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走捷径并非不可,”纪兰舟想了下说,“但若那条路是大逆不道的歧路呢?”
景楼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歧路必定凶险,若非被逼无奈谁会愿意走上歧途。”
“……”
纪兰舟听到景楼的话后一时语塞。
他不知景楼这番话是在说刚才的那个四方脸还是在说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剧情。
想一想老皇帝有朝一日真要撤侯的话,景楼一家绝不会心甘情愿束手就擒将兵权拱手让人。
雅阁内充斥着怡人的香气,屋内的气氛却低沉压抑。
“叩叩——”
雅阁的房门被敲响,小姑娘端着茶水走进屋来。
“二位公子请用茶,”姑娘一边沏茶一边说,“行首让我和二位说落雪姑娘正在梳妆,即刻便来伺候公子。”
纪兰舟拱手道:“有劳姑娘了。”
小姑娘掩面轻笑两声说了句“公子不要客气”便行礼告退。
碗中的茶水与寻常茶粉点出的茶不同,更加清澈有光泽同时散发出一阵诱人的异香。
茶水香气扑鼻,纪兰舟拿起茶碗正准备放到嘴边。
“别喝!”
景楼忽然伸手猛地攥住纪兰舟的手腕。
沏满的茶水撒出来溅到手背上,纪兰舟被烫的“嘶”着抽了口冷气。
他甩了甩手,问道:“怎么了?”
景楼夺过纪兰舟手中地茶碗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瞬间眉头紧皱。
“茶里放了东西。”景楼黑着脸说。
纪兰舟心中一惊,赶忙将手背残余的水渍胡乱蹭在衣服上。
或许是他穿来后日子过得太舒坦也没有遇到大事,竟然忘了这里不是法治社会更不是和平年代。
要杀掉一个人比想象中要容易的多。
纪兰舟心有余悸,小声问道:“是毒药吗?”
景楼摇了摇头,说:“还不清楚,但这茶寻绝不会是这个味道。”
“你怎么知道?”
就连纪兰舟在雍王府都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茶。
景楼摇晃着茶碗中剩余的茶水,沉声道:“这是蛮人部族特有的岱茶,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你是说这是从边塞送来的茶?”
纪兰舟一愣,顿时瞪大双眼:“你的意思是这间妓/馆是蛮人开的?”
景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哇……”
纪兰舟大为震惊地跌坐回椅子上。
大齐与蛮人百年来势不两立连通商都不曾有,现如今在京城地界儿居然潜伏了一家蛮人开的店?!
不对!
纪兰舟猛地又坐起来。
如果这家店真的是蛮人在背后操控,那先前晋王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思绪飞转,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景楼看出纪兰舟的困惑,开口道:“待我回府便给父亲去信询问情况,看来京城中有人在暗中和蛮人勾结。”
有了景楼的保证纪兰舟也终于放下心来,万万没想到来一趟妓/馆还有意外的收获。
两人将壶里的茶水全部倒进屋内的花盆中,装作已经将茶喝光的模样。
刚做完伪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纪兰舟和景楼连忙坐回到桌前朝门口看去。
下一秒雅阁的门被推开,先前在河边见到的姑娘翩然走进屋来。
姑娘的目光在纪兰舟和景楼的身上来回一圈,眼神中流露出惊喜和羞赧。
“奴家落雪见过二位公子,听说二位公子要见奴家?”落雪的声音娇媚婉转,动听得像极了在唱戏。
纪兰舟连忙收起先前的情绪,扬起笑容迎了上去。
他围着落雪左三圈右三圈,欣喜地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拍手道:“落雪姑娘沉鱼落雁之姿,小生远远瞧着便一见倾心,如今见到果然不凡。”
一副猥/琐的模样像极了西门庆调戏潘金莲。
落雪羞得连连娇笑,扶着纪兰舟的肩膀走到桌前嗔道:“公子生的一张巧嘴,这话指不定对多少姑娘都说过呢。”
她看到桌上空着的茶壶和保留着余茶的碗轻轻一笑,用手指抹过桌面的水渍放进嘴里吮吸。
景楼瞥见落雪的动作后不动声色地侧身躲开,连衣袖都不愿被碰到。
纪兰舟上前一步将景楼与落雪隔开。
他拉开椅子请落雪坐下,自己则坐在另一边说:“落雪姑娘哪里话,小生可从未对他人说过这话。”
落雪轻笑着扶上纪兰舟的胳膊,说道:“听说公子是瞧见奴家特意来寻,怎么奴家方才在桥边没见到呢?”
“许是姑娘的倾慕者众多,挑花眼了。”纪兰舟答道。
落雪娇笑着说:“二位公子相貌堂堂一见便是人中龙凤,若是见到落雪定会记得的。”
纪兰舟和落雪相互吹捧,不一会儿便聊了起来。
不得不说妓/馆女子能在遍地士族的京城拥有一席之地着实需要些本事。
落雪不仅精通诗词歌赋,而且还能跳舞弹琴。
纪兰舟一度以为自己在参加达人秀,见落雪吟诗唱曲后又展示了如今国产全城的普拉提。
只不过普拉提从宫里传入坊间妓/馆后就变了味儿。
落雪身着薄纱在厅上舞动,原本正常的动作被她跳的搔首弄姿大有一番艳俗的情/欲味道。
曼妙的身材隔着布料若隐若现缓缓扭动,加上带着媚态的脸着实诱人。
纪兰舟对女人没有兴趣但不否认落雪的姿色不凡,想必真能吸引大多来寻欢作乐男人。
他一边想着一边偷偷朝身旁的人看去。
只见景楼仍旧面不改色坐得笔挺,冷眼看着落雪就仿佛在审犯人似的。
纪兰舟不由轻笑出声。
看来景楼对女人也不感兴趣。
一舞终了,落雪轻喘着坐回到桌前。
“公子觉得奴家跳的好看吗?”落雪将外衫扯下露出挂着晶莹汗水的肩膀,媚眼如丝地抛给纪兰舟。
纪兰舟拍手道:“落雪姑娘跳舞定是极美的,小生只恨自己生了两只眼睛不能处处都看清。”
落雪咯咯笑倒在纪兰舟的肩膀上。
“落雪姑娘这样漂亮的小娘子出门在外可要小心些,”纪兰舟用纸扇轻轻为落雪扇风说,“小生听说近来啊京城里可不太平,有女子被抛尸御街。”
落雪长叹了口气顺势依靠在纪兰舟胸口,娇嗔道:“谁说不是呢,不过要我说啊只怪那人贪心。”
纪兰舟忙问道:“落雪姑娘认识她?为何说她贪心啊?”
“认识谈不上,不过是一同揽生意的总归见过,”落雪撇嘴说,“她瞧见四架马车便主动攀附,不是贪心是什么?”
