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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40

作者:笑十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31章


    乌云笼罩着营地,眼看就要下雨。


    穆锡回到帐篷,愤愤地将身上的长鞭和弯刀压在地上,又一脚踢翻了案几上的碗碟。


    因为先前白骨的事,营地内的族人此刻都担惊受怕惴惴不安生怕这是天狼神降下的惩罚。


    穆锡跌坐到椅子上,心中隐隐不安。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天狼神降世留下神罚,即便他烧掉那人的白骨捍卫南大汗威名但仍心有疑虑。


    莫非天神当真不认可南大汗的身份?


    难道他们追随南大汗当真是错的?


    种种顾虑在脑海中闪过,做事一根筋的蛮人实在是想不到更多。


    穆锡狠狠地攥拳捶向桌面,抬起头看向帐篷外阴沉沉的天空。


    他奉命镇守营地与大汗内外应和,绝不能有差池。


    此时可不能再发生意外,若是人心散了那么战力再强的队伍也很难再打胜仗。


    万一齐人和穆雷这会儿打过来,那他们定然无胜算。


    乌云从天边滚滚涌来,片刻将营地笼罩住。


    草原上的天气瞬息万变,不一会儿帐篷外就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起来。


    黑云盖顶,云层中闪烁着电光,紧接着便滚动着“轰隆隆”的雷声。


    营地内的蛮人纷纷进入帐篷躲避突如其来的大雨。


    然而还不等他们躲得及时,一道闪电竟突破云层劈在了营地旁最高的大树上。


    火光之后,粗壮的大树竟被劈成了两半。


    树干中央形成了一个空洞,大树瞬间燃起熊熊的火光。


    在树下堆积的草料和干粮也随之着起火来。


    营地内的战士们见状纷纷惊呼起来。


    众人也顾不得避雨,赶忙跑出帐篷去灭火。


    “起火啦!”


    “那是我们的干粮,快救火!”


    “怎么会突然起火!”


    一群人脱下身上的衣物上前扑火,然而不知怎的那火焰像是有魔力似的竟连雨水都浇不灭。


    眼看火势逐渐变大,再如何做也是无力回天。


    人们放下手中的物件,无助地站在暴雨中任凭大火将粮草烧的一干二净。


    此时穆锡正在帐篷内正苦恼地抵着额头,帐外忽然出来一阵惊呼。


    “穆锡安达,不好了!”


    “又有何事?!”穆锡抬起头来怒吼到。


    来人浑身湿透地连滚带爬跑进帐篷,大喊着说:“安达,咱们的粮草……粮草全被烧了!”


    穆锡拍案而起,惊到:“你说什么!”


    “您快去看看吧!”来人凄然喊到。


    “走!”


    穆锡顾不得带上佩刀和长鞭,跟随来人冲进了雨中。


    等到他们匆匆赶到的时候,树下的粮草已经尽数烧毁只剩残骸。


    而那颗被劈成两半的树中空的树干还在燃烧。


    原本在此处生活本就不易,如今粮草被烧毁该如何生存?


    穆锡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目眦欲裂地大吼道:“分明还在下雨,怎么会起火的!”


    一旁围观的战士绝望地说:“方才有一道天雷劈下来,这才起的火……”


    “天雷?”


    穆锡望着风雨中仍烧的旺盛的树干,不由觉得后背一阵冰凉。


    族人说的话不会有假,毕竟这样的奇景寻常人根本做不出来。


    “天狼神!定是天狼神降下神罚!”


    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与先前不同,这一次立刻有许多人附和。


    “一定是天狼神降下天雷引来天火,这才使得大火不灭!”


    “没错,否则为什么只有雷电劈这一棵树!”


    “还烧毁了我们的干粮,无处放牧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一时间,营地内哀嚎遍野。


    “我们应该怎么办?难道我们真的得到了神的诅咒吗?”其中一名蛮人战战兢兢地问道。


    “没有天狼神庇佑,我们还如何在草原上生存啊!”


    “天神恕罪,天神赎罪……”


    个个高大强壮的蛮族战士这会儿绝望地跪倒在地,冲着燃烧的树干跪拜行礼。


    营地内接连出现怪事,众人对天狼神降世一事已然深信不疑。


    穆锡哑口无言。


    这会儿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借口,只得张大着嘴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


    一群人在大树前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乌云飘过山头,阵雨骤停。


    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就好像是专门来降下雷劈一样诡异。


    穆锡脸色阴沉地盯着燃烧尽毁的草料,抬手指使身旁的人去查探是否还有可用之物。


    树干中“天狼神”降下的天火还未熄灭,其余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敢上前。


    “我去。”


    这时,蒙面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前来查看情况的守卫一眼便认出了蒙面人,大喊道:“安达小心啊!”


    蒙面人用拳头抵在胸口,扬声道:“我自认从未做过对天狼神不敬的事,问心无愧。”


    他言语间透着自信,对天狼神虔诚之心不像有假。


    众人登时向他投入了敬佩的目光。


    穆锡的赞赏地点了点头示意蒙面人上前查看。


    蒙面人领命后从旁拿起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向大树走去。


    他用木棍轻轻戳了戳已经被烧成黑炭的木架,架子轰然坍塌。


    “小心!”


    在平地上观望的蛮人也为自己的族人扭了一把汗。


    若是此时再降下天雷,这条命定然就保不住了。


    蒙面人扬了扬手向众人报了平安,下一刻转过身去蹲在地上用棍子刨来刨去。


    他身上披着的袍子宽大,恰巧将他的动作全都挡住。


    忽然,蒙面人的身子一顿。


    “有发现!”


    众人一个激灵,伸长脖子好奇地朝废墟看去。


    只见蒙面人艰难地站起身来,怀中竟抱着一个凭空出现的破碎石碑。


    石碑的边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蒙面人用手擦掉石碑上蒙上的灰尘。


    台下有眼尖的人立刻瞧见了石碑上的异样。


    “快看!石碑上有文字!”


    人们立刻壮起胆子走上前看去。


    只见在石碑上用蛮族的文字刻着两排小字:


    「领袖之证立足于西北,金眸孤狼降世指引汝之方向」


    这一发现顿时将上前的蛮人吓退几步。


    “天神降世!是天狼神的指引!”


    “神意不可违,神意不可违抗啊!”


    “请您告诉我们,我们犯了什么错!”有人颤抖着声音哀求道。


    下一刻,营地内的战士们放下武器兵刃跪倒在地叩首朝拜。


    穆锡惊讶地张着嘴已经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无意识地随着身边的人一同跪倒在地上。


    眼前真真切切是天狼神降下的圣意,他岂敢违背?


    “天狼神恕罪,天狼神恕罪……”


    营地内穿出一声高过一声的祷告声。


    蒙面人抱着石碑站在高台上冷眼瞧着眼前朝圣的景象。


    他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身前是顶礼膜拜的族人。


    那一刻,仿佛真像是天神下凡似的被镶上了一层金边。


    ——


    蛮族向来信奉天狼神,自然对神意深信不疑。


    营地内发现石碑一事迅速传来,石碑上的内容也如同魔咒般印在每一个战士的心中。


    “西北方……”


    “金眸孤狼……”


    石碑上的文字暧昧模糊意味不明,任凭众人如何想破脑袋也猜不出万分之一。


    只是依照碑文上的内容来看,天狼神显然并不认可南大汗成为蛮族的可汗。


    穆锡面色忧虑地跪在供奉着石碑的桌前。


    天狼神三番两次降世如今还送来了神意,此刻由不得他不信了。


    正想着,穆锡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安达,不如将关押的齐人当做祭品祭典天狼神以平息天神的怒火。”


    穆锡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


    此人的半张脸都被盖在黑巾下,只剩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是你……”


    穆锡认出来人正是先前自告奋勇上前探查的族人,缓缓抬起头来。


    蒙面人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安达,如今营地内人心惶惶,是该想个法子平息非议才是啊。”


    穆锡沉吟片刻,摇头说:“大汗留那齐人一条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他所用。”


    “但天狼神的怒火只怕是连大汗也无力抵抗啊。”


    “这……”


    蒙面人的声音嘶哑,却像是有魔力般蛊惑人心。


    穆锡眉头紧皱,心中万分动摇。


    一边是南大汗的命令,一边是天狼神的神意,他根本无从选择。


    蒙面人见穆锡仍有犹豫,露在黑巾外的眼珠提溜一转又道:“安达可曾想过,我族壮大战士英勇,荡平京城尚且轻而易举,大汗何须非要留下一个齐人?”


    “为何?”


    “自然是大汗怕了平远侯的威名,不敢轻易杀了他身边的亲信。”蒙面人挑眉说道。


    穆锡愤然起身,怒吼到:“胡说八道!大汗勇猛无双,何曾惧怕过区区平远侯!”


    蒙面人后退两步,耸肩说道:“既如此,想必这个齐人更没甚用处。”


    “你……”


    “安达你看,”蒙面人转身指向被火烧过的大树方向扬声说,“如今粮草被毁,族人尚且没东西吃,哪里还有余粮养着一个齐人?”


    此人说的不无道理,原本将顾千亭关押在山洞就已然惹得族人不满,这会儿更不愿意分摊仅剩的粮食给一个外人。


    蒙面人看出了穆锡的动摇,添油加醋道:“安达,石碑上的文字说了什么想必你心里有数,此时不立威更待何时啊?”


    第132章


    实在是蒙面人的提议有理有据又极具诱惑力,穆锡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石碑上的内容已经让族人对南大汗的地位有所质疑,若不找个由头稳定民心怕是不妥。


    毕竟祭献一个齐人来平息天狼神的怒火总好过看自己的族人白白牺牲。


    穆锡仍犹豫道:“只是祭祀事大,若齐人趁此机会打过来该如何应对?”


    “此处隐蔽又有天狼神在上守护,那些齐人断然找不到。”


    “嗯……”


    蒙面人低声蛊惑道:“安达,事不宜迟啊。”


    穆锡转头看向石碑,又再度跪下献上一拜。


    “天狼神在上,”穆锡的拳头抵在胸口,“万望您庇佑我族繁荣昌盛。”


    他的背影无比虔诚,仿佛只要这样做就能将心意传达给上天。


    而那蒙面人“功成身退”,微微一笑后闪身离开径直朝营地的方向走去-


    翌日,要将齐人献祭给天狼神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营地。


    由于天狼神降下神罚后死寂了几日的部族也重新生出些许人气。


    三日后,烈日之下,望川坡外的空地上搭起一座高台。


    人们将帐篷内仅剩的食物和骨器、兽骸和刻着天狼神符文的饰物一同摆放在祭台之上。


    而在祭台之上同样还摆放着一把被磨得锃光瓦亮的弯刀,刀刃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几乎让周遭的空气都低了几度。


    这些日子为了不被人发现踪迹蛮人在营地内都不敢燃明火,而今日却在祭台边燃起了篝火。


    祭祀天狼神是部族的大事,营地内驻守的近万名战士全部围聚在篝火前。


    每个人都脱掉上衣,露出从脸颊布满后背的刺青,不着任何饰物和兵刃跪在祭台前。


    他们虔诚地祈祷着,沉重的呼吸声和念念有词的低语声回荡在空地上,面向着刻着“神意”的石碑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洗刷天神降下的惩罚。


    火焰舞动着投下阴影,将整个场景映得诡异又恐怖。


    “嗬——”


    随着祭台上满脸刺青的使者大喝一声,四周骤然寂静一片。


    紧接着,顾千亭被两名壮汉押送着从山洞的方向走了出来。


    顾千亭被关在洞内许久没见过阳光,骤然暴露在光照之下让他猛地眯起眼睛。


    “快走!”


