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刺客潜入庄府后便没了踪迹,庄士贤无论如何都无法置身事外。
屋外的灯纷纷燃了起来,庄府内也逐渐传来走动的声音。
纪兰舟抬眼看向门外,夜空中月亮已经升至半空。
他拖延了一段时间应该足够了,此时也没耐心再和庄士贤周旋下去。
纪兰舟用手指敲着桌面,缓缓道:“刑部大牢遭遇刺客兹事体大,不如先由胡马两位大人在府中巡查一番。”
庄士贤并未立即同意,而是低吟一声显然还在犹豫。
“庄大人不必担忧,”纪兰舟知道庄士贤在犹豫什么,“本王明日自会上书向陛下道明缘由。”
说着一顿,又笑着补充道:“庄大人也不想世子听审前在刑部大牢里出事吧。”
纪兰舟和善地微笑着,眼底却透出一丝狡黠。
庄士贤敢派人来刑部大牢杀庄恒,必定没想到会失手。
如今派去的人定然没有回府,刑部又出了大事,若真要查起来事情必然会败露。
果不其然,庄士贤听出纪兰舟言语中的暗示后脸色黑了下来。
“唉……”
庄士贤疲惫地长叹了一口气,撑着椅子扶手缓缓坐了下来。
他痛苦地按住太阳穴,虚弱地说道:“还请王爷见谅,下官心力交瘁恐不能一同前往。”
纪兰舟一眼看穿庄士贤蹩脚的演技,提议道:“既然庄大人身体有恙那就让府里管事带我们去吧。”
庄士贤朝一旁的下人招了下手:“去,领着王爷和两位大人去院里搜查吧。”
“是。”
庄士贤允许他们单独搜查倒是让纪兰舟颇感意外。
看来阖府上下已经打点清楚没有留下破绽,庄士贤笃定他们搜不到东西。
纪兰舟挑眉道:“凶犯不知逃亡何处,庄大人不介意我们查的细致些吧?”
庄士贤阴恻恻地笑了两声,道:“府上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王爷只管去查便是。”
说完,他便叫来小厮搀扶着站了起来。
纪兰舟向庄士贤致谢后便与胡良马标一同随下人进了院子。
随行的下人提着灯笼为他们照亮脚下的道路。
一行人沿着林园中的青石板路朝别院走去,道路两旁的兰花散发出阵阵幽香。
夜间紧闭着的花苞陷入沉睡,丝滑柔嫩的花瓣犹如少女娇嫩的脸庞。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有兰花的身影。
“庄大人还真是钟爱兰花,”纪兰舟的指尖划过郁郁葱葱长到小腿高的兰花,“可是有什么渊源吗?”
一旁提着灯笼的下人解释道:“夫人生前最爱兰花,老爷因思念夫人便让人在府中种满了兰花。”
纪兰舟有些意外地挑眉。
原来庄士贤的夫人已经去世了。
难怪来府上后家中没有女主人出来接待。
下人感慨道:“老爷总说见到兰花如同见夫人,让小的们精心侍候不敢懈怠。”
纪兰舟不禁疑惑道:“庄夫人去世后庄大人没有再填房吗?”
古人不是最重家族繁盛人丁兴旺吗?
庄士贤身份尊贵无比,在家中不可能只有一房正妻吧。
很快下人解答了他的疑惑:“老爷忘不了夫人,守丧三年过后便散了妾室终日焚香礼佛。”
想起先前在屋内烟雾缭绕的景象,纪兰舟了然地点头。
同时,他又感到疑惑不已。
庄士贤既然如此念着亡妻,怎么对妻子唯一留下的独子这般心狠。
不将庄恒从牢狱中捞出来也就罢了,居然还刻意派人来杀他。
对庄恒仿佛仇人一般,说起来倒是件怪事。
“庄大人对夫人的用情至深本王佩服,”纪兰舟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想来庄大人对世子也是溺爱,才将世子纵得无法无天。”
下人干笑两声,无奈地叹了口气:“夫人去后老爷悲痛无比,整日为夫人诵经祈福的确对世子疏于管教了。”
老子不会管儿子反倒委屈上了。
纪兰舟心中嘲讽,嘴上却说:“庄大人的虔诚定然会感动神佛降恩,庄夫人在天有灵也能宽慰些。”
正说着,他忽然闻道一股奇怪的味道。
像是没有完全燃尽的柴火味,又像是檀香烟渍入味的洗手间。
那味道被掩盖在浓郁的兰花香气之中,只有偶尔随着微风飘来一两缕并不易察觉。
纪兰舟不禁蹙眉。
还记得以前上朝时他就觉得庄士贤身上的香气过重仿佛在掩盖什么,如今闻起来似乎正是两种气味混合的味道。
只是怪味随风来也随风去,转瞬即逝消散在庭院之中。
纪兰舟敛起目光,垂眸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有脚印的围墙后。
那是一间不算大的院子,一眼看过去便能看到院中的全部根本不可能有人藏身的地方。
胡良积极地跑上去,围着墙壁绕了几圈后疑惑地回到纪兰舟身边。
“王爷,脚印沿着围墙进了院子,”胡良眉头紧皱,“只是并未在府中看到其他痕迹。”
纪兰舟面不改色,不甚在意道:“那就说明凶犯潜入了庄府,如此一来便更要好好搜查一番。”
他指着院子里的小屋让下人把门打开。
小屋的门刚一被推开屋内便传出一阵极其浓重的焚香气味。
“王爷请。”下人为纪兰舟推开房门。
纪兰舟抬脚走进房中,发现里面更像是一个小祠堂。
屋内正中央供着亡故庄夫人的灵位,供桌上摆满了水果糕饼等贡品。
纪兰舟伸手抹了一把桌面,指尖干净没有擦下一丝灰尘。
他缓缓地在屋内踱步,随口问道:“屋子虽偏僻但打理得倒是干净。”
下人答道:“回王爷话,此处是夫人生前最喜欢待的小屋老爷就将院子保留下来了。”
纪兰舟环视一周。
小屋装潢并不奢华,甚至与气派的庄府格格不入。
再看屋子内外简陋的陈设,怎么也想象不到此处会是一位官眷贵妇“喜欢”的地方。
如果下人没有说谎,那就只能说明那位已故的庄夫人是个喜好奇特的女人。
纪兰舟随意走动,在不大的屋子里来来回回走走停停。
胡良则不然。
只见胡大人像条猎犬到处仔细检查,甚至还用佩刀将供桌的桌布掀开查看恨不得整个人钻到桌子下面去。
与胡良形成对比的人是马标。
自打他们进入庄府后马标的脸色就一直很糟,苦着脸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
马标搜查起来也不甚积极,只在屋里看了一圈便站在房门口不住地叹气。
纪兰舟推开屋内唯一背对着院子的一扇窗户,探出头去看了看问道:“这扇窗户通往何处啊?”
“再往前走便是世子的住处。”下人答道。
纪兰舟点头分析道:“哦,凶犯八成从窗户跳出去往世子住处跑了。”
下人忙说:“小的带您过去。”
说完便殷勤地要领着纪兰舟一行人走。
再次走到庄夫人的灵位前,纪兰舟注意到角落的香炉中还有未燃尽的线香。
七歪八倒的香冒着红光,显然不久之前还有人在此祭拜过。
纪兰舟指着香炉问道:“庄大人今日来过这里吗?”
下人点头说:“是,今日法师来此处做了法事。”
“请法师做法事?今日是夫人祭日吗?”
“这倒不是。”
下人连忙解释说:“王爷有所不知,老爷每月都会在此为夫人做几场法事,这是庄府的惯例。”
“惯例……”
纪兰舟一愣,脑海中有道荒唐又合理的念头一闪而过。
他赶忙拉住下人问道:“你方才说庄大人每月都做好几场法事,何时做法事可有规律?”
“要说规律的话……”
下人想了想,说:“每逢三四老爷都会请法师到府里来做法事。”
码头搬扛的挑夫每十几天便有一笔收入,庄恒每月三四才去教坊玩乐,庄士贤恰巧在今日做法事……
纪兰舟的脑袋仿佛一下开窍了。
他的嘴脸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王爷,可是有何不妥啊?”
下人不解地望着站在原地的雍王。
纪兰舟抬眼瞧去,挑眉道:“无碍,不过是觉得庄大人聪明的很。”
“这……”
“不过常言道,聪明总被聪明误啊。”
说完,纪兰舟打开扇子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世子的院子倒也不小,胡良和马标分别沿着两条石板路沿途排查。
纪兰舟则独自一人在庭院中转悠。
他根本没指望能在庄恒的院子里有什么发现,毕竟庄恒此时已经不在他的怀疑名单中了。
正走着,忽然纪兰舟身后闪出一道黑影。
黑影速度极快,伸手拽住纪兰舟的手臂将人拉到了院中的墙角。
“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纪兰舟立刻放松下来。
他转过身,借着月光看到景楼的脸。
“辛苦了。”纪兰舟抬起手轻轻摘掉景楼头上挂着的竹叶。
先前他刻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让景楼有机会在庄府提前探查一番。
景楼身子一僵,别扭地错开眼。
纪兰舟微微一笑,轻声道:“可有什么发现?”
景楼敛起表情,沉声道:“庄府有问题。”
“有问题?”
“庄府西边是一处无人的庄园,看似独立但背靠庄府只有一墙之隔。”
“你的意思是?”纪兰舟皱眉。
景楼表情严肃,正色道:“我猜两个宅子下面有连通的密道。”
第62章
“连通的密道?”纪兰舟瞪大双眼,“你的意思庄士贤把两个庄子打通了?”
这种事情他只在电视剧里看过,没想到居然真的在眼前发生了。
纪兰舟颇感好奇。
如果真像景楼推测的那样两个宅子连在一起,庄府就不一定是第一案发现场了。
他又问道:“两个宅子之间可还有门相连接吗?”
景楼眉头紧蹙摇了摇头:“天色太暗我也没能看得太确切,只不过两个宅子的结构着实奇怪。”
这也不怪景楼没看清。
一来天色昏暗,庄府夜里几乎没有燃灯;二来时间有限,景楼没有办法将整个宅子都走一遍只能看个大概。
纪兰舟笑了下,安慰道:“没事,大不了我今晚把庄府翻个底朝天。”
他就不信,如果真有密道的话还能看不出破绽。
最主要的是不能让景楼白忙活一场。
景楼瞥了纪兰舟一眼,道:“你引着他们继续向西搜,或许会有收获。”
“好。”
纪兰舟点了点头,又说:“庄士贤如果等不到刘三回府定然会派人找他,谢琛他们可做好准备了?”
景楼点头说:“已经送去消息了,只待时机成熟便可行动。”
听到这话,纪兰舟信心满满地用拳头捶了下掌心。
还好老皇帝恢复了谢琛京城禁军副统领的职务,这也让纪兰舟和景楼在京城中多了一份助力。
谢琛与胡良不同。
胡良带着目的性跟在纪兰舟身边,说到底是晋王的人。
而谢琛则是忠诚地站在景楼这边,四舍五入也是雍王府的人。
忽然,纪兰舟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他指着不远处的屋子对景楼说:“方才府上的下人说庄士贤每逢三四都会为请法师来府里为庄夫人做法事,你闻闻院子里的味道熟悉吗?”
纪兰舟总觉得庄夫人故居里的气味十分熟悉,即便走到世子的院子都还能隐约闻到那股味道。
景楼一愣,转过身去探出半个身子对着空气闻了闻。
“这是……”
“怎么?你闻出来了?”
景楼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个味道和翠梅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纪兰舟一惊,确认道:“你确定是同一种味道吗?”