“姑娘这是何意啊?”
“公子有所不知,做我们这行当的最忌讳同贵人回家。庆元节当日奴家亲眼瞧着那女子见到马车后便随人上了轿子,啧。”落雪鄙夷地咋舌。
纪兰舟连忙又问:“姑娘可有看清是谁带她走的?”
落雪想了下,说:“奴家一天见的人太多记不得脸,但是过桥的人穿了双锦缎的墨绿色布鞋,那鞋面还有绣花可不像寻常人家的家丁。”
“轿子呢?”纪兰舟追问道,“是怎样的轿子姑娘可还记得?”
“无非是路边寻常的轿子。”
“这样啊……”纪兰舟低头沉思。
按照落雪的说法遇害的女子是瞧见四架马车才决定上轿,京城能乘四架马车的人户并不多但各个来头不小。
看来果然跟他和景楼猜测的不错,犯案的定是条大鱼。
见纪兰舟半天不吱声,落雪轻轻捶了他一拳嗔怪道:“哎呦,公子怎么来找我还一味说旁人呢?”
“嘭——”
景楼猛地将茶碗砸在桌上,冷眼盯着纪兰舟和落雪。
落雪瑟缩着躲到纪兰舟的怀中,颤抖道:“公子你这位朋友好生吓人啊,从方才便瞪着奴家看。”
“清宇兄,你把落雪姑娘吓到了。”纪兰舟挑眉说道。
景楼冷哼一声,默默地转过身去。
纪兰舟心道不好,他怎么忘了景楼向来不屑于做戏情绪也不曾遮掩。
“呀,这茶水怎的没了?”落雪晃动着空荡荡的茶壶惊呼,“奴家再去叫人送壶茶来。”
纪兰舟拦住落雪,说:“不必了,说起这茶倒是与寻常喝的不一样。”
落雪一愣,随即咯咯笑起来。
“公子的嘴真刁啊。”
落雪说着竟直接坐到纪兰舟的大腿上。
她一根手指在纪兰舟的胸口打转,“奴家让侍女在这茶里放了些催/情之物,只为让公子等下做起来更尽兴些。”
说着,手竟然顺着纪兰舟的胸口往下摸去。
还不等纪兰舟将落雪推开,景楼猛然起身拽着落雪的手腕将人拎起来朝一旁扔去。
落雪疼得惊呼一声,跌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朝景楼看去。
景楼面无表情地站在落雪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伏趴在地上的女人。
“公子……”落雪惊恐地望着景楼只觉得后背发凉,瑟缩着朝纪兰舟求助。
纪兰舟按住景楼,柔声对落雪说:“姑娘莫要怕,我这位朋友是害羞了。”
落雪将信将疑地盯着纪兰舟,战战兢兢道:“你,你们没有喝茶?”
纪兰舟拍了拍褶皱的衣袍,拱手道:“小生是来寻姑娘的不假,但奈何家中正君管得严出门在外不得不小心些,还请姑娘见谅。”
“你……”落雪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那小生先行告辞,”纪兰舟说着将一锭足两银子放在桌上,“世道不太平,姑娘出门在外也请小心。”
说罢,拉着景楼出了雅阁。
第42章
出了雅阁后发现小院里空无一人就连带领纪兰舟和景楼进来的小姑娘也不见踪影,只有附近厢房中隐约传来的暧昧声音证明这间院子的真实作用。
纪兰舟和景楼还是避开大路顺着墙根从后门离开了院子。
行至街上纪兰舟才松了一口气,他用扇子不断扇风为自己降温。
方才在屋里要不是景楼及时拉开落雪,他恐怕就要被落雪占了便宜去。
纪兰舟朝前方景楼的背影看去。
这人从方才便一副臭脸怒气冲冲的模样,显然是生气了。
景楼自顾自大步流星地走着,纪兰舟心头一软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你生气了吗?”纪兰舟小跑两步凑上去问道。
景楼板着脸说:“我为何生气?扰了你的好事你该生气才是。”
纪兰舟笑道:“你当知我不是真心的,只不过是为了查案做的戏。”
“你舌灿莲花,对那女子说的话可不像是有假。”
一想到在雅阁时纪兰舟夸赞落雪的话以及与落雪眉来眼去暧昧的模样,景楼狠狠地将拳头攥了起来。
他与纪兰舟也从未如此亲近过。
同时景楼又觉得失落,雍王巧舌如簧左右逢源根本看不出何时真心何时玩笑。
纪兰舟万万没想到自己即兴发挥的演技竟会被景楼误会,是该怪自己演技太好看不出破绽吗?
一想到这里,纪兰舟不由停下脚步。
谁都可以,但他唯独不想景楼误会。
“景楼。”
纪兰舟喊了一声。
景楼转过身来。
只见纪兰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朗声道:“我瞧这位公子剑眉星目器宇不凡,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能与公子相遇乃是小生三生有幸前世修来的福气。”
景楼顿时瞪大双眼,他上前一步连忙用手捂住纪兰舟的嘴,乌黑的眸子狠狠瞪视着面前的人。
大街上路中间那么多人看着,雍王这话也能说的出口?!
纪兰舟也不害臊,拉下景楼的手眼神灼灼地盯着眼前的人说:“这才是真心话。”
景楼愣怔在原地,甩开纪兰舟的手倏然转身又大步向前走去。
纪兰舟笑嘻嘻地追上去。
“方才之事太过于危险,下次查案还是告知大理寺协同不要贸然行动为好。”景楼瓮声说道。
“好。”
被加了药物的茶水着实可怕,若是没有景楼机敏他绝对着了道,纪兰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回忆着在小院发生的事,不由正色道:“景楼,你不觉得有些太顺利了吗?”
景楼侧身看过来。
纪兰舟用扇子抵着下巴,分析道:“这间院子与案情并无关系,我才一问便能得到这么多证词晋王难道会查不出?”
原本只是纪兰舟好奇于是来小院探探虚实,却没想到恰好碰到的就是证人,证人还恰好目击庆元节当晚的经过。
况且他们出门后一路畅通无阻,仿佛院子里的人早就知道他们会提前离开待不到晚上一样。
这一切似乎都有些太过于巧合,更像是有人刻意安排故意让他们知道的。
景楼听后一愣,沉思片刻说:“难道是晋王安排的?”
“晋王为何不自己查下去?”
“或许……”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无奈的神情。
纪兰舟打开扇子,叹了口气说:“看来晋王早就发现我们,他是故意引我到这里来的。”
景楼深沉地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纪兰舟叹了口气,“有线索总比没有强,咱们去大理寺看看能问出什么新鲜的吧。”
说完,两个人转道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悦心巷西段,小院中。
“行首,那两个人离开了。”落雪走到一个青衣男子面前恭顺地说道。
“他们没有喝茶。”
“是的。”
“倒是不算蠢。”
男子抚弄着面前的古琴,问道:“可将我交代你的事情同他们说了?”
