后,又再次收敛了一切杂乱的心思,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仿佛对方才这位表面友人所说的话里的讽刺,并不是很在意。
不算聪明,还挺会装模作样。
年轻郎君并不意外,只又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将视线落到了表面看着竞争十分激烈的马球赛上。
……
并没有如同姨母所说的那样寻下场打马球的队友,两个身着骑装的女郎远离了略带着喧闹的席面,眸光远远地落在席面的主位上,静静地听着两个部曲所述的,关于今日这场别出心裁的“马球会”的一些话。
“亏他们想得出来,筠姐姐,他们为了讨好伯父,也真是大费周章了。”
将目光放在表面看起来略显激烈的马球场上,项真脸上笑意顿时消散,喃喃自语。
说完后,她又想起近些日那么努力地训练,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伯母为了今日的马球会特意让人裁制的骑装,眉头紧紧拧成了一团,看着垂眉不语的赵筠,语气不太好,“筠姐姐,那我们今日,还下场吗?”
这话里带着泄气,又带着犹疑。
她们这段时间这么努力地练习,自然是想赢的,却是想要得到像在盛京时那样光明正大的胜利,而非如同今日这种近乎裹满了讨好虚伪的胜利。
眼底的笑意不复柔和,赵筠神色不变,只垂眉思虑了片刻,才沉声道,“下啊,这都已经是送到手的胜利,我们为何不下?”
又不是她刻意去弄虚作假想要卖弄些什么,并非她的过错,为何要她去放下这段时日的辛勤苦练?
姨母还看着她呢。
赵筠全然不在乎。
项真拧着的眉目舒展。
……
在收到次子派人的传话后,原家家主带着几个儿孙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连带着驱车赶过来的,还有一些荥阳城中旁的有心之人,只是这些原氏除外的有心人却被尽数挡在了马场外,作为马球会主人家的优势在此时被彰显地淋漓尽致。
原家家家主按着礼节拜见了两位贵人,见两位贵人正认真地看着下首的马球,十分恭敬地带着自己的家眷退于一侧,努力地移开了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下首的马球上。
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马球场上,阮秋韵眼睛微微发亮,眉目轻动,置于裙摆上的手还下意识地反握了一下正握着自己的手。
夫人这是在提醒他们都督府的两个女郎出来了……褚峻唇角勾起,眼底隐隐带着笑,将夫人的手再次掌在手心,十指相扣,他循着夫人的视线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马场上正骑着挥舞着球杖的赵筠项真两个女郎。
年轻人的马球赛在他看来并没有太多的看头,只是总归是外甥女的马球赛,作为嫡亲姨父,他还是得认真对待的。
男人顺势将十指交缠着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漫不经心的眸光也落在了马球场上,手却缓缓将夫人的手心压下,紧贴着他的胸膛。
掌心被攥地紧,温热的触感自单薄的衣料传递到被交缠握着的手心上,可阮秋韵此时却是无暇顾及自己手心上的异样,她注意力几乎全部放在下首的看似你来我往的马球赛上,看着看着,眼眸里的柔和笑意逐渐消散,眉目也缓缓敛起。
有些不太对。
此时马球场上。
疾驰的戴昌眸光闪烁,只挥舞着手里的球杖,马球高高地飞起,划过一个弧度后落在了赵筠的不远处的地上,项真看着地上的那颗马球,紧紧地抿着唇,几乎要忍不住失笑了。
这样直接地送球,是觉得旁人都是看不清端倪的蠢货,还是觉得她赵筠是个看不清端倪的蠢货?