“漠北人都能用嗅觉分辨草料,”景楼的语气中难得有些骄傲,“即便草堆中放了一根乌头草我也能闻得出来。”
这不就是警犬吗?
纪兰舟在心里暗自偷乐。
随后,他又正色道:“先前你在庄恒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吗?”
景楼毫不犹豫地答道:“没有。”
“我在庄士贤身上闻到过一样的味道。”纪兰舟说到。
紧接着他将散朝后的事和景楼解释了一下。
景楼听后也颇为意外地挑眉:“如此说来……”
纪兰舟点了点头:“咱俩猜得没错的话八成就是。”
事到如今,种种迹象都表明庄士贤就是几起案件幕后的黑手。
唯一缺乏的就是直接证据证明他们的推测。
景楼的想法与纪兰舟如出一辙。
他微微侧过身子朝外面看去,瞥见胡良和马标正往两人的方向走来。
景楼收回视线,对纪兰舟说道:“我再去后面的宅子看一看,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纪兰舟拉住景楼的手腕,叮嘱道:“你小心,一旦有危险立刻离开知道吗?”
景楼低头看了眼被抓住的手腕,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便在围墙下分别。
纪兰舟目送景楼跳上围墙,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若无其事地迎着胡马两位大人走去。
“二位大人可有发现?”纪兰舟把玩着折扇问道。
胡良沉重地摇了摇头,说:“各处都寻遍了,并未看到人影。”
马标皱着鼻子,犹豫道:“王爷,或许刺客不过是路过庄府并未藏匿在府中呢?”
纪兰舟微微一笑,瞥了马标一眼。
他当然知道打破刑部大牢的刺客并不在庄府。
在大牢墙上开了个大洞的是他力大无穷的正君,在庄府外围墙上踹了两脚的也是他腿脚灵光的正君。
为的不过是将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引到庄府来,并且找个由头能趁机搜查一番。
来都来了,不找出点破绽怎么对得起他的正君整夜奔波?
纪兰舟打开扇子贴在胸前悠闲地摇晃着,随口说道:“马大人不必这么快就做出决断,庄府如此之大讲不定就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说完,他又悠哉悠哉地朝西边溜达过去。
胡良二话不说立马抬脚跟上前。
马标则叹了口气,无奈地跟了过去。
就在纪兰舟一行人朝庄府深处走去的时候,庄府外一道被草垛挡住的隐蔽暗门被悄然打开。
一个不高的人影探头探脑地门缝观望片刻,然后从窄小的暗门爬了出去。
那人一路小跑,还没等他跑出去多远忽然从路边伸出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入到了黑暗之中-
“雍王去哪儿了?”
沙哑的声音从寝室中传出,庄士贤躺在床上朝一旁的小厮问道。
候在床边的小厮凑上前,说:“老爷,雍王殿下和两位大人出了夫人旧居正在世子院儿里呢。”
庄士贤按着额头,痛苦地呻|吟一声。后又冷笑道:“由他们去吧,雍王搞这么大阵仗我看他如何向陛下交代。”
只要雍王今夜没有能在庄府搜到任何问题,那他明日先行一步入宫向陛下告状,便能指摘雍王的过失。
府上已然收拾妥当,雍王必然无功而返。
庄士贤躺在床上,冷静下来整理思绪。
先前是他听到庄恒入狱的消息后着急了,下手快了些反倒落入了圈套。
但仔细想想雍王定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否则不会拐弯抹角劳师动众来庄府搜查。
墙壁上所谓刺客的脚印有没有还未可知,讲不好正是雍王与大理寺合谋搞出来的阴谋。
庄士贤的脑海中闪过雍王精明的模样,不禁恨得牙根痒痒。
要知道就该在元皇后死后立刻除掉他。
以前只觉得雍王碌碌无为是个只会乱撒脾气的娇气包,谁承想成婚之后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如今看来当初劝陛下赐婚雍王倒是画蛇添足了。
庄士贤越想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头也愈发疼起来。
更不用说他的那个倒霉儿子。
只要不牵连自己的仕途,庄恒的死活他压根不在意。
庄士贤强压住不安,又朝小厮问道:“庄福已经出门了吧?”
小厮点头道:“福总管方才匆忙过去再没瞧见,应是已经出府了。”
“那就好。”庄士贤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算打破刑部大牢的人不是刘三,但定然也与刘三脱不了干系。
刘三这会儿还没回来八成是出了事。
但方才雍王只是暗示刘三的事并没有确切说明,看来雍王并没有抓住刘三。
若是刘三顺利逃脱,一定会去隔壁庄子外的一处铺子落脚藏身等待接头。
庄士贤派庄福趁乱出府,就是为了确认刘三的动向。
一边想着一边捋了捋胡须,庄士贤的内心更加安定不少。
雍王果然在虚张声势,他差一点就被诈了出来。
庄士贤的头疼瞬间好了大半,声音也轻快许多。
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对一旁的小厮说:“去帮我拿笔墨纸砚来,我要写张折子呈给陛下。”
小厮领了命令,转身跑出房间。
庄士贤从床上缓缓走下来,来到床榻一旁的小供桌前。
他拿起三根香点燃后虔诚地拜了三拜。
再睁开眼时,庄士贤的眼中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光芒-
另一边,纪兰舟随庄府下人一路向西搜查最后来到一道高耸的围墙前。
下人躬身道:“王爷,前面便出庄府了。”
纪兰舟停下脚步抬起头便围墙看去。
围墙又高又长将庄府围住,乍一眼看不到尽头。
他沿着围墙边走边问道:“围墙对面的庄子也是庄大人的家产吗?”
“不是,”下人低垂着头说,“对面庄子不知是京城哪位贵人的产业。”
纪兰舟轻笑道:“庄大人心够大的,连自己的邻居是谁都不在意吗?”
下人讪笑两声,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心虚的模样一看就是在扯谎,纪兰舟并没有当即揭穿下人的谎言。
他环顾四周,打量着附近的环境。
围墙内都是些假山凉亭,还有几间小屋子坐落其中看起来和普通庭院别无二致。
“嗯?”
纪兰舟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敞开门的小屋,他指着小屋问道:“那是什么地方?为何开着门啊?”
下人顺着纪兰舟的手看过去,先是一愣然后赶忙说道:“回王爷,那只不过是别院的小柴房。”
“柴房?”纪兰舟饶有兴致地说,“凶犯最爱躲在柴房这类不起眼的地界儿。”
说着,他朝一旁的胡良马标招了招手:“走,咱们就去柴房看看。”
下人半张着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提着灯跟随纪兰舟朝柴房走去。
柴房里不用说,自然是没有人的。
纪兰舟做做样子走进柴房转了一圈,正要门的时候发现柴房的门口有一摊油污。
不仅如此柴房破旧的木门上有人踢打过的痕迹,门锁也有轻微的松动。
“柴房这两天关过人吗?”纪兰舟用折扇挑着摇摇欲坠的门锁问道。
下人一愣,点头答道:“前几天世子犯了错,老爷将世子禁足于此。”
原来这儿就是倒霉世子被关的地方。
纪兰舟哼笑一声往外走去。
谁知他一只脚刚踏出门,胡良突然拔出佩刀冲向一侧的竹林中。
胡良大声喊道:“是谁在那里!”
窸窸窣窣的响声后,下一秒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竹林中跌了出来。
第63章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偷窥?”
胡良大步上前将倒在地上的小个子拎了起来,从竹林后拖了出来。
提灯的光亮照到那人的脸上,映出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庞。
看穿着小个子应该只是庄府的低等下人,不过他消瘦的模样并不像是富贵人家的仆人。
小个子浑身颤抖着,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胡良逐渐失了耐心,提着小个子的衣领狠狠甩到地上。
他将佩刀锋利的刀刃横在小个子的脖子上,厉声道:“快说!否则别本官怪刀剑无眼!”
“呜呜呜……”
寻常人哪儿见过这个阵仗,小个子竟然被当场吓得哭了起来。
小个子瘫坐在地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
无意间擦到脸上受伤的位置时还疼得忍不住抽气,那模样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胡良将刀刃一转,质问道:“哭什么哭,还不快说!”
这时,一旁的下人快步走上前来。
“大人还请息怒,”下人讨好地笑着将胡良刀刃移开,“这不过是庄府别院烧火的小子,昨天夜里老子娘都死了许是还没回过神来呢。”
说完,他转过身不悦地朝小个子的身上踹了一脚。
小个子浑身一抖倒在地上。
下人呵斥到:“你不老老实实给你老子娘办丧事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冲撞了王爷你有几个脑袋掉啊!”
“小的错了,请王爷饶命……”
小个子手忙脚乱地爬跪在地上,边哭边把额头使劲往地上撞去。
家中长辈去世本处于悲痛之中,又被人用刀抵在脖子上吓唬一场。
纪兰舟有些同情小个子。
他刚要开口,却被庄府下人抢了先。
“滚滚滚,”领路下人又踹了小个子一脚并不耐烦地用手推搡着说,“赶紧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语气中满是催促,似乎不愿小个子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小个子又朝纪兰舟叩首,趴在地上用膝盖调转方向起身正准备离开。
“等下。”
纪兰舟叫住了小个子,摇着扇子说:“三更半夜出现在这儿,总得让本王问两句话吧。”
一旁的下人身形一滞,默默地低下头去:“王爷说的是……”
纪兰舟听出下人的心不甘情不愿,低头轻笑一声。
小个子左右为难,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离开。
刚一抬头,正对上雍王审视的目光。
纪兰舟围着小个子走了两圈,开口问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疼吗?”
小个子万万没想到雍王如此尊贵的身份开口第一句居然在关心他。
“回王爷,”小个子伏下身子,“小的这伤是……不小心撞门框上的,已然不疼了。”
“哼。”
纪兰舟轻笑道:“什么门能把人撞成这样?你带本王去瞅瞅看。”
“这……”小个子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胡良大喝一声:“当着王爷的面竟敢撒谎!还不从实招来!”
小个子吓得浑身一哆嗦,邦邦磕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纪兰舟朝胡良摆了摆手安抚道:“胡大人何必吓唬小孩呢。”
随后他又转向小个子:“你只管说便是,本王自会为你做主。”
小个子听后缓缓抬起头来,将信将疑地望着纪兰舟。
眼前的雍王殿下样貌英俊衣着华丽,身份地位远非寻常人可比,就连庄士贤都要礼让三分。
或许雍王没有说大话……
小个子心中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将实情说了出来:“小的是,是,是被世子打的……”
庄恒?
纪兰舟俯下身用折扇将小个子的下巴挑起来左右看了看。
小个子眼圈和脸颊上的伤痕已经变成乌紫色,打人的一定下了狠手。
“世子为何要打你啊?”纪兰舟又问道。
小个子想起了悲伤的回忆,忍不住又啜泣起来。
他泪流满面说:“世子被老爷禁足,原是答应小的若将他放出来就给些银钱让小的去给老娘看大夫,谁承想……”
说到最后,小个子泣不成声。
“你把他放出来,他非但没给你钱还打了你一顿?”纪兰舟帮小个子补全了后面的故事。
“是,”小个子悔的捶胸顿足,“小的被打到晕厥误了回家的时辰,老娘没能等到去看大夫……”
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纪兰舟惋惜地叹了口气。
庄恒对待下人尚且不近人情,平日讲不定做过多少恶事。
如今被关进刑部大牢也算是报应不爽,纪兰舟并不打算让庄恒全须全尾地走出监狱大门。
他耐心地等到小个子将眼泪擦干后才又问道:“大半夜你不去给老娘守灵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个子弱弱地说道:“小的想起还有柴火没有劈晚,怕影响老爷用这才……”
庄府下人眼珠一转,赶忙上前责备道:“管事看你可怜才准许你做完了活提前回家,而你却不知好歹拖着躲懒。”
“小的知错了!”
