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这份利益比秦正阳的施舍,更让他感到锥心刺骨?
“为什么?”他终于问。
“没有为什么。”楚燕萍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栋破旧的居民楼。
“陈飞,你是个有本事的医生,也是个有原则的人。”
“你救了郭海雄,守住了你的医德。你做得很好。”
她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然后,她话锋一转。
“但你的世界,我看不懂。也不想懂了。我累了。”
她累了。
因为他为了仇人放弃她。
因为他宁愿在一个陷阱里坚守原则,也不愿为她妥协。
因为他和前女友纠缠不清。
她什么都没问。
因为她已经懒得求证。
信任崩塌时,解释就是新的谎言。
“所以,这是分手费?”陈飞笑了。
楚燕萍沉默了。
“陈飞,我们本就不该开始。”她终于再次开口。
“我比你大,离过婚,有个不争气的儿子,一堆麻烦。”
“你年轻,有才华,有未来。我们不合适。”
她将一切心动,都归结为一场简单的“不合适”。
她要在走之前,亲手斩断他们之间最后一丝联系。
用他最不屑,也最无力反抗的方式。
“我不要。”陈飞看着她。
他抓紧协议,想撕碎它。
“你没有资格拒绝。”楚燕萍打断他。
“这是我对个人资产的合法处置。”
“签字,或者不签,它都会生效。”
“区别只在于,我们之间是否还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她堵死了所有的路。
陈飞拿着协议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她。
路灯勾勒出她完美的侧脸。
他忽然明白了。
从他选择走进701室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了她。
他缓缓放下手。
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支笔。
陈飞没看她。
他低下头,以车前盖为桌,拧开笔帽。
在乙方的位置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完,他将文件和笔,一起递还给她。
“如你所愿。”
他的动作和话语,都平静得不像自己。
楚燕萍接过文件,放进包里。
程序走完了。
她抬起头,最后看了他一眼。
“陈飞,保重。”
说完,她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
车门打开,方晴从驾驶座探出身。
楚燕萍坐了进去。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回头。
黑色轿车的车门,在面前合拢。
陈飞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猛地扭头,视线扫过街角。
那辆属于楚燕萍的宾利,还静静地停在那!
方晴坐在驾驶座,而楚燕萍,正绕到后座,拉开了车门。
原来刚刚那辆车只是幌子。
她为了羞辱陈飞。
她把自己的车,连同那份亿万协议,一起留给了他。
“楚燕萍!”
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她的名字。
陈飞疯了一样冲过去。
他能接受分手,但是不能以这种方式,一定要问清楚为何对待自己。
在车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秒,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份他刚签过字的协议,被他攥在掌心,揉成一团废纸。
她的手腕很细,皮肤下的骨骼清晰分明。
楚燕萍的身体僵住了。
驾驶座的方晴脸色一变,立刻就要推门。
“别动。”
楚燕萍开口,缓缓转身,面对着陈飞。
“放手。”
陈飞没放,反而抓得更紧。
他能感到她腕间脉搏的急促跳动。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喉咙干涩,声音嘶哑,“你听我解释。”
“解释?”
楚燕萍重复着这个词。
她试着挣脱,却被他死死钳住。
“陈神医。”
她忽然换了称呼,每个字都像针尖。
“请你自重。”
这三个字,刺得陈飞耳中嗡嗡作响。
“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楚燕萍的视线,从他的手,移到他的脸上。
“你既然签了协议要对杨玥负责。”
陈飞的心脏猛地一沉。
“又何必再回头,去招惹你的前女友赵丽?”
两顶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
不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
她不是来听解释的。
“所以,到此为止。”
楚燕萍说完了。
她把他钉死在一个脚踏三条船的,卑劣烂人的耻辱柱上。
“不是!”陈飞终于找回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我和杨玥那是个意外!我已经……”
楚行萍打断他,反问又快又狠,“那赵丽呢?也是意外?你为了她的‘意外’,连我的电话都可以不接!”
“我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救人!”
楚燕萍笑了,笑意冰冷,不达眼底,“陈飞,你救的到底是谁的人?”
“你守的是医德,还是你那点放不下的旧情?”
“别骗自己了。”
原来,他所有的坚持和挣扎,在她眼里,只是跟前女友藕断丝连的借口。
信任,早已分崩离析。
巨大的荒谬感淹没了他。
“是秦正阳!”他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大声喊道,“是他设的局!他算计我!是他故意让你误会!”
听到这个名字,楚燕萍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没有惊讶,甚至没有愤怒。
她只是用一种看穿一切的,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到了现在,你还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陈飞,你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
这两个字,彻底击溃了陈飞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手上的力道,瞬间松了。
楚燕萍立刻将手抽回,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她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袖,动作优雅,却像在掸掉什么脏东西。
她看着他,那张清冷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疲惫的厌恶。
“我累了。”
“不想再陪你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
说完,她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决然上车。
砰!车门重重关上。
黑色的宾利平稳地滑出去,汇入深夜空旷的马路。
红色的尾灯,在陈飞的视野里,迅速变成一个红点。
然后,消失。
她真的走了。
带着他所有的罪名,走得干干净净。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纸屑。
陈飞缓缓低头。
那份被他亲手揉成一团的《股权无偿转让协议书》,正静静躺在他脚边。
上面,沾着泥土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