赵筠怒急反笑。
她没有继续钻牛角尖,只顺势将马球打回了给项真,任由项真中球。
一时间,马球场上再次锣鼓喧天。
已经看出端倪的众人不由看了眼上首的贵人,他们左右思量,不敢欢呼。
……
这让马球的手段实在过于拙劣了。
如果让他让给马球夫人,定不会叫夫人与旁人看出来的,可惜夫人不喜打马球……褚峻眉目平和,这样想着。
他知晓夫人已经看出了今日这场马球会的别有用意,为了避免夫人忧心,只语气里带着安抚地说,“夫人莫忧,我们筠儿聪慧,这般拙劣的讨好,她定是已经看出来了的。”
心里的隐隐的猜测被证实。
阮秋韵眉目微凝,只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落在马球场上的眸光缓缓移开,在两侧的席面上游移着,她坐于上首,能够轻易将席面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大周的席面向来是男女分席的,马球会的席面也不意外。一侧的女席上不仅有盘着髻的妇人,还有年轻女郎、有年幼的幼儿,年轻女郎大多是十五六岁的年岁;另一侧的男席上,尽乎全是年岁相差无几的郎君,竟无一个幼儿,这些郎君看不出有无成家,可大多都是面容端正,身姿挺拔的。
“夫人看出来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他话里并没有带着疑惑,似乎心中早就已经知道。
阮秋韵回过神,抬眉看着距离自己又近了许多的男人,男人瞳孔漆黑如墨,一手撑着桌,一只手依旧把玩着自己的手,姿态懒散随意,眉骨间还带着一丝没有被完全压下的匪气。
从对方脸上,看不出一丝其他任何的意味,总是这么捉摸不透的。
阮秋韵眉目敛起,直接看着褚峻,话里却带着认真,“如今筠儿年岁还小,还不是成婚的时候,我还想让她在我身边多留几年。”
如果实在不可避免地要嫁人了,也最好还是要成年了之后才好,只有十八岁成年后,她才能更加放心一些。
“夫人说得极是。”
褚峻不曾放下夫人的手,只同样认真保证道,“筠儿是夫人捧在手心的女郎,夫人想留多久,就留多久。”
阮秋韵眉目舒展,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从席面上传来的哗然声给打断,她定睛看去,却见马场上的锣鼓早已经停下,其中一队一个年轻郎君正坐在马上捂住鼻口,指尖上似不断有红色的鲜血涌出。
这是…被马球砸中了?
马场上。
赵筠怔怔地看着流着血的戴昌,又看了眼围在戴昌身侧神色无辜,温文有礼地道着歉的姚庭珪,她面容有些扭曲,只觉得脸上的笑几乎要忍不住了。
项真这时来到她身侧,用手肘撞了一下,赵筠这才轻咳了一下,只能勉强忍住笑,朝着马球场外唤了一声,“快来人啊,戴郎君被马球击中了,快带他去看医者!”
就连声音也变得有些哑的。
项真最能直观地感受到她的喜色。
她怔了怔,询问的目光递了过来。
赵筠顿了顿,凑过去,小声地解释说着,“他同雅间里面的那个,是一家的。”
第107章 第 107 章 医者很快就过来了……
医者很快就过来了, 在奴仆的搀扶下,狼狈地捂住口鼻的戴郎君被带了下去。
听着下仆来报的话,原大郎君笑意渐盛, 只思虑了片刻,就随后吩咐着,“既然是在我们原氏举行的马球会上受伤的,那我们原氏也自该赔不是,让人从库房里寻一些补血回元的药材, 待马球会结束后送去戴氏,也算是我们原氏给戴郎君的赔礼。”
这话里带着意味深长。
下仆领命退下。
马球场上的事端很快平息。
换了一人后,马球继续。
兴许是看出了其中的异样, 在戴昌被换下后,对年队伍中另外几位郎君也大多停下了刚刚那些拙劣明显的所谓讨好, 开始认真地打了起来。
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们流星飒踏,你来我往, 随着马球场上局面的紧绷,气氛也愈发热烈了起来,连带着本来因贵人在场而略显沉静的席面也多了两分的喧哗热闹。
一片喧哗间,依旧有人不经意地看向着上首的主位看去, 却发现这一次马球会的主人家庄氏主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同平北王妃搭起了话了。
“臣妇不知两位贵人驾临, 案上备着的吃食也是迎合着这群孩子,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 还望王妃见谅。”恰逢中场休息, 原夫人行至王妃身侧,俯首告罪道。
阮秋韵微怔,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马球会主人家原氏的妇人, 她抿唇一笑,“本来就是孩子们的盛会,自然是应该准备他们喜欢吃的才是,原夫人客气了。”
妇人嗓音轻柔,容貌更是极盛,置于案上的柔荑还被一个大掌紧紧包裹着……原夫人目光游移,不敢细看,闻言只带笑说,“王妃说得是。”
似只是来告罪一般,原夫人又说了两句就退下了,这时马球又继续开始,察觉到手心里泛起了一阵轻微的痒意,阮秋韵略微侧眸。
男人眉目温和,并无异色。
阮秋韵看了片刻,眉目舒展,又将眸光落回到了马球场上。
日渐西斜,这场酣畅淋漓的马球也迎来了结束的时候,两个小姑娘翻身下马后换下了身上的骑服,回到了席面上,即便脸颊红扑扑,也是眉目平静,面上也没有一丝赢下了马球的喜色。
阮秋韵明白两个小姑娘心里别扭,却没有说什么,只叮嘱她们多喝一些水,补充一下打马球失去的水分。
马球会结束了。
有平北王在,年轻郎君们竟无一人敢上前攀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位贵人带着两位女郎离开了马球场,上了马车。
……
天色还亮着,街道两侧有琐碎声音传来,这一辆马车不算狭小,可当男人高大迫人的躯体坐入后,就让人莫名地觉得有些逼仄幽暗了。
妇人敛着眉眼,艳丽饱满的唇瓣抿着,男人眸光略沉,喉结上下滚动,伸手将沉思的妇人揽进了自己怀里,将带着青色胡茬的下颚抵在夫人的肩上,低声询着,“夫人还在想方才的事?”
