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从张福的三角眼下溜走,代价便是饿饭。
张管家轻飘飘一句“不长记性就饿几顿”,
苏惟瑾当晚的伙食便没了着落。
厨房那边得了吩咐,连口刷锅水都没给他留。
夜深人静,寒风顺着破旧窗棂的缝隙往里钻,
发出呜呜的声响。
苏惟瑾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
肚里饿得火烧火燎,
身上冻得瑟瑟发抖。
超频大脑在这种极端状态下也显得有些萎靡,
运转起来带着一种滞涩的痛感,
不断提醒着他能量严重不足。
白日里应对张福的急智和表演,
耗费了他大量心神,
此刻松懈下来,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寒冷。
他望着窗外那轮被薄云遮住的冷月,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和自身的渺小。
任你满腹经纶,超频大脑,
一顿饿饭,就能把你打回原形,
变成一条只能蜷缩起来抵御寒冷的可怜虫。
就在他意识都有些模糊,
几乎要沉入饥寒交迫带来的昏睡中时,
窗外似乎传来一点极其细微的响动。
像是小石子落地的声音。
苏惟瑾一个激灵,超频大脑强行拉回一丝清明。
贼?还是张福又派人来查探?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坐起身,
目光锐利地投向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窗。
然而,窗外响起的,却是一道极轻、极细,
带着几分怯生生意味的女声,
好似夜风里飘来的一缕微弱花香。
“小…小九哥?小九哥你睡了吗?”
是个女孩的声音?
苏惟瑾一愣,记忆库里迅速检索。
这声音…似乎是隔壁书铺陈家的小姑娘,
陈婶的那个女儿,好像叫…芸娘?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蹑手蹑脚走到窗边,
压低声音问道:“谁?”
窗外沉默了一下,
似乎被他的突然回应吓了一跳,
随后那细弱的声音又响起来,
带着点如释重负:“是…是我,芸娘。”
果然是她。
苏惟瑾稍稍放松了警惕,
但依旧疑惑。
这深更半夜的,她来做什么?
他轻轻推开一条窗缝。
清冷的月光透过缝隙,洒在窗外少女的身上。
她约莫十三四岁年纪,
身形瘦小,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棉袄,
梳着两个简单的丫髻,
小脸冻得通红,
眉眼却十分清秀温婉,
此刻正紧张地攥着衣角,
一双大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像受惊的小鹿。
看到苏惟瑾露脸,她明显松了口气,
又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飞快地将手里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从窗缝里塞了进来,
声音细若蚊呐:
“小九哥,我娘…我娘让我给你的。
还热着,你快趁热吃。”
入手是一团温热,隔着粗布都能感受到那暖意。
一股混合着麦香和某种野菜清香的熟悉气味钻入鼻腔,
瞬间激活了苏惟瑾饥饿的肠胃,发出不争气的咕噜声。
是饼!杂粮饼!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
芸娘又费力地从窗外递进来一团略显臃肿的东西,
是件半旧的深蓝色棉袄,
虽然打着补丁,但洗得很干净。
“这个…这个也是我娘让拿给你的。
夜里冷,你…你披着,别冻着了。”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
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说完就又想低下头,
似乎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又羞人的大事。
苏惟瑾愣住了。
他看着手里热乎乎的饼,
又看看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棉袄,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心头,
堵得他喉咙发紧。
白日里面对张福的刁难恐吓都平静无波的心湖,
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
微不足道的温暖,搅得波澜骤起。
是陈婶。
那个总是偷偷塞给他干粮的厨娘陈婶。
她知道了自己受罚饿饭,还挨了冻,
于是冒着风险,让女儿深夜偷偷送来这些…
“陈婶她…”
苏惟瑾的声音有些沙哑。
“娘说管家看得紧,
她不好过来,让你别声张…”
芸娘小声补充道,
悄悄抬眼看了他一下,
又飞快地垂下。
“小九哥,你快吃吧,
我…我得回去了,娘说不能久留。”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那瘦小的身影在寒夜里显得格外单薄。
“等等!”
苏惟瑾脱口而出。
芸娘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他。
苏惟瑾深吸一口气,
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看着月光下少女清澈的眼眸,
无比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芸娘,替我谢谢陈婶。
还有…谢谢你。”
他的目光太过认真,
语气太过诚挚,让芸娘的小脸更红了,
手足无措地点点头:
“嗯…嗯…小九哥你…你快吃吧…”
说完,像是怕再多待一刻就会晕过去似的,
转身小跑着消失在墙角的阴影里,
那边似乎有个矮凳,她是踩着那个翻过矮墙来的。
苏惟瑾站在窗前,握着那块犹自温热的饼,久久没有动弹。
寒风依旧在吹,
但似乎没那么刺骨了。
胸口的冰冷被一股暖流缓缓驱散。
他低头,慢慢打开那块粗布。
里面是一个烤得微微焦黄的杂粮饼,
混合着麸皮和野菜的颗粒,
甚至还能看到几点珍贵的油星。
对于张诚来说,
这怕是连狗都不吃的东西,
但在此刻的苏惟瑾眼里,
却胜过任何山珍海味。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饼有些粗糙,刮过喉咙,
但那份实实在在的粮食的香甜和温暖,
却瞬间充盈了口腔,顺着食道滑下,
温暖了几乎冻僵的肠胃。
一种活过来的踏实感,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
几口饼下肚,身上有了些热气。
他拿起那件旧棉袄,披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