落雪点头道:“按您教的一字不差。”
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首,”落雪犹豫了下,“您为何要帮他们啊?”
“你以为我在帮他们?”
落雪疑惑地说:“让我将消息递出去,难道不是在助他们查案吗?”
男子轻笑一声,纤长的手指随意拨弄两下琴弦。
低沉的古琴声回荡在屋内,仿若幽谷中山泉缓缓流淌,连绵不绝蜿蜒而下。
落雪局促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面前的男子。
“庄士贤阴险狡猾办事不留痕迹,王爷虽然将尸体抛在御街造势逼皇帝查案但始终查不到庄士贤的要害。”男子合着琴声徐徐道来。
说着,男子手底的动作突然加快起来。
指尖不断在琴弦上往复,曲调陡然间变得急促。
“现如今庄士贤做局引晋王入套在皇帝面前失了信任,晋王不得不另谋对策。”
落雪灵光一现,说:“晋王想让扈王与雍王两者相争,他好坐收渔利。”
男子轻笑一声。
古琴的声音钝涩,调子缓下来后变得婉转悠长。
青衣男子低声道:“雍王在朝中没有根基得罪了谁也无所谓,作为弃子是最佳人选。”
落雪想了下,又问:“若雍王查出来了呢?”
“能查出来自然最好,就算查不出来按照你主动递过去的证据也能将庄士贤脱一层皮。”
“但这样一来岂非会让雍王在朝中声望大涨?”
“届时晋王自有后手。”
男子一边想着一边觉得雍王可怜。
方才他远远地瞧见雍王和另一男子相貌堂堂,没有喝茶说明为人也算聪明机警,这样的人却只能沦为党争的工具。
丢了富贵事小,讲不好还会搭上性命。
落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行首,我们真要相信晋王所说帮扶他吗?”
一曲终了,青衣男子用指腹稳住琴弦问道:“落雪,你随我来京城多久了?”
落雪一愣,忙答道:“已有两年。”
“可惜,两年来你还是不懂我的心思。”男子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
青衣男子懒洋洋地笑道:“玩弄权谋的男人大都自以为是令人生厌,男人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京城薛府内四面挂白,府上传出阵阵哭泣声。
大堂正中央灵堂前的火盆中,纸钱燃烧冒着莹莹的绿光,围在火盆前的妇孺低头啜泣着。
正门口,一辆墨绿色顶棚的马车停下。
下人撩开帘子后,庄士贤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庄士贤抬头望了一眼薛府的牌匾,轻笑一声背着手缓步走进府中。
薛微匆匆从灵堂赶来,刚一见到庄士贤便要行礼。
庄士贤虚扶了一下薛微的胳膊,说道:“薛大人节哀。”
薛微朝身边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庄大人还请移步至偏厅一叙。”
庄士贤左右朝随从点了点头,跟随薛微沿石子路朝另一边走去。
“庄大人请用茶。”
薛微将茶盏推至庄士贤面前。
“薛大人府上操办丧事着实不易,”庄士贤抿了一口茶水说,“我差人备了颗上好的人参给薛大人好生补补身子。”
“多谢大人美意。”
庄士贤叹了口气,说:“只是可惜薛大人的侄女正值青春。”
薛微眼下乌黑面露疲惫,但是丝毫不见之前在御书房哭诉时的悲伤。
他喝了口茶,随口说:“兄长留下的不过是个庶女,能为大人办事是她的福气。”
庄士贤听后阴恻恻地哑笑两声。
前几日他买通酒楼的伙计故意灌醉晋王府的管事,致使当街冲撞了薛微侄女的轿撵闹得沸沸扬扬。
薛微侄女一死最有嫌疑的人便是那管事,只要稍加手段便能将案子咬死。
现如今晋王被拖累到无法独善其身,也不枉费他费尽心思谋划一场。
想到另一件事,庄士贤的脸色冷了下来。
晋王竟然妄想踩他?简直自不量力。
“微臣还有一事不明,”薛微疑惑地说,“昨日御书房上庄大人为何同意雍王来查案?雍王乖张的很,万一节外生枝可……”
庄士贤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鄙夷地说:“薛大人怕是高估雍王了,和晋王比起来他还只算是个孩童。”
薛微欲言又止。
不久前他才在文德殿上被雍王好怼一通,那伶牙俐齿可不是寻常孩童能有的。
庄士贤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就算他真能查到什么,也要有命查下去。”
沙哑阴狠的嗓音令人头皮发麻。
“是,是,庄大人临危不乱思虑深沉。”
薛微忍不住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恐惧地垂下头。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庄士贤和薛微警惕地对视一眼立刻停下了对话。
薛微揉了揉眼睛,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庄士贤身边的随从。
随从面露急色,说:“大人,府上有事请您速回。”
“何事慌张?”
庄士贤眉头一皱连忙走上前去。
随从凑上前用手掩着嘴小声耳语两句。
庄士贤的脸色由惊讶变得盛怒,最后脸色铁青气得胡子发颤。
那随从不敢多言,恭顺地退到一旁小心翼翼地低垂着头。
庄士贤转身对薛微道:“薛大人见谅,本官有事要先行离开了。”
“庄大人慢走。”
行过礼后,庄士贤便匆匆忙忙离开了薛府。
第43章
纪兰舟和景楼径直来到大理寺,却被两名守卫拦在了门外。
“来者是何人?”
门口守卫瞥见景楼腰间挂着的剑后,立刻严阵以待。
守卫提刀拦在两人面前呵斥道:“大理寺乃朝廷重地,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纪兰舟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和气地说:“劳烦小兄弟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有人找大理寺少卿胡大人有事。”
“你们说是来找胡大人的?”
“正是。”
两个对视一眼,厉声道:“胡大人何等身份,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两名守卫居然将佩刀从刀鞘中拔了出来直指纪兰舟的咽喉。
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纪兰舟“哎呦”一声举起双手连连后退。
景楼上前一步,提剑挡在了纪兰舟的面前。
他身形高大比侍卫高出一头,上过战场杀敌的将军比狐假虎威的守卫更有威慑力,往那儿一站不怒自威。
两名守卫对上景楼冰冷的眼神,一时间龟缩着不敢上前。
纪兰舟坦然躲在景楼身后,满满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的正君果然非同凡响,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
“你、你们难道想擅闯大理寺?这是、这是重罪!”守卫战战兢兢地说道。
正当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大理寺内跑出一道人影。
大理寺少卿胡良头顶乌纱一身绯袍腰间别着弯刀匆匆赶来。
“大胆!竟敢阻拦雍王殿下!”