他指的是刚刚提起的关于外甥女成婚的事,阮秋韵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我想的是刚刚筠儿她们的那场马球。”
褚峻闻言并不觉意外,只嗯了一声,平静地点评着,“那几个小子讨好人的功夫不到家,让我们筠儿看出来了,还得再练练。”
这话让阮秋韵有些意外。
褚峻挑眉失笑,“夫人莫不是觉得我会生气?”
阮秋韵颔首,“我以为你不会喜欢。”
“我不喜欢,也不会生气。”褚峻抚上了夫人的腰身,勾起唇角,只靠近夫人的耳畔,懒洋洋地低笑道,“筠儿身份本就比他们尊贵,他们争相讨好也理所应当。”
这话听起来有些熟悉。
好像当初他们两人成婚时,他也曾说过类似于这样的话,夫人是他心头的明月,连带着夫人疼爱入骨的外甥女,都要被旁人永远敬着畏着尊着才好。
他顿了顿,眉目舒展,没有收敛好的匪气轻佻在此时里被尽数显露,“若是让我来讨好夫人,我定不会像他们这么蠢。”
这话里还隐隐带着自傲的意思。
可这有什么可自傲的?
阮秋韵霎时无言以对。
褚峻幽沉的眸子略过沉沉笑意,眸光落在了夫人带着艳色的唇上时略带暗色,后缓缓垂眉,在辗转反侧的唇齿相依间,男人的嘴上也印上了红色的唇脂,艳丽非常。
本就是薄薄地涂了一层。
这会已经被吃没了。
……
马球会过后。
寻常的补血培元药材大多都十分便宜,轻易就能买上许多,原泽打量了一番奴仆手里的药材,挑着眉大手一挥,“你再去药坊多买一些,买上足足一推车,给戴昌送过去,就说这一车药啊,是我们家的一点点心意。”
他顿了顿,又眉飞色舞,“送过去的时候,你多喊几声,说明缘由。”
奴仆应是。
很快地,一辆装满了各种补血培元药材的木推车一路上招摇过市,最后抵达了戴家家门前,送药的奴仆还不断地高声吆喝着,戴家的奴仆脸色难看,却碍于脸面,也不得不出门将那一整车的补血培元药带进屋。
……
谁也没想到过平北王平北王妃会亲临小辈的马球会,不少匆匆赶来却因为没有邀帖被拦在外头的人可谓是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一家欢喜一家愁。
有人愁自然也有人欢喜。
相比于喜笑颜开地准备着女儿及笄需要用的各种物件的夫人,原家家主眉头紧紧拧起,看起来有些忧愁。
原夫人见状,只能先放下手头的事,宽慰着道,“夫君又何必如此心忧,平北王又岂是这般容易攀附的,他们手段浅,你啊,只由得他去吧。”
这话里似有深意。
原家主依旧眉头不展,又来回踱了几步,闻言却还是望向了自己夫人,言语疑惑,“夫人为何这样说?”
原夫人给他倒了一盏茶。
她心知夫君心急,也不卖关子,只将在马球会上看到的一一述出,最后才低声说着,语气有些复杂,“……都说平北王爱重王妃,这话往日我不信,今日却是信的,若是戴氏真的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去讨好,说是自寻死路也不为过。”
寻常讨好人的法子不外乎奉上一些奇珍异宝,可有些法子却是遮遮掩掩上不得台面的,轻易也能引火上身……原家主听明白了自家夫人的意思,虽依旧有些心焦,却还是如同吃了一颗定心石一样,心有些安了下来。
原戴两族有着世怨,也常有龃龉,如今平北王如日中天,如果有朝一日让戴氏攀上了平北王,那么偌大的冀州,恐怕就再无他们原氏的立足之地了。
绝对不能让戴氏攀上了平北王。
思及此,原家家主又有些不安。
可看着认真地为女儿准备着及笄礼的夫人,他也没有继续提及这些烦心事,只轻声询道,“距离瑶儿及笄还有一月余,夫人又何必这么急着准备?”
