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政府内部气氛从未如此紧绷。
肩配徽章的男人快步从走廊中走过，金属制徽章在流动的廊灯下反射着冷冷的光。走廊两侧房门紧闭，门上亮起的红灯说明这些会议室大部分都正在使用当中。
“……我不同意！！”
一声怒吼打破了走廊的宁静，发出吼声的人甩开从会议室内追出来试图拉住他的同僚，转头对上从另一侧走来的男人的视线，立即气冲冲地朝他走了过来：“赞恩！这不是开玩笑吗？我们花了多少时间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现在要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重新让局面乱起来吗？？你们联邦不是说保证民众的生活水平才是第一要务吗？！”
“什么叫‘你们’联邦？”赞恩说，“你的意思是自己并不是联邦的一份子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一桶冰水，一下将对方的怒火浇熄。那人在他的视线下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嗫嚅：“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赞恩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继续向着走廊深处走去。
他在尽头停下，微弱的一束光线扫过他的额头，和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
墙悄无声息地裂开了，里面是一片令人心生畏惧的浓黑。但身穿军服的男人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很快，墙面再次无声合拢，一切再次陷入静默之中。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
“你早就发现了那些贵族的勾当，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不和我还有福尔特说？”
“………………”
“很快调查组就会找上你。就算这样，你还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吗？”
黑暗中始终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赞恩用力地按了一下额角，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好友的倔强成就了他光辉的功绩，也让他成为了自己此生面对过的最棘手的讯问对象······也许很快就会变成审问对象。
“也许我从来就没能了解过你。”
脚步声远去了，黑暗中发着呆的人耳边响起几声只有他才能听见的絮语，但他仍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最终，连那声音也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这个一动不动的，宛若雕塑的男人。
这间专门为他准备的囚牢之外，阳光晴朗得一如既往。
风轻轻拂过，树叶哗哗作响，这所位置隐蔽的高级疗养院内飘荡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穿行在各个区域进行例行检查的医生第无数次回答了好奇的病人们对于这股味道的提问，次数太多甚至干扰了她的正常工作。好在这香味随着她向某个位置靠近而变得越来越浓，让她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制造这香味的源头。
那是个穿着白色围裙的女人，正守在一个样式奇怪的圆柱体旁，圆柱体上方不断冒出水汽，下方则是锅持续沸腾着的水。离锅不远处，还有一只毛色发亮的精神体懒洋洋地趴着，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警觉地抬起了头。
树荫下的女人顺着精神体的视线看了过来，与她对视时露出了一个笑容。
该怎么形容那笑容呢？
“您好。”原本劝阻的话被医生咽了回去，她情不自禁地把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一些，“请问您这是……”
“啊，我在做一些食物。”女人说，“很快就好，你要不要尝尝？”
“可以吗？”医生脱口而出，在女人更灿烂的笑容中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嘴唇，“非常感谢您的好意……是这样的，还有很多其他的病人也向我询问这味道的来源，今后如果您方便——”
“没问题啊。”女人爽快道，“我做了很多，可以分给大家都尝尝。”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医生张口结舌，眼睁睁看着女人将圆柱体的最上端揭开，拿出一块花朵形状的东西小心用隔热纸包好递过来：“小心烫。”
她递东西过来的动作太自然，表情也很温柔，医生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默默接过了那块确实有些烫的糕点，吹了吹，谨慎地咬下去一口。
我天。
