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征询的是方老师的意见。”凯尔说。
“我当然会的。”克莱因慢慢走近，“我要说的是和里希特·罗兰相关的事，我想小夜应该会愿意的。”
他亲昵的语气令凯尔皱眉。没有姓氏的平民将领和贵族们之间本来就冲突不断，关系最好时也只能说不冷不热，而现在，和劳拉交流后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被贵族中的人类叛徒背叛才陷入狂化，白白躺了这么多年的凯尔更不可能给这个看起来就讨厌的贵族男人丝毫好脸色。
凯尔估量了下，悄悄对方道夜说：“方老师，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把他赶走。”
方道夜婉拒了他的好意。
凯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前恶狠狠地瞪了克莱因一眼，对方回了他一个无辜的微笑。
“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说吧。”
“好。”
里希特目前所在的这家疗养院是温莎校长安排的，里面的医师和护士能力出众，且保密意识一流。哪怕是在记者追得最紧的时候，这家疗养院的防线也没被突破。这里的环境也很好，植被茂盛，气氛宁静，每位在此居住的病人都拥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彼此互不打扰。
里希特所在的这片区域旁刚好有一片湖，湖水清澈，倒映着湖畔侧影，看起来和他精神海里的那片很像。
“这些是精神体、精神海的相关研究资料。”
站在湖边的克莱因将一包厚厚的文件递给方道夜：“也许你用得上。以及，罗兰如今陷入的这种状态，可能是因为他的精神体强行吞噬了过量的异常能量，再加上他的精神海状况……如果他不能及时醒来控制这些能量，恐怕……他们说你可以试着多和他的精神体互动，也许能让他更快醒来。”
“谢谢。”
强行吞噬过量异常能量吗……米洛，这个傻瓜，它是把那块肉瘤吃掉了吗？那东西受到攻击就会将根更深地绞进湖底，它到底是怎么承受住那种巨大的痛苦的。
……里希特也是。真是太傻了。
神何时需要过人的保护？
两人陷入沉默。黑豹无声出现在他们脚边，安静地趴在柔嫩的草地上。
“虽然这样问有些趁人之危。”克莱因说，“但如果他醒不过来，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风轻轻从他们之间吹过，一直凝视着湖面的女人的视线缓缓移向克莱因，像是在判断什么。
那双金色的眼睛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克莱因·林顿是个长相俊美，气质冷冽的男人，和喜欢穿衬衫风衣的教授不同，他的着装风格更为硬朗野性，方道夜的视线略过他的身体时，被黑色紧身背心所掩盖的每一块肌肉都微微紧绷，而他眼中只盛着她的小小影子，任何一个旁观者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情感。
他也很好看。但是他和教授不同。
……是哪里不同？
“我一直很喜欢你。”
克莱因走近一步：“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我可以等……”
“你并不喜欢我。”夜游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喜欢我。”
她后半句说得很轻，近乎自言自语。克莱因只听见前半句，抿紧了唇：“为什么这么说。我是真心的。”
他们离得很近，克莱因比她高出一个头，但垂下眼看着她的视线却很低落，看着有些脆弱。
方道夜没有躲开，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她认真地望着克莱因的眼睛，眼神平静，但有种看透一切的力量：“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不会等到最合适的时间才出现。”
黑豹的尾巴微微甩动了一下。
“……没关系。”
克莱因离开前说：“我会向你证明的。我对你一直很认真。”
他看起来很失落，连腕上的手链掉在地上都没有发现。又过了一会，站在湖边的女人也离开了。
天色彻底昏暗下来。某个身影从湖边的树丛间走出，弯腰将那条手链捡了起来。
深夜，病房的灯仍然亮着。
克莱因给的资料详细而丰富，专业性极强。夜游神一手拿着资料，另一手将搜索栏举在面前，一碰上那些冗长的专有词汇，就看一眼智能手环上的解释，只是有时她连解释都看不懂。
自她成神后，就很少有做不到的事了。
方道夜微微叹息。她有些累，于是暂时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再次望向紧闭双眼的教授。