原夫人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早早准备起来才好,到时也省得手忙脚乱了,我可不想慢待了我这唯一的女儿。”
虽不是这家中唯一的女郎,却她是膝下唯一的女郎,她向来是疼宠备至的。
原家主也向来疼爱唯一的嫡女,闻言也知晓自己夫人还在为前些年长女的正宾而生气,他有些心虚,声量也小了一些,“夫人这是什么话,瑶儿也是我唯一的嫡女,我又岂会让旁人慢待于她。”
原夫人闻言,似笑非笑,“那瑶儿的及笄也快到了,夫君打算选何人为瑶儿及笄的正宾?莫不是我们家的人情能用上两回,夫君还能将郡守夫人请来?”
人情自然是用不了两回的。
郡守夫人也自然是请不来的。
原家主并没有搭腔。
原夫人见状,神色不变,只又温和道,“瑶儿是我们捧在手心的嫡女,她的正宾自然不能比晴儿的差,莫不是夫君还能够请来身份比郡守夫人还要高贵的夫人为正宾?”
原家主脸色难看,还是没有搭话。
原夫人眸露讽意,也不再搭理他。
年少夫妻,他们恩爱是有的,可随着这些年那些妾室的接连入府,争吵不断,本就稀薄淡漠的恩爱也被接连消磨了不少,而在经过了原晴的及笄礼过后,这份恩爱也算得上是消磨殆尽,几近于无。
女郎及笄礼上正宾若是身份高贵,能给女郎议亲时带来不少的益处,往日整个荥阳中,身份最高的妇人便是郡守夫人,因着往日婆母在闺中和郡守夫人有旧,原氏才有这么一个人情。
可没曾想,这难得的人情最后还是没能落到她亲生的孩儿身上,反而是落到了庶出的孩子身上,原夫人唇角的笑越发讽刺,只转身离开了房,来到了女儿院里。
女儿还未睡下,见母亲过来,也笑着伏在母亲的膝上,原夫人抚着女儿顺滑的发丝,心不在焉地听着女儿说的话,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今日见到的平北王妃的面容。
王妃淡抹妆容,容貌极盛。
端庄,美丽,高贵,温和。
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
荥阳乃至于整个冀州,都不会再有一个身份比平北王妃更要高贵妇人了,即便是如今的郡守夫人,也是远远不可比拟。
若是平北王妃能够成为瑶儿及笄礼上的正宾就好了……原夫人心思不断涌动,抚着女儿发丝的动作也越发轻缓,心里的某个主意却越发清晰,越发坚决。
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无论如何,她都想给她最好的。
第108章 第 108 章 翌日,原夫人就将……
翌日, 原夫人就将自己昨夜想好的决定告诉了原家主,待听到自己夫人想邀平北王妃做他们女儿的及笄礼正宾时,原肃眉头猛地拧起, 下意识就冷斥了一句,“这绝无可能。”
这个念头说是疯魔也不为过了。
且不说他们家同平北王妃并无任何一丝一毫的交情,就说平北王妃身份至尊至贵,他们这些小世族的人家想要求见一面尚且是难如登天的事,这样身份尊贵的贵人又怎么可能屈尊降贵地给一个小小世族的女郎做正宾呢?原肃不假思索, 立即反对了夫人的提议。
早就猜到他不会同意,原夫人不为所动,只看着夫君, 耐心地解释着,“昨日我和王妃说过几句话, 王妃脾性是极为温柔和善的,兴许会应下也不一定。”
见原肃态度并没有松动, 原夫人顿了顿,语气更加和缓,“总归我们也是拜见过王妃的,不如就递个帖子去求一求, 若是王妃应下了,夫君这些时日所图也容易许多, 若是王妃不应,想来也定不会过多怪罪。”
虽说希望渺茫, 可若是平北王妃能够成为原氏女郎的正宾, 那平北王妃同他们原氏一族也算是有了干系了,他们这段时日的上下筹谋也的的确确算不得是白费。
这话的确是说到了原肃心坎里了。
若是他们原氏一族能够攀上平北王这颗大树,在整个冀州地届, 又何至于会如今日这般畏惧于旁人……他抚着须髯沉吟了许久,最后还是抵不住家族能够攀上平北王后何等风光的诱惑,沉声应下了。
只是应下后也还肃穆地叮嘱了几句,“王妃身份尊贵,未免王妃心里不喜,你行事断不可逾僭越,也不可过于贸然唐突。”
贵人不可慢待,即便是有所求也需得徐徐图之,所幸还有一月才是瑶儿的及笄礼,他们也还是有足够的时间去筹谋这一事。
原夫人喜不自胜,只连连应下后,立即着人备下笔墨纸砚,伏身亲手写下拜帖,待拜帖写好后,又亲自将拜帖送到了大都督府的门外。
原夫人的拜帖很快就来到了书案上,阮秋韵看着拜帖上的族徽,想到那日在马球会上见到的那位端庄夫人,她犹豫了片刻,也回了一个帖。
荥阳入了九月后就已经算是深秋了,正院里的树木落了一地的枯叶,凉风拂过,将枯叶卷起,莫名就让人觉得有些许萧条。
阮秋韵看了看天,侧身询道,“筠儿她们是不是在马场?”