他大喝一声,抬脚将守卫踹倒在地。
两个守卫这才知道踢到了铁板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扔掉手中的佩刀慌忙跪下请罪。
胡良单膝跪在纪兰舟面前拱手道:“此二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爷恕罪。”
纪兰舟和胡良在朝堂上并无交集,只知道晋王与大理寺似乎关系密切。
“胡大人言重了,”纪兰舟上前扶起胡良,“本王微服出行本就为了掩人耳目,这位小兄弟将本王拦下正是说明大理寺纪律严明胡大人治下有方。”
守卫不过是奉命行事的打工人,纪兰舟则不欲为难。
胡良起身后朝手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人手脚并用急忙退下。
纪兰舟将扇子在手里掂着说:“本王今日来是想和大理寺诸位熟悉一下,顺便看看案子的进展。”
胡良拱手道:“王爷放心,臣等定当全力配合。”
“那就走吧。”纪兰舟扬手道。
胡良没动,而是犹豫着朝纪兰舟身边的景楼看去:“这位是……”
大理寺少卿的官职品阶还不够参加宫宴,胡良自然是没见过景楼的。
来大理寺前纪兰舟便同景楼已经商议过,对着晋王的人或多或少还是要演一演。
他扬手道:“这是本王的亲卫,随本王一同来查案。”
胡良不疑有他,朝景楼轻轻颔首后领着两人进了大理寺-
或许因为是常年刑讯审查的地方,大理寺明明与太常寺相隔不远但院子里像是照不到阳光似的阴冷无比。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从庭院深处传来的惨叫声,想必是有犯人在接受审讯。
古时办案为了尽早结案屈打成招的占八成,真正有确凿证据查出来的案子不过一成,剩余一成则是没人肯办的悬案。
进了大理寺或是刑部的嫌疑人鲜少有全须全尾出来的。
“薛大人着急办丧事已经将薛萍的尸首提走,那妓/女的尸体倒是还停着。要不是冬日天气寒凉怕也放不了这么久……”
胡良一边说着一边领纪兰舟和景楼朝大理寺深处走去。
不知怎的越往里走纪兰舟觉得身上越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距离御街抛尸案已经过去半月,尸体就算保存得再完好也该臭了,更不用说尸体有被凌虐的痕迹。
胡良停在一处门前,说:“此处便是停放尸体的场所。”
纪兰舟猛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朝屋内看去。
敞开房门的屋内阴森恐怖,空气中隐约飘出来的恶臭令人作呕。
“王爷不去看看尸体吗?”
“本王……”
纪兰舟心理建设许久,觉得自己还是无法承受亲眼目睹尸体的冲击便拒绝了胡良的“邀请”。
“本王信任大理寺的能力,胡大人只需将案子详细与我说来便是。”
这时,身旁的景楼忽然开口道:“我去。”
纪兰舟猛地转过头。
景楼沉稳地说道:“光凭口述恐会有误,当眼见为实。”
“可你……”纪兰舟担忧地看过去。
景楼递上一个安慰的眼神,说:“尸体我见得多了。”
说完他便大步向前走进屋中。
胡良也随景楼一同入内。
纪兰舟独自一人站在小院中忽然无所适从,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孤独感。
不一会儿,景楼和胡良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怎样?”纪兰舟迎上去问道。
景楼面色铁青,沉声道:“尸体伤痕与卷宗上所说相差无几,但她身上有股怪味。”
“怪味?”
“或许是兰花香气。”胡良插话道。
纪兰舟想起卷宗里说□□被发现时嘴里和腹部都插着兰花。
谁知景楼摇头,笃定地说:“不,不是兰花。”
胡良听到景楼的话后一愣,立刻唤来身边的侍卫去找仵作来复查。
“你能闻出来是什么味道吗?”纪兰舟小声问道。
景楼眉头紧皱,说:“很熟悉,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纪兰舟遗憾地摇了摇扇子。
连景楼都不知道的话那他就更不知道。
他又问道:“卷宗上写当晚妓/院一共三名女子沿街揽客另外两名都不曾见到凶犯模样,胡大人不觉得蹊跷吗?”
“有证人说曾见到该女子上了一顶轿子随马车向西而行,臣已经派人去追寻轿子的下落相信不日便有结果。”
“找轿子范围太大,”纪兰舟看向胡良,“为何不直接从马车查起。”
轿子虽多但四架马车并不多,胡良未免过于舍近求远。
胡良看出纪兰舟的疑惑,为难道:“京城能乘四架马车的皆是有品阶的大人,臣不敢贸然查办。”
纪兰舟轻笑一声。
晋王真是煞费苦心,将所有线索都摆在他的面前生怕他差不清楚。
既然晋王打定主意要让他来当这个恶人,那他也不介意顺势为之行使一下亲王的特权。
他笑道:“陛下既已将此案全权交由本王查办,那胡大人尽管去查责任由本王自行承担便是。”
“臣领命!”
纪兰舟想了下,又说:“三日,本王给胡大人三日时间将马车查出来。”
晋王想必早就知道马车的出处,只等着纪兰舟开口罢了。
果不其然,胡良当即应下没有丝毫犹豫。
御街抛尸的案子有晋王提供线索大理寺督察,至少能缩小调查范围。
纪兰舟低头沉思片刻,忽然问道:“庆元节前曾有位教坊女子名叫翠梅在京郊遇害,她的尸首可在大理寺?”
胡良一愣,摇头道:“京城寻常案子皆由刑部查办臣等无权过问,王爷可是有眉目?”
“这倒没有,”纪兰舟随口说道,“本王乃太常寺少卿,教坊说到底也归本王管辖。”
“是……”
胡良犹豫了下,又说:“晋王殿下正蒙冤,臣想着不如从薛萍遇害一案先行查起。”
看来晋王一党果然着急了。
纪兰舟欣然道:“胡大人办案比本王更有经验,既然薛大人指证王府管事,不如就先从此人查起吧。”
“王爷,”胡良的眼中透出一丝精光,“此人被刑部先行扣押,如今关在刑部大牢中。”
纪兰舟一愣,随即明白胡良的意思。
这是准备用他的面子去刑部提人呢啊。
“既如此,那胡大人便随本王去刑部跑一趟吧。”-
离开停尸院后,一行人驱车朝刑部府衙赶去。
纪兰舟坐在车里,忍不住深吸两口新鲜的空气。
他用扇子在自己和景楼身前使劲扇了扇想要祛除飘散在空中的血腥味,才不多一会儿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被尸臭腌渍入味了。
景楼看着雍王认真的动作不由发笑,调侃道:“没想到你还有怕的东西。”
纪兰舟的手一顿,抬头认真地说:“你也本不该见过那么多尸体。”
景楼一时无言,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红晕。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是怀疑抛尸案与教坊女子被杀一案是同一人所为?”