    身后的蛮人守卫推搡一把,顾千亭猝不及防踉跄两步倒在台阶上。


    他斜眼横看过去,缓缓地撑起身子像是无比虚弱似的走上了祭台。


    两个守卫将顾千亭的双手捆住按倒在祭台中央,正对着那把锋利无比的弯刀。


    穆锡举着火把走到祭台前,高声道:“此人乃是齐国骠骑将军顾千亭,我们的安达有不少都死于他的枪下。”


    骠骑将军的名号在漠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台下不少战士曾与顾千亭交战,一时间群情激昂。


    “天狼神降下天火神罚警示我族,”穆锡将手中的火把对准祭台下的干柴,“为平息天神怒火,今日便用这齐人的血祭奠天狼神!”


    “吼——”


    赤着上身的蛮族战士纷纷挺起胸膛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祭台下方的柴火被点燃,熊熊火焰混着浓烟瞬间遍布整片空地。


    台上负责祭祀的使者手中拿着铜铃,围着火堆左右跳跃口中念念有词。


    蛮人祭祀天狼神的方式诡异又残忍,需得用利刃将贡品的鲜血放干后再投入火堆才算完成。


    顾千亭身后的守卫拽起绑着他手的绳子强迫他抬起头来。


    使者用红色的染料在顾千亭的额头和颧骨上分别抹了一道,又扬手撒了不知什么粉尘在空中。


    顾千亭屏住呼吸佯装呛咳几声,眯起眼睛朝台下看去。


    “天狼神在上,请宽恕吾等的罪责……”


    使者老神在在地一边跳动,一边走到祭台正前方将弯刀双手捧了起来。


    顾千亭被迫仰起头,喉结滑动了两下露出脆弱的脖颈处。


    祭台四周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似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台上的景象。


    只见使者扬起手中的弯刀直直地举向空中,刀刃闪过一道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然而就在使者的刀子即将落下之际,他的手忽然一僵,举着刀的手停在了半空并未劈下。


    祭台下众人纷纷疑惑地朝台上看去。


    “啊——”


    只见下一刻祭台上的使者浑身一抖惨叫一声,踉跄两步跌倒在地上当场不省人事。


    而使者手中的则应声掉落在了地上。


    祭台上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神罚!是神罚!”


    登时便有人大声喊到。


    原本安静的人群瞬间被引爆。


    使者在祭祀当场倒在祭台上这件事闻所未闻,只有神罚才能解释得通。


    “一定是天狼神不满祭品降下的神罚!”


    “或许是天狼神在警示我们,不该杀那个齐人!”


    “早就说了我们不该妄加揣测天狼神的意图,就该按照碑文的意思去西北方寻金眸孤狼……”


    “这下定然又要惹天神不悦了……”


    只要有一个人提出异议,质疑的声音就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天狼神轻而易举便能降下天雷天火,又能如碾死一只蝼蚁般夺取族人的性命,若是真将天神惹恼岂不是有灭族之祸?!


    蛮人已然被莫大的恐惧冲昏了头脑,对于天狼神降罚之事深信不疑。


    近万人俯趴在地上,不断向祭台上的石碑磕头请罪。


    穆锡万万没想到一场祭祀会变得如此慌乱,非但没有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反而让神罚降世的消息越传越悬乎。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爆竹声。


    众人寻着声源抬眼瞧去,只见空中炸开一道白光,紧接着便响起了一阵号角声。


    “安达,有一队人马朝我们过来了!”


    穆锡更加没有想到会有人找到此处,更没想到会有人此时进攻。


    祭祀期间战士们无法赶回帐篷装置兵器,更无法上马列阵应战。


    他们赤手空拳,如何抵抗大军?


    近万人聚集在空地上就像是揉成一团的蚂蚁,一时间竟散不开了。


    一众人你推我搡慌乱地四处奔逃,有的跌倒在路上有的则被压在人潮下动弹不得。


    马蹄声越来越近,地面的石块都被震得不断颤动。


    营地内的近万人只能如同瓮中的王八一般被来人团团围住。


    ——


    而在祭台上,原本低垂着头的顾千亭倏然起身。


    只见他眼神一凛,侧身奋力撞开身旁的守卫,灵巧地前翻过去夺下了祭台上掉落的弯刀。


    养精蓄锐几日,顾千亭身上的外伤已好了五六分。


    他用弯刀的利刃割断束缚自己的绳索,单手撑地一脚回旋将高台上的守卫踹进了火堆。


    “那个齐人要逃!”


    另一边有人发现了祭台上的异样,瞬间大喊起来。


    立刻有人拾起棍棒冲上前去妄图镇压。


    然而顾千亭立于高台之上,地势易守难攻,虽然他孤身一人却无一人能攀上高台与之一战。


    况且内忧外患接踵而至,手无寸铁的蛮人根本无暇应对。


    穆锡见状勃然大怒,他大喝一声那个如山一般高大的莽汉突然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


    他的身影在烈火中显得异常威猛。


    “杀了他!”穆锡指向高台。


    莽汉喘着粗气看向顾千亭,怒吼一声后竟纵身跳上了祭台。


    顾千亭想起追到望川坡附近时被围攻暗算,如今终于有机会报当日之仇。


    他冷哼一声,扬起手中的弯刀指向莽汉:“之前遭你们暗算着了道,今日便不会那般轻松让你活着离开!”


    说着,他紧紧地攥住手中的弯刀。


    先前他也与莽汉交过手,深知此人身形庞大绝不能近战,一旦被限制住行动恐无法脱身。


    正在这时,蒙面人身骑黑马趁乱从营地内飞奔而来。


    他手持顾千亭被收缴的长枪,身上的黑巾纷飞飘扬。


    蒙面人毫不犹豫地冲向祭台的方向,将手中的长枪用力抛了过去。


    “嗬!”


    长枪犹如流星划过夜空,直奔顾千亭而去。


    顾千亭心念一转,扔掉手中的弯刀纵身一跃接过长枪。


    熟悉的兵器重新握回手中,冰凉的触感却让顾千亭燃起斗志。


    他紧握长枪,身形如电,仿佛化作一道闪电瞬间冲向莽汉。


    剧烈的风声在两人交汇的瞬间响起,顾千亭的目光锁定在莽汉的眼睛上。


    他准确无误地握住时机,利落地转动长枪,犹如灵蛇穿梭,瞄准莽汉的要害。


    然而莽汉身形庞大,稳如磐石,却动作敏捷,一时间竟无法突破。


    顾千亭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迅速调整姿势以枪头撑地,双脚踩着莽汉的肩头在空中如燕子一般灵巧的翻身。


    手持长枪的顾千亭如鱼得水,身影灵巧地避开莽汉的冲撞与挥拳。


    他单脚点地后,手执长枪尾端,枪头犹如撕裂火焰般从背后瞬间刺入莽汉的胸膛。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莽汉巨大的身躯摇摇欲坠,踉跄两步后倒进了火堆中。


    而顾千亭则一个转身,平稳地落地。


    他甩掉枪头上的血,站在高处转身向山坡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天与山坡的交界处涌现出一大批骑着马的人影飞驰而来。


    第133章


    马蹄声渐进,天边与山坡交接的地方尘土滚滚。


    景楼手持长枪,身上披着的札甲在日光下泛起金光。


    他长枪上红色的飘带在风中飞扬,仿佛比烈焰更为炽热。


    他振臂高呼一声,身后跟随的铁骑齐声应和。


    场面和声势之浩大,直接将还在想方设法跨越人海奔逃回营的蛮人吓得一愣。


    顾千亭见到外甥无事,一桩心事总算放了下来。


    他展开笑容,抹了一把鼻子道:“好小子!”


    说罢,再度提起长枪由内向外与援军接应。


    最外层率先出逃的蛮人已经从营地取回兵刃,他们骑马赶回匆忙应战。


    而景楼丝毫不给蛮人丝毫准备的机会,犹如猛兽一般径直冲入敌营。


    他歪头轻描淡写躲过了蛮人射来的破甲箭,手中的长枪横着一扫,面前的一排蛮族战士应声倒地。


    景楼骑在马上,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营地的帐篷内。


    长枪一出手定无虚发,精准迅猛地解决了躲在暗处的弓箭手。


    他一人一枪,面无表情地将营地内的蛮人悉数荡平。


    然而他并未急着离开,而是骑着马在营地中游荡像是在寻些什么。


    霍言起带着一同前来的军队紧随其后,从左右两翼夹击将其余的蛮人团团围困住。


    “将军,末将来接你回营!”霍言起高声喊道。


    “好兄弟!”


    顾千亭愈战愈勇,夺下一匹马后猛地一夹马肚越过巨石冲出了跳血路。


    蛮人毫无准备,腹背受敌退无可退,终究无力抵挡。


    霍言起朝顾千亭的方向赶去。


    “将军,末将来迟了!”


    “不迟,你们来的恰当好处。”


    霍言起沉声道:“是雍王殿下放的信号,我等才能如期赶到。”


    提起纪兰舟,顾千亭忽然愤慨道:“他倒是好筹算,就是苦了我要卖命陪他做一场戏,再迟一刻你就瞧不见我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去。


    顾千亭束起凌乱的长发,披上霍言起早早为他准备好的金甲,长枪指向负隅顽抗的蛮人扬声道:“尔等束手就擒,或可保住一条生路。”


    被围困的蛮人深知赤手空拳如何能抵挡金戈铁甲,纷纷绝望地停下挣扎不再逃窜。


    平远侯千人的小队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甚至未折损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望川坡近万名蛮族战士。


    将被俘的所有蛮人处置妥当后,顾千亭坐在帐篷外一边啃干粮一边向远处张望。


    霍言起上前低声道:“将军,整个营地都搜遍了没有穆铁的踪迹。”


    顾千亭的手一顿,道:“如此说来,我被关在营地的这些日子也不曾见过穆铁。”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处。


    “想必他绕过墨城率大军往京城方向去了,”顾千亭猜测到,“此处不过是他留着用来牵制姐夫的后手。”


    若是今日他没能顺利逃脱,或是援军没能找到望川坡及时接应,那么穆铁用他当人质要挟平远侯,怕是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届时以此拖住平远侯无法率军及时救驾,且不说是死罪一条,怕是连大齐朝廷都将倾覆。


    想到这里,顾千亭的后背一阵发凉。


    他咽下最后一口饼,起身拉上霍言起,说道:“快,快些回城!”


    正当两人准备骑马回城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


    “舅舅,他人呢?”


    景楼翻身下马。冲到顾千亭的面前,迫切道:“纪兰舟他人呢?!”


    “他……”


    顾千亭乍一听到亲王的名讳愣怔片刻,下意识朝被俘的蛮人那处看去。


    但是放眼望去蛮人各个赤身裸|体,哪里有蒙黑巾的人影。


    景楼眉头紧皱,道:“我在战俘中寻遍了,没有他踪迹。”


    顾千亭的心一沉。


    此处不止没有蒙面人的踪迹,也未曾见到穆锡的身影。


    他转身朝乱石林立的山谷瞧去。


    “糟了,定是让他们溜掉了,”顾千亭捶胸顿足,拉着霍言起,“赶紧,派一队人马去附近搜。”


    霍言起脸色一变,连忙按下顾千亭激动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将军无须紧张,殿下是……”


    然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景楼已经骑着马朝山谷的方向冲去。


    ——


    穆锡眼见大势已去,慌乱间只得带领数十人趁乱沿着营地后方的小路躲进山谷。


    蒙面人混在其中,跟着队伍末端向山间小心前进。


    营地被攻陷,族人被俘虏,天狼神的怒火尚未平息……


    重重阴云笼罩着行进的队伍,一行人气势低落,路上未曾有人说话。


    领头的穆锡同样垂头丧气,依靠着巨石不断喘息。


    蛮人逃得匆忙,根本没有机会准备干粮和水囊。


    他们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山谷深处,烈日暴晒下就连脚底的石块都格外得烫,所有人都口干舌燥疲惫不堪。


    “穆锡安达,我们还能去哪儿啊?”