回话的是莲蝶,她正给王妃披上了能够抵御凉风的披风,闻言不由含笑回道,“回王妃的话,两位姑娘今日不在马场,一早就已经跟着医女们出门了。”
按着时日在市集上给荥阳百姓们看诊,已经是大都督府医女们的惯例了,今日正好是医女们出诊的时候,两位姑娘正好撞见医女们出门,也跟了上去。
阮秋韵眉目微柔,也想出门去看一看,随即也上了马车出了门,只让刚刚从军营回来就回正院的男人扑了个空。
……
医女行医大多抛头露脸,许多人瞧不上,因此在大都督府的医女在集市上行医时,即便是有部曲守着,不免也有许多的风言风语,而这些风言风语,在荥阳的疫疾后,也大多消失无踪。
身披甲胄的十数部曲高大健硕,目光炯炯,手握着腰间的刀鞘,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的气势,只让人望而生畏。
明明是处于热闹的集市中,可被部曲们圈出来的一整片地域的人却是整整齐齐地列起了十几条的队伍,队伍不算特别上,但是无论男女看起来都安安分分的。
十几条队伍也有些不同。
其中有五个队伍只有女子可以诊治,其余的则是男女皆有,项真撑着下颚往下看了片刻,不由偏过头,有些疑惑,“为何要独自分出五个队伍专门给女子诊治?”
赵筠目光同样落在下面,闻言抿唇一笑,“姨母说了,荥阳城内医者大多是男子,除非是穷困潦倒付不起诊金之辈,若不然,寻常男子的病疾也有男医可以诊治,就别来抢医女给女子诊治的机会了。”
寻常的女子若是得了隐疾大多羞于启齿,没有女医医治她们只能苦苦地忍耐着,大都督府行医的是女医,自然是首先要保证那些女子能够有女医看诊才好。
项真若有所思,眼睛有些发亮,“伯母真的好聪慧啊。”
姨母自然是聪慧的,赵筠不置可否,又垂首抿了一口茶汤,妍丽小脸上的笑意却是渐盛,明媚生辉。
正说着,一阵喧哗声传来,平息过后,又传来了一阵哭嚎的求饶声。
项真目光再次朝下。
却见那条最靠着右侧,专门给女子看诊的队伍旁莫名出现了一个汉子,汉子粗布麻衣皮肤黝黑,看着像是庄稼汉模样,他旁边的队伍里,一小腹隆起的妇人此时脸颊红肿,正面露惊惶。
此时汉子上脖颈正被锋利的刀尖抵着,脸上一片惊惧之色,只瑟瑟发抖,涕泗横流地跪地不断地求饶着。
项真眉眼下压,语气带着些许不耐,只嘟囔着,“怎么老是有这种人啊。”
赵筠眉头同样拧着,只看着那个男子被部曲狼狈地拖着离开后,连带着队伍中那个脸颊红肿的妇人也惊慌失措地跑了过去,挺着肚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姿态看起来竟是十分地卑微。
她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
手背猛地被拍了几下,还有些生疼,赵筠看向身侧的项真,却见项真正眸光灼灼地看着下首,手也往下指着,嘴里说着,“你看,那是不是伯母啊?”
姨母?