好不容易完整了的大书悄悄出现在她身后，看起来有些蔫巴。它身上的白色光芒反而比未完整时还要微弱，只飘了一会就气力不济，落到了床头柜上。
联赛的战斗消耗了她太多神力，虽然如今正在缓慢恢复，但因为她还要将一部分力量用来温养教授的精神海，所以有些入不敷出。
好在现在里希特的精神海对她的进入毫无抗拒，方道夜身上只是微微亮起一点光芒，透明的蓝色湖和安然躺在小垫子上的米洛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夜游神将小小的米洛抱进怀中，揉了揉小狗的耳朵，问：“如果我给你做好布丁，你会起来吃吗？”
米洛呼吸绵长。
方道夜并不失望。她挠挠小狗的下巴，又捏了下它的尾巴。这三天来她经常这么做，但也许还不够。
怎样才算多互动呢？
夜游神沉思着，手在小狗身上捏来捏去。捏着捏着，她的手碰到了一块嫩嫩的肉，这触感很新奇，她忍不住戳了戳。
一动不动的米洛后腿突然踹了一下。
嗯？
方道夜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搭在了沉睡小狗粉色的肚皮上。
要是里希特清醒着，她肯定摸不到这里……
皱着眉的里希特的脸在夜游神脑海中一晃而过，夜游神默默压下心中莫名的心虚，在粉肚皮上又摸了一把。
米洛用力蹬腿！
它个子仍然不大，但力气惊人，这一脚差点把自己从方道夜怀里蹬出去，不过还是夜游神的力气更胜一筹，牢牢地将它锁在了自己怀里。
……米洛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不管是小猫还是小狗，肚皮对它们来说都是最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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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方，方道夜过去也曾见过不少因为摸猫肚子而被抓得一手爪痕的人。但，这也算是有反应吧？有反应应该就是好事吧？
对不起了米洛，等你醒来，我一定给你做很多很多甜点吃！
夜游神继续在小狗的肚皮上东摸西摸。渐渐的，她从米洛各种各样不同的反应中找到了一些做实验的乐趣——摸肚皮中段它的反应最轻微，会轻轻地甩一下尾巴；从中间起越往上摸，尾巴摆动的幅度越大，她摸到了一些微妙的凸起，还没碰上去，米洛身后那条看起来柔顺无力的尾巴便在地上狠狠一抽，抽得草叶乱飞，底下的泥土都裸露了出来；从中间起越往下摸，后腿踢动的力道越大，甚至根本没怎么往下，米洛就已经踢得自己从方道夜的腿上飞出去了两次，她抱都抱不住。
难道说……
方道夜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再次把闭着眼睛的米洛抓回自己怀里，试图把它摆成一个肚皮朝上的姿势——
“汪呜呜汪！！！”
米洛四肢疯狂刨动，对她的行为表示疯狂抗议，它喉咙里发出似咆哮似呜咽的声音，眼皮颤动，像是下一秒就会睁开。
方道夜掌心迅速聚起白光，按在它的头顶。
“呜呜呜……嘤……”
一直潜藏在小狗身体深处的秽气随着它努力睁眼的动作翻涌起来，夜游神温和的神力立即抓住了秽气的丝缕，艰难地一点点净化起来。米洛现在的味道和维克多有些相像，但又更为复杂。维克多是又香又臭，有时会让方道夜想起臭豆腐或螺蛳粉一类的食物，而米洛身上的味道则在快速地变化，方道夜能感受到，除了她的神力之外，还有一股力量也在努力地将秽气打散，碾碎。
这种一动不动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最后一缕秽气被净化，那双蓝色的眼睛也总算再次睁开，直直对上了方道夜的纯白眼瞳。
“嗷汪！”
米洛细声细气地哼哼了一声，抬起头舔了舔方道夜的手心。
夜游神猛地把它抱了起来。
蓝色如湖水的清澈眼眸中倒映出她似悲似喜的笑容，太久未曾有过的强烈喜悦涌动着冲垮了某道限制，一滴泪从方道夜眼眶中流出，滴落在米洛的眉心。
她突然有所感悟。也许当时的时空乱流并不是意外，她注定要和这个异世的灵魂相遇，也注定要在他和原属的世界中做出选择。
面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米洛粉色的爪垫小心翼翼拍着她的脸，看着像是想为她擦去泪水。
是情劫吗？
夜游神沉默地注视着怀中小狗蓝色的眼睛。浓浓的温柔从那双眼中向她流动，那是一种独一无二的专注，仿佛世间其他事物在此刻都被眼睛的主人遗忘，而她就是眼睛里的世界。
为什么没能发现呢？明明他常常用这种眼神看她。
米洛不知道她怎么了，小声地“呜”了一下。
“没事的。”
夜游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抱着米洛站起身来，笑着说：“吃不吃布丁？”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