“还不赶快去将余下的柴火劈掉!”
下人转向纪兰舟,满脸堆笑地说:“王爷您看他不过是个寻常下人,这小身板总不能是打破刑部大牢围墙的凶犯吧?”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
说到底小个子不过是庄恒手下的一个倒霉蛋,庄士贤定然不会让这样的小角色得知自己的所作所为。
纪兰舟见再问不出什么便打算将人放掉。
小个子感恩戴德地向纪兰舟叩首,弓着身子起身朝小柴房快步走去。
纪兰舟望着小个子离开的背影忽然皱起眉头。
方才他去了柴房,里面除了堆积的木材以外并没有看到有新鲜劈好的木柴,显然小个子方才并没有在砍柴。
况且小个子既然说要劈柴为何又会出现在竹林中呢?
只能说明小个子是在他们之后进的院子。
但是这间小院是庄府的尽头,来的路只有他们走的这一条。
一路上都没有瞧见其他人,小个子又是从哪儿钻进院子来的?
纪兰舟猛然想起景楼先前的推测,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就在小个子快要走入柴房的时候,纪兰舟再度开口叫住了他:“等下,本王想知道你何时到的院子里?”
小个子的脚步一顿,答道:“是和王爷前后脚到的。”
撒谎。
纪兰舟的表情冷了下来。
他走上前追问:“你既然说要劈柴那方才为何要躲在竹林里?”
小个子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纪兰舟见状心里也了然七八分。
他压低音量冷声道:“此时若你肯说实话本王便能为你讨回公道,若你再有欺瞒休怪本王不客气。”
纪兰舟的声音极低,只有他和小个子两个人能听到。
胡良和马标疑惑地看向雍王的方向。
而身后的下人伸长脖子也没听到一星半点,愁眉苦脸地皱着眉头急得直跺脚。
“你没钱给老娘买棺材吧?”纪兰舟见威逼不成改成利诱,“你告诉我怎么进的院子,本王给你出棺材钱。”
为了提现诚意,纪兰舟偷偷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塞进小个子的掌心。
小个子眼前一亮,又惊又喜地望着眼前俊郎的王爷。
雍王可比世子可信得多,长得这么周正的男子定不会骗人。
他攥紧掌心内有棱有角的银子,抿了抿嘴下定决心凑上前说:“小的是从隔壁院子偷偷钻进来的,平日里也会偷偷进府里捡点剩菜。”
猜得没错,两个宅子果然是连在一起的。
纪兰舟瞥了一眼围墙:“你是从密道钻进来的?”
“不是啊,”小个子疑惑地摇头,又用手偷偷摸摸指了下一旁的假山,“假山后面有个小门,从那里可以直接通向隔壁。”
纪兰舟一愣,顺着小个子的手朝假山看去。
假山在墙根处,加上四周长的比人还高的杂草乍一看上去根本不会想到后面还有一扇门。
得到了新的情报,纪兰舟也并未食言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塞给了小个子。
这些钱足够买一口体面的棺材了。
做完这一切,纪兰舟佯装无事转过身。
他叹了口气说:“看来刺客的确不在庄府。”
“王爷!”
胡良冲上前来,咬牙切齿地小声说:“机不可失啊王爷。”
纪兰舟无辜地说:“胡大人也瞧见了,庄府搜了一遍也没有刺客的影子啊。”
马标和庄府下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庄府要是真发现刺客,庄士贤岂不是无法向陛下交代。
一行人在下人的护送中离了庄府-
雍王在庄府无功而返的消息在府内不胫而走,很快便穿进了庄士贤的耳朵里。
跪在一旁的下人阴笑道:“雍王殿下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都没和您说一声走的时候垂头丧气八成也在苦恼明日如何向陛下交代呢。”
庄士贤冷笑一声,将写好的折子递到下人的手中。
“雍王自以为是,还以为是在朝堂上动动嘴皮子就能成的事吗?”庄士贤嗤笑道。
下人恭顺地弯下腰:“您说的是。”
庄士贤走回到床边坐下,问道:“庄福那边有消息了吗?”
“福管事送口信回来了,”下人说,“刘三逃跑的时候受了伤正躲在铺子里,福管事留下照顾了。”
手下都没事,庄士贤也松了口气。
他躺到床上闭上双眼:“下去吧,我乏了。”
府邸内的灯熄了大半,庄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恢复寂静。
庄府外。
正当众人以为雍王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谁知离经叛道的纪兰舟突然朝院子对面扬了下手。
纪兰舟朝胡良下令道:“劳烦胡大人,派人将隔壁院子围起来吧。”
第64章
胡良眼前一亮,立刻领命带领大理寺一众人马遍宅子的另一面走去。
马标见状连忙上前问道:“王爷是怀疑刺客藏在隔壁的庄子里吗?”
纪兰舟转过身,微笑着对马标说:“既然马大人不着急刑部大牢的事,本王自然要帮你一把。”
“下官……”
马标听出纪兰舟的言外之意,惭愧地低下头去。
说到底刑部与庄府一个鼻孔出气,查到庄士贤的头上马标避嫌还来不及。
好在这些天马标没出什么大错,只不过消极怠工了些倒也并非不能理解。
换个角度想想,若是放在演艺圈中相当于小明星的经纪公司老板和大导演起了冲突。
即便小明星再想和导演合作也要看在老板的面子上婉拒角色。
早些年纪兰舟还不是影帝的时候的确遇到过这样的事,后来闯出一方天地后果断自立门户。
马标没法自立门户,只能随着朝中大流站队。
只可惜,他站了扈王。
纪兰舟用折扇拍了下马标的肩膀,感叹道:“马大人信得过本王的话,今夜之事不要传进庄府去。”
马标一愣,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的雍王。
原来雍王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了解他的一举一动。
几天来雍王不曾提及,但心中如同明镜一般将他从里到外分析透彻。
纪兰舟摇着扇子道:“若是事成几桩命案皆可得以昭雪京城也能少几条冤魂,马大人难道不想吗?”
雍王掷地有声,笔直地站在那里仿佛神武将军附体般。
马标从未想到一个在宫里娇养长大的闲散王爷居然能说出这样铿锵有力的话语。
再想起雍王几日东奔西跑凡事亲力亲为,更觉得自愧不如颜面无光。
马标仰望着雍王,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复杂。
纪兰舟看出马标的犹豫以为无法劝服他,便又说:“本王或许还能给马大人捞个奖赏,如何?”
马标闭紧双眼,皱着鼻子沉吟片刻。
再睁开眼后他的脸上只剩下坚定。
“雍王殿下,”马标扔掉佩刀拱手说,“马标入仕多年早已被朝中迂腐风气同化。”
纪兰舟挑眉。
马标声音颤抖着说:“今日听殿下一言如醍醐灌顶下官自叹弗如,在其位谋其职,下官愿除天下不平之事。”
说完,马标竟然弯下膝盖跪在了纪兰舟的面前。
纪兰舟没想到马标居然下跪,连忙上前搀扶道:“马大人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然而马标的性格就像一头倔驴,任凭纪兰舟怎么拉也不肯从地上起来。
马标眼中含泪,双手伏地整个人跪在纪兰舟面前朗声道:“马标日后任凭雍王殿下差遣,唯殿下马首是瞻。”
“啊?”
纪兰舟万万没有想到马标会在这节骨眼上向他投诚,一时间哭笑不得。
马标怎么回事,怎么饭圈思维这么重呢?
不站扈王以后转头就投入他的门下,仿佛不认领粉籍就难受似的。
更何况他不认为自己有如此大的人格魅力能在须臾之间“策反”一名朝中官员。
纪兰舟无奈地苦笑道:“本王不过是和闲散王爷,偶然得陛下青眼才能来查案,日后怎么会有能差遣马大人的地方呢。”
马标直起身子坚定地说道:“雍王殿下为人中正,乃人中龙凤,下官心甘情愿。”
“我……”
纪兰舟叹了口气:“我谢谢你啊。”
马标诧异地抬起头:“殿下何须言谢?下官所说句句属实。”
马标的脑袋只有一根筋,根本不会拐弯。
纪兰舟也懒得再和他兜圈子。
既然马标愿意站在他这边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在京城复杂的局势中多一份助力总不会错。
他拍了拍马标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马大人愿意追随本王的心意领了,只是大人当知本王在朝中的情况,或许不能助马大人飞黄腾达。”
纪兰舟无意竞争皇位,更没有心思在政界做出些成就。
自然也没多大机会让身边的人跟着他鸡犬升天。
丑话总是要说在前头,不能给马标过多幻想才是。
马标拱手道:“下官只是敬佩雍王殿下为人,作为臣子想要全心中一片正义,并无他想。”
纪兰舟听后轻笑道:“既如此,那就劳烦马大人帮本王做一件事。”
“下官定当肝脑涂地!”
“倒也不必。”
纪兰舟将马标从地上扶起来,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马标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但转瞬变为坚定。
他郑重地点头说:“王爷放心,下官定将事办妥。”
正说着,一道黑影从围墙上跳了出来。
“王爷小心!”
马标迅速抄起地上的佩刀,用身体挡在纪兰舟的面前将他护住。
马标下意识的反应让纪兰舟大为感动。
或许自己真的适合做个政客也说不定呢?
“你是何人!”马标提着刀警惕地指向黑影,“休要再往前了!”
然而那道黑影并没有在意,反而一步一步向前走来。
直到来人走出黑暗站在光亮中,马标举着的刀才缓缓放下来。
“是你……”马标望着来人,“你为何会从那间院子中出来?”
景楼无视马标惊讶的目光径直走到纪兰舟的面前。
“我找到一间屋子,里面有些东西或许……”
说着,景楼一顿像是想起些什么。
他沉声道:“你还是不要看了。”
纪兰舟愣怔片刻,猜到景楼所说的定然是些恶心血腥的场面。
看来自己胆小的形象在景楼的心中根深蒂固。
不过景楼的发现也更加证实他们的猜测,说明第一案发现场的确在庄子里。
“知道啦,”纪兰舟轻笑着抬手拍掉景楼身上的灰尘,“你真关心我。”
景楼冷哼一声,转头正好撞见一旁马标投来的惊悚目光。
他猛地转过身去,脸上猛然发烫。
雍王真不要脸,当着外臣的面居然什么话都敢说。
马标神色复杂地望着雍王和他的亲卫。
虽然知道雍王娶了男子,但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和亲卫当众甜言蜜语。
现代人纪兰舟向来有话直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景楼别扭地转过身,小声对纪兰舟说:“别胡闹了,让胡良带人随我一同从侧门进去。”
纪兰舟点了点头,又说:“不必再瞒着马大人了,他与我们站在同一边。”
景楼听后皱着眉头看向一旁的马标。
马标左右看看,苦笑道:“原来王爷早就怀疑的是隔壁庄子,搜查不过是想看看我会不会送信进庄府是吗?”