赵筠微怔,立即朝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女医出诊的不远处,正静静地站着几人,奴仆随侍左右,妇人披着一袭靛蓝色的披风,并没有戴着遮掩面容的幕篱,正看着医女们出诊的方向,神色柔和,唇角微扬。
这是远离内城的北市,市集上人来人往,可大多都是荥阳城中的庶民百姓,即便妇人身侧随侍的奴仆并不多,人潮却还是下意识地朝着远离妇人方向避让着。
真的是姨母。
赵筠眼睛一亮,正想起身离开雅间下楼,下一刻,在见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来到了姨母身后,迟疑了片刻,举动很快就停住了。
是姨父。
……
医女们开诊的地方很是宽敞,看着像是专门开辟出来给医女们开诊的,整个空间足以容纳上百的百姓,十几条队伍井然有序,其中几条全是女子的队伍中有不少是已经怀了身孕的妇人。
医女们都十分认真,除了守着的部曲外,并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平北王妃,她们穿着大都督府统一置办的衣物,面容依旧稚气,可说话把脉时神色十分认真,即便是稚态仍在,也自有一股能够让人信服的沉稳。
这些小姑娘医术虽然不足以出师,可这段时日来的接连在外面出诊锻炼,也让她们逐渐成熟了起来,在面对前来诊治的百姓们也表现地游刃有余。
阮秋韵看得有些出神,也看了很久。
直至感觉到身后出现了一片暗影后,她才回过神来,眸光落在地面上的一片暗影上,顿了顿,直接唤道,“褚峻?”
“嗯。”低沉熟悉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笑意,“夫人,是我。”
褚峻几步上前来到夫人身侧,牵起了夫人的手,目光也在不远处停留了一瞬,后才挑眉笑道,“她们学得很快,兴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出师了。”
阮秋韵闻言,又看着不远处那些神色认真的小姑娘,算了算时候,才笑着摇摇头,“这才一年多,还远不到能够出师的时候。”
即便是现代这会中,一个医生的长成也所要花费的时间也不少,即便是本硕博连读也要八年的时间。大周的医者从初学到出师快则三到五年,慢则到十几二十年的都有。
她们才学了一年多,这个时候说出师,的确还有点早了,阮秋韵这样想着,目光再次落在那些医女上。
褚峻注视着夫人面上的神色,眸色莫名,却是勾起了唇角。
前来看诊的人越来越多,本来诊治的医女也轮流换了下来,阮秋韵看着逐渐多了起来的百姓,也并没有继续逗留太久,而是直接上了马车。
热闹的集市渐行渐远,喧闹声也逐渐消失,猝不及防间,阮秋韵听清楚了男人低笑说出的话。
“夫人原本也是唤这个名讳吗?”
第109章 第 109 章 很简单的一句话,……
很简单的一句话, 可其中潜藏的意味却是昭然若揭。
阮秋韵眼睫轻颤,瞳孔微缩,即便早已经隐隐有所揣测, 可当真的对方将这些放于面上说的时候,心跳却还是漏了半拍,本来面上的柔和也随着略显急促地心跳而逐渐消散。
喧闹声渐行渐远,踏在青石地面上的马蹄声也越发清晰,宽大的车厢里一片沉默, 清浅的呼吸也陡然变得有些急促。
男人似并急于得到夫人的回答,他专注地凝视着夫人略微绷紧的面庞,轻颤着的鸦黑眼睫, 也似没有察觉自己询问的突兀怪异一般,唇角的笑意依旧温和。
他知道夫人定会生惧的。
兴许还会生出远离的心思。
可没有办法。
炙热的掌心覆住了夫人微凉的手, 将夫人的带着凉意的指尖裹于掌心,试图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将凉意驱散, 狎昵爱怜,男人眼眸里涌动着幽暗,唇角的笑意渐深,看着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他也不想夫人像以前那样害怕惊惧于他, 只是他和夫人之间,本就合该是亲密无间、毫无间隙的才是, 所以无论阻隔于自己和夫人之间的任何东西,都应该消失。
不知道什么时候,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停在了大都督府门前,跟随着的奴仆部曲皆已落地,见两位主子都没从马车里出来, 他们只后退远离着马车,垂眉敛眸地候着。
车厢昏暗寂静,胸腔的心跳声也越来越急促,妇人面色微白,颤着眼睫望着对面的男人,被握着的指尖还是不可抑制地收紧,许久都没有出声。
她看不清褚峻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阮秋韵紧紧抿着唇,沉默了良久后,才道,“没有其他名讳,如今叫阮秋韵,以前也是。”
她顿了顿,又问道,“我从未改过名字,你为何今日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这话里带着探究的意思。
掌心的手已经有些绷紧,褚峻脸色不变,只笑了笑,然后道,“我想知道夫人真正的名讳。”
真正的名讳。
阮秋韵怔了怔,眉目拧起。
她思绪有些乱,心也有些乱,也不再看他,就作势起身想要下马车,平素温柔清雅的身影此时看起来也多了几分冷淡。
微凉的指尖从自己的掌心逃脱,褚峻凝视着夫人离去的身影,眉梢挑起,唇角的笑意微敛,眸色翻涌,直至夫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都督府的大门,才起身下了马车。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日里,阮秋韵对待褚峻的态度不复温和,总是多上几分冷淡的,不止是身旁的奴仆们注意到了,每日过来给姨父姨母请安的赵筠也注意到了其中的异样。
秋意风凉,却还没到需要烧炭火取暖的时候,大都督府上的冬衣已经早早地制好发下,府上奴仆的衣物也厚实了许多。
书案后的姨母眉目依旧温和,不见异样,赵筠支着下颚望着姨母,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姨母身上,神色纠结,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早就注意到外甥女灼灼的目光,阮秋韵眉目微敛,望着正看着自己的外甥女,轻声问道,“筠儿怎么了?”
