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雅间的气氛死一样寂静。
林安呆呆地看着自己那两根并拢的手指,又看看楼下擂台上那个捂着眼睛满地打滚的壮汉,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我……我他妈的教唆伤人了?
还是戳眼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人家本来是武林比武,硬生生被我搞成了街头斗殴,还是往死里打的那种。
我……我不是……我没有……
他只是随口胡扯啊!
什么轮刮眼眶……那是眼保健操啊!是为了保护眼睛,不是为了戳瞎眼睛!
那个叫李狗的小子,怎么就……怎么就真的去戳了?
还戳得那么准,那么狠!
擂台下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传到他耳朵里,却像是催命的魔音。每一声“赢了”,都像是在宣判他的罪行。
“完了……”
林安脸色煞白,毫无血色,“这下闹出人命了……虽然没死,但这也算重度伤残了吧?我是不是算主谋?教唆犯罪?”
他越想越怕。
在这个人命不如狗的世界里,打死人可能不算什么大事。
但自己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被卷进这种江湖仇杀里,万一黑虎堂的人报复起来,第一个要找的不就是他这个“幕后黑手”吗?
“景云……景云……”
林安哆哆嗦嗦地收回手,藏在桌子底下,“景云,你看到了,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他真去戳人家眼睛啊!”
刘景云捡起地上的碎瓷片,随手一挥,瓷片便化作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他重新给林安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颤抖的手边。
“安安,你别慌。”
“我能不慌吗?那是眼睛啊!戳瞎了!我要不要去自首?现在自首,能算从轻发落吗?”
林安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他一个奉公守法,连红灯都很少闯的现代社畜,怎么就成了幕后黑手了?
刘景云看着他真情实感地恐慌,他心里那点看戏的趣味瞬间被心疼取代。
他轻轻拍了拍林安的手背,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安安,此事与你无关。”
“怎么就与我无关了?人人都听到是我教的眼保健操了!”林安快哭了。
“你教的是法,不是术。”
刘景云的眼神清明,“你教那李狗的,是洞察先机、感知对手气机流转的法门。让他能于电光火石间,看破对方的弱点。这才是根本。”
他顿了顿,继续以他那套独特的逻辑进行解读:“至于他最后选择攻击何处,那是他自己的‘术’,是他身为武者的本能抉择。眼部本就是人体大漏,是破绽所在。他能在那一瞬间,抛弃所学的一切繁杂招式,选择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去制胜,说明他悟了你教的‘大道至简’的真意。你只是为他打开了一扇门,路是他自己走的。何罪之有?”
林安张了张嘴,被刘景云这套“法术分离”的诡辩说得一愣一愣的。
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不!不对!这根本就是强行洗白!这家伙的脑补能力是不是又升级了?
林安还想再挣扎一下,楼下已经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
“神仙戳眼!这招太绝了!一招制敌!”
“什么神仙戳眼,我听着像是林先生传下的无上杀招,名为‘轮刮眼眶’!你们听听,这名字,又霸气又透着一股玄妙!”
“没错!先生真乃神人也!不仅能传授淬体神功,连这等一击必杀的秘术都毫不吝啬!”
林安听着这些议论,刚被刘景云安抚下去一点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完了,这下罪名坐实了,连招式名都给起好了。
他现在只想立刻从后门溜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没等他付诸行动,雅间的门就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王通和李狗师徒俩,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无与伦比的狂热,冲了进来。
“先生!”
两人“噗通”一声,又跪下了。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跪得实在,脑门磕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先生再造之恩,铁拳武馆上下,没齿难忘!”王通老泪纵横,激动得浑身发抖。
李狗也抬起头,双眼亮得吓人,看着林安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崇拜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在看创世神。
“先生,弟子……弟子悟了!”
李狗激动地说道,“您说‘打架别搞人身攻击’,弟子之前不懂,以为是说不能骂人。直到刚才那一刻,弟子才明白,您是说,真正的攻击,要超越‘人身’的桎梏!直指本源!眼睛,就是神魂之窗,是本源的门户!弟子那一招,看似是攻击人身,实则是直击其神!这才是‘不文明’的真意啊!”
林安:“……”
我他妈……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过“打架别搞人身攻击”了?我明明是刚才在心里想的!
他猛地转头看向刘景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难道……难道我现在连心里想什么都能被他们听到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刘景云对上他惊恐的目光,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当然知道林安没说过,这又是李狗自己在打斗中福至心灵,然后强行把功劳安在了林安头上。
他没有戳穿,只是安抚地看了林安一眼,那意思是:你看,又有人帮你把逼装圆了。
林安欲哭无泪。
“起来,都起来!”
林安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这事儿真跟我没关系,是你们自己厉害,自己悟性高!”
他现在只想赶紧撇清关系。
王通哪里肯信,只当是先生高风亮节,不愿居功。他从身后拿出一个沉甸甸的木盒,恭敬地举过头顶。
“先生,这是我铁拳武馆的一点心意!里面是我馆历代相传的镇馆之宝,一株五百年份的‘铁线草’,虽不是什么奇珍,但对淬炼筋骨颇有奇效。还请先生务必收下!”
“不收不收!绝对不收!”林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们拿回去,快拿回去!”
开玩笑,收了这个,不就等于承认我是主谋了吗?这叫赃物!
王通见他不收,急得满头大汗,还以为是自己送的礼太轻了,先生看不上。
就在两人推来挡去,一个死活要送,一个死活不要的时候,雅间门口又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请问,林先生可在此处?”
林安一抬头,看到几个穿着官服的衙役站在门口,为首的一个班头,正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
林安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完了,苦主报官了。这是要来抓我了。
他两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那班头见他脸色发白,以为是自己唐突了高人,吓得赶紧躬身行礼,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林先生恕罪,小的不是有意打扰。是……是县尊大人有请,想请先生过府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林安的脑子嗡的一声。
县……县太爷?
事情,怎么会闹得这么大?
看向刘景云,眼神里只剩下四个字:救我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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