纪兰舟笑着默认了马标的说法。
马标万万没想到他自以为暗中所做的一切都被雍王料定。
一时间感慨万千,更加敬佩雍王心思缜密。
他拱手道:“下官定不会辜负王爷。”
景楼盯着发誓的马标,末了才冷声说:“你若日后辜负王爷,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追回来。”
马标一愣,没有想到雍王的亲卫竟然能有这般威势。
不知怎的,面对雍王亲卫竟然使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马标正色道:“下官明白。”
纪兰舟点头对马标说:“接下来的事还要麻烦大人了。”
“下官这就去办。”
马标说完,叫了刑部的两个部下快步朝黑暗中走去。
直到马标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纪兰舟才转身看向景楼。
“你吓唬他作甚。”纪兰舟笑道。
景楼冷哼一声,道:“朝中那些人口中能有几句真话,你倒是人家说什么都信。”
纪兰舟知道景楼是在担心他,心里又温暖又有些痒痒。
他得意地笑道:“本王八百个心眼子,还有谁能骗得过本王?”
没有几个人的演技能逃过纪影帝的审判。
方才他已经看出马标说的话句句真心,脸上没有一丝表演的痕迹。
景楼横了纪兰舟一眼道:“你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纪兰舟摇着扇子,语气轻佻道:“就当正君是在夸奖本王了。”
雍王幼稚得像个孩童,景楼无奈地摇了摇头。
“既然雍王殿下如此神武,不如等下随我一同去那屋里看上一看。”景楼挑眉道。
纪兰舟立刻将扇子挡在面前:“倒也不必。”
说完,他招手叫来不远处候着的胡良。
一行人便跟随景楼的带领潜入了隔壁的庄子中-
隔壁的庄园正如庄府下人所说一片寂静。
沿路杂草丛生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过的模样。
景楼大步在前面领路。
他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上如履平地。
纪兰舟则只能借着微弱的灯光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
一旁的胡良环视四周的景色,不安地小声嘀咕道:“这里像是许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不,”景楼当即否定说,“沿路有不少蜡烛残留的气味,若是去看石灯笼里定然还保留着蜡油。”
胡良一愣,当下便差人去查看石灯笼。
果不其然石灯笼中保留着大量蜡烛燃烧过的痕迹,证明这间院子并非没有人来过。
他们沿着石板路一直向前,最后来到一栋小院。
景楼停下脚步。
胡良见状一声令下,紧随其后的侍卫们立刻冲进屋内。
随后,屋内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干呕声。
纪兰舟听声音就知道他们找对了地方,更加庆幸景楼提醒自己没有进去。
他痛苦地皱着五官,用扇子挡住半张脸小声对景楼说:“里面的景象和庄恒说的一样吗?”
景楼沉重地点了点头。
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残忍的画面,纪兰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同时他又松了口气。
纪兰舟整个人靠上景楼,将全身重量放在身边人的肩膀上轻松道:“终于可以结案了。”
第65章
东方欲晓,文德殿上亮起昏黄的灯光。
老皇帝只披着件外衣,穿着金黄色中衣缓缓走进殿内。
“陛下,请小心些。”老太监搀扶着老皇帝座上龙椅。
几名婢女走上前将龙椅两旁的香炉燃起。
很快便有几缕青烟从香炉中盘旋升腾而上,在龙椅前形成一道朦胧的屏障。
隔着青烟,大殿上的人抬起头并不能看清高位上老皇帝的表情。
老皇帝脸色苍白神情疲惫,没甚精气地开口道:“这么早将朕叫起来可是有大事要说啊?”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好像一台老旧的牛车拉动转轴的摩擦声。
大殿上的人跪倒在地上,双手抵在面前大声道:“臣有冤屈,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文德殿上。
老皇帝揉了揉额角,微微抬手示意身旁的婢女为殿上的人准备一张垫子。
婢女从拿着垫子来到殿上摆在那人面前。
谁知那人非但没有谢恩,反而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大声道:“陛下若不为臣讨回公道,臣宁愿长跪不起就死在这文德殿上!”
殿上那人言辞愤慨,听语气竟是快要气得哭出来似的。
老皇帝叹了口气,沉声道:“庄卿何必以命相抵呢?有什么冤屈说出来,朕定会为你做主的。”
只见台下的庄士贤缓缓直起身一副摇摇欲坠悲痛不已的模样。
他双目含泪,拱手慷慨道:“陛下明鉴,雍王深夜无端率兵擅闯微臣的府邸,与大理寺胡良里外勾结沆瀣一气视礼法于无物啊!”
庄士贤言之凿凿。
黑白颠倒不过一句话的事,他隐瞒是自己开放府门让雍王搜查而是一口咬定是雍王擅闯府邸。
更为心机的是庄士贤提及雍王与大理寺勾结。
亲王私联朝臣本就是不允许的,更不用说大理寺是朝中不可或缺的部门。
果不其然,老皇帝听到后皱起眉头。
老皇帝用臃肿的手指不断在案几上敲击,缓声说道:“朕记得雍王不是和大理寺一同查案子吗?怎么查到庄府上去了?”
庄士贤沉着冷静,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
“世子身犯重罪臣自知他万死难辞,”庄士贤愤然说,“雍王殿下若是冲着世子来臣无话可说,但却以世子之事为借口闯入府中大肆搜查分明是冲着臣来的。”
老皇帝皱起眉头:“世子犯了什么错竟让庄卿如此说?”
“微臣无能,世子误伤他人如今被关在刑部大牢。”
“误伤他人?朕记得世子品行不错怎会误伤?”
庄士贤悲痛欲绝地哭诉道:“是臣养儿无方,夫人亡故后臣沉痛疏于对世子的教养,竟不料将他养成这样嚣张跋扈的性子。”
提及已经亡故的庄夫人,就连老皇帝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怀念与不忍。
老皇帝陷入回忆后又抽离出来,感叹道:“辛苦庄大人念着,孤身一人十几年如一日。”
庄士贤俯首道:“夫人直至最后一刻都在惦记臣与陛下之间的君臣和睦,如此操守臣不敢忘。”
光阴易逝,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十几年前。
斯人已去留下的不过是残存在记忆中种种投射组合构成的捉摸不透影子。
庄士贤提及庄夫人也是为了唤起老皇帝的记忆。
谁让庄夫人当年曾是差点入宫做皇后的京城奇女子呢。
只可惜造化弄人,阴差阳错姻缘劫。
老皇帝长叹了口气,沉声道:“世子若是犯了大错理应该罚,但总该留些余地的。”
庄士贤以为老皇帝心软了,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又说到:“世子是夫人留下的唯一血脉,臣想着就算不要这一顶乌纱帽也想换世子一条生路。”
“嗯……”
老皇帝沉吟片刻,反问道:“世子的事朕等问过刑部再行定夺,庄卿且先说说雍王擅闯庄府是为何啊?”
庄士贤心念一转说:“臣因世子一事过于悲痛并未了解全貌,只是听雍王殿下的意思刑部入了刺客正在全京城搜查。”
“什么?”老皇帝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刑部发现刺客?”
“听说是的。”
老皇帝冷哼一声:“好个雍王,竟然掺和到刑部的事上了,手够长的。”
听出皇帝的盛怒,庄士贤的眯缝眼中掠过一丝狡黠。
他故意将雍王越权刑部案子的事提了出来。
若是先前与大理寺可以用查案揭过去,那插手刑部的私案便没了理由。
如此一来雍王与外臣勾结的罪名彻底没法洗清,陛下定然不会再信任雍王。
庄士贤低垂着头,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一道奸计得逞的笑容。
不枉费他天不亮就进宫,这一盘棋终究还是他赢了一手。
正当庄士贤沉浸在窃喜之中时,坐在高台上的老皇帝吐出一口浊气再度开口:“只不过庄卿说的这些朕都已然知晓了。”
庄士贤一愣,还未收回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疑惑的抬起头看向龙椅的方向。
殿上的白烟被微风撩过晃动着被撕开一道裂缝。
庄士贤正对上老皇帝半眯着的双眼。
老皇帝的神色淡然,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的怒火。
他平静地说:“庄卿所说的这些早些时候刑部侍郎马标进宫请见都与朕说明了。”
“马标他如何……”庄士贤瞪大双眼咬牙切齿地顶起腮帮子。
老皇帝哼了一声,又说:“马标已向朕请罪,还说若非雍王一应支撑无法将刺客抓捕。”
庄士贤愣怔着说:“刺客已经被捕了?”
不知怎的,庄士贤的心悬了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范围。
只见老皇帝费力地撑死臃肿的身体,扬了下手道:“出来吧,都让你猜中了,是朕输了。”
话音刚落,从文德殿的大红柱子后走出一道俊逸的身影。
庄士贤定睛望去,看清来人的脸后惊恐地瞪大双眼嘴唇颤抖着仿佛见了鬼似的。
“雍王……”-
来人正是雍王纪兰舟。
庄士贤的思绪飞转心跳如雷,就连佯装的镇定也难以维持。
汗水从他的额角落下,后背一层冷汗黏在布料上如同枷锁难以挣脱。
雍王为何会在文德殿内?
雍王究竟为何赶在他之前入宫?
雍王入宫后会和陛下说了些什么?
雍王行事诡异捉摸不定,一切的一切都出乎庄士贤预料。
庄士贤整晚筹谋的计划都在雍王出现的那一刻分崩离析荡然无存。
他的目光死死地跟随纪兰舟的身影。
纪兰舟泰然自若地走到文德殿上,恭敬地向老皇帝行礼后谦虚道:“臣不过随口猜了几句庄大人可能得说辞,不料竟真猜到七八分,是父皇让着儿臣。”
“你啊你,成了家玩性还是这么大咳咳……”老皇帝哑着嗓子低笑两声后猛烈咳嗽起来。
纪兰舟赶忙上前抢在老太监动手前给老皇帝斟了杯茶递到嘴边。
“父皇小心身子,”纪兰舟关切道,“您是儿子的支柱,可不能倒下。”
老皇帝就着纪兰舟的手抿了口茶。
直到一杯茶都喝尽后他的咳喘才勉强停下。
纪兰舟顾不得干不干净,亲自用手背为老皇帝抹去嘴角残留的水渍并轻轻地为老皇帝顺气。
他的一番举动将“大孝子”人设演得淋漓尽致,老皇帝的表情也舒缓不少俨然十分满意。
高台上皇帝与雍王演着父子情深。
台下庄士贤身份尴尬,局促地站在原地仿佛是个跳梁的小丑。
过了一会儿,老皇帝终于恢复正常。
他按住纪兰舟的手,拍了拍说:“朕年纪大了,倒是你查个案子看着倒憔悴了不少。”
纪兰舟心道他憔悴只不过是熬夜熬的,实际上这几天下来他吃好喝好还胖了些。
只不过这些都不能与老皇帝说。
他佯装谦卑地摇了摇头,道:“能为父皇分忧儿子高兴,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老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庄大人也如你所说来了文德殿,你们二人各执一词不如当堂分说分说吧。”
“是。”
纪兰舟拱手后转过身朝庄士贤微微一笑,道:“庄大人起得好早,本王差一点就赶不到你前面了。”
庄士贤梗着脖子嘴硬道:“雍王何苦咄咄逼人,分明是您不容臣辩驳便闯进府中难道臣说的还有错吗?”
纪兰舟也不反驳,挑眉道:“庄大人说的没错。”
“既然臣说的没错,那雍王殿下又是何意?”
“庄大人说的没错,只不过漏了些细节。”
庄士贤皱起眉头。
纪兰舟单手负背,朗声喊到:“传谢副统领进殿。”
说罢,谢琛身着戎装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蒙面人走入殿内。
谢琛将人按在地上,先向老皇帝行礼又向纪兰舟行礼。
他上前拱手道:“陛下,微臣领队夜训京城的时候在街上发现此人违反宵禁。”
“与雍王一案可有关联?”