    终于,有人问出了大伙的心声。


    穆锡迷茫地望着前路。


    他与族人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


    “不如向西北方走,”有人提议说,“依照天狼神的指引,我们去寻传闻中的金眸孤狼。”


    “没错,我们去西北方吧。”


    “大汗没有玉牌,终究不是天狼神认可的首领!”


    “夺了齐人的京城又如何,死去的安达都回不来了!”


    “穆锡安达,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


    蒙面人躲在队尾,一双精明的眸子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穆锡望着自己的族人,心绪无比复杂。


    穆铁有天大的野心,妄图雄霸天下。


    南方部族的战士相信南大汗的能力,追随他,听从他的号令,助他争夺玉牌。


    可结果呢?


    穆铁为了他的“霸业”竟让安达们为齐人办事,背井离乡不说还死伤惨重。


    天狼神接连几日降下神罚,似乎正是在提醒他们南大汗所犯的错误。


    穆锡沉痛地闭上眼,叹息道:“好,我们就朝西北方去。”


    他想去看看天狼神究竟为蛮族指的是一条怎样的路。


    众人听到穆锡的决定后用拳头抵在胸口,无声地祈祷。


    蒙面人松了口气。


    他后退两步正准备掩藏在阴影下离开,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道风声。


    下一刻穆锡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一支利箭直直地穿过他的肩膀。


    蒙面人后撤的脚步一顿,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朝后方看去。


    然而肉眼所及之处并未见到一人,也不知射手究竟是从何处放的箭。


    “齐人追上来了!”


    蛮人瞬间紧张起来,他们在巨石间四散开来,举起手中的武器准备应战。


    然而弓箭手在暗处,而他们在明处,一旦露头岂不就是一群活靶子?!


    蒙面人也难得慌了神。


    他蜷缩在巨石后,低骂了一声:“哪个小兔崽子又在即兴发挥……”


    只是他声音极小,并未让旁人听见。


    山谷中一片寂静,连鸟兽虫鸣的声音都听不见。


    蛮族战士满头大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地躲在石头后面。


    对面的弓箭手十分耐心,迟迟未放出第二箭只待一个破绽。


    不知躲了多久,原本还毒辣的太阳已然西斜附近都再没有一丝动静。


    眼看穆锡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蛮人的耐心也消耗殆尽。


    “走吧,再等下去我们是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搏一搏或许还有生路!”


    “希望死后天狼神能宽恕我们的罪过……”


    “天狼神恕罪……”


    蛮族战士们将拳头抵在胸口,献上最虔诚也是最后的祷告。


    他们深吸一口气,各个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从巨石后站起来。


    刚一露头便有一道寒光闪过,直直地飞向站在最前方的战士。


    电光火石之间,又从侧边射来一支箭不偏不倚地打在铁箭的箭头上。


    两支箭头对上发出“铛”的一声后各自偏离轨迹,而箭身则四散崩裂。


    如此的准头以寻常人的视力绝不可能做到。


    突如其来的助力让蛮人大吃一惊,也没想到竟然能绝境逢生。


    “吁——”


    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哨声。


    众人齐刷刷地朝声源望去。


    只见在夕阳映照下,穆雷手持弓箭一脚踩在石头上朝山下俯视。


    背对着太阳,穆雷整张脸都在阴影之下,唯独他那双独特的金色眸子闪闪发亮。


    同样夺人视线的还有穆雷胸前挂着的那块流光溢彩的玉牌。


    蛮人自然也认出了穆雷,目瞪口呆地望着。


    “金眸孤狼……”


    “天狼神的神意原来指的是穆雷安达!”


    “他真的来救我们了!”


    “天狼神保佑……”


    “……”


    蛮族人仿佛见到的神祇一般,纷纷落下感动的泪水。


    穆雷望着下方的族人,抬手指了个方向:“快从那边走,我掩护你们。”


    蒙面人找准时机,大声喊到:“你们护送穆锡安达随穆雷安达离开,我去引开齐人!”


    说罢,他转身朝另一处跑去。


    ——


    山谷间石笋林立,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沟。


    蒙面人在石林间跑得飞快,但两条腿仍旧抵不过四条腿的马儿。


    耳边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蒙面人逐渐放缓脚步举起双手准备投降。


    然而不等他站定,脚底的石块松动一下竟断裂开来。


    他身子一晃,眼看就要顺着石壁摔下深沟。


    危难时刻,一只手用力握住了他。


    蒙面人猛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愠怒的乌黑眸子。


    “景楼?!”


    蒙面人哑着嗓子,语气中满是惊喜。


    景楼一言不发,手臂用力将人提了起来后一把扔在了地上。


    蒙面人也不在意,顺势跪在地上俯首喊到:“请驭北将军饶小的一命。”


    “胡闹。”


    熟悉的骂声传来,蒙面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我裹成这样连那群蛮人都骗过了,你如何认出我的?”


    蒙面人一边感慨一边摘下缠绕在脸上的黑巾。


    只见他用手在鬓角两侧的络腮胡上用力搓了搓,不一会儿竟然呲牙咧嘴地将浓密的胡须从脸上揭了下来。


    而先前被胡须遮挡的赫然是纪兰舟画着刺青的脸。


    纪兰舟用袖子抹了抹为了加深肤色而涂抹的油彩,凑上前去殷切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身子已然大好了吗?可还有不适?”


    景楼的脸颊因为骑射有些微微泛红,但气色看起来好得很。


    平远侯定然不会让景楼在虚弱时上战场,想来体内的余毒已经全部清除。


    纪兰舟松了口气。


    景楼抿紧嘴唇斜睨过去。


    此时此刻他正在气头上,仅凭一双眼睛就能在纷杂的人群中一眼认出纪兰舟这种话他如何说得出口。


    他冷哼一声,懊恼地偏过头去。


    纪兰舟自然看出景楼不愿搭理他。


    他敛起嬉笑站直身子,正色道:“我知你现在定恨极了我,但你听我解释……”


    “我何时说过恨你?”景楼打断纪兰舟,反问道。


    纪兰舟一愣,支支吾吾地说:“你爹说我撇下你独自涉险,你定会怨恨。你怨我、恼我都是应该的……”


    景楼眉头紧皱,沉声道:“既然你自知危险,当初为何要撇下我?况且还是这样……”


    景楼顿住。


    他盯着纪兰舟脸上被擦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油彩和花里胡哨的刺青,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谁能想到堂堂亲王竟然变成这幅模样。


    纪兰舟眨巴着眼睛,活像条落入泥潭的土狗泪汪汪地注视着主人。


    雍王顶着这样一张滑稽的脸,景楼出城时上头的火气也被迫消下去大半。


    “罢了,你深入敌营何等英雄,”景楼叹了口气垂眸说,“只是临行前可有想过若是出了差池独留我一人该如何在这世间苟活?”


    “我……”


    纪兰舟无言以对,上前一步想拉住景楼的手。


    但景楼避开了纪兰舟的手,转身道:“王爷随末将回城吧,侯爷还有要事相商。”


    说罢,景楼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景楼……”


    纪兰舟望着景楼远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四下看看,两旁除了些碎石和枯草再无其他。


    景楼竟然连一匹马都没给他留。


    “阿擎,阿擎啊!”


    纪兰舟一边喊着,一边认命地朝景楼离开的方向拔腿追了上去。


    第134章


    漠北昼夜温差极大,纪兰舟和景楼从山上下来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迎面吹来的风夹带着丝丝凉意,只有一块破烂黑巾裹在身上的纪兰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景楼在前方不紧不慢地骑着马,速度恰好能让身后的纪兰舟小跑着追上。


    他望见蛮人先前的营地内有炊烟升起,一言不发地调转马头朝那个方向走去。


    纪兰舟快跑两步跟了上去。


    “少将军!”


    营地内的士兵远远看到景楼立刻迎上前来:“您可算回来了,顾将军让吾等在此候着说您定然会来。”


    正说着,士兵瞧见景楼马后跟着的“泥人”。


    “少将军,您这是抓了个……蛮人回来吗?”


    景楼跳下马瞥了一眼身旁满头大汗花猫似的纪兰舟,冷声道:“今夜在此休整,明日一早赶路回墨城。”


    “是!”


    将士领命后各自返回岗位值守。


    景楼一言不发地走到火堆旁,脱下铁甲后坐在石头上擦拭起自己的长枪。


    纪兰舟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从身上不知道哪个破布兜里掏出一块肉干双手捧到景楼的面前。


    “景楼,你饿不饿?”


    景楼的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说道:“不必了,我没胃口。”


    纪兰舟一阵失落,捧着肉干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从山上下来的一路上景楼都不曾主动开口和他说一句话,想必还未消气。


    他左右看看,发现火堆旁有先前将士们留下的生肉。


    纪兰舟心念一动,起身将肉拿起来架在火堆上。


    “卧底几天我和蛮人学了烤肉的法子,”纪兰舟一边转动着木棍一边说,“你还记得之前吃的那块肉吗?”


    景楼擦枪的动作一顿。


    彼时他刚刚解毒,纪兰舟面容憔悴地趴在他床边喂他吃下了一块肉。


    那算是景楼吃过最好吃的烤肉,他怎么可能会忘。


    他喉结滚动一下,冷漠地侧过身子不打算理会纪兰舟。


    纪兰舟也不在意,热火朝天地开展烤肉大业。


    他跑进帐篷翻出蛮人遗落的香料回来撒在肉上,小心翼翼地翻动着。


    蛮人所用的香料名不虚传,刚一撒下便香气四溢。


    不一会儿,烤肉上冒起一层油光,肉的焦香弥漫在空中令人食指大动。


    就连在附近值守的士兵也忍不住纷纷嗅着味道便火堆旁看过来。


    景楼表面对烤肉毫不在意,然而已经忍不住偷偷吞了几次口水。


    纪兰舟用木棍戳了戳烤肉的表面见有七八分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肉从架子上取下来放在石碟上,用刀切成一片一片再度递到景楼的面前。


    “景楼,尝尝看我烤的肉如何。”纪兰舟讨好到。


    景楼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予理会。


    纪兰舟看出了景楼的动摇,心里觉得可爱。


    他的正君嘴馋得很,向来对美食没甚抵抗力。


    “你体内的余毒才刚清,需得好好养着才行,”纪兰舟又凑近些蛊惑道,“就算不想理我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才行。”


    雍王说的话向来有理有据,哪怕是歪理也让人听起来不由自主地相信。


    景楼犹豫了片刻后放下手中的长枪,冷着脸转身拿起一块烤肉放入口中。


    经碳火烤制的肉非但不柴反而肉汁丰富,碳火气息和香料味浑然天成与肉的原汁原味完美融合。


    景楼细细咀嚼着,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纪兰舟紧张地盯着景楼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化,咧嘴笑道:“如何?味道还不错吧?”