医生难以形容这种奇妙的口感和滋味，在再次接过一块糕点后她才从女人嗔怪的呵斥声和那只边牧精神体不服气地低吠声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对不起，这个实在太好吃了。好吃到我都怀疑以前自己到底是在吃什么了。”
“你喜欢就好！”女人笑眼弯弯。
最后，连吃了好几块不同形状花朵糕点的医生在边牧警觉而不满的眼神中拎走了女人塞进她手里的装满糕点的篮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小边牧的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无精打采地贴在脑袋上。方道夜看着好笑，蹲下身挠了挠它的下巴：“我做了很多呀，你这么小，吃不完那么多的。分给人家一点不要紧的。”
米洛哼哼着表示抗议。
“你呀……里希特知道你这么小气吗？”
小边牧吐出舌头，对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脸。
“你的意思是他跟你一样小气？”方道夜猜测到。
米洛点了点头。
“好吧……真的吗？教授看起来不像是小气的人啊？”
方道夜将放凉了些的糕点装进米洛专属的高脚小碟子里，看着它半蹲下来，十分优雅地进食。
米洛聪明得简直不像话。方道夜到如今也接触了不少精神体，和普通动物相比，它们明显要更加聪明，大概是六七岁儿童的智力水平，偶尔会有些特别有灵气的会更聪明些，但没有哪只会像米洛一样。
在米洛醒来后，感到疲惫的夜游神总算能略微放下心来，难得睡了个结实的觉。她记得自己明明是趴在里希特床边睡着的，但醒来时，不知怎么已经躺到了教授身边，虽然病床宽敞，但闭着眼的男人还是被她挤到了另外一边，甚至被子也是在她身上盖得更多……正当方道夜深刻反省自己和病号抢床位和被子的恶劣行为时，一转头，看见了趴在病床旁边地上聚精会神地看着资料的米洛。
它的嘴筒子上甚至架了一副银丝眼镜，样式是里希特常戴的那种。听到床上传来的动静后，小边牧十分淡定地抬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夜游神，汪了声打了个招呼，接着动作熟练地把那堆克莱因拿来的纸质资料翻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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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埋头继续看了起来。
方道夜深深地怀疑了一下神生。她攥着印上了小狗爪印的资料，等前来探望的艾丽一来，便举起来问道：“这些很简单吗？”
艾丽愣了一下，接过资料看了一眼：“专业词汇有点多，我只能看懂一点。怎么了吗？”
方道夜和米洛对视一眼，后者一脸无辜。
不过之后弄清事情原委的艾丽向方道夜好好解释了一番：边牧作为极为聪明的犬类本身就智商超群，再加上作为它主人的可是从小便被誉为天才的里希特·罗兰，所以会有这种表现是很正常的，还记得之前教授学生时期甚至某次用过自己的精神体做代考，老师本来大发雷霆，但仔细一看米洛叼着的试卷竟然是满分，一下就消气了……
夜游神的认知在她的说明下又刷新了一遍。
“玩飞盘吗？还是你想回去再看看资料？”
“汪呜！”米洛矜持道。
方道夜心领神会：“要陪我玩？米洛～你怎么这么好？”
“呜呜～”
站在一边的艾丽笑着看着她们互动，她的手无意识地伸进口袋，拨弄了一下装在里面的手链。
“这个还你。”
她将手链递回给金眼睛的青年：“上次你把这个掉在湖边了，当时你在和方老师讲话。我没有偷听你们的谈话内容，只是碰巧来探望……”
青年看着手链，嘴角下撇，但很快又被强迫着拉高，露出一个有些自嘲的笑来：“不用还了。我本来准备把这个送给小夜的，但看她的样子是不会收的。你直接扔掉就好了。”
“方老师她和罗兰教授——”
“我知道。”克莱因打断了她，“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算了。晚了就是晚了。这件事不用你管。手链，扔掉吧。”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艾丽在原地纠结。
细细的银色手链在口袋内被拿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没有被拿出来。
再等等吧。艾丽对自己说，教授的精神体已经复苏了，也许很快教授就会醒来，到时候再把手链扔掉就行了。就像林顿说的那样，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阳光下，飞盘高高抛起，被腾跃的小边牧一口衔住，然后再被欢快地摇着尾巴的它送回方道夜手中。她的笑容那样温柔，看的艾丽有些出神。
不管飞盘抛得多高多远，米洛都能准确地接住送回。在草地上极速奔跑本就是它的天性，而在它长大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跑过了，它越玩越高兴，跳得也越来越高。
在一旁看着的艾丽渐渐察觉了不对：“……方老师？”
方道夜也看见了米洛身上的变化。她接过小狗快速跑回她身边后送到她手中的飞盘，没有再将飞盘抛出，而是仔细地查看起它的四肢和躯体。
艾丽也走了过来。她谨慎地和米洛保持了一定距离，同样观察起它的外型。
方道夜轻轻捏了下米洛的腿，长长的茸毛下，指尖所接触到的皮肤并不是柔软温暖的，而是……有些坚硬，还有些油滑的触感。
……像甲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