“此人正是夜闯刑部大牢的刺客。”
谢琛将跪着那人脸上的面罩揭下,赫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刘三满脸血迹,哼唧着说不出话。
庄士贤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纪兰舟则扬起嘴角。
谢琛拱手道:“此人名为刘三,是庄大人府上的一名管事。”
第66章
老皇帝缓缓抬起眼睛费力地朝台下看去,看清刘三脸上的血迹后嫌恶地皱了下眉头。
“谢卿是想指控庄卿指使管事闯了刑部大牢?”
“臣不敢妄下结论。”
谢琛朗声道:“只是此人身揣庄府腰牌,被臣捉拿后逃跑不成反而想咬舌自尽,种种行径颇为反常。”
老皇帝哼了一声:“听起来倒的确怪异。”
“不仅如此,此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潜入刑部大牢居心叵测。”谢琛又说到。
庄士贤已经将世子被扣押进大牢的事告知老皇帝,此时又有府中管事被抓很容易就能将两者联系起来。
老皇帝看向庄士贤:“庄卿有何要说的吗?”
庄士贤当即跪倒在地高声辩驳道:“微臣的确派刘三去了刑部大牢,但不过是为了打点世子在牢狱中的衣食绝没有其他图谋啊!”
说罢,庄士贤转头恶狠狠地瞪视谢琛。
“若是打点那将东西送到便是,为何要在大牢上凿开大洞呢?”谢琛义正辞严地反驳说,“莫不是管事令所有谋,一事不成又逃脱不得情急之下出此下策。”
“那谢副统领可曾亲眼看见刘三闯入刑部大牢?”
“不曾。”
“既然副统领不曾亲眼得见仅凭猜测就想定了我的罪?”
谢琛没有反驳,冷着脸盯着庄士贤。
庄士贤以为自己重新夺回话语权,轻蔑地笑道:“刘三看样子断了舌头已然不能开口,怎知谢副统领不是胡乱安的罪名!”
“唔唔……”
跪在地上的刘三张着嘴露出断了半截的舌头,哼哧哼哧地想起要说些什么。
只可惜他的舌头没了嗓子也坏了,连和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庄士贤也并未将刘三的挣扎放在眼中。
刘三不过是和办不成事的下人,断了舌头刚好说不出其他的事反倒省却一桩心事。
老皇帝听了庄士贤的申辩后同样点了点头,说:“庄卿说的不无道理,谢卿若无其他证据公然诬告朝廷重臣朕可是能治你的罪的。”
谢琛单膝跪地拱手道:“臣不敢,若无实证臣定然不会上文德殿来。”
老皇帝饶有兴致地挑眉道:“谢卿有证据?”
纪兰舟笑了下,上前代为答道:“回陛下,谢副统领掌管城郊禁军只不过碰巧抓了个嫌犯,真正有证据的另有他人。”
“看来你倒是查了不少事。”老皇帝哼笑一声。
纪兰舟无奈地笑笑,说:“儿臣也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说着,纪兰舟转身看向庄士贤。
他怜悯地说道:“刘三潜入刑部大牢欲刺杀世子,此事有庄恒庄世子的口供和画押。”
庄士贤一愣,万万没想到是亲生儿子出卖自己。
他目眦欲裂瞪视纪兰舟。
而后者则扬起嘴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令人捉摸不透。
纪兰舟见到庄士贤难以置信地模样冷哼着摇了摇头。
先前在刑部大牢中设计抓捕刘三并且让庄恒亲眼目睹以后,纪兰舟将刘三和庄恒隔绝开。
纪兰舟向庄恒承诺若是愿意揭露庄士贤派人暗杀他的事那么便可以免他死罪。
若是等刘三先交代那么就失去了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能依法宣判。
庄恒本来就是个色厉内荏的怂包。
等到刘三被带走不久后便哭着录了口供按了手印。
一想起庄恒一边哭一边咒骂庄士贤“为父不慈”的模样纪兰舟就十分想笑。
兄弟阋墙的故事他听得多,大孝子的故事倒真是不常见。
庄恒为了保命连亲生父亲也能出卖。
不过本来就是庄士贤派人暗杀心狠手辣在先,说来说去庄家父子俩倒颇为相似。
“传马大人将人带上来吧。”纪兰舟朝一旁的公公说到。
传旨太监得到老皇帝的首肯,站在高台边缘高声喊到:“宣刑部侍郎马标进殿——”
不一会儿,马标便手持卷轴快步走进文德殿内。
他同样对老皇帝和雍王行礼后举着卷轴说道:“陛下,此乃犯人庄恒的口供请您过目。”
老皇帝示意身旁的老太监上前去拿卷轴。
马标将卷宗口供呈上前,道:“禀陛下,其中记录了刘三奉庄大人之命潜入刑部大牢且刺杀世子不成的供词。”
老太监捧着卷轴为老皇帝转动了几行,老皇帝冷哼道:“庄卿对世子倒是狠得下心啊。”
庄士贤浑身一颤。
下一刻他居然跪倒在地哭嚎起来:“臣实在不该欺瞒陛下,的确是臣派刘三去的大牢!世子犯下大错臣颜面无光,不愿世子当众判刑被全京城的人耻笑啊!”
他一边哭着一边捶打胸口,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纪兰舟挑眉,心中不禁敬佩庄士贤的应变能力。
明明已经谈崩了,居然还能找到借口继续把戏做下去。
如此信念感和临场发挥能力即便是专业的演员也要自叹不如。
这边庄士贤仍在大声哭诉:“是臣迷了心窍,想要保住庄府的名声。更不愿让家事影响庄贵妃和扈王殿下啊……”
瘦弱的中年男人蜷缩在地上哭泣,像只被猫按住后负隅顽抗的老鼠。
老皇帝当然能理解庄士贤的用意,毕竟他是能将亲生儿子当成集权工具用来联姻的。
他听了庄士贤的哭诉后长叹了口气,沉痛道:“庄爱卿你糊涂啊,无论怎样也不该派人擅闯刑部大牢啊。”
“臣知罪,还请陛下责罚。”庄士贤深深地叩首-
一来二去刘三擅闯刑部大牢的事情居然被庄士贤如此揭了过去。
纪兰舟的脸色阴沉不少。
本以为老皇帝多少也会降罪庄士贤,却连句重话也没有。
既然这件事不痛不痒,就不能怪纪兰舟不手下留情了。
文德殿外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殿内的烟雾则更甚。
老皇帝疲惫地打了个哈欠,看向纪兰舟问道:“雍王说有事与朕禀报,可是说完了?”
纪兰舟刚要说话,谁知一旁哭够了的庄士贤率先委屈起来。
只见庄士贤梗着脖子,怒道:“即便如此雍王殿下也不能擅闯文臣府上搜查,陛下还应当治雍王殿下不敬之罪。”
纪兰舟又气又笑,他还没说话居然被庄士贤反咬一口。
而且他并不信任老皇帝,甚至怕老皇帝清晨脑子混沌真治了他的罪。
于是,纪兰舟大步上前对庄士贤道:“庄大人何必着急给本王扣帽子,本王还未说要查的是另一桩案子呢。”
“什么?”
庄士贤浑身一震,警惕地盯着纪兰舟。
只见纪兰舟转身面向高台子,躬身行礼朗声道:“臣幸不辱使命已将陛下交代的案子逐一查清,京城数起案件皆由庄士贤庄大人所为!”
雍王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回荡在文德殿上。
殿内寂静一片。
老皇帝靠在龙椅上双眼微微睁大,蹙着眉头望向庄士贤。
而庄士贤一脸惊恐难以置信地瞪视着纪兰舟,怒吼道:“雍王殿下为何无故攀污!”
纪兰舟冷声道:“是否攀污庄大人心里有数。”
“你血口喷人!”
庄士贤气得嘴角两搓小胡子竖了起来。
纪兰舟微微一笑,道:“本王查案想来讲求实证,庄大人可想清楚了?”
雍王的语气过于自信,庄士贤的心里没了底。
身边的耳目越来越稀少,他猜不到雍王究竟将案子查到了哪一步。
究竟是在诈他认罪还是确实有证据都不确定。
未知的恐惧最令人窒息。
庄士贤的额头起了一层冷汗。
第67章
文德殿上,纪兰舟和庄士贤四目相对。
老皇帝皱着眉头,用手指点着案几道:“庄卿乃朝廷重臣,雍王说的可当真?”
庄士贤立刻在一旁大声喊冤,沙哑的声音颇有种敲锣的感觉。
纪兰舟在心底冷笑。
庄士贤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他便要让这人死个明明白白。
纪兰舟走到大殿正中央面向老皇帝,朗声说:“臣夙夜巡查,终于将陛下吩咐的几桩案子细数查明。”
老皇帝点了点头,“你且先说,朕自会决断。”
“是。”
纪兰舟清了清嗓子:“其一,庄士贤残杀教坊女子翠梅将其抛尸荒野做成野兽咬死的假象;其二,庄士贤杀害□□却在运送尸体时不甚遗落御街。”
说着,纪兰舟一顿。
随后他提高音量道:“其三,庄士贤设计陷害晋王府管事实则乃杀害薛萍的幕后主使!”
纪兰舟将此段时间发生的三件事陈列出来,分列在众人面前。
尤其是将第三条说出来后,老皇帝眯着的眼睛都睁大了不少。
“你是说薛卿的家眷遇害是庄卿的所为?”
“正是。”
庄士贤猛然暴起,怒吼道:“你含血喷人!晋王管事分明已经认罪,怎么会是我设计谋害!”
纪兰舟不慌不忙,道:“庄大人消息倒是灵通,本王亲自审问没有与任何人说,庄大人在府上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
庄士贤面色铁青,尴尬地别过脸去。
雍王来势汹汹,这下便暴露出他与此事定脱不开干系。
纪兰舟见状,道:“臣于刑部亲自审讯晋王府管事,那人亲口承认与庄大人是旧识,此事马大人便可作证。”
马标当即走上前道:“回陛下,雍王殿下所言非虚。晋王府管事并非谋害薛萍的真凶。”
见马标也投向雍王,庄士贤恨得牙根痒痒。
他质疑道:“一个下人的话王爷深信不疑,却对臣所说视而不见未免过于偏见。”
“并非本王有失偏颇,”纪兰舟转向庄士贤,“而是本王查出了实证。”
随后纪兰舟便将酒楼灌醉管事后又换轿的事说了一遍。
庄士贤听后冷笑一声,否认纪兰舟的说辞道:“说了这么多不过都是王爷的猜测,仅凭一顶轿子王爷就编出这么长的一段故事还真是不简单。”
纪兰舟料定庄士贤会这么说。
他从容不迫道:“若是只有一顶轿子本王当然不会猜到庄大人头上,而是扶管事上轿子的人才最为重要。”
“什么人?”庄士贤的脸色顿时僵住。
纪兰舟拍着掌心一副看戏的模样:“对啊,庄大人猜本王查到了什么人?”
他眯起眼睛嘴角带笑盯着庄士贤。
诡异又心机的模样惹得庄士贤心中一阵发慌。
老皇帝也好奇地稍稍坐起身子,催促道:“雍王不要卖关子了,快些说吧。”
“是。”
纪兰舟连忙恭顺道:“要说人就不能只说一个案子,实在是庄大人过于依赖心腹才能让臣发现端倪。”
“雍王是何意啊?”老皇帝疑惑道。
纪兰舟道:“回禀陛下,臣已查实扶管事上轿的人与另外两起案件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随后,他便将教坊小厮的证词以及妓|院女子的证词连接起来。
老皇帝听后沉吟片刻,问道:“此人可被抓到了?”