纪兰舟饶有兴致地挑眉。
方才胡良都没有想到这点,景楼一下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他没有立刻点头,而是沉思道:“我只是觉得蹊跷,若是能有机会帮翠梅昭雪就更好。”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翠梅死的怪异,王钟欣也说翠梅的案子牵连广恐怕不好查。
或许可以借此机会不动声色地将朝中相关的大臣都查一遍,万一能够钓出条大鱼也说不定。
“怪不得晋王要我查案。”
纪兰舟叹了口气,担忧道:“刑部尚书与庄士贤沆瀣一气,王府管事被压入大牢恐怕不是好事。”
景楼赞同地点了点头。
无论管事招供或是反水都对晋王不利,庄士贤下手果然缜密。
马车一路前行,没有人发现在附近巷子的转角有道人影转身消失在巷口。
第44章
纪兰舟一行人赶到刑部时门外站着一排官员迎接,想来胡良已经提前递消息过去了。
“各位大人不必多礼。”
纪兰舟环顾一周,将目光落在刑部侍郎马标的身上。
“马大人,本王初次来刑部查案还要劳烦你协助。”
马标生的一副圆脸像八月十五的月亮似的没有棱角,老实巴交的模样与朝中官员老谋深算的模样格格不入。
他朝纪兰舟拱手道:“尚书大人已经吩咐过,王爷的吩咐臣等一定照办。”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官职大并不直接参与查案,胡良和马标只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打工人。
刑部的环境也没有比大理寺好到哪儿去,阴冷的院子中央有棵粗壮的柳树,枝叶垂挂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很是萧索。
“薛萍的尸首被发现时手中握着一块玉佩,”马标亦步亦趋地跟在纪兰舟身后交代案情,“那块玉佩正是王府管事的随身之物,是晋王亲赏的物件不会有假……”
纪兰舟默默地听着,脑海中思绪飞转不断想要捋顺案情。
听起来管事杀人的案子人证物证俱在,八成没有翻案的可能性。
只能说晋王倒霉摊上这么个猪队友。
纪兰舟想了下,说:“案子的详情卷宗都有,马大人不必多说。”
“是。”马标恭敬地低头。
“不如先带本王去见一见那位管事吧,也好心里有个定夺。”
马标听到纪兰舟的要求后一愣,犹豫道:“那个管事相貌丑陋,恐会污了王爷的眼。”
纪兰舟笑了下,随口道:“本王连驭北将军都能娶得,区区管事还会怕不成?”
刚说完,后腰便被身旁的人狠狠捅了一下。
他无辜地朝景楼耸肩,收到的是景楼狠狠的瞪视。
两个人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胡良不悦地对马标说:“王爷不过是要见疑犯马大人便万般阻挠,难道是屈打成招或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马标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胡大人这是何意啊,本官只是怕王爷金尊玉体见不得血腥。”
“马大人……”
“胡大人……”
刑部和大理寺的关系亦如礼部和太常寺所负责的领域有重合之处,加上两处所拥立的党派不同导致二者之间常常剑拔弩张两相生厌。
纪兰舟看了会儿戏才开口制止:“二位大人都是一片好意,不过本王既然来查案也没什么忌讳。”
马标叹了口气,抬手领着纪兰舟遍府衙深处走去-
终于,纪兰舟在刑部大牢见到了晋王府的管事。
刚一见到人他就惊呆了。
管事身着囚服蓬头垢面,浑身是血俯趴在牢狱中一时间不知道是生是死。
事发至今不过两日管事已经被用刑折磨的面目全非,好好一个人变得不成样子。
大牢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纪兰舟忍不住掩住嘴干呕起来。
景楼扔过来一块手帕示意纪兰舟系在脸上。
纪兰舟顾不得许多立刻照办。
马标朝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人上前将一桶水泼在管事身上。
“呜啊……”
管事幽幽转醒,艰难地抬起头来眼神涣散地嘟囔道:“该说的小的都说了,再无其他……”
马标扬声道:“雍王殿下亲自来查案,你把供词再说一遍。”
纪兰舟打断马标,“不必,本王想知道什么会亲自审问。”
景楼拦在侍卫面前给纪兰舟开了一条道。
牢房的大门打开,纪兰舟隔着手帕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王爷……王爷救救小的……”
管事趴在地上匍匐着爬向纪兰舟。
纪兰舟蹲下来,问道:“管事只需如实作答,本王自有定夺。”
“是,是……”
“你是否当街调戏薛萍小姐?”
“小的该死,那日吃醉了酒冲撞了薛小姐……”
“你去的酒楼是什么?陪你喝酒的人都有谁?侍奉的小二可还记得?”
“小的去了聚仙楼,同行的还有些旧识……”
纪兰舟问了许多事情,管事都一一回答不像有假。
马标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丧着脸望着大牢。
胡良则目光灼灼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
“薛大人认为是你调戏不成才报复杀人,你如何反驳?”
“小的醉的不省人事实在是不知道啊,一觉醒来就在府上了!”管事声嘶力竭地辩驳道。
纪兰舟挑眉一笑,道:“管事前一日喝酒闯祸,第二日又和同一拨人喝酒?”
管事一愣,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是小人交友不慎……”
“庆元节前后王府诸事繁杂,管事的心倒真大啊。”
“小的……”
纪兰舟又是一笑,倾身靠近管事道:“陛下派本王全权处理此案,庄士贤保不了你晋王也保不了你,只有本王才有可能保你一条性命。”
管事猛地抬起头对上雍王含笑的双眼。
乌黑的眸子像是有魔力似的让人生畏又让人莫名信任。
“王爷……”
牢狱中纪兰舟和管事说话声音极小,说些什么外人都听不到。
只知道雍王再起身后异常轻松,管事也像松了口气似的有生气不少。
纪兰舟扬手道:“皇兄府的人还是要善待的,给管事换间干净的牢房,再找个郎中治一下别让人死了。”
马标一愣,拱手称是。
从牢房出来,纪兰舟摘下景楼的手帕揣进袖子里。
管事说了他想听的,而他也没忘来刑部的另一目的。
纪兰舟转身对马标说:“本王听胡大人说教坊翠梅的尸体收在刑部,马大人可带本王去看看?”
马标皱了皱鼻子,答道:“翠梅的尸体毁坏太过于严重已经拉到乱葬岗下葬了,剩下的只有卷宗。”
“那就把卷宗拿给本王看看吧。”
“翠梅案可是和薛萍的案子有关联?王爷为何……”
纪兰舟理所当然道:“本王就是想看一份无所谓的卷宗难道也不行吗?”