    景楼敛起眼神,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那你多吃些。”


    说着,纪兰舟将碟子囫囵塞进景楼的手中。


    景楼一愣,立即抬眼看去。


    纪兰舟猜到景楼的心意,忙说:“你吃,我先去打水洗一洗。”


    这会儿他身上又是油彩,又是尘土,又是汗液,实在是难受得很。


    景楼欲言又止,点头表示知道了。


    ——


    等到纪兰舟再回来已经是圆月当头。


    他换上了一身士兵穿的寻常黑袍,棕色的油彩被一洗而净露出原本洁白的皮肤,披散的头发也被黑色发带束成干净利落马尾。


    只是,纪兰舟半张脸上的刺青并没有完全洗掉,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刺眼。


    景楼看到刺青时眉头微皱。


    纪兰舟挠了挠脸颊说:“这是穆雷让巫医用药水画的,多洗几次就会消掉。”


    “嗯。”


    景楼了然,默默收回视线。


    纪兰舟见景楼手边的石碟已经空了,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入夜了,火光在两人的身边跳跃着。


    纪兰舟撩起衣摆坐在景楼身边,也不靠近,只是隔着些距离。


    他抬脚脱下鞋子。


    方才洗澡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穿着蛮族的服饰奔波几日,脚底已经被鞋子磨出了好几个血泡。


    高度紧张的时候还未察觉,放松下来才发现疼痛不已。


    “嘶……”


    纪兰舟抱着脚,正准备用手指挤破血泡。


    然而还不等他用力,手就被身边的人使劲拦住。


    景楼冷着脸,大步跨到纪兰舟的面前蹲下。


    “别动。”景楼沉声道。


    他从腰间解下匕首,攥住纪兰舟的脚踝把他的脚底抬起来。


    只见白嫩的脚掌上布满了血泡,有的已经被鞋磨烂流出了脓水。


    景楼抿住双唇,眼中满是心疼。


    养尊处优的雍王从京城出来后究竟受了多少苦,非但不说反而尽想瞒着他,凡见他时都是在笑。


    纪兰舟见景楼盯着自己的脚不说话,出声安慰道:“没事,不疼的。”


    景楼回过神来,垂下眸子用匕首的刃尖轻轻挑掉血泡。


    “嘶……”


    比想象中更难耐的刺痛从脚底传来,纪兰舟龇牙咧嘴地往后倒去。


    景楼倏然皱起眉头,用力拽了下纪兰舟的腿:“别乱动。”


    纪兰舟再不敢动,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任由景楼处理他的双脚。


    一阵晚风拂过,身旁的火光跳跃起来。


    “穆雷有那么多手下,为何非要让你去营地潜伏。”景楼主动开口,侧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关于纪兰舟消失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景楼单看那身“泥猴”打扮就能猜到一二。


    无非就是潜伏进蛮人的营地去“兴风作浪”了。


    纪兰舟惊喜地直起身子,解释道:“北方部族与南方部族的刺青有所差异无法遮掩,而且随便寻个人若演技不佳无法随机应变恐怕会暴露。”


    倒也不是纪兰舟自夸,只是他作为影帝对于自己的演技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只需动些手脚,在适当的时机推他们一把,这群蛮人自然就会上钩。”


    对于民智还未开化的古人来说,神意往往比现实来得更有信服力。


    但凡出现一个带节奏的人,定会引得其余人趋之若鹜。


    这一招屡试不爽。


    纪兰舟拿捏的正是蛮人敬仰天狼神的这点,故意搞出所谓天狼神降罚的假象迫使蛮人不得不相信。


    景楼追上来这段即兴发挥虽不在计划中,但也算神来之笔。


    蛮人在绝境遇到穆雷,便会对石碑上伪造的神意深信不疑。


    “况且,如此一来我也算还了穆雷救你的恩情。”


    景楼抬头看去,对上纪兰舟笑眯眯的双眼后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穆雷在漠北论起实力远远不如穆铁,若不投降乖乖交出玉牌只怕是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与平远侯联手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平远侯不可以公然发兵帮助穆雷平定蛮族内斗。


    如此便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而纪兰舟的出现在循环上扯开一道缺口。


    既能以最小的损失帮平远侯解除外患,又能用自然的方式帮穆雷树立族中地位,简直一石二鸟。


    说话间,景楼已将纪兰舟两只脚上的血泡清理干净。


    纪兰舟俯身拉过景楼的手。


    这一次景楼没有躲开,而是任由他拉着坐下。


    “还记得我曾与你说不愿争储吗?”纪兰舟问道。


    景楼点头。


    “为了圆一人的心愿就要让千百万人送命,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


    纪兰舟说着,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景楼眉角的伤疤:“我不愿你再受伤,不愿大齐的将士们白白流血牺牲,也不愿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景楼中毒昏迷时,纪兰舟确实曾有领兵踏平蛮人的冲动。


    他恨不得冲进蛮人大营,把所有人都杀了,把血放干给景楼做药引子。


    但是他冷静下来后又为自己疯狂、残忍的想法深感羞愧。


    的确,纪兰舟想要创造属于他们的新剧本。


    但明明是对景楼的爱将他留在这个世界,为何要改写成一部血腥的复仇录?


    那样岂非和原剧本中一系列的悲剧殊途同归?


    如若有办法能用最少的伤亡达成最大的利益,事半功倍皆大欢喜多好。


    雍王的善良、仁慈无论何时都让景楼动容。


    正是这样一个平日里看似游戏人间模样的人,却心怀天下,胸有大爱。


    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天神一样,颠覆景楼的认知。


    景楼反握住纪兰舟的手,问:“你就不怕跑不掉?”


    纪兰舟挺起胸膛,一本正经道:“你家王爷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况且我说过就算要死也只会死在你一人手下。”


    纪兰舟心思活络,定然是有万无一失不被看穿的自信才会大胆行动。


    即便出现意外,以纪兰舟的性格也绝对会为自己留条后路。


    这些景楼心里都有数。


    只是他不满纪兰舟将性命看得如此轻贱,竟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


    景楼定定地注视着纪兰舟的双眼:“那你不怕我看走眼一箭射死你?”


    “不会的,”纪兰舟倾身上前蹭了蹭景楼的鼻尖,“就算化成灰我的阿擎也能将我筛出来。”


    “胡闹。”


    景楼低骂一声。


    纪兰舟还想再闹,却突然被面前的人用头顶抵住了胸口。


    “往后万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了,”景楼的闷声传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景楼坚强隐忍,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何时用这般委屈的语气说过话。


    纪兰舟登时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彼时他只自己清楚计划周全定能脱险,却忘了身在墨城的景楼并不知晓他心中的盘算;他只想到要让景楼平安留在墨城,却忘了景楼日日忧心如何能安稳。


    上辈子凭一己之力打拼事业的纪影帝,有什么黑料都是自己出面和狗仔硬刚,有什么争议都会澄清、回应。


    本以为这次同样能全身而退,却忘了他不再是单打独斗。


    纪兰舟以为景楼会怨恨他,然而他太小瞧了自己的正君。


    景楼气的从来都不是他不辞而别,而是气他只身涉险。


    而今纪兰舟终于尝到了有人惦记的滋味,却明白的太晚,太迟,惹人家伤心落泪了。


    纪兰舟跪在景楼面前,自下而上捧住景楼的脸:“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与你分开了。”


    第135章


    望川坡一事告一段落。


    纪兰舟和景楼敢在午饭前回到了墨城。


    两人同乘一匹马,腻腻歪歪的模样让城楼上下所有将士瞧了个遍。


    景楼面无表情,但耳朵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纪兰舟则是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理所当然地环着景楼的腰朝出城迎接的平远侯招手。


    平远侯一愣,当即停在原地不知做何回应。


    雍王真乃奇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居然能做得这般大大方方。


    景楼也是昏了头,竟由着雍王来。


    这对小夫夫实在是……


    实在是……


    “唉。”


    平远侯叹了口气,挥鞭上前。


    他停在景楼的马前,翻身落地拱手道:“臣有罪,未能拦住景楼放他出城了。”


    纪兰舟哪儿敢让岳父大人给自己鞠躬,手忙脚乱地爬下马扶起平远侯:“侯爷严重了,昨日正君已经教训过我了,是我该向您请罪才是。”


    平远侯无奈地笑笑。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哪儿有正君敢教训家主的道理,也就雍王能说得出口。


    “小儿任性胡为险些坏了王爷的大计,臣代他认错。”


    “正君深明大义武功盖世,都是侯爷教养得好。”


    “……”


    马下平远侯和纪兰舟你来我往说着客套话,马上景楼黑着脸夹了下马屁股头也不回地进了城。


    平远侯和纪兰舟这才停了下来,并肩朝墨城走去。


    “果然不出王爷所料,那日景楼醒来寻不到人便冲到城楼上来,之后气得几日没同臣讲话。”平远侯无奈地笑笑。


    纪兰舟心里愧疚不已,甚至不敢想那几日景楼究竟是如何过的。


    他叹息道:“本就是我一人的错,连累侯爷了。”


    平远侯哈哈大笑,拍了拍纪兰舟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还盼王爷日后不要腻了景楼的性子,愿意始终让着他。”


    纪兰舟听着平远侯这话怎么像是老丈人要将孩子彻底托付给他了。


    他赶忙点头,坚定道:“侯爷放心,我此生都会爱他,敬他,让着他倒是……”


    话音一顿,平远侯斜睨过去。


    只见雍王微微一笑,“倒是景楼,平日里都是他让着我来着。”


    “好,”平远侯放下心来,“有王爷这番话,臣这个做父亲的也就别无他求了,对景楼的母亲也能有个交代。”


    虽然是一段他并不认可的联姻,但若两个孩子心意相通又何故要阻拦呢。


    景楼的母亲是从京城来的,等到万事落定景楼也在他母亲的故乡有了个家。


    “对了,”平远侯忽然停下,“先前王爷吩咐臣将那个小太监护送回京,昨日来报寻摸这会儿已经就要到了。”


    纪兰舟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富贵到了京城的时机与他算的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恰当好处。


    晋王不是想和他打信息差吗,那他就要让晋王看看从大数据爆炸的时代穿来的灵魂究竟怎么打信息战。


    ——


    京城内,一个浑身狼藉一脸落魄的瘦弱的身影跑到宫门外。


    他身穿破旧的官服,衣袍上布满了污渍和破损的痕迹显然经历了不小的波折。


    只见这人冲到宫门口,双膝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救命啊——”


    宫门口的守卫赶忙上前将人拦下,厉声呵斥道:“大胆,皇宫禁地,太子殿下也是你说见就见得的!”


    那人边哭边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递上前说:“小的本是雍王府的管事太监,我家王爷与太子殿下交好,两位大哥行个好帮小的进去通传一声吧。”


    守卫接过腰牌,又将信将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狼狈的太监。


    “你真是富贵公公?”


    “正是。”


    “我记得富贵公公体态丰盈,不似你这般瘦弱啊。”


    富贵一愣险些忘了哭。


    他赶忙抹了抹眼泪,解释道:“小的从黑水河边一路赶来,不吃不喝就成了这副模样。”


    手中的腰牌并非造假,太监惨兮兮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扯谎。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便同意入宫为富贵通传。


    不一会儿太子的亲随太监亲自走了出来,瞧见瘦下来的富贵同样愣了片刻。


    直到确认当真是富贵本人,才匆匆领着人入了宫去。


    “太子殿下此刻正在御书房与群臣议事,公公可先去我房里梳洗一下。”


    “多谢公公好意,”富贵婉拒道,“小的有需得尽快见到太子殿下才行。”


    两人加快脚步在偌大的皇宫中穿梭,终于在御书房见到了太子殿下。


    老皇帝仍旧病重,张太医用猛药吊着老皇帝一口气。


    太子下令取消大朝会,改为在御书房内议事。


    这会儿纪兰庭正与诸臣商讨修缮城防一事,听说雍王府的人要入宫想都没想便宣了进来。


    富贵刚一进殿便“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放声哭喊起来:“太子殿下,我家王爷和正君在去漠北的路上遭了难,双双殒命了!”


    纪兰庭猛地回过身来,目眦欲裂地颤抖起来。


    御书房的其余大臣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说只是落水失去踪迹吗,”纪兰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尸骨可有找到?”


    富贵啜泣道:“王爷的马车确实翻进了水里,是后来遇上了一群蛮人追杀,这才……”


    此言一出,群臣间立刻热闹起来。


    “蛮人竟已进入了我大齐境内,还敢如此嚣张刺杀亲王?!”