赵筠眉目已经纠成了一团,闻言猛地一激灵,反应过来后只连连摇着头,抿唇一笑说着,“姨母,我没事,我没事。”
这模样显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可阮秋韵闻言,却没有继续询问下去,只掩下眼底的些许复杂,继续将眸光落在书案上账册上,账册上的字迹齐整,按照着表格的方式记录地十分清楚,可她却是一个字句也看不进去。
……
临近着少帝即将接触政事的时候,朝中所呈递的奏章大多送至太后跟前,城防军指挥使更是接连被召见,朝堂上的气氛也越发微妙了起来。
即便是已经埋藏了十几年前的秘密,只要能够寻出一丝一毫的端倪,也能够被有心人抽丝剥茧地一一发现。
听着禁军查证出来的事,姚伯羽眉目挑起,神色间显然已经有些意外了,待禁军话音落下后,他才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大周杨氏皇族的血脉岂不是早早就已经断绝了?”
之前的少帝是刘氏子弟,如今的少帝是也不是先帝的子嗣,先帝登基时就已经也将皇室中的手足斩杀了个遍,旁系的血脉也尽数没了子孙后代……这么想来,皇族杨氏一脉也的确算得上是断子绝孙了。
思及此,姚伯羽脸上的笑多了一丝讽意,眉目间也多了几分畅快,李迁瞥了他一眼,思虑了片刻,又对着前来的禁军道,“将当年太后宫里外放的宫侍和稳婆医女,尽数寻出来。”
禁军很快领命退下。
第110章 第 110 章 自得了大都督府……
自得了大都督府的回帖, 原夫人仿佛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一般,之后又递了几次帖子,甚至于还带着女儿上门拜访了几次。
姨母/伯母有客, 来客中还有一个同她们年岁相仿的女郎,赵筠项真两人自然也没有忙着做自己的事,而是陪在姨母/伯母身侧招待客人,以至于短短几日,两个小姑娘和原家的女郎也多了几分熟稔, 对于原夫人的意图也多了几分明了。
姨母对于原夫人的打算一无所知,赵筠也不打算瞒着姨母,只尽将这些数说与姨母知晓。
阮秋韵曾经参加过外甥女的及笄礼, 自然对大周的及笄礼有所了解,听了外甥女的话, 很快就听明白了外甥女话里的意思了:原夫人是希望自己成为其女儿及笄礼上的正宾。
阮秋韵有些意外。
赵筠却并觉得不意外,她抿了抿唇, 开始给姨母解释着,“……原家长女是庶出,当初却依托着老一辈的情分请了郡守夫人来做正宾,原夫人想来是不想自己女儿被庶出的长女压一头, 所以就想请姨母做她女儿的正宾。”
毕竟如今整个荥阳乃至整个冀州,都不会有身份比姨母更加尊贵的妇人了。原氏虽只是一普通的世族, 可姨母性情最是温柔和善,原夫人此举虽说是胆大妄为, 却也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
思及此, 赵筠心里有些别扭。
她抬眼看向姨母,却见姨母正含笑地望着自己,似已经看透了自己心底的那些小心思一般, 赵筠脸颊一热,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睛,若无其事地拣起一枚点心吃了起来。
嘴里的糕点香甜,可她只觉得自己心里酸酸的,就着茶汤将嘴里的点心咽下,才慢吞吞说,“……距离原氏女郎的及笄礼也不远了,及笄礼杂且繁复,姨母从未做过旁人及笄礼上的正宾,若是累着就不好了。”
正宾不过是挂个名头,原氏自然是没有那个胆子让平北王妃累着的,赵筠只觉得自己说得这番话连自己也不信,小脸上也略过些许心虚。
不可避免的,她有私心。
当初她及笄时正宾是嫡母早早就选下了的,是亲族中一位还算有威望的妇人,后来姨母在及笄礼前赶到盛京,她想让姨母给自己戴笄,只是央求了嫡母许久也未曾让姨母改变主意,最后也未曾敢告知姨母一声。
若是姨母真的成了那位原氏嫡出女郎的正宾,为那位原氏嫡出女郎亲手戴上发笄……兴许她真的会吃味也说不定。
赵筠越想越有些心虚,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又听到姨母说,“筠儿说的也对,姨母从未做过正宾,还是不可随意应下才好。”