纪兰舟反而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来。
庄士贤以为逃过一劫脸色刚有好转,却不料一旁的谢琛再度上前。
谢琛拱手道:“臣方才听雍王殿下所言,忽然想到此人的样貌似乎与一人极其相似。”
“哦?”老皇帝来了兴致,“谢副统领也认得此人?”
“今夜宵禁外出的除了刘三以外实则还有另一人。”谢琛说道。
“唔……”
众人此时才想起来大殿上还有一个被人忽视五花大绑的刘三在。
老皇帝皱起眉头:“既然如此为何先前不报?”
谢琛沉声道:“臣有罪,可此事实在诡异臣已擅自做主将人带到了殿外。”
“把人带上来让朕瞧瞧吧。”
谢琛领旨后便又从文德殿外带了一个人进来。
同样被捆绑成虫子的人不断扭动挣扎着,隔着头上的麻袋不断呜咽。
谢琛将人按在地上,单手揭开麻袋:“陛下请看,此人正是庄府的大管事。”
老皇帝抬手挥散眼前的白烟,努力看清台下的人。
而庄士贤看到麻袋下的脸后则像见了鬼似的愣在原地。
只见麻袋下出现一张圆脸,圆脸的嘴角旁有一颗肉痣,无论是体貌特征都与纪兰舟方才说的一模一样。
这人分明就是庄府的大管事庄福。
纪兰舟早就猜到庄士贤会派人去寻刘三,便早早让谢琛在府外蹲着。
果不其然在府外抓住了准备去和刘三接应的庄福。
进宫之前纪兰舟已经收到谢琛送来的消息,然而他仍装作初次见到庄福的模样。
“一个晚上庄府两位管事皆无视宵禁,庄大人心虚什么呢?”
纪兰舟绕着庄福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道:“万万没想到你竟撞上门来,现在庄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庄福胆怯地望着面前一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庄士贤的身上。
他努力扭动身体拱到庄士贤脚边,哀求道:“救救小的,老爷你救救小的……”
庄士贤后退两步唯恐避之不及,他瞪视庄福示意不许再出声。
庄福讪讪地缩起脖子。
看似毫无关联的三件事居然就这样串了起来,老皇帝也震惊不已。
他看向庄士贤,冷声道:“庄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庄士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即便抓到了庄府的管事也并不能就治臣的罪,王爷为了交差将案子转嫁到臣的头上实属荒谬。”
谁知雍王竟然笑了起来。
纪兰舟转向一旁,客气地说:“还要劳烦公公将大理寺少卿胡良传到殿上来。”
传旨太监躬身行礼,立即将候在殿外的胡良传入文德殿。
庄士贤愣怔片刻,未曾料到雍王竟然准备如此齐备。
同时他心中又隐隐担忧,大理寺都是晋王的人向来盯着庄府不放,胡良定是查到了什么。
胡良昂首阔步走入殿内,行礼后道:“陛下,大理寺奉旨协助雍王殿下查办御街抛尸案已经发现作案现场与运输工具。”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沓早就准备好的卷宗。
“在庄府西边发现一所空置的宅院,宅内发现大量作案工具以及女子的指甲、手指等肢体残骸,”胡良面色沉重地说,“经查还发现庄大人府上的兰花与尸体身上的品种、气味一致。”
老皇帝接过卷宗浅浅翻了几页便不适地合了起来不忍再看。
大理寺所呈的卷宗颇为详细,不禁有文字描述还有画师所绘的图示,栩栩如生的血腥画面任谁看了都会嫌恶。
“手段如此残忍简直骇人听闻。”老皇帝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压掉涌上喉咙的反胃感。
胡良又说:“臣还发现那间空宅子与庄府的后院用一道暗门相联通,或许地下还有密道通往某处,恳请陛下准许臣带人将两个院子统统围起来仔细搜查。”
说完,胡良便恭敬地跪到地上。
纪兰舟见时机成熟,立刻朗声道:“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明查。”
老皇帝黑着脸望向庄士贤。
“唉,”谁知庄士贤忽然哭了起来,“臣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原就是雍王殿下冤枉了老臣。”
死到临头又要搞什么花样?
纪兰舟不禁斜睨过去。
只见庄士贤一边抹泪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早些时候世子问臣要了一笔钱说是要置办庄子,竟不料那逆子居然在庄府后面做出此等穷凶极恶之事。”
庄士贤跪倒在地,道:“世子顽劣不堪与府上两位管事串通一气屡犯重罪,臣管教不严御下无方实在颜面无光,恳请陛下恩准臣辞官返乡终日念佛持斋为世子赎罪。”
闻言,纪兰舟先是一愣随后被气笑了。
事到如今庄士贤居然准备将全部锅都甩给庄恒,可真是好爹。
但他不能就这样让庄士贤脱罪。
纪兰舟走向庄士贤,质问道:“庄大人的意思是犯下谋杀重罪的人是庄世子?”
“正是小儿。”庄士贤眯起眼睛说道。
谁知纪兰舟狡黠咧开嘴角,朝殿外的方向大声喊道:“你听到啦?你爹分明就是要让你死。”
“你胡说!”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嘶吼。
紧接着又一个人跌倒在文德殿门外,身后还追出一个侍卫压在他身上。
老皇帝皱起眉头,厉声道:“殿外是谁?”
一旁的老太监上前尖声叫嚷道:“文德殿前居然敢大声喧哗,还不快将人压上来!”
谢琛二话不说大步上前将跌倒在门口的人提到殿上。
“你是……”
老皇帝眯起眼睛费力地看清台下的人。
马标上前跪下说道:“陛下赎罪,是臣让人将世子扣押在门外随时听候审讯。”
跪在地上的人正是庄恒。
庄恒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哪里还有一丝世家子弟的模样。
他目眦欲裂,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庄士贤喊道:“你派人杀我还想将杀人的事嫁祸到我的头上,天底下哪有一个父亲会如此狠心。”
庄士贤怎么也没想到庄恒会出现在文德殿外。
他猛地想起方才雍王的确是说让马标带人进来,而马标却是只身一人携卷宗进殿。
雍王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故意引他嫁祸庄恒又让庄恒在外面听着令他们父子相残。
庄恒贪生怕死又是个没甚主见的草包,难保不会说出不利庄府的言论。
“恒儿,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庄士贤佯装悲痛地哭嚎到。
他上前死死按住庄恒的肩膀,近乎咬牙切齿地威胁到:“你一人犯事牵连全家,若承认罪责或许我与贵妃娘娘能求情饶你不死。”
庄恒听后犹豫着向后倾倒身子。
庄士贤则更进一步,说道:“难道你想庄府几十年基业毁于一旦吗?”
的确,即便没有庄恒庄府依旧能够得以长青。
只要庄士贤不倒那么庄府的富贵就还在,如此简单的道理庄恒不可能想不明白。
庄恒眉头紧皱,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养育了自己二十余年的人。
他的心中也有万分挣扎。
正如庄士贤所说,陛下就算看在贵妃和扈王的面子上也会放他一条生路。
或许外放苦寒之地,或许经受牢狱之苦,终归能保住一条命。
将罪责认下来不失为一条损失最小的路线。
这边纪兰舟见庄恒犹豫不决心道不妙。
庄恒如果替庄士贤顶罪,不仅无法彻底扳倒庄府而且接下来在朝中会被扈王一党更加针对。
纪兰舟思绪飞转,不等庄恒做出决断开口道:“庄大人这招偷梁换柱果然巧妙,就是不知世子是否知道他要背的可不止一两条人命。”
“什么意思?”
庄恒呆愣地转过头去。
纪兰舟冷声质问道:“本王且问问,能在京城附近找到一群杀手了结两家数十口人命,就这一条世子你背得起吗?”
不知庄恒,就连高台上的老皇帝也微微地瞪大双眼。
要知道老皇帝最怕的就是京城有人威胁他的生命,单看他对武将的态度便一目了然。
如今一个文臣居然能够召集一帮杀手在近京作案说明已然在京城中培养出了一批拥趸,难保日后不会对宫里造成威胁。
果不其然,老皇帝听到这话后立刻变了脸色。
如果说先前听案子还只是当成戏一样看热闹没有放在心上,那么此时老皇帝也不能再装作视而不见。
老皇帝坐直身子,难得睁大眼睛问道:“雍王这是何意,细细与朕说来!”
第68章
“陛下或许不知京郊曾发生过一起盗贼截杀,”纪兰舟语气沉重地说,“共有二十余人丧命,最小的孩童不过六岁。”
老皇帝眉头紧皱:“竟有此事?”
纪兰舟拱手道:“臣断不敢妄言。”
前日和景楼一起从鬼市百晓生那里出来后,纪兰舟立刻找到胡良追问了有关京郊近些日子发生的强盗截杀案。
果然如独眼所说,京城郊外报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抢劫案。
但由于一群人是死在京郊加上当时正值庆元节前后,根本没有人在意这桩晦气事。
刑部与大理寺都不愿经手,于是案子就被这样搁置了下来。
两家二十几口人死的悄无声息,尸体烂在京城郊外荒凉的雪地中直到被马车碾过才再被发现。
当纪兰舟从胡良那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大为震惊。
毕竟他来自法治社会,在以人为本的时代连死几十条人命是重大案件一定是要彻查到底的。
而在一个人命不值钱的世界,两个挑夫全家死就死了。
没有人知道,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庄士贤为了隐瞒自己的罪行,竟然把这些人命像碾死一只蚂蚁似的放弃了。
纪兰舟当即便下定决心要查明真相。
且不说庄士贤长袖善舞在老皇帝耳边吹风撮合他和景楼的婚事,就他残忍的行事风格留在京城也是隐患。
纪兰舟更加确定庄士贤此人绝不能留。
“几十条生命死于非命,这些人都是大齐的血脉陛下的子民啊!”
纪兰舟朗声说道:“儿臣知道父皇心系百姓爱民如子,怎可能忍心看到京城附近有如此残忍之事发生?”
说完他深深地低下头去一副悲怆的模样站在那里。
殊不知,在阴影下纪兰舟的嘴角勾起一道弧度。
哪个领导不喜欢被人拍马屁说好话,再说老皇帝最好面子在大臣面前做足了样子。
纪兰舟这番话恰恰戳中老皇帝的痛点。
老皇帝缓缓地靠在龙椅上沉声道:“就在朕的眼皮底下居然发生如此耸人听闻的事情,竟无一人告诉朕吗?”
胡良连忙上前跪下道:“回禀陛下大理寺接到案情后臣已分派人手去查了,只是临近庆元节那段时日大案要案堆积才未曾上报。”
纪兰舟斜睨胡良一眼,默默地在心底为他点了个赞。
不愧是能跟在晋王身边的人,反应果然是快。
老皇帝眼看就要将怒气转移到其他人头上,是胡良随机应变将话题拉了回来堵住了老皇帝的怒火。
说到底这件事他只和胡良提过一次,短短两天时间他们几乎都在一起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分人查案。
胡良算是配合他在老皇帝面前扯了个谎。
这一招赌的就是在场所有人的心态,谁先接不住戏谁先NG。
纪影帝永远一条过从不NG,胡良是根职场老油条说起谎来面不改色。
而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一个人抖成了筛糠。
庄福趴跪在地上不断颤抖,双眼像只受惊的老鼠似的来回打量。
纪兰舟一看就知道他不对劲。
于是,他便转向庄福道:“庄大人的管事似乎有话要说,莫非与这件事有关系?”
