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挤过石门缝隙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积攒了千年的阴冷气息瞬间包裹了我,像一下掉进了冰窖,激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沉甸甸地压在口鼻处,那股混合着丹砂、铜锈、陈腐木材和某种莫名腥气的味道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手电光柱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异常微弱,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光线所及,能看到地面铺着巨大的、打磨粗糙的青石板,蒙着厚厚的灰尘。
我稳住心神,不敢立刻深入,先用手电仔细扫视前方。
眼前似乎是一个不小的长条形空间,手电光勉强能照到对面的墙壁,也是巨大的青砖垒砌,湿漉漉地反着光。
左右两侧则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边界。
地上还散落着刚才扔进来的铜钱,我没心思去捡。
那点诡异的绿光还在前方深处闪烁,似乎远了一些,飘忽不定。
“咋样?霍娃子?看到啥了?”
斌子压低的、带着回音的声音从石门缝隙传来。
“是个......墓道......墓道尽头有个大屋子......看不清多深......地上是青石板......”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低声回应,“那绿光还在里头......”
“慢慢往前探探!注意脚下和两边!别乱摸!”
黄爷的声音也从上面传下来,显得有些遥远。
我咽了口唾沫,握紧手电,小心翼翼往前挪了一步。
脚踩在积尘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噗”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就在我脚步落下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响动,似乎就从我脚下传来。
我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什么声音?!”
上面的黄爷立刻警觉地问道。
“好像......好像踩到啥了......”
我声音发干,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几秒钟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稍微松了口气,以为是踩到了什么碎石。
可就在我准备再次抬脚的时候——
嗡——嗡——嗡——
一连串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嗡鸣声,突然从四面八方的墙壁深处传来。
紧接着,墓道两侧的墙壁上,猛地亮起了两排幽绿色的火焰。
那火焰好似两条吞吐信子的毒蛇,跳跃不定,绿油油的光瞬间照亮了门口这一片区域,将我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扭曲晃动,如同鬼魅。
“我操!鬼火!咋他妈蹿到这来了?”斌子在后面失声惊呼,吓了我一大跳。
绿光映照下,我看清了这确实是一条墓道加一间墓室,规模不小,像是个耳室,整体造型俯瞰应是一个“凸”字。
只不过我胆子小,始终在“凸”字最上面的墓道部分活动,不敢冒险进入墓室。
墓室左右两侧的墙壁旁,摆放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像是陶俑或者器皿,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正对着我的方向,也就是墓室的尽头,似乎还有一道门户,通往更深处。
而那两排绿油油的火焰,就镶嵌在石门内墓道的两侧墙壁上,无声无息,却散发着冰冷的寒意,将那诡异的绿光投射在整个空间。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扭头就跑。
“别慌!”
黄爷和老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石门外,他们的厉喝声传来,稳住了我的心神。
“这鬼火是照明的!不是冲你来的!仔细看,还有别的没有?”
我强忍着恐惧,站在墓道尽头,借着这绿油油的光线,快速扫视耳室周围。
只见墓室两侧的墙壁上,除了几盏星星点点的阴火,似乎还刻着一些图案和字迹。
“墙上......墙上刻着东西!”我急忙汇报。
“快!快看看!”老范的声音带着兴奋和紧张,“看看墙上刻的啥?是不是星图或者卦象?”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在墓道与耳室的交界处,将手电光聚焦到右侧墙壁。
墙壁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污垢,但刻痕很深。
仔细辨认,能看到是许多复杂的图案和符号,中间夹杂着一些古老的篆文。
那些图案,有日月星辰,有奇异的鸟兽,还有......还有一个个圆盘状的的东西,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刻度和小字,周围围绕着八卦符号(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而在这些图案下方,靠近墙角的位置,赫然放着几个形状古怪的青铜器物。
一共五个,颜色青黑,造型古朴,分别对应着:
铜鼎、灯盏、木雕、水匜(yí)、还有一个......像是一柄短剑。
这五个青铜器摆放的位置似乎也暗合某种规律,但表面都覆盖着厚厚的铜锈和污渍,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色泽。
“黄爷!墙上刻着八卦星图!墓室中央还有......还有五个家伙什!像个鼎、灯、树桩子、水瓢、宝剑!”我急忙描述。
“五行器!”石门外的老范突然激动地喊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金木水火土!这是五行八卦锁!”
他将目光转移到黄爷身上:“黄爷,我们进去吧。”
不一会儿,黄爷、老范、斌子就侧身挤了进来,老柴、泥鳅也依次滑了下来。
三娘、哑巴和老皮则留在上面望风和策应。
人多力量大,我们一行人瞬间把“凸”字的上半部分给占满了。
我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墓道,心里的担忧稍稍削减了点。
只不过还没等我高兴太久,黄爷就发现了墓道尽头的端倪。
他咋了咋舌,看着我和斌子,心有余悸地开口:
“还好你俩刚才没冒失,这墓道没事,但后面联通的耳室是传说中的度量室,地板下面有秤,只能承受百来斤的重量,进的人一多,重量超过极限,机关就触动了。”
我和斌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色煞白,庆幸刚才没进去。
“只能进一个人,只有找到机关,把地板下的度量秤关了才行。”黄爷当机立断,看着体型最小的我和泥鳅,沉声道,“你俩谁敢去?”
