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一句话,不仅精准地回答了问题,还反过来指出了提问者在基础常识上的疏漏。
这已经不是在辩论,这是在单方面地纠正错误。
主席台上,刘敬仁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一顿,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
他本想用一个冷僻的知识点来羞辱对方,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让她知道什么叫学术的壁垒。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不仅轻松越过了这道壁垒,还反手拆了他脚下的台阶。
台下的媒体记者们嗅到了爆点的味道,快门声响得更加密集,闪光灯疯狂地在刘敬仁那张青白交加的脸上闪烁。
“强词夺理!”
刘敬仁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因羞恼而拔高了八度。
“医者,重在临床,而非纸上谈兵!你一个连行医资格都没有的黄毛丫头,背了几句医书就敢在此大放厥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气急败坏,直接撕下了前辈泰斗的伪装,开始进行人身攻击。
苏轻菀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清润。
“刘理事说得对,医者,重在临床。”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主席台上的每一个人。
“不如,我们现场一试?”
刘敬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怒极反笑。
“好!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他转头对身后的弟子使了个眼色。
很快,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被推到了台前。
男人面色萎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紫,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精神萎靡不振,呼吸间带着一股沉重的喘息声。
“这位患者,患有‘痿症’,下肢无力,肌肉萎缩,三年了。”
刘敬仁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轻菀,声音里满是挑衅。
“老夫与S市各大医院的专家联合会诊多次,用尽了补肝肾、强筋骨的法子,也只能勉强延缓其恶化。今天,就在这里,当着所有同行的面,你若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夫我……”
他话还没说完,苏轻菀已经迈步走下台,径直来到那位患者面前。
她没有理会刘敬仁的叫嚣,只是蹲下身,轻声询问患者。
“您好,我能为您看看吗?”
她的声音很柔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患者迟疑地点了点头。
苏轻菀伸出三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闭目凝神。
整个会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
刘敬仁冷哼一声,抱着双臂,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他就不信,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能看出连他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苏轻菀松开手,又仔细观察了患者的舌苔和眼白,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患者那双毫无血色的手上。
她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先生,您是做木雕工作的吗?”
轮椅上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是,做了二十多年了。”
“您雕刻时,最常用的是不是一种叫‘滴血崖豆’的红木?”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流露出惊恐。
“你……你怎么知道?”
苏轻…菀没有回答他,而是站起身,面向全场,声音清晰地响起。
“这位先生得的不是痿症。”
“他的病,在中医里,叫‘药毒侵脉’。西医的说法,是慢性神经毒素中毒。”
全场再次哗然!
刘敬仁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反驳:“一派胡言!什么药毒!老夫行医五十年,从未听过这种病名!”
“刘理事没听过,不代表它不存在。”
苏轻菀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字字铿锵。
“滴血崖豆,木质坚硬,色泽殷红,是上好的雕刻材料。但其木屑粉尘有剧毒,若长期吸入,毒素会慢慢侵入血脉,损伤神经,初期症状便是四肢乏力,肌肉酸痛,与痿症极其相似。但真正的痿症,脉象多沉细无力,而这位先生的脉象,虽弱,却带弦涩,舌下脉络瘀紫,这正是中毒之兆。”
她转头看向轮椅上的男人,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您每次工作后,是不是都感觉口干舌燥,咽喉有灼烧感,夜里盗汗,双足却冰凉?”
男人张着嘴,脸上满是骇然,下意识地点着头,如同捣蒜。
这些症状,他跟无数医生提过,但所有人都只当是痿症的并发症,从未有人深究过。
苏轻菀继续道:“为您诊治的医生,只看到了您下肢无力的‘标’,却忽略了您中毒已深的‘本’。他们用大量温补燥热的药物为您强筋骨,无异于抱薪救火,只会加速毒素在您体内的蔓延。您这三年,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根源就在于此。”
她的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从病因到病理,再到误诊的后果,剖析得淋漓尽致。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之前那些附和刘敬仁的专家学者,此刻都面面相觑,脸上火辣辣的。
刘敬仁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彻底的灰败。
他站在那里,身体摇摇欲坠,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诊断,他行医五十年的经验,在今天,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当着全国同行的面,击得粉碎。
“那……那我还有救吗?”
轮椅上的男人颤抖着声音,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光。
“有救。”
苏轻菀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先停掉所有温补的药物,我给您开个方子,以清热解毒、活血通络为主。另外,立刻停止接触那种毒木。三个月,您就能下地走路。”
话音刚落,会场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场辩论,胜负已分。
苏轻菀没有再看刘敬仁一眼,她向着台下微微颔首,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她走到会场门口时,一个穿着灰色布衫,头发花白的老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老人手里拿着个药包,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他看着苏轻菀,眼神复杂,有欣赏,有追忆,还有一丝沉痛。
“姑娘,你的针法和诊脉的路数,像极了一位故人。”
老人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
“你师傅……是不是姓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