“不,不是我,小的不敢……”
纪兰舟加重语气道:“在京城收买杀手行凶,依法应当被五马分尸斩首悬挂于城门上的。”
庄福是个不禁吓的,听到纪兰舟的话后顿时倒在地上绝望地抬眼望向庄士贤。
而纪兰舟没有给庄福求饶的机会,又道:“本王已经查到行凶者的名录,你猜假以时日本王能不能审出雇佣他们的幕后指使者是谁?”
庄福战战兢兢牙齿发颤:“小的……”
接不住戏的小演员纪兰舟见得多了,见状便知道庄福的心态已经崩了。
毕竟只是个宅院管事,一天晚上经历了如此大起大落最后在文德殿上会在当朝陛下面前没有点过硬的心理素质是顶不住压力的。
纪兰舟冷笑一声,道:“若是此时坦白或许本王还能求陛下饶你一条性命,否则刑部和大理寺的刑房全都为你备着呢。”
一想到那些恐怖的刑罚,庄福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泪流满面,支支吾吾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纪兰舟转过身去,朝老皇帝恭敬地行礼道:“父皇,儿臣建议京郊的案子不如交由大理寺全权查办,相信很快就能查到真凶。”
其实不用再查,单看庄福的表现老皇帝这颗老姜也能将事情真相猜出一二。
老皇帝板着脸沉吟片刻,道:“查,一定要把这些人给朕查的一清二楚,都给朕杀!”
胡良拱手道:“臣定不辱使命。”
文德殿上,庄福听到老皇帝的话以后吓得两眼一翻竟昏死了过去。
庄士贤嫌恶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反倒松了口气。
在文德殿上每一句话都有言官记录在册,庄福若是说错一句便再也无法挽回。
此时还有机会转圜,雍王说了半天并无实证只要咬定不松口再想办法让庄福再说不出话来就没有人知道究竟真相是什么。
谁知,庄士贤的这点心思早就被纪兰舟看透了。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庄福。
方才在大殿上除了被吓晕的庄福以外,还有个人受了不小的惊吓。
只见纪兰舟笑着转过身,看向瑟缩在梁柱下的庄恒说:“事到如今,世子觉得自己还能担得起这样的罪责吗?”
庄恒缓缓抬起头,一双猩红的眼睛惊恐地望着纪兰舟。
五马分尸斩首悬梁的刑罚太过骇人,更不用说在此之前要在刑部和大理寺之间来回受刑。
一想到刑部大牢内阴暗的环境以及处处散发出的血腥气味就让他忍不住发抖。
更不用说那些带着血的刑具……
而在他眼前雍王笑得一脸和善,殊不知更加令人惊恐恐惧。
还有雍王身边的打手……
刘三已经是庄士贤身边最得力的下手,竟然被雍王身边的打手轻而易举就制服了。
庄恒的脑海中如同有惊涛骇浪拍过,几乎将他拍晕。
下一刻,然后又猛地转向一旁的庄士贤。
庄恒指着庄士贤大声喊到:“我看到了!是他杀了人!”-
儿子亲口指控亲生父亲,这样炸裂的事即使放在尊卑概念不强的现代也实属罕见。
只见庄士贤连滚带爬到大殿上纪兰舟的脚边,哀求道:“我亲眼见到他杀了人,就在庄府后面的院子里,真不是我!”
纪兰舟后撤一步躲开庄恒的手。
他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就将庄恒诈了出来。
先前在刑部大牢时他就察觉庄恒一定有事隐瞒,否则不可能会在见到刘三后仍有犹豫。
本以为庄恒最多会供出庄府与西边宅院之间有相连通的密道,谁承想竟然爆出了这样的惊天大料。
如此一来有了庄恒的证言,哪里还需要举证或是查案,当下便可订了庄士贤的罪。
很显然,庄士贤万万没想到最后的最后会被亲生儿子反咬一口。
他双目圆瞪,咬牙切齿地用手指着庄恒的鼻尖。
庄士贤愤恨地骂到:“你个不孝子竟然敢污蔑亲父,你这样对得起你早死的娘吗!”
谁知庄恒冷哼一声,讥讽道:“你有什么脸提我娘?你将她囚禁在小屋里含恨而终究竟是谁对不起她?”
纪兰舟忍不住撇嘴。
没想到竟还能在文德殿上听到庄士贤的家务事。
怪不得之前在庄府看到庄夫人旧居那么简陋,居然真是夫人生前受到了虐待。
那间小屋甚至还不如雍王府的书房大,堂堂朝廷重臣的正妻被囚禁在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纪兰舟不禁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未见过的母亲,在心底里感叹女人的不易。
“庄恒!文德殿上陛下面前休要胡言!”
庄士贤急得头上冒火厉声呵斥,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冷汗。
他愤恨地看向身旁的纪兰舟。
雍王好一招声东击西,不仅缕清了所有案情之间的联系而且让他在文德殿上众叛亲离。
如果说此前众人的举证都能撇开关系,那么庄恒本人的证词则比千千万万的人证都要有力。
庄恒怕死得很,见雍王不帮他说话连忙转身爬向高台之上的人。
“那日我当真瞧见庄士贤绑了一个女子还把她的手指割了下来,”庄恒一边爬一边叫嚷,“若是去寻或许还能找见那女子的尸首!”
庄恒慌不择路,前言不搭后语一股脑将知道的事情全都抖落了出来。
纪兰舟在一旁听着,庄恒的口供恰巧印证了他和景楼的猜测。
庄士贤每逢三四便要假意为夫人做法事,实则挑选一名女性入府玩够后虐杀。
庄恒则是趁着府上乱没人管他到处寻花问柳花天酒地。
他不过前些天瞧见庄士贤虐待女性的那一幕后便想有样学样,不成想玩出了意外导致流云的窒息死亡。
只能说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
闹成如今的局面全都是庄士贤咎由自取,最终害了自己。
老皇帝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父慈子孝”震惊。
他望着台下哭天抢地拼死控诉的庄恒,以及自知无力回天绝望的庄士贤。
古时断案就是这样,没有发达科技只靠人证口供往往能够决定最终的案情走向。
老皇帝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哑着嗓子开口道:“朕今晚倒是看了一出大戏。”
纪导功成身退,默默地退到一边抬头朝文德殿外看去。
日出东方,光芒普照大地。
第69章
“陛下,陛下——”
御书房门口传来一阵凄厉的女声。
庄贵妃甩开太监和婢女的束缚,挣扎着爬向书房的门槛。
她头发凌乱,往昔精致的妆容与衣着荡然无存。
庄贵妃毫不顾忌掩面,哭喊道:“陛下,求您见臣妾一面吧!”
文德殿内,老皇帝坐在御书房内的书桌前痛苦地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一旁的老太监皱着眉头打量形势,偷偷从袖子里伸出手朝一旁的小太监挥了挥。
“去,找人把贵妃拖走……”老太监小声说道。
“等下。”
老皇帝出声拦住小太监,犹豫一刻道:“罢了,外面天冷传贵妃进来吧。”
老太监一愣,不耐烦地挥退手足无措的小太监后才宣庄贵妃进屋。
“陛下,您终于愿意见臣妾了!”
庄贵妃人还没到柔媚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紧接着一道粉红色的身影飘飘然奔入御书房内。
寒凉的天气中庄贵妃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纱衣,裸露着肩膀被冻得关节痛红。
她扑倒在书桌前,啜泣道:“臣妾就知道陛下绝对不会不见臣妾的……”
“贵妃来找朕可有事啊?”老皇帝揉着额角问道。
“臣妾听说陛下要杀哥哥的头,”庄贵妃恐慌地说,“若是哥哥犯了大错惹陛下不开心了陛下责罚他打他骂他便是,怎么要杀头呢。”
老皇帝厉声呵斥到:“妇人之见!朝政岂是后宫夫人可以妄议的!”
庄贵妃先前见到老皇帝冲她生气的模样,吓得浑身一抖眼泪卡在眼眶上将落未落。
“陛下……”
“若是来替庄卿求情,贵妃就回去吧。”
庄贵妃绝望地跌倒在地上,呜咽道:“臣妾的命好苦啊……”
老皇帝神情复杂地望着台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庄贵妃,随后深深地皱起眉头。
从前老皇帝觉得庄贵妃娇柔温婉总能猜透他的心思,是个知心的枕边人。
而如今再看只觉得女人聒噪。
“臣妾的哥哥身犯重罪的确罪不可赦,”庄贵妃娇滴滴地抹着眼泪,“但他也是臣妾母家唯一的亲人,还请陛下饶他一条性命吧!”
庄贵妃的妆都哭花了,胭脂蹭得一整张脸又红又白像一张虚假的脸谱。
怎么也是曾心爱的女子,老皇帝闭上眼睛不忍再看殿上的庄贵妃。
他沉声道:“嗯,贵妃不要再哭了。”
“陛下,臣妾、臣妾……”
庄贵妃看出老皇帝的心软,连忙爬上前说:“庄家只剩臣妾哥哥一条血脉,就求陛下看在哥哥这些年为您出谋划策的份上留他一条生路吧!”
老皇帝的心中也十分犹豫。
庄士贤几十年来陪在他身边,的确为朝廷解决不少麻烦。
想着两人多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老皇帝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庄贵妃又在火上添了把柴:“陛下就算不看在臣妾的面子上,也要想想辙儿啊!他从小便最喜欢舅父啊!”
老皇帝沉吟片刻,“死罪可免,但……”
“皇后娘娘驾到——”
谁知,老皇帝的话还没说完殿外便传来一道通传声。
原本看到希望的庄贵妃嘴角耷拉下来,心中暗道不妙。
她趴在地上愤恨地朝身后看去。
只见雍容华贵的皇后手中拎着一个食盒缓步走入御书房内。
老皇帝显然也没想到皇后会出现在御书房中。
他的目光跟随着皇后来到桌边,问道:“皇后怎么来了?”