    “殿下,这,这……”


    纪兰庭瞥了一眼站在后排的马标,又转过身来厉声问道:“既然你说雍王与正君罹难,为何你却毫发无损只是……瘦了。”


    富贵红着眼眶,哭得满面泪痕:“小的怕极了,躲在草丛后才躲过一劫,拼死逃回来将消息告诉您……”


    在场的所有人都多少见过雍王身边的亲随,也知道雍王有多信任这个下人。


    既然是富贵亲自回来传信,定然不会有假。


    雍王罹难的噩耗在御书房内蔓延开来,所有大臣的表情都十分凝重,甚至没人敢看太子的脸色。


    纪兰庭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身形晃动一下险些摔倒。


    “殿下小心!”


    一旁的大臣赶忙上前想要搀扶。


    而纪兰庭竟一巴掌拍掉大臣的手。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撑着书桌整个人摇摇欲坠。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纪兰庭哑着嗓子说,“诸位大人可以先回去了,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御书房内的大臣都知晓太子与雍王两位殿下的兄弟感情深厚,这消息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定然难以接受。


    没有人忍心在这个时候去打搅太子,群臣告退后各个唉声叹气地离开了御书房。


    拥挤的书房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案上只留下凌乱的奏折和文书。


    纪兰庭倏然抬头,眼底的哀伤尽数消散。


    他大步上前将仍跪着的富贵扶起来,咬紧牙关厉声说道:“此事若不是他纪兰舟的计谋,今日本宫就……”


    富贵再抬起头时,脸上也不见刚刚的悲痛。


    他从怀中掏出纪兰舟临行前交给他的密信,低声道:“殿下放心,王爷和正君已平安抵达墨城,王爷让小的务必将信交到您的手中亲自过目。”


    纪兰庭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猜测或许是纪兰舟教富贵演的这一出,否则以富贵忠心护主的性格势必会与主子同生共死。


    “臭小子。”


    纪兰庭难得骂人。


    他接过富贵手中的信件拆开来读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


    一个身影从御书房的围墙边匆匆离开,穿过御花园一路奔往皇后寝宫。


    “娘娘,娘娘——”


    小太监脚步飞快,还未进殿便叫了起来。


    门口的婢女赶忙上前拦下他,斥责道:“这几日皇后娘娘心神不宁,此刻正在午睡,你切莫叫嚷扰了娘娘的清静。”


    “可是,可是,”小太监满头大汗火急火燎地说,“可是小的有大事要立刻向娘娘禀报。”


    婢女瞥了一眼,仍道:“就算是天大的事也要等娘娘醒了再说……”


    话音刚落,从殿内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


    “让他进来吧。”


    “是,娘娘。”


    婢女敛起身子提醒身旁的小太监整理一下因跑动而零乱的衣衫后推门走进殿中。


    昏暗的寝殿内燃着香炉,皇后正卧在榻上眯着眼睛,眉头紧锁地揉捏着额角。


    自打老皇帝病倒,太子进宫代理朝政,她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原本撑不起台面的太子一改曾经的软弱,反而在宫中施行铁腕。


    不仅将仍留在京城的亲王全都扣到宫中,而且还不允许后宫嫔妃任意走动。


    连她身为当朝皇后见不到自己的儿子,就连想要见上皇帝一面都十分不易。


    还不等太子登基他们母子在宫里的日子已经这般难过,若是老皇帝一死纪兰庭继任新帝岂非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处。


    皇后缓缓地坐起身子,眼中满是恨意。


    正想着,婢女领着小太监走进屋来。


    “说吧,”皇后漫不经心地瞥向小太监,“有什么大事,大中午的都不让人安生。”


    小太监欣喜地抬起头来,神秘地说:“娘娘,天大的喜事啊,小的刚从御书房那边回来听说雍王和雍王正君在黑水河附近遇险,八成是……”


    “大胆!”


    皇后猛然坐起用眼神呵斥住还要说下去的小太监:“什么话都敢说。”


    小太监不知所措,赶忙俯身谢罪。


    “雍王遇险了……”


    皇后瞪大双眼,嘴角难以掩饰地上扬出卖了她心中的激动。


    “此话当真?”她追问道。


    小太监看不透皇后的心思,他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千真万确,是雍王府的富贵公公进宫来说的,他哭喊着要进宫见太子殿下小的听真真的!”


    皇后跌坐在榻上,攥成拳头的手指节发白连指甲都要抠进肉里。


    小太监口中的富贵她有印象,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就跟在八皇子的身边,后来雍王开府带出了宫,先前宫宴见过。


    那个富贵忠心耿耿,自幼陪雍王一同长大感情最是亲厚,若不是雍王真发生了意外富贵怎么可能独自一人跑回京城来。


    “看来是真的,雍王真的……”皇后喃喃自语道。


    小太监以为皇后还不相信,急忙爬起来自证:“娘娘,不止小的知道了,富贵公公一路上大声叫嚷怕是今日进宫议事的大人们都听到了。”


    皇后大笑两声,就连头风也好了大半。


    “好,好啊!”


    她早就看雍王不顺眼了,那个将门女子的种偏要拔尖冒头出什么风头。


    现在好了,不知死在了哪个荒郊野岭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皇后招手让婢女奉上一碗茶,抿了一口更加觉得身心舒畅。


    她对小太监说:“可怜我轩儿在宫里没个照应,你去帮本宫给他送些糕饼果子去,也和他说说这开心事。”


    “小的明白了。”


    小太监不是头回做这事,领命之后退出了宫殿。


    等小太监离开,皇后也扶着下人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望着窗外大好的天色,伸展着四肢说:“太子与雍王感情最为深厚,惊闻噩耗定会悲痛欲绝,本宫这个做母后的总要去探望一下。”


    说着,她扬起一丝快意的笑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


    另一边,小太监从皇后宫中出来之后拎着食盒赶到了一处偏殿,熟门熟路地买通守卫钻了进去。


    晋王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喝茶,见小太监脚步轻快就知道定然有好消息。


    小太监前前一步,将在御书房前的所见所闻悉数告知。


    还将富贵哭嚎的模样夸张地复述了一遍。


    “殿下,”小太监将皇后赐的食盒呈上前,“这会雍王和雍王正君八成是活不成了,您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


    晋王的手一顿,嘴角扬起一抹奸笑。


    那群蛮人倒也不是全无用处,竟然真能从景楼的手下把纪兰舟的性命夺去。


    纪兰舟和景楼一死,太子便失去了两大助力。


    平远侯丧了独子,定会一心扑在追杀蛮人上无力回京救驾。


    而他只需要坐收渔利。


    晋王放下茶碗轻快地拍了拍手,挑眉道:“怎么能是本王的心事,本王可从未盼着亲弟弟去死啊。”


    小太监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晋王面露满意之色,又从案边拿起一封书信递给小太监。


    “还是去替本王送一封信去给西街。”


    晋王思忖片刻,想着时候差不多了,与穆铁约定的日子也快到了。


    他将小太监叫到跟前来,低声道:“届时你和收信的人说,转达戈蓝派人去晋王府上取走本王的赏赐。”


    小太监不明所以,但仍旧老老实实地记了下来。


    第136章


    西街妓|馆内,戈蓝正坐在阁楼边上一边赏着街景一边品茶。


    茶香四溢,芬芳依然,戈蓝的享受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他奉南大汗之命在京城潜伏,作为联系晋王的眼线在京城也有五年时间了。


    这五年间他感受着大齐京都的繁荣,城中百姓生机勃勃的活力,时常会忘记那个一望无际的草原。


    眼看着此时还安宁的京城,戈蓝的眼神黯了下来。


    前些日子京城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传言蛮人已经深入了大齐境地为非作歹。


    听到街头巷尾传言齐人屠杀无辜百姓,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戈蓝自然是不信的。


    他敬仰的大汗盖世无双,怎么可能是滥杀无辜的人。


    只是如今京城里人人自危,老百姓对蛮人来犯的消息深信不疑已经有了准备,这倒是意外地给他们的行动增添了阻碍。


    就在这时,落雪匆匆走进了妓馆,他的手中捧着一封信件。


    信纸是用撒着金箔的贵纸写成,一看就是从皇宫里从出来的。


    “行首,晋王差人又送信来了。”落雪说到。


    戈蓝接过信拆开迅速读了一遍。


    “雍王死了……”


    信中的内容让戈蓝大吃一惊。


    他反复阅读确认,末了遗憾地叹了口气:“那个雍王是个有趣的,倒是可惜了。”


    落雪沉声道:“晋王让您亲自去府上领赏,会不会有诈?”


    戈蓝轻笑一声,道:“他不敢。”


    这会儿晋王被困在宫中,还要指望外面乱起来趁机造反呢。


    他换了一身寻常家丁的男装,从妓馆偏门偷偷溜了出去。


    殊不知,一道高大的身影跟在戈蓝后面从巷子转角一闪而过。


    ——


    戈蓝穿过小巷,避开了晋王府的正门而是敲响了别院的侧门。


    不一会儿便有下人前来应门。


    “你找谁啊?”下人打量着门外的戈蓝。


    “我家主人替王爷办过一件大事,”戈蓝低声说,“王爷承诺重重有赏,今日我便是来替我家主人领王爷的赏赐。”


    下人了然地点头,侧身将戈蓝放进门


    晋王被太子召进了皇宫,晋王府上顿时冷清了不少只有零星的仆役在府上走动。


    戈蓝被下人领进偏殿,不一会儿下人便并将一个精致的木盒交到戈蓝的手中。


    “王爷临入宫前说,账册上东西都是留给你家主人的赏赐。”下人低垂着头复述晋王的话。


    戈蓝挑眉,当即打开木盒确认里面的内容。


    下人见状默默地退到门外,将房门掩上。


    木盒中竟是一份崭新的京城巡防图,以及一张城郊的地图。


    戈蓝仔细地查看图上的内容,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晋王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居然能想到这种瞒天过海的法子。


    只见图上赫然是城郊庙宇的修建图纸,竟是晋王在京城安插眼线的落脚之处。


    戈蓝确认东西无误之后悄然离开了晋王府。


    晋王府与雍王府相隔不算远,隔着一条宽街便能到达。


    宽街上张三姐馒头铺生意正旺,店内的客人络绎不绝。


    戈蓝瞥了一眼,总觉得铺子里的食客怪异得很。


    先时因着老皇帝不喜武将,京城里身材高大的汉子便不讨喜,大多男子都将自己搞得无比消瘦。


    虽说因为神武将军的戏文而对武将的态度有所转变,但是瘦子仍占大多数。


    然而,今日张三姐包子铺内的客人竟大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戈蓝心中有些疑虑,脚下的步伐也陡然加快。


    他快步疾行赶回宽街,推门进入院子朝里屋走去。


    “落雪?”


    庭院中空无一人,整个妓馆像是空了似的一片寂静。


    戈蓝瞧见阁楼的窗户紧闭,心顿时沉了下来。


    他并未再向小院中走,而是转身想要朝门口跑去。


    然而还不等戈蓝走两步,忽然从四面八方闪出一群手持兵刃的黑衣人。


    “你们是谁?”戈蓝稳住心神佯装镇定地问到,“我不过是个妓子竟然也能劳动诸位这么大排场。”


    然而黑衣人并未回答。


    戈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脚下一跃。


    刀光闪烁疾风一般挥动过去,黑衣人眼神一凛后撤躲开戈蓝的弯刀。


    谁能想到一个看似久居妓馆深宅的柔弱行首竟然如此矫健,武艺如此高强。


    然而,黑衣人们却并非寻常打劫的歹人。


    他们同样武艺高强,更甚戈蓝一筹。


    加上人多势众,戈蓝很快便败下阵来。


    “铛——”


    弯刀掉落在地上,戈蓝口吐鲜血被压在地上。


    “你们究竟是何人!”