赵筠怔住,又看向姨母。
姨母恍若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小心思一般,眉目认真,玉白的面上全是宠溺,恍若一湖醉人的水,其中盛满了尽是对自己的偏爱。
姨母总是偏爱于自己的。
心里的酸意不知不觉已经退散了,赵筠唇角霎时又轻快地扬起,眼眸清亮,语气却有些斯斯艾艾,声音也有些低,“姨母按着心意来即可,不用在意我的。”
自己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脾性罢了,总不能因自己的小心思拗了姨母的意愿的。
阮秋韵知道外甥女心里想什么,她摇了摇头,手抚上了小姑娘的头顶,轻声笑道,“姨母知道,只是姨母的确不合适,本来就没想着应下。”
听说正宾一般请身份尊贵、父母长寿、兄弟姐妹俱全、儿女双全的才德福俱全的妇人,原主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膝下也无子无女,的确算不上才德福俱全的人。
……
因着还有课,赵筠没有待太久,很快就离开了,案上的茶盏烟雾袅袅,触手温热,妇人的色彩艳丽的裙裾在软席上摊开,深秋的风拂过,带来一阵阵的凉意。
这个时候天气也有些凉了。
亭子里的奴仆早已经退下,一件抵御凉风的织绣披风却是落在了妇人身上,阮秋韵只来得及垂眉看一眼垂落的披风,紧接着就整个人被揽进了一个怀里。
“夫人在想什么?”
耳畔传来一阵热气,生出痒意。
来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和煦的笑意,仿佛这几日的刻意冷待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阮秋韵神色微变,眼睑垂下,只看着自己手里的杯盏,“……我只是在想,郎君是不是早已经把我当做鬼神了。”
阮秋韵并不知道褚峻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起自己不是原主的,亦或者说,那对于她无端端的喜欢和痴迷也来自于褚峻心里关于鬼神的一些揣测也说不定……
夫人心里所想依旧容易懂。
褚峻短促地笑了一声,随即靠近夫人,低声懒散地道,“夫人想错了,夫人的夫君多胆大妄为,倒也从来没生出过亵渎鬼神的念头。”
只不过因着是夫人,才会生出旁的心思。不过即便初时就察觉些许端倪,他想来也定是会心觊觎,夫人同自己相遇,也肯定是天定的姻缘。
褚峻褚峻眸光未曾收敛,堂而皇之地落在夫人的身上。
最后两字声量放轻了一些,可耳厮鬓磨的距离间,阮秋韵却还是能够清晰地听到了那四个字里的狎昵意味。
男人将怀里的夫人搂地更紧,深嗅着夫人脖颈间的气息,眸色深沉,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言语里的笑意也消散无踪,只似笑非笑,“我不想吓着夫人,可夫人总是和我分地那么清楚,过于生分了。”
这话里隐隐有些控诉的意思。
阮秋韵捻着杯盏的指尖缓缓收紧。
褚峻伏夫人的肩上,感受着怀里身躯的紧一瞬间绷,咧着嘴笑了笑,又转过头顺势亲在了夫人的唇上,掩下了眼底的沉色。
一侧的肩被下颚抵着,阮秋韵转不过头来注意对方的神色,只觉得男人的气息如同密密麻麻的网一样,带着侵略性从四面八方不断涌出,然后将她整个人团团围住。
……
近水楼台先得月,荥阳城内想要讨好平北王的人家不在少数,可无论是递上拜帖登门拜访还是私底下拜访平北王帐下僚属,都是无济于事。
原氏嫡女郎的及笄礼观礼帖已经被送出了,及笄礼上的正宾赞者等人也很快为旁人所知悉,正宾是一位福禄双全的妇人,而最让人惊讶的,则是由大都督府赵女郎出席的赞者。
改换门庭只在一念之间,滔天的权势引人趋之如鹜,谁也不能免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