皇后将食盒放在桌上,轻笑道:“听说陛下天不亮就被喊起来处理政事,臣妾特地来给陛下送碗提神补气的参汤。”
雕花食盒的盖子打开,药味浓郁色泽金黄的参汤还冒着热气。
老皇帝的表情稍有缓和,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还是皇后想的周到啊。”
皇后微微一笑:“臣妾不过是个妇人,久居后宫无法为陛下分忧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此言一出,瞬间将庄贵妃方才的无理取闹贬低地一文不值。
庄贵妃眼见陛下的注意力被皇后的一碗参汤岔开,冷下脸来愤恨地瞪视着皇后。
若非皇后多事,皇帝方才已经要松口饶庄士贤一条生路了。
老皇帝一经皇后的提醒,也意识到刚刚的决定有些草率。
后宫不得干政,庄贵妃为庄士贤求情本就不该。
再往深处想,分明一大早在文德殿上发生的事连圣旨还未下庄贵妃在后宫哪儿来的消息。
老皇帝冷静下来顿时冷下脸来。
皇后像是没有察觉皇帝态度的变化,端起瓷碗小心舀起一勺参汤递到老皇帝嘴角温柔道:“陛下,尝尝臣妾熬的汤吧。”
老皇帝抿了一口。
温热的参汤顺着喉咙流入胃中,霎时间整个人从腹部暖了起来。
老皇帝觉得瞬间精神了不少,一双三角小眼也缓缓睁开。
“皇后煲汤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老皇帝索性接过皇后手中的碗两三口便将参汤喝的一干二净。
皇后温婉地笑着,用手帕擦掉蘸在皇帝胡子上的汤汁。
书桌上皇帝和皇后龙凤和谐一副祥和的画面,所有人都忽视了书桌下还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庄贵妃。
庄贵妃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画面,恨得咬牙切齿。
没想到皇后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这个时候突然凑到皇帝面前大献殷勤。
“陛下……”
庄贵妃弱弱地叫了一声。
谁知老皇帝置若罔闻,只是一副飘洒若仙的模样抿着嘴回味参汤的滋味。
从旁的皇后缓缓转过头来,脸上仍挂着和善的微笑。
“贵妃穿的这么少小心别冻坏了身子,”皇后挥手说,“还不快些将贵妃带下去多穿些厚衣服。”
庄贵妃一愣,连忙用手撑起身子。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不过是在关心贵妃的身子,坏了身子不要紧只是别误了伺候陛下。”
说完,皇后扬手示意一旁的太监将庄贵妃强行拉起来朝御书房外拖去。
庄贵妃怎么也没想到皇后会做这么绝。
她不断踢动着双腿,边挣扎边尖叫道:“放开我!我是贵妃谁敢拦着我!皇上,皇上……”
女人疯狂的尖叫声越来越远。
御书房内,皇后脸上的笑脸逐渐收敛起来最后变成一一片阴暗又死寂的湖水。
“来人,”皇后对一旁的老太监说,“本宫还熬了一大锅参汤,既然陛下爱喝就都呈上来吧。”
老太监垂下头恭敬道:“老奴这就去办,皇后娘娘放心吧。”
等到老太监出去,御书房中只剩下老皇帝和皇后两个人。
老皇帝直愣愣地望着梁柱,嘴角流出口水好似一副痴傻的模样。
皇后重新扬起笑容,拿起桌上的手帕替老皇帝擦了擦嘴。
没有人看到皇后的眼中一瞬间闪过的凶光。
第70章
纪兰舟随太监走出文德殿,身后跟着马标和胡良二人。
胡良昂首挺胸,带着打赢胜仗后的喜悦。
马标则神情复杂,略显萎靡地跟在纪兰舟的身后。
清晨的皇宫一片寂静,偶尔有宫人匆匆忙忙穿行其中却也脚步轻稍。
宫中长廊中回荡着纪兰舟一行人的脚步声。
领路的老太监提着灯行在旁,领着他们一路来到宫门前才停下脚步。
太监弓着身子恭敬道:“王爷,诸位大人,再往前便能出宫了。”
纪兰舟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塞进老太监的手中,低声道:“多谢公公领路。”
“哎呦王爷这可使不得,”太监惊讶地握住玉佩,“老奴受不起此等重谢啊。”
老太监嘴上说着受不起,但手却死死握着玉佩没有放开。
纪兰舟见状笑了下,说:“日后或许还有麻烦公公的地方,还请公公不要嫌弃。”
老太监了然于心,暧昧地低笑两声后不做声地行礼离开。
都是跟在老皇帝身边的宫中老人,纪兰舟说的是什么意思无需再清楚。
目送老太监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纪兰舟才缓缓收回视线。
方才在文德殿上揭穿庄士贤的罪行后老皇帝勃然大怒,当即便下旨封庄府抄家搜查并且将庄士贤父子下大牢等候发落。
相信消息很快便会从宫中传出,届时朝中大臣都会知道庄士贤倒台的消息。
只要等着看谁会去为庄士贤求情便能知道在朝中谁和他是同党。
“王爷,”胡良打断了纪兰舟的思绪,“下官要回大理寺,先行一步告退了。”
大理寺破案有功,老皇帝特许胡良和谢琛带领禁军去庄府抄家。
胡良巴不得赶紧把庄府翻个底朝天,回头也好向晋王报喜。
纪兰舟点头道:“这几日辛苦胡大人,本王初来乍到多亏大人相助。”
胡良受宠若惊,连忙拱手道:“王爷言重了,多亏王爷足智多谋才能将庄士贤这老贼揪出来。”
两个人在宫门口互相谦让一番,胡良才乘轿离开。
宫门口只剩下纪兰舟和马标二人,马标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虽然马标为纪兰舟提前入宫送了消息,但是刑部无能的事还是惹得老皇帝震怒。
老皇帝停了马标的职务还传旨让刑部尚书亲自入宫述职。
庄士贤的事牵连甚广,其中多番包庇其罪责的刑部自然逃不开被卷入其中。
马标被停职查办心情自然不可能好到哪儿去。
长得老实巴交的方脸丧眉搭眼,站在那里真像一匹做了农活的老马。
纪兰舟转过身,拍了拍马标的肩膀安慰道:“马大人不必担忧,陛下只是在气头上,等到他气消了本王定会为你讨回职务。”
马标不久前对他表忠心又冒死入宫进言,纪兰舟愿意遵守承诺还马标一个人情。
“多谢王爷美意,下官只是……”
马标说着一顿,忍不住垂下头叹了口气。
纪兰舟叹息道:“马大人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下官只是未曾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马标自嘲地笑着说,“难为了那些追随着的兄弟们。”
朝堂中瞬息万变,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也能在朝夕之间轰然倒塌。
马标站队无可厚非,只是站错了队伍。
老皇帝一句话就让不少人几十年的官场打拼顷刻间毁于一旦。
马标感慨道:“陛下只是将下官停职查办已然是天大的恩赐,下官不敢再奢求太多。”
纪兰舟同情地看向马标。
刑部侍郎的职务不过是帮着上司跑腿擦屁股,马标作为打工人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日子还长,”纪兰舟长叹了口气,“马大人不必如此悲观。”
马标感激地望向纪兰舟,拱手道:“若非是王爷下官至今仍鬼迷心窍,下官的承诺不会变。”
纪兰舟也拱手还礼。
正说着,宫门口响起一阵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
纪兰舟抬眼看去便瞧见雍王府那辆熟悉的马车,在马车前有一个人依靠着车辙正看向他。
“家里来人了,”纪兰舟笑了下说,“马大人怎么回去啊?我送你一道。”
马标摇头说:“下官要改道刑部提前给兄弟们个交代,王爷不便同下官一路。”
的确,庄士贤才刚倒台雍王便和刑部混在一起,说出去难免惹人猜疑。
纪兰舟了然地点头说:“既如此本王也就不送了,马大人一路顺风。”
说完,两人结伴走向宫门外。
富贵捧着斗篷上前披在纪兰舟的肩膀上,小声埋怨道:“王爷您说您也真是的,这么大事儿不让小的和太子殿下说也就罢了,独自一人进宫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办诶……”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就越过他朝前走去。
纪兰舟径直走到景楼面前,扬起一个笑脸。
“事成了?”景楼抬起手帮纪兰舟系上斗篷的带子问到。
“成了。”
纪兰舟低下头看着在自己胸前摆弄的修长手指,心里就像有只小猫在抓挠似的。
景楼并未注意纪兰舟灼灼的视线,低头仔细绑着斗篷上的带子低声问道:“皇帝真的会杀了庄士贤吗?”
老皇帝最爱重庄士贤,加上庄贵妃和扈王在定然会替庄士贤求情。
庄士贤的脑袋最终能否落地还是未知数。
景楼的问题恰恰也是纪兰舟担忧的地方,他撇嘴说:“老皇帝靠不住,我替他加把火。”
景楼轻笑道:“又有什么歪门邪道。”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就被景楼看穿,纪兰舟也不害臊调侃道:“本王名门正派,走的都是阳关大道。”
“哼。”
景楼嗤了一声,快速系好绳结后抻平斗篷上的褶皱。
马标被晾在一旁,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雍王居然和亲卫如此亲昵。
这,这……
不合规矩吧?!
先前他就觉得雍王和亲卫非同寻常,没想到竟然到这种地步。
这一边马标满脸狐疑,另一边纪兰舟认真盯着面前的人。
景楼为了案子整夜奔走,就算有十万分的精力也疲惫了。
纪兰舟看着景楼眼下的乌青,心疼道:“这一晚上辛苦你了。”
“不算什么,”景楼无所谓地说,“从前在漠北我行军几十里也不曾疲惫。”
富贵上前搭腔道:“王爷,正君为了不误了时辰接您在城门外等了整宿呢。”
纪兰舟听后忍不住抓住景楼的手,关切道:“饿了吧,咱们去张三姐那儿吃包子去。”
闻言,马标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这位是……”
纪兰舟这才注意到旁边目睹他和景楼“秀恩爱”的马标。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必要再向马标隐瞒景楼的身份。
他搂住景楼窄劲的腰,大方地介绍到:“这位便是本王的正君,先前为了方便行事有所隐瞒还请马大人理解。”
马标回过神来,连忙单膝跪下行礼:“下官有眼无珠屡次冲撞正君,还望正君见谅。”
景楼冷眼看向马标,道:“马大人先前说的话可别忘了。”
雍王正君声音低沉从头顶传来,马标的后背忍不住起了一层冷汗。
和雍王的绵里藏针笑里藏刀不同,正君不过一开口就充满令人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马标相信如果有朝一日他背叛了雍王,这位声名远播的驭北将军雍王正君绝对会履行承诺,任凭他跑到天涯海角都会将他找出来碎尸万段。
“下官明白。”
马标恭敬地说说,心道果然传言不可皆信。
雍王夫夫二人分明同声同气,感情和睦的很-
与马标在宫门口分别后,纪兰舟和景楼便坐马车朝张三姐馒头铺赶去。
张三姐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最终决定不再会老家而是就在京城踏实讨生活。
不少人冲着雍王题字的招牌慕名而来,随着熟客越来越多从前只有几张桌子板凳的小摊档已经不够用了。
于是张三姐便在京城靠近宽街的地方租了一间不大的茶棚,日常卖些吃食和茶水。
纪兰舟和景楼到的时候张三姐正送走铺子里最后一桌来吃早餐的顾客。
“张三姐,我们来了。”纪兰舟探出脑袋和张三姐打招呼。
张三姐一看是雍王,连忙放下手头的活计上前迎接。
纪兰舟和景楼一前一后走下马车。
“王爷今儿怎的想着来了?”张三姐又惊喜又发愁,“您看铺子里也没准备啥新鲜的吃食。”
纪兰舟笑着说:“三姐不必忙乎了,给我俩上点你做的馒头就行。”
“好嘞,王爷正君稍等啊。”
张三姐为两人各倒了杯茶水后又跑进后厨忙活起来。
纪兰舟伸了个懒腰,疲惫地用手撑着下巴半眯起眼睛放空自己。
景楼嘴上说着不累但是坐姿远不如往常那般笔挺。
张三姐端着肉馒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罕见的画面。
她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将笼屉放下,小声道:“刚出锅的馒头,王爷和正君赶快趁热吃吧。”
纪兰舟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和景楼一人夹起一个肉馒头大口啃起来。
热腾腾的肉馒头一口咬下去肉汁四溅,葱香被完全逼出浸入到肉馅和面皮之中更是清香爽口。
纪兰舟和景楼越吃越精神,一笼不够还让张三姐多上了几笼外加两碗羊杂面。
正当两个人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隔壁巷子的酒楼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纪兰舟叼着包子好奇地朝门外张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景楼也不闻不问,捧着粥碗埋头苦吃。
张三姐垫脚望了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王爷有所不知,最近时不时就会发生这事。”
纪兰舟疑惑道:“三姐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还不是贪嘴惹的祸,”张三姐摇了摇头,“京城这阵儿时兴一种怪鱼说是吃了会让人飘飘欲仙沉醉其中,只是仁和酒楼鱼宴开席少,便出现不少店家也做此鱼揽客。”
河豚居然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纪兰舟颇感意外。
“本王听说那鱼有剧毒,仁和酒楼的大厨才能处理好那种鱼,其他酒楼也能做得了吗?”纪兰舟问道。
张三姐撇嘴道:“要不说人不该贪嘴呢,不少人吃了带毒的鱼肉后变得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搞得整条街都不得安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