    戈蓝实在是猜不透来人的意图,京城究竟从哪里多出来这些高手。


    黑衣人分明就是冲着妓馆来的,定然是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究竟是谁?!


    正想着,其中一人走上前来。


    男人俯下身子伸手从戈蓝的怀中掏出搜出晋王的信件。


    戈蓝挣扎不成,无意中瞥见男人手臂上的箭伤。


    “你是……!”


    他猛然瞪大双眼,戈蓝记得曾经来院子里送菜的挑夫手臂上就有伤疤。


    “你是雍王的人?”戈蓝试探着问到。


    男人并未回应,只是翻阅着从戈蓝身上搜出的信件。


    戈蓝转念一想,苦涩地笑道:“你是平远侯的人。”


    男人瞥了他一眼,不予置否。


    “平远侯竟敢在京城藏私兵,难道想造反吗?”戈蓝自知无力回天,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一群黑衣人将戈蓝的手脚全都捆住。


    男人将信塞进竹筒,冷声道:“侯爷一心为了百姓,心思岂是你能揣测的。”


    “你们在京城潜伏许久分明早就可以杀了我,为何偏偏等到现在?”


    “侯爷说,要物尽其用。”


    戈蓝的双眼倏然睁大,难以置信地张着嘴。


    ——


    不多时,纪兰舟收到了从京城送来的两封信。


    一封是富贵差人送来的,一封是平远侯安插在京城中的暗探送来的。


    富贵的信很是质朴,除了几句交代太子叮嘱的内容外尽是些向雍王报平安盼望早日与雍王和正君相见的话。


    而另一封信的内容则信息量极大。


    纪兰舟看着信中的内容,只觉得太低估景楼的父亲了。


    这位老侯爷看似云淡风轻和蔼可亲,但是做事当真是大胆狂妄得很。


    西街妓馆的那个挑夫他还记得,胳膊上有道伤疤面相凶神恶煞。


    当时他还以为是寻常的退伍军人,毕竟景楼也不认识。


    谁承想竟然是平远侯安插在京城的眼线。


    看着那人出入妓馆自如的样子,显然已经在京城混了许久。


    也不知道平远侯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布局,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瞒的严严实实。


    难怪在原剧情中景楼会义无反顾地造反,原来是家族基因。


    也不怪老皇帝会忌惮,实在是平远侯太有手腕和威望留在身边夜长梦多。


    就看平远侯人在漠北还能在京城布局,难道不是比晋王还危险的人物吗?!


    另一方面,纪兰舟又感叹晋王的长远布局。


    城郊出现奇石,朝上怂恿老皇帝兴修庙宇,这一切八成全都是晋王早有预谋的。


    “难怪晋王执意自荐要兴修庙宇,”景楼也联想到在京城的种种,“竟然打的是这般恶毒的主意。”


    纪兰舟撇嘴,赞同地点头。


    在京城那段时间,他隐隐约约听说过晋王为了兴修庙宇在全城召集能工巧匠,专挑了一块森林茂密的青山作为主殿。


    本以为是晋王为了讨好老皇帝才做的夸张,没想到他竟然敢在庙里修建地窖?!


    且不说这是重重地打了老皇帝的脸,单说在佛祖的眼皮底下偷奸耍滑就足以证明晋王并不信神明。


    纪兰舟不禁打了个寒战。


    晋王当真心眼多的很,若是换成从前的雍王怕是到死都不知道他的皇兄们有多么诡计多端。


    平远侯揣着手,沉声道:“如若晋王真在京郊屯粮屯兵,无疑对穆铁是天大的助力。”


    景楼点头道:“只怕届时咱们不好进城。”


    “拒马阵或可一战。”


    “配以铁蒺藜,下折马腿上斩骑兵。”


    “……”


    那边景梧景楼父子俩在商量对策,这边纪兰舟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


    他不通兵法也不会领兵打仗,眼看接下来要应对一场大战,那些投机取巧的小伎俩也派不上用场了。


    景楼的身体已经大好,投入到擅长的领域便心无旁骛。


    纪兰舟不再打扰,从马车里钻了出去。


    身后马车前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整齐地向前行进,气势恢宏战无不胜。


    从未真正上过战场的纪兰舟逐渐生出些即将发生战争的实感。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免不了要死人。


    只怪晋王太过于贪恋权势,为了皇位偏要争个你死我活。


    不仅如此,竟还要与“外人”联手。


    纪兰舟嘲讽着嗤笑一声。


    晋王倒是真信得过穆铁,难道就不怕穆铁入了京城自己做皇位把他踢到一旁?


    正想着,马车前传来一道声音。


    行在最前方来路的骑兵扬起军旗大喊道:“侯爷。将军,前方就要到黑水村了。”


    纪兰舟抬眼望去,只见熟悉的峡谷间赫然立起一道工事。


    第137章


    雍王遇害的消息在宫中和京城中传开来。


    加之雍王是在去漠北任职的路上被蛮人杀害,一时间,蛮人将大举进攻的传言甚嚣尘上。


    京城的百姓人心惶惶,都盼着朝廷能有所动作。


    然而,此时宫中正被悲痛的氛围笼罩着。


    老皇帝卧病在床时日无多早已无法再主持大局,太子殿下得知雍王离世的消息之后悲痛欲绝,接连几日不寝不食。


    而在雍王死讯传来后七日,宫中挂起了白绫。


    皇宫内外一片肃静,每个角落都被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太子下旨以亲王规格为雍王举行葬礼,并为雍王正君追封诰命。


    文德殿外,雍王和正君的棺木并排而放。


    王钟欣指挥几位宫廷乐师抚琴弹奏哀乐,而他自己则瘫坐在雍王的棺木边抹泪。


    太子殿下身着素色孝服,一脸憔悴地守在雍王灵柩前。


    众臣在他的带领下列队肃立,神情肃穆。


    “八弟,”纪兰庭抚摸着空无一物的棺材,“兄长无能,没照顾好你也辜负了母后。”


    说着,纪兰庭声泪俱下俯趴在棺材上泣不成声。


    群臣纷纷叹息。


    雍王成婚不久,才刚在朝堂上有所作为。


    年纪轻轻居然遭此大难,实在是可惜。


    “殿下,时辰到了……”


    小太监虽然不忍心,但仍出声打断沉浸在悲痛中的太子。


    纪兰庭直起身来,拭去眼角的泪痕轻轻点头。


    钟声响起,雍王和正君由众多侍卫护送着缓缓离宫上了御街朝皇陵前进。


    整个行进队伍庄严而肃穆,富贵手持香炉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护卫队列两旁排开,悬挂着旗帜和黑白色挽联随着队伍的前行,微风中旗帜猎猎作响。


    京城的百姓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涌到御街两旁,或好奇或惋惜地望着送葬的队伍。


    张三姐连摊子都顾不上,扔下还未出笼的包子跑到街边。


    她捧着食盒,震惊地看向经过的棺材。


    “王爷……”


    张三姐在京城受了雍王颇多恩惠,若不是雍王心善出手相助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本想着等雍王和正君回京之后尝尝新出炉的吃食,谁承想这一分别竟然就是永别。


    她紧紧地抱住食盒,忍不住落下泪来。


    张三姐馒头铺的招牌是雍王画的,此事京城无人不晓。


    眼看张三姐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众人也不由为之动容。


    “这群蛮人太可恶了!”


    “连雍王殿下都敢害,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王爷在京城做了不少好事,可算是大善人。”


    “若是蛮人敢来犯,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去杀他一两个!”


    百姓群情激愤,就连对蛮人的畏惧也冲淡了不少。


    不远处的阁楼上,同样有两双眼睛紧紧盯着这场葬礼。


    “没想到,雍王竟死得这般草率。”百晓生摇着扇子叹息道。


    洛行首沉默片刻,道:“我倒是觉得这场葬礼办的蹊跷得很。”


    百晓生挑眉道:“哦?洛老板有何高见?”


    “当今的皇帝信神佛,太子殿下又是最孝顺不过的,”洛行首摸着下巴说,“如今皇帝病重办丧事未免太不吉利,就算雍王真出了事至于如此大办吗?”


    “倒也是。”


    “况且,咱们的那位雍王殿下聪明的很,我不信他会就这样死了。”


    洛行首意味深长地说到。


    百晓生沉思片刻也赞同地点头。


    他忘不了雍王在京城中掀起的风浪,也相信雍王的本事不止如此。


    只是眼看京城暗流涌动,不知雍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送葬的队伍渐行渐远,哀乐声也逐渐再听不见。


    皇宫之中,晋王目光锐利地瞧着宫墙外的树枝。


    老皇帝病危,太子失去亲弟正沉浸在悲痛中,平远侯远在漠北无力支援……


    这会儿京城中大半兵力都被派去护送雍王的棺椁,皇宫此刻就像是一座不设防的围城。


    天时地利人和,无疑是施行计划的最好时机。


    眼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已经腻歪,晋王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传信出去,”晋王挥手叫来身旁的小太监,“就说时机已到,速速行动吧。”


    小太监浑身一震,连忙匆匆退了出去。


    ——


    纪兰庭趴在书桌前,眉头紧皱着整理奏折。


    但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的额角两侧滴下汗珠,眼神时不时地朝两侧瞥去很是紧张的模样。


    “什么时辰了?”纪兰庭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朝身旁的随侍问到。


    太监躬身答到:“殿下,已经是辰时三刻了。”


    纪兰庭点头又问:“那边可安排好了?”


    “殿下放心,都按照您吩咐的办妥了。”


    “好,好……”


    “只是殿下,小的有一事不明,”太监欲言又止,“今日真的会出事吗?”


    纪兰庭的手一顿。


    他当然也不想看到宫中动乱,只不过按照纪兰舟和他的推测晋王定然等不及了。


    被关在宫里多日,想必晋王早就盼着守卫空虚的空档。


    况且就算晋王还有耐心,八成皇帝没有命再等下去了。


    纪兰庭长叹了一口气,道:“八弟说的对,有备无患总好过猝不及防,提前准备着也无碍。”


    “是。”


    书房内,纪兰庭正焦急地等待。


    另一边,一队人悄然接近宫墙之外。


    这群人的身形高大,然而脚步却十分轻巧。


    他们排成一列纵队接近城门,不等门口的守卫发觉便如鬼影一般潜进了宫中。


    ——


    京城外,蛮人的大军如滚滚洪水般抵达城郊。


    以穆铁的大帐为中心,战士们骑着战马,气势汹汹地在城郊列队。


    “停!”


    穆铁叫停队伍,走出帐篷远望着已经依稀可见的京城。


    他没想到这一路走来居然如此顺利,甚至没见有什么阻拦更别说撞见齐人的兵马。


    看来果然同晋王所预料的那般,整个大齐能打仗的全都被困在漠北了。


    “平远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死守着的墨城已无用武之地了。”穆铁得意地大笑起来。


    等到他攻下京城控制了齐人的皇帝,平远侯就成了无主可依的丧家犬。


    穆铁仿佛已经看见不久的将来他登上宝座一统天下的场面,顿时更觉得意气风发。


    “诸位安达,齐人的都城就在前方,”穆铁高喝一声,“待我们割下老皇帝的项上人头,想要多少草原就有多少草原!”


    南大汗的鼓舞话语如同燃起的烈火,燃烧着每个蛮人的心灵。


    “吼——”


    几万名战士齐声高呼,那声音撼天动地响彻云霄。


    穆铁召来战马,拔出弯刀翻身上马。


    “天狼神保佑,随我冲啊!”