泥鳅看了我一眼,知道我害怕,又看了看黑黢黢带着点绿光的墓室,正准备开口,就被我横插一脚抢占了先机。
“我......我去!”我心里哆嗦,但嘴上却言辞犀利。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但我也不想一直当个门外汉。
黄爷听见我的回答,面儿上依旧看不出是满意还是别的,不过却拍了拍了我的肩膀,嘱咐道:“小心点,有问题就退出来。”
我点点头,毅然决然地踏向墓道联通的耳室。
咔哒。
一只脚踏上青石板,我的心可谓是提到了嗓子眼。
黄爷说这间耳室是度量室,那就意味着我其实是踩在一个巨大的秤上面,我当时的体重只有100斤出头,一旦超过重量设定的极限,我怕是要被万箭穿心而死了。
咔哒。
另一只脚落上去,我的重量全部转移到耳室的地板上,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朝了。
静。
出奇的静。
我没死,机关没被触动。
我立在原地,宛如得到皇帝的大赦,终于能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只不过这仅仅是第一步,我怎么就出了一身冷汗呢?
不等我多想,老范的声音就顺着墓道传了进来。
“霍娃子!看看那些星图卦象,有没有特别的点?”
我赶紧看向墙壁。
在绿油油的阴火光线下,那些刻痕显得更加诡异。
忽然,我注意到在那些圆盘卦象中,“坎”卦符号(?)似乎隐隐泛着一种不同于其他刻痕的、极其微弱的幽绿色光泽,那是磷火经过层层折射映射上去的光,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而它所指向的方向,正是墙角那五个青铜器中,那个带流水纹的“水匜”。
几乎同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正对面那扇通往深处的门户上方,似乎也亮起了一个淡淡的、同样是幽绿色的光点,形状......形状好像也是个“坎”卦符号!
“有光!坎卦有绿光!指着那个水瓢!对面的门上面......也有个发绿光的坎卦!”我立刻大喊。
“坎为水,生门在北!”老范几乎是尖叫着喊道,“水匜!动那个水匜!那就是机关!小心!别碰其他四个!碰错了可能触发弩箭或者流沙!”
五行相生相克。
坎卦属水,对应北方。
这耳室坐南朝北,水匜正在北角。
我心脏狂跳,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这要是弄错,可能真就交代在这儿了。
我小心翼翼挪动脚步,避开脚下其他石板,一点点靠近北墙角那个水匜。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觉到那水匜上散发出的冰冷水汽和一股淡淡的腥味。
走到近前,发现这水匜似乎是整体铸造在地面上的,根本拿不起来。
我尝试着用手握住它那流水槽般的柄,触手冰凉刺骨。
“能转动吗?”黄爷在门外询问。
我尝试着左右拧动,纹丝不动。
又尝试着往上拔,还是不动。
“不行啊!”我有点急了。
“看看底下!或者能不能按下去!”老柴喊道。
我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水匜的底部,发现底座和地面似乎有一圈极细的缝隙。
我用手清理掉周围的浮土,尝试着用力向下按压。
还是没反应!
我额头冒汗,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
忽然,我注意到水匜内部似乎有些凹凸不平的纹路。
我用手电往里一照,心里猛地一动!
只见水匜内部底部,竟然也刻着一个清晰的“坎”卦符号,而在符号中心,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凹坑。
“里面!里面有个坑!”我喊道。
“放东西!快!看看墓室里有没有能放进去的东西!可能需要钥匙!”老范急吼吼地提醒。
放东西?
放什么?
我火急火燎地扫视四周,没发现有什么东西能当钥匙,又手忙脚乱地摸遍全身,除了那两枚铜钱和一点散碎零钱,就是工具......
铜钱?
坎卦属水,金生水。
铜钱属金。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我也顾不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掏出那两枚串在一起的“成双成对钱”,一狠心,将其中的一枚“乾隆通宝”扯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其按入了水匜底部的那个凹坑之中。
大小居然正好!
就在铜钱嵌入凹坑的瞬间!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响动从水匜内部传来。
紧接着,我握着的水匜手柄突然微微一松。
我下意识地顺势一拧!
嘎啦啦啦——
一阵沉闷的、仿佛生锈齿轮转动的巨响从地底和墙壁深处传来。
整个耳室都微微震动起来。
对面那扇门户上方,那个幽蓝色的“坎”卦符号猛地亮了一下。
紧接着,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那扇看起来沉重无比的青石门,竟然缓缓地、向上升起了。
露出了后面黑漆漆的、不知通往何处的墓道。
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