“行,行,臣这就派人去取来。”
不一会儿,马标派去的人就将一本簿子拿了回来。
纪兰舟翻阅着卷宗,不由皱起眉头。
他将手中的簿子递向胡良和景楼看,后者露出同样沉重的表情。
按照卷宗描述翠梅的死状和御街上的妓/女十分相似,二人都是腹部受伤严重且十指被拔掉指甲。
纪兰舟曾接过一个刑侦类型剧本,他记得剧本中提到某些心理变态的杀人凶手会在杀人后留下一些受害者的身体部位作为纪念品。
京城中同时存在喜欢保存人指甲的“卧龙凤雏”概率有多大?
这不可能是巧合吧?
景楼一眼看出了端倪,抬眼朝纪兰舟看去。
胡良也不是傻的,盯着卷宗反复看了一遍后小心询问道:“王爷,您看这案子……”
纪兰舟合上卷宗,沉声道:“两具尸体死状相似恐怕是同一人所为,依本王之见应当并案查办。”
“可是……”马标张口欲阻拦。
纪兰舟朝马标扬了下手中的簿子,“卷宗我便带走了,马大人可有异议?”
马标哭丧着脸,拱手道:“王爷全权处理案子,臣不敢有异。”
纪兰舟满意道:“既如此,就请马大人随我们去一趟太常寺吧。”-
纪兰舟的查案队伍越来越壮大。
从先前只有他和景楼两个人便衣步行变成前有骑兵开道后有轿撵随行的几十人队伍,行在街上引得百姓频频侧目。
这就是纪兰舟不愿和官府一同查案的原因,所到之处都过于招摇。
太常寺是沈尚的地盘,一群人乌泱泱地涌入太常寺吓得小老头胡子都竖了起来。
纪兰舟当即抬出陛下的名头,沈尚立刻偃旗息鼓怨怼地躲在暗处审视。
在王钟欣的帮助下,纪兰舟将教坊嬷嬷和带在身边的小孩一同宣到了太常寺。
“王爷和诸位大人有何事啊?”嬷嬷试探道,“老婆子安分守己从未犯事啊。”
屋里围坐的人都身着官服,没有一个是教坊罪奴得罪的起的。
“二位不必紧张。”
纪兰舟安慰到:“本王今日是为了翠梅一事来的。”
“翠梅姑娘?”嬷嬷疑惑道,“这女子不是死了许久,王爷怎的突然又想起问她了?”
“自是有事。”
纪兰舟并未透露许多,转而朝跪在下方的小厮问道:“本王记得那日你说瞧见翠梅上了一辆马车,可还记得是怎样的马车吗?”
小厮跪着向前爬了两步,肯定地说:“回王爷,小的记得是一辆四驾的马车。”
又是四架马车……
纪兰舟心中地谜团好像逐渐被连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遇害的女子都与四架马车有联系。
纪兰舟又问道:“那你可曾看到来接翠梅的人或是车夫穿的什么衣裳,鞋面是什么样的?”
小厮苦着脸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战战兢兢答道:“小的,小的不记得了……”
“废物!”
不等纪兰舟开口,教坊嬷嬷便上前一脚踹在小厮后背抄起手中的藤条抽打起来。
纪兰舟连忙拦住嬷嬷。
这么小的孩子再打下去怕是受苦得很。
小厮颤抖地抱着头,哭喊到:“嬷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的还有一事要禀报!”
“你还知道什么,快说!”嬷嬷呵斥到。
“翠梅,翠梅姑娘有个相好的恩客,”小厮伏跪在地上红着眼睛望向纪兰舟,“小的曾听翠梅姑娘说有人承诺要为她脱贱籍带她离开京城,或许当日的马车就是那个恩客。”
纪兰舟眼前一亮,忙问道:“你可知道那恩客是谁?”
“这小的不知……”
小厮畏惧地低下头,生怕再受罚。
在一旁打量的嬷嬷小眼睛提溜转了几圈,凑到纪兰舟身边谄媚地说:“王爷,要想知道恩客身份也不难。”
纪兰舟挑眉:“嬷嬷有法子?”
“能与翠梅约定终身的贵人定然不是来吃酒的,”嬷嬷挤眉弄眼地说,“但凡在教坊过夜的恩客咱都记录在册,王爷看看知道了。”
“本王竟不知还有这种东西。”
纪兰舟赞赏地看向教坊嬷嬷,有名录就能够挨个排查翠梅接触过的人或许能够知道把她从教坊接走的人是谁。
第45章
教坊嬷嬷差人提来了一打册子,上面记录着近一个月来在教坊留宿的客人身份。
纪兰舟当即便要吐槽大齐人的死板,居然将留宿的客人腰牌按时间线记录而不是按进入房间记录。
这样一来岂不是增加了调查难度。
他盯着桌上一摞簿子顿感头疼。
就单纯从众多名录中将去过翠梅房里的人挑出来就是一项不小的工程。
马标上前一步道:“王爷,不如将名录全部搬回刑部臣找人来查。”
胡良不甘示弱道:“王爷,不如将名录全部搬回大理寺,臣定然不会漏掉分毫。”
纪兰舟抬眼看向针锋相对的两个人。
并非他不相信马标,而是他不相信庄士贤会放过对自己不利的证据从中作梗。
胡良则是护主心切,若由他去查难免遭人怀疑。
他扬了下手说:“二位大人不必操心,本王要亲自查看。”
说完纪兰舟吩咐下人将名册全都搬上马车。
马标见他态度坚决,皱着鼻子退了回去。
胡良也讪讪地噤了声。
调取名录之后纪兰舟见时候不早了便准备动身再去一趟管事说的醉仙楼,顺便和景楼一起吃一顿饭。
一行人乌泱泱来又乌泱泱地离开太常寺。
王钟欣作为唯一认得景楼的人一直好奇地打量守在雍王身后的正君。
也不知道王爷又玩的什么花样,居然正大光明地将正君带在身边查案还扮作侍卫的模样。
不过雍王既然这样做想必不想让外人知道景楼的真实身份,王钟欣也十分有眼力价地没有说漏嘴。
将雍王一行人送到太常寺门口后,王钟欣凑到纪兰舟身边。
他偷偷朝一旁的景楼行了个礼,小声问:“王爷为何还是执意要查翠梅的案子,臣不是说过……”
纪兰舟用扇子拍了下王钟欣的肩膀,说:“旁观者亦是加害者,今日本王终于有机会为一条生命搏正义难道还会与凶手做共犯吗?”