    南大汗骁勇善战,他在马上挥舞着手中的长矛,高声喊着口号,士气高昂。


    战士们纷纷振臂高呼声势震天。


    “天狼神保佑——”


    说罢,蛮族战士们呼喊着号子义无反顾地随穆铁朝城楼的方向冲去。


    而在京城的城墙上,谢琛早有防备。


    “大统领,蛮人来了。”


    何忠沉声说到。


    谢琛身穿铠甲,目光坚定地远眺着天地相交的地方。


    只见地平线上扬起一阵尘土,他紧紧地攥住手中的长枪。


    眼下即将迎来的战斗关乎京城百姓的生死存亡,他绝对不能有半点犹豫和松懈。


    “全军准备!”谢琛高声喊道。


    城墙内外守卫的士兵迅速执起弓箭严阵以待。


    直到蛮人的大军出现在视野中,谢琛才倒吸一口凉气。


    城墙下的蛮人实在比他想象的更多,乌泱泱一大片望不到尽头。


    谢琛让城墙上的弓箭手两两一组交替射击,直到确认蛮人进入射程后扬手大喊。


    “放箭!”


    禁军士兵们迅速按照谢琛的指令调整阵型,整齐排开,瞄准敌军的方向。


    弩弓张开,箭矢犹如黑云般密集射出,将蛮人的冲锋阻挡在城墙下。


    “小心!”


    穆铁高喝一声,打头阵的蛮族战士纷纷举起盾牌挡在身前防御。


    然而还是有不少人马中箭倾翻。


    “齐人倒是比我想的动作快,”穆铁冷笑一声,“但论骑射,没有人能敌得过我的狼师。”


    说罢,他带领蛮人停下冲击。


    “全军听令,放箭!”


    几万名蛮族战士纷纷从背后拿起弓箭,挽弓朝城墙上射入。


    比方才更加密集的箭雨扑向城墙,谢琛一惊赶忙趴下身子躲在盾牌后。


    穆铁见状仰天大笑一声,扬起马鞭上前喊到:“城墙上的是谁,还不速速打开城门迎接你们的新主子!”


    谢琛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吾乃大齐禁军统领谢琛,大胆蛮贼休想进城!”


    “老子从未听过你的名字,”穆铁挥舞弯刀挑衅说,“今日倒是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说罢,铺天盖地的利箭再度袭来。


    城墙上的将士们只得仓皇躲避。


    谢琛深知京城所剩的兵力有限,将士们虽然英勇但难以与蛮人庞大的军队相抗衡。


    蛮人有备而来,并不贸然上前,只是列阵在城外接连放箭远攻。


    穆铁从容地坐在帐篷外,一边喝着马奶酒一边欣赏城墙上齐人负隅顽抗的狼狈模样。


    京城的守军只能勉强抵挡他们的攻势,就凭谢琛这群人终究撑不了几日。


    只要他们堵死城门,没有粮草支援单凭这点就能将京城中的人耗死。


    届时,等到从黑水河小路进发的援军赶到,齐人就再无力回天。


    第138章


    蛮人大军突如其来,竟然能避开沿途驿站一路推进到京城外。


    亏得还有谢琛率领禁军守在城墙上,因而勉强抵挡住,否则京城如今怕是早就成为废墟。


    京城中的百姓尽数躲进家中不敢外出,整个皇宫笼罩在紧张的氛围当中。


    雍王的棺木才送走不久,入宫的大臣还未来得及离开。


    文德殿上,群臣已经乱作一团。


    “蛮人大军为何能悄无声息来到城外?为何连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难道不是平远侯失职放任蛮贼过境吗?!”


    “殿下,请治平远侯戍边不力之罪!”


    ……


    声讨平远侯的声音此起彼伏。


    事到如今竟还有人挑拨漠北边境与朝廷的关系。


    烛光映照在纪兰庭忧心忡忡的脸上。


    他身上的丧服还未换下,抵着额角望着台下乱成一片的景象。


    还未走出兄弟遇难的悲痛,他既要照顾重病的老皇帝又要支撑大局。


    这位年轻的太子忽然一日间挑起了重担。


    “诸位……”


    他疲惫地开口,声音却被淹没在大臣们嘈杂的议论之中。


    “蛮人大军就在城外,这可如何是好啊!”


    “偏偏赶在雍王殿下出殡之日,实在是唉……”


    “京城仅凭谢琛手下的万名禁军能够抵挡几日?”


    “完了,完了,全完了……”


    “天要亡我大齐啊!”


    “……”


    “诸位!”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


    纪兰庭扶案而起。


    他提高音量道:“兵临城下,诸位大人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是时殿内的喧哗声才逐渐歇下来。


    台下百余名大臣面面相觑,不似方才讨论时那般热烈反而没了声音。


    “这……”


    纪兰庭眉心微皱,扬声道:“诸位皆是我朝众臣,国难当头就无一人能为大齐献计吗?”


    大齐百年来无战事,待在京城的大臣们养尊处优早就没了血性。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平日里满腹经纶大道理说得头头是道,哪里真见过战场上的真刀真枪?


    诸位大臣个个低垂着头,擦着额角冒出的汗水不敢冒然言语。


    纪兰庭盯着大殿上惶恐不安的大臣们无奈地摇头。


    这便是堂堂大齐如今的朝堂,竟然连一个顶事的人都没有。


    高台上,纪兰庭默不作声地观察在场每一位大臣的反应。


    正在这时,沈尚竟先一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眼下京城危矣,老臣认为殿下应当携陛下立即离宫避难。”沈尚拱手说道。


    此言一出大殿上顿时一片寂静,大臣们只敢低头暗地里传递眼色。


    “沈大人的意思是让本宫弃全京城的百姓于不顾,弃大齐皇室威严于不顾,像丧家犬一样落荒而逃?”纪兰庭冷声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回荡在大殿之上久久没能散去。


    沈尚的神色一僵,却仍坚持道:“并非老臣贪生怕死,实在是朝堂社稷为重,万望殿下顾全大局不要逞一时之强。”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惊恐地回头看去。


    下一刻,隐约还能听到阵阵可怖的山呼海啸。


    想来也知道城外蛮人来势汹汹。


    原本并未作多想的大臣们也再也无法装作镇定,接二连三地跪倒在地。


    “殿下,请您速速离京。”


    “太子殿下,切莫再犹豫了!”


    “再不走等蛮人打进来就晚啦,殿下!”


    大殿上请求纪兰庭弃城逃离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有大臣端着袖子抹起眼泪来。


    沈尚见有人附和,再度直起身子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老臣恳请殿下尽快作出决断!”


    大殿内近百名大臣纷纷下跪陈情。


    而立于高台之上的纪兰庭。


    他久久没有开口,忽然轻笑一声后眼神陡然变冷:“大敌当前,还未战便要逃,本宫竟不知大齐豢养出了诸位此等贪生怕死的贤臣!”


    东宫太子向来纯良温和,几时用这般冷峻凌厉的语气待人?


    沈尚的身子猛地抖动一下,其余大臣见太子震怒也吓得纷纷蜷缩成一团。


    “来人。”


    纪兰庭高喝一声,下一刻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倏然打开,马标率领宫中守卫涌入殿内将目瞪口呆的大臣们团团围住。


    “从即刻起,”纪兰庭长袖一挥冷眼望着台下,“没有本宫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斩。”


    此言一出,四下官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京中兵力匮乏蛮人强攻破门只是时间问题,守在宫中无非是死路一条。


    其中当然有人想逃,但是面对侍卫手中的兵刃又分毫不敢挪动。


    马标单膝跪地当即领命。


    纪兰庭见下方痛哭的官员们眼中不带一丝怜悯,只剩失望。


    他透过文德殿的大门朝远处看去。


    门外一片灰白,像是笼着一层白纱看不清未来。


    虽然纪兰庭看似冷静,但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此刻他只有强撑起精神佯装镇定才能震慑众臣稳定大局。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大齐毁于眼前。


    纪兰庭深吸一口气。


    突然,殿外再度传来一阵扰乱。


    “啊——”


    几声凄厉的惨叫传来,一具血淋淋的小太监尸体被重重地抛入大殿。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大殿上散开。


    本就惊恐不安的大臣哪里亲眼见过有人死在眼前,吓得不禁捂嘴叫尖叫声也发不出来。


    马标率先回过神来,提剑闪身挡在纪兰庭的面前。


    “护驾——”


    殿内的侍卫列阵上前,刀刃冲向门外严阵以待。


    文德殿内外有一瞬安静得落针可闻。


    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一道金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纪兰庭看清一身黄袍的晋王后顿时瞪大双眼。


    晋王闲庭信步,踢开小太监的尸身,踏着还温热的鲜血走入殿内。


    他抬起头正对上纪兰庭的双眼,轻笑道:“皇兄将诸位大人困在这里是何用意?”


    第139章


    黑云压顶,京城的天就像是如今的局势般晦暗不明。


    阵阵阴风将旌旗扬起,不久便落下了雨点。


    穆铁抹掉打在脸颊的水珠,眯起眼睛朝远处的战场望去。


    京城的城墙高得吓人,谢琛又不正面应敌只放些精锐小队出城引诱蛮人,一日下来竟然连京城的边都没摸到。


    战果不尽人意,长途跋涉后又经历整日蛮人战士也都疲惫不堪。


    “啧……”


    穆铁不悦地咋舌。


    “大汗,先撤吧,”一旁的随从冒雨前来,“雨越下越大,等再晚些天黑就不便扎营了!”


    眼瞅着远处电闪雷鸣,穆铁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撤下。


    “哼。”


    他大手一挥,高声道:“今日暂且放这群齐人一命,诸位安达随我撤!”


    穆铁身旁的传令官吹响撤退的号角,四周响起阵阵放肆的欢呼声。


    城楼上,谢琛远望着蛮人大军如潮水般退去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穆铁不算傻还在城外设下了一队人马,但攻势停下也给了京城喘息的机会。


    “雨下这么大,也不知道王爷和小将军能否赶到……”


    一旁的何忠忧心忡忡地嘀咕道。


    谢琛听闻,也不由擦干眼前落下的水珠蹙眉朝远方大雾缭绕的山林看去。


    原本计划以烟火作为信号,但雨天且不说视线受阻就连能否点燃烟火都未可知。


    何忠自然也想到了,看向谢琛等他定夺。


    谢琛沉思片刻,坚定道:“王爷机敏过人又有侯爷在其后帮扶,定不会有事。”


    平远侯的势力和手段自然不必多言,雍王这段时日的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有目共睹。


    况且,事到如今除了依照计划行事以外再无其他选择。


    “宫里什么情况?有消息了吗?”谢琛问到。


    何忠点头说:“传信的来报晋王已经入了文德殿,俺是怕……”


    见何忠犹豫,谢琛转头看去。


    “晋王勾结蛮人谋划多年,此番定是断了后路,”何忠忧心忡忡,“俺实在是担心太子殿下……”


    京城留守的兵力尽数调来守城,宫中除了皇帝亲卫外也只剩下马标带领的一队禁军。


    权力面前哪里还有父兄?晋王定会想尽办法除掉阻碍他大计的人。


    只是……


    “太子定能撑住。”


    谢琛说的坚定,何忠也为之振奋-


    夜幕降下,雨水渐渐势弱隐约有要停下的趋势。


    山中微风袭来,隐约还夹杂着不知品种的芬芳。


    就在郊外的宁静山中座落着一座刚刚建成的寺庙,清风卷着花香将青瓦白墙围绕中的寺庙衬得更加清幽。


    只是一阵马铁声和嚎叫声打破了整座山林的清幽。


    齐人刚才被打得完全不敢从城墙上下来仿佛一群待宰的羔羊,蛮人自以为打了胜仗,沉浸在得胜的喜悦之中。


    他们高声唱着草原上奔放的民歌,歌声响彻整个山谷。


    穆铁按照晋王派人送来的地图,率领蛮人大军来到约定的地点。


    “停!”


    穆铁扬起手中的战斧。


    他骑在马背眺望不远处烟雾笼罩下仍旧显得神秘气派的庙宇。


    晋王倒是有点本事,竟然能在老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跟在他身旁的副将自然也注意到了眼前的建筑,疑惑道:“听说齐人供奉的都是些见不得血腥的文弱神仙,晋王将地方约在这里也不怕杀伐太重冲撞了他们的神仙。”


    “哼。”穆铁嗤笑一声。


    与晋王秘密往来这些年,他早就看透晋王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为了江山和权力不惜与父兄反目,谋权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也能做得出来,将私兵养在庙宇里又算什么呢?


    不仅是齐人供奉的神仙,或是草原上的神明原本都是虚无缥缈的,不过是胆小鼠辈为了自我慰藉幻想出来的借口罢了。


    虽然穆铁心中这样想着,但是口中却无比虔诚地说道:“没有信仰,亵渎神灵,晋王此战必败。”


    身边的蛮人将领听到穆铁的话后也不由为之振奋。


    在他们的心中,一切战争一切杀伐都是受到草原上天狼神的指引,不是入侵更不是作恶。


    “为了天狼神!”


    穆铁大喊一声,其余蛮人纷纷把拳头抵在胸口闭上双眼向至高无上的天狼神献上敬意。


    蛮人将马匹随意拴在山林中后便乌泱泱地涌向寺庙。


    沉重古朴的大门缓缓打开。


    在漠北草原上游牧的蛮人鲜少有固定的宅院,很多蛮族战士也都是第一次跨越边界来到中原地界。


    看到齐人连郊外山里的寺庙都修得如此气派后纷纷流露出些许羡慕和向往,也更明白为何大汗要不惜一切举全蛮族之力也要打到中原来。


    若是能留在齐人的地盘,从今往后都不要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


    不少蛮人已经开始畅想起美好的未来。


    虽说穆铁进攻的计划筹谋已久但终究是第一次跨过黑河,眼中瞬间流露出贪婪的光芒。


    不出几日,不仅仅是这座庙宇,就连整个齐国都将会变成他的牧场。


    雨停了下来,乌云散开后月亮露出了头。


    寺庙中,空荡偌大的广场正中央有一块被雕花的汉白玉栏杆围起来的巨石。


    巨石的形状看起来倒是独特,石头旁还立着一块刻满文字的石碑。


    蛮人大都不认得齐人的字,石碑上写的什么一概不知。


    穆铁凑过去,借着月光和火把的亮光盯着石碑上的“天书”研究了一会儿。


    他看不懂石碑上写的究竟是什么名堂,又转头看向那块石头。


    突然,穆铁举起手中的战斧猛地劈了下去。


    “咔——”


    战斧锋利无比,竟然直接将巨石从当中劈开。


    石头应声裂成两半。


    围聚在四周的蛮人凑上前朝石头裂开的截面看去。


    穆铁早就听说齐国的奇珍异宝众多,他本以为被精心供奉的总该是块宝贝,结果巨石横截面上白花花一片,显然就是一块河边随处可见平平无奇的破石头。


    “啧,”穆铁不悦地啧舌,“有什么稀罕。”


    看热闹的蛮人见状也扫兴地散开。


    “咔嚓——”


    忽然,院里传来开门声。


    “谁!”


    穆铁警觉地看向声源。


    身边的弓箭手迅速搭起弓箭,战士们也纷纷掏出武器。


    只见门缝里伸出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


    来应门的小沙弥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瞪大双眼怯生生地望着院子内凶神恶煞的蛮人。


    正在这时,一个僧侣冲出来一把将小沙弥抓进屋内并呵斥道:“快回去!”


    待到小沙弥慌忙逃离,僧侣想着晋王临行前留给他的任务双手合十闭眼念了一段经文才上前向穆铁亮明身份。


    对于晋王的手下穆铁很是不屑,只是这些人对他尚且有利用价值。


    “殿下临行前交代贫僧务必厚待,”僧人毕恭毕敬地抬手,“还请大汗随贫僧来。”


    穆铁一动,他身后的战士也都想要跟去。


    僧侣赶忙阻拦道:“斋房已经准备了丰厚的食物,还请诸位勇士暂且在此地修整。”


    眼前的僧人瘦的连僧衣都撑不起来,这样的小身板就算再来十个穆铁也有自信能解决根本算不上威胁。


    他吩咐身边的随从就地安顿,转身便随僧人朝大殿内走去。


    末了,僧人瞥见广场上断裂成两截的巨石背后登时冒出涔涔冷汗-


    在僧人的带领下,穆铁在寺庙中七弯八绕穿过不知几个院子后来到一个佛堂内。


    僧人轻车熟路地走到供桌前,抓住桌上用来上香的铜鼎耳朵用力向向左一转。


    只听一道清脆的“咔哒”声后,佛堂正中央的金身大佛竟然缓缓转动起来。


    佛像的背后赫然出现一道暗门。


    “大汗,请。”


    穆铁望着深不可测的暗道犹豫了一下,攥紧手中的斧头冷哼一声垮了进去。


    本以为暗道之中会很狭窄逼仄,却没想到小门后别有洞天。


    修建寺庙的工匠们竟然按照晋王的要求修建一个庞大的地窖。


    地窖的深度令人惊叹,分为多层,相互连接。


    不仅如此,地窖内部布置得井井有条通道错综复杂但却功能齐全。


    晋王不仅在地窖中藏了冶炼精良的兵器,而且才储藏了足够将近一万人使用数月的粮草。


    成堆的粮草码放在地窖中甚是壮观,饶是自视甚高的穆铁也不由地挑眉。


    要想筹备这么多物品非一日之功,晋王的野心着实不小。


    “此处是一条秘道直通城郊的密林中,”僧侣一边引路一边介绍,“若日后发生意外,大汗可从此处撤离。”


    穆铁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老子既然来了就没想走。”


    僧侣陪笑,也不敢反驳。


    穆铁对见到的东西很是满意,来之前晋王对他的承诺都尽数兑现了。


    寺庙内的氛围逐渐活跃起来,篝火闪烁,蛮族战士在寺庙中载歌载舞休养生息-


    就在蛮人放松警惕提前庆祝胜利来临的时刻,殊不知一队人正趁着夜色悄然今日山林。


    其中一队人马沿着小道来到山中的一个洞口前。


    他们点燃火折子确认地图后走入了洞中。


    洞口极为狭窄,高大的人只能曲膝弓躬行。


    “安达,那齐人出的计谋能成吗?当真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穆铁的大军?”


    前方传来小心的交谈声,语气很是担忧。


    走前后方的人深吸一口气答道:“早就彩排过百遍,定是无碍。”


    “但我总觉得很是草率……”


    走在前方的人轻笑一声:“放心,纪兰舟说过如若戏演砸了他便息影。”


    后方的人一脸疑惑:“何为息影?”


    “不知道!”后方的人答得及其坦荡。


    又走了不久,黑暗中传来一道冷峻的声音。


    “如若此计当真不成……”


    暗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丝光亮。


    他们走到头了。


    穆雷深吸一口气:“那就杀出去。”


    第140章


    乾宁宫,皇帝寝宫内。


    晋王在文德殿上逼宫,光明正大地谋反竟获得不少拥趸,此番显然蓄谋已久有备而来。


    在危急关头,马标率宫内禁军奋力抵挡,方能护送太子以及部分忠君的大臣逃至乾宁宫内暂避。


    只可惜,晋王显然没有放过纪兰庭一党的打算。


    随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大批军备齐整的军队将寝宫外团团围住。


    “皇兄,”纪兰轩派人找了把太师椅,悠哉地靠在椅背上喊道,“幼师父皇多有教诲,天子之姿当无惧无畏,皇兄乃东宫之主躲在屋内不敢出来岂不让人笑话?”


    说罢他便仰头大笑起来。


    簇拥着的晋王私兵也附和着嘲讽叫嚣,根本没把东宫之主放在眼中。


    本该安宁暇意的乾宁宫外此时被冒着黑烟的火把团团围住,乌烟瘴气,如同白昼。


    屋内,纪兰庭眉头紧皱隔着窗户敞开的狭小缝隙打量着窗外的情况。


    “殿下……”


    马标担忧地望向他。


    本该尊贵体面的天之骄子因为急促奔跑,原本整齐的服饰有凌乱,精心梳理的发髻也在额前垂下一缕。


    只是,太子虽然匆忙应对但是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似乎并不担心晋王会攻入寝殿一般。


    “晋王大约带了多少人入宫?”纪兰庭沉着地开口问道。


    马标先是一愣,随后上前答道:“约莫两千精锐,宫中东西大门皆有其内应。”


    “两千……”


    纪兰庭喃喃着,衣袍下的双拳忍不住攥紧。


    他阂上窗子,负手道:“将寝宫守住,务必撑到时机成熟。”


    说罢,纪兰庭走上前按住马标的肩膀。


    “本宫绝不会逃,”他沉声道,“今日若是顺利度过去自然是好,若是败了……”


    马标浑身一震,不等纪兰庭说完当即跪下激动道:“臣誓死护卫太子殿下!”


    “誓死护卫太子殿下!”


    “臣誓死追随太子殿下……”


    屋内的侍卫和大臣纷纷跪下表忠心。


    “好,好……”


    纪兰庭感动之情溢于言表,红着眼框拱手深鞠一躬。


    屋内感人的氛围并未持续很久,内侍端着一碗汤药匆匆走上前来。


    侍人将汤碗呈到纪兰庭的面前,抑制不住的喜悦说到:“殿下,成了!”


    纪兰庭两眼一亮。


    “果真?!”


    “是,皆是按照雍王殿下送来的方子熬制的,一点都不敢错。”


    不等纪兰庭使眼色,他的贴身内侍已经上前一步沾取碗中的药水抿了一口。


    随后,他向纪兰庭点了点头:“殿下,没问题。”


    纪兰庭喜形于色,忙道:“快,速速喂陛下服下!”


    一群侍者纷纷上前,撩开了床边的幔帐。


    幔帐之后,老皇帝形容枯槁面无血色,躺在那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仿佛已经成为一具骨架。


    再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却是这幅情景,就连纪兰庭也无法再掩盖眼中的震惊与痛惜。


    他上前与侍者一同将老皇帝从床上扶起来,强行灌下了躺下。


    温热的汤药喝进一半撒了一半,老皇帝呛咳一声后竟然缓缓睁开了双眼。


    要知道皇帝病倒后不省人事已经有月余,太医院轮番来看都摇头的病症所有人都觉得皇帝命不久矣。


    谁知纪兰舟派人百里加急送回来的蛮族解药竟然真有这立竿见影的奇效?!


    就连一旁的大臣们都忍不住围上前来一探究竟。


    “父皇!”


    纪兰庭扑到老皇帝的床边,紧紧地攥住他的双手。


    老皇帝悠悠转醒,意识还尚未完全清醒,但还是微张着嘴努力想要发出声音。


    “啊……”


    “父皇要说什么?儿臣在听。”纪兰庭将耳朵贴在老皇帝的嘴边。


    老皇帝颤抖着嘴唇,艰难地开口:“密……密诏在……”


    纪兰庭的眼睛倏然睁大。


    另一边。


    纪兰轩见屋内半晌没有动静不屑地嗤笑一声,唤人呈上茶水品味起来。


    城外自有穆铁这把用之即弃的利刃替他卖命,他只待坐享其成便可。


    一想到这里,纪兰轩更加觉得成为瓮中之鳖的太子可悲至极。


    “皇兄便在里面想清楚,”纪兰轩眼神阴险且势在必得,“一个时辰后可就别怪臣弟不顾君臣兄弟情谊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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