王钟欣惊讶地望着纪兰舟,片刻后敬佩地躬身行礼。
“王爷有如此见地本官佩服。”王钟欣衷心感叹道。
在这个人人为自保而站队的京城里,竟然还有雍王这样一心寻求正义的亲王在。
对无辜受冤的人自然是幸事,但只是不知对雍王来说是福是祸。
景楼站在一旁默默听着雍王的话,心中同样震动。
纪兰舟每次随口之言都令人意想不到,气魄胸襟都不像其他文人那般死板迂腐。
或许这就是纪兰舟最吸引他的地方吧。
只见纪兰舟“啪”地打开扇子朗声道:“本王有陛下撑腰,想查什么不能查。”
景楼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人,正经的时候超不过一刻-
从太常寺出来后,纪兰舟让胡良和马标把手下都遣散只留下副手几人前往醉仙楼。
回到马车上,纪兰舟立刻卸下伪装凑到景楼身边。
他像分享糖果的小孩似的地兴奋道:“你猜晋王府的管事是什么来头?”
景楼疑惑地看了过去。
纪兰舟压低声音说:“那个管事和庄士贤是同乡,在庄贵妃还未入宫前曾在庄府伺候过,平日里会给庄士贤递些晋王府的消息。”
景楼挑眉。
庄士贤这条线居然放了这么长。
想来那个时候元皇后还未去世,继后也没有生出晋王。
彼时朝堂局势和光景与现下截然不同,庄士贤就已经做起打算了。
景楼沉声道:“看来庄士贤早就将晋王视为敌手了。”
纪兰舟也不由佩服起庄士贤来。
他啧嘴道:“他筹谋许久按兵不动几十年,竟然能够瞒住晋王和皇后的眼睛着实不简单。”
“看来果真是庄士贤诬陷晋王。”景楼说着,挑开车帘朝窗外看了一眼。
纪兰舟叹了口气,说:“但究是晋王府的腰牌被攥在薛萍手里,仅凭管事的身世并不能定庄士贤的罪。”
这就是庄士贤鸡贼的地方,与管事保持往来的同时又不曾将计划直接透露给对方,就连管事自己都没想到腰牌居然会被牵扯进杀人的案子里。
纪兰舟也只能问出管事与庄士贤之间的关联,并问不出庄士贤是如何实施手段的。
看来想要抓住庄士贤这只老狐狸的狐狸尾巴并不容易-
马车摇摇晃晃赶到醉仙楼,还未停稳胡良便忙问纪兰舟要审何人,马标更是直接提刀要拿人。
两个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一个想替晋王找证人一个想替庄士贤找证人。
纪兰舟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说:“两位大人不必着急,查案半天想必都已疲乏,不如先吃顿饭休养一下。”
说完,他补充到,“自然是由本王请客,二位敞开了吃。”
胡良和马标虽然着急也只得从命。
醉仙楼不如仁和酒楼规模大,但是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平日往来其中的有不少富贵子弟,消费一次的花销不下百两。
王钟欣似是酒楼的熟客,刚一进店便熟稔地让店小二找一个二楼雅阁。
“我快饿死了。”纪兰舟偷偷和景楼说,“早知道出门前让富贵多塞几个包子。”
收到的不是安慰,而是景楼用剑柄捅了一下他的后腰。
来到雅阁后,景楼正准备站在纪兰舟的身后却被一把抓住手腕拉到桌前。
纪兰舟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本王的亲卫自然要坐在本王的身边。”
王钟欣心中了然,默默地坐在一旁不动声色。
而从旁的胡良和马标则看呆了。
雍王居然会让亲卫与自己同坐,不仅如此还安排在诸位大人之上。
简直闻所未闻,也不合礼数。
但满屋子雍王最大,没人敢挑他的礼数。
景楼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了纪兰舟的身边。
纪兰舟翻着小二呈上来的牌子,挑挑拣拣地说:“你们酒楼的招牌菜色是什么啊?”
店小二连忙答道:“回王爷,咱们醉仙楼最有名的就是盐水鸭和烧鹅,若您想尝新鲜还有新出的腊味拼盘。”
纪兰舟隐约察觉醉仙楼的菜式或许和粤菜有相似之处。
他随手挑了一个牌子出去,说:“将你们店里有名的菜都上一遍吧。”
这样点下来也是不小的花销,店小二立刻喜上眉梢。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等下。”
纪兰舟叫住店小二,问道:“本王听说醉仙楼有个叫王五的伙计点酒的功夫了得,不知能否请来给本王开开眼啊。”
“王爷想见五哥?”小二欣然说道,“小的这就去叫他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淡蓝色布衣的男子挎着木箱走进屋来。
“小的王五见过王爷。”
纪兰舟抬手道:“听说你点酒的手艺在京城是一绝,本王想和诸位大人见识一下。”
“是!”
王五叩首应声后起身将木箱打开,将酒盏和几件器物摆在桌上。
纪兰舟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其余人也好奇地等待王五的表演。
“沙雁象服生碧浪,初喜余酲……”
王五动了起来,他一边唱和着一边将酒盏中的白酒倒在了一个精致的磁盘上。
浓郁的酒香瞬间飘散在空中,香气沁人心脾。
只见王五不紧不慢地将酒浇到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两只手指一撮居然燃烧起来。
“哇……”
王钟欣发出一声惊叹。
胡良和马标也不由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王五的动作。
纪兰舟一眼便看穿王五的把戏,无非是手指上提前沾了火药指尖摩擦的时候点燃酒精。
作为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纪兰舟并不觉得酒精在指尖燃烧很稀奇。
但对于大齐人来说可是如同邪术一般。
景楼倒是表现得十分平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曲河塘山路晚……”
王五老神在在地在原地转圈,他将燃烧的手指轻轻在磁盘上撩过,盘子表面瞬间覆上一层火焰。
蓝红相间的火光灼灼燃烧,腾升起的高度令人惊叹。
王钟欣下意识捂住脸向后躲去。
接下来,王五趁着火焰燃烧将两个酒杯扔进火中。
他将手中的酒盏提过头顶,一股清流顺着酒瓶落下径直倒入杯中。
不出片刻,温好的酒便散发出怡人的气息。
纪兰舟深吸几口气顿时便觉得脑袋发昏有些醉意。
“孤梦如一听不辨,夜凉春晚须行乐。”
王五唱完最后一句后赤手轻轻拂过火苗,磁盘上和酒杯中的火焰瞬间消散。
“此酒名为山果,”王五将酒杯拿出来推向纪兰舟,“王爷,请用酒。”
纪兰舟接过温热的酒杯抿了一小口。
辛辣又不失温和的白酒顺着嗓子滑进胃里,顿时有一股暖意从腹部腾升而起。
不知怎的,纪兰舟居然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王五伙计手上的功夫果然不同凡响。”
纪兰舟撑着下巴咂摸着嘴里的味道:“本王喜欢的很,赏。”
说着,他从怀中翻出几块碎银扔了过去。
王五喜出望外,当即跪下叩首:“多谢王爷赏赐。”
纪兰舟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眯起眼睛说道:“本王今日来不止为了见识你的手艺,更有件事想问问你。”
王五一愣,垂首道:“小的定然知无不言。”
纪兰舟挑眉道:“那你和本王说说,晋王府的管事平日里喜欢喝什么酒啊?”
第46章
听到纪兰舟的问话,王五一愣。
他压低身子佯装镇定道:“王爷说笑了,每日来醉仙楼看小的点酒的贵人不计其数,小的怎能一一记得贵人的喜好。”
“哦,”纪兰舟点了点头说,“这么说来你对朋友并非真心啊,连熟客的喜好都记不得。”
王五登时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支支吾吾道:“小的,小的不知王爷是何意……”
“不知何意?”
纪兰舟笑了下,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本王怎么听说王府管事每次来都点你上酒呢,前几日不还是你送他回府吗?”
“小的只是送他上轿子,再不知其他……”王五脸色惨白说道。
纪兰舟轻笑一声,道:“本王还没说是何事,你倒是先撇清关系。”
王五见说漏了嘴,顿时卸下力来倒在地上。
“看来你知道本王因何而来,说说吧,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纪兰舟挑眉说。
“这,小的不知……”
胡良猛地拍了下桌子,愤然起身道:“在雍王殿下面前还有所隐瞒,我看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听到胡良的话,王五吓得当即浑身颤抖起来。
他几乎将头埋在地里,颤抖着说道:“回王、王爷,大人,那管事的确点过小的几次侍酒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还不说实话!”
胡良拔出佩刀,大步上前将刀刃架在王五的脖子上。
王五吓得瞪大双眼,僵直着身子连连求饶。
马标一边看纪兰舟的脸色一边犹豫着是否上前,最后叹了口气默默地坐在椅子上。
纪兰舟盯着堂上的景象。
只见胡良不耐烦地将王五踢翻在地,丝毫没有因为王五的求饶而心软。
他倒是不介意和胡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纪兰舟拦下胡良,说道:“本王不过是来问几句话,胡大人何必动刀呢。”
“此人满口胡言,不如由下官带回大理寺大刑伺候!”
“诶,那传出去岂非成了屈打成招。”
纪兰舟起身走到胡良身边,用纸扇将刀刃抬起来说:“胡大人也不想让马大人看大理寺的笑话吧。”
胡良听后犹豫了下,斜眼看了看坐在位置上的马标后愤愤不平地收回了佩刀。
“王爷,小的真什么都没做啊……”
王五像看到救星似的,手脚并用爬上前抱住纪兰舟的脚踝。
纪兰舟俯下身,柔声道:“本王不欲为难,也知道你并非杀人凶手。只要你将当日发生的事情如实说来,便可性命无虞。”
王五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
纪兰舟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前些日子晋王府管事当街调戏女子的事你可有听说?”
王五点头说:“小的听客人说起过。”
“那两日与管事同行的人你可曾见过?”
“见过,都是醉仙楼的熟客。”
“没有生面孔?”
“没有。”
纪兰舟让王五把当日到场的人一一说来,王五磕磕绊绊倒是真说出几个名字。
几个人名都能和管事在牢狱中说的对上。
管事被逼到绝境应该不会说谎,王五八成也没机会与管事串供。
不过这些人表面上不过是京城富商或是与晋王交好的大臣府中管事,看似庄士贤并无关联。
纪兰舟挑眉道:“你记得倒是清楚。”
王五哭丧着脸说:“管事每次来捧场都不过是和这几个人一起,小的自然是记得的。”
看来管事的社交圈子十分固定。
纪兰舟转身对马标说:“马大人听清方才说的人名了吗,全都带回刑部明日本王要亲自审问。”
马标抱拳领命。
王五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问道:“王爷,小的该说的都说了……”
“本王说会饶你就定不会食言。”
纪兰舟斜睨过去,问道:“方才你说只是送他上轿,所以并没有送他回府?”
“是,”王五赶忙点头,“管事平日也会与友人来吃酒,王府的轿撵就在酒楼外侯着。”
纪兰舟又问:“那你可还记得当日接管事走的轿子长什么样?”
“轿子是……”
王五正要说,忽然一顿,脸上流露出疑惑地神情。
纪兰舟忙问:“可有不妥?”
王五犹豫了下,说:“说起来倒是有件怪事,管事往日来的时候乘的是蓝顶轿子,那天的好像是一顶绿色的轿子。”
换了轿子……
纪兰舟眼前一亮。
如果趁管事喝醉酒的功夫换了他的轿子将他带到荒郊野岭,夺走他的玉佩再制造成他去过凶案现场行凶的假象就天衣无缝了。
“胡大人,”纪兰舟朝胡良说,“还要麻烦大理寺去查下京城中的绿色轿子,若是去过城郊的轿子必定不会干净。”
“是!”胡良摩拳擦掌,“下官恐风声走漏奸人毁坏证据,就先行一步去查轿撵的下落。”
纪兰舟抬手应允。
马标见胡良离开后坐立不安,不一会儿也起身向纪兰舟请辞。
纪兰舟也不拦着,下令将王五收监刑部后便放马标离开了。
无论这两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肯出力替他查案就行。
纪兰舟走到窗边,从楼上朝大街上看去-
雅阁内又只剩下纪兰舟、景楼和王钟欣三人。
纪兰舟演了一整天大侦探,终于得空松了口气。
他瘫坐在椅子上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放空着望着天花板。
刑侦这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万万没想到查案第一天他就经历了这么多事。
从妓/馆到大理寺再到刑部最后到醉仙楼,古代沟通不便捷造成的困扰体现的淋漓尽致。
纪兰舟不禁开始怀念有监控有手机的时代,如果有现代化设备想要破案就轻松许多。
“吃饭。”
正想着,身旁的景楼将一块烧鹅夹进他的盘子里。
景楼沉声道:“查案不能一蹴而就,更何况你要查三起案子。”
纪兰舟一个挺身从椅子上坐起来,托着下巴看向景楼:“正君是在安慰我吗?”
景楼瞥了他一眼,反手丢了块鸭屁股到他的盘子中。
纪兰舟笑嘻嘻地端起饭碗。
两个人你来我往,全然不顾旁边还坐着一个“灯罩”。
王钟欣感叹道:“王爷和正君感情甚笃,下官着实羡慕。”
纪兰舟调侃道:“纪李兄早些成家便不必羡慕本王了。”
王钟欣连忙摇头:“下官只想看戏听曲,没甚兴趣娶妻。”
不得不说,王钟欣的婚恋观倒是十分开放。
王钟欣来劲了,他凑上前兴致勃勃地说:“说起看戏,那出神武将军的戏一经洛行首演绎便在京城传开了,如今戏院轮番上演还能场场爆满。”
八百猪红的套路纪兰舟在娱乐圈早就见怪不怪,宣传范围扩大到一定程度必然会量变产生质变。
相信过不了多久,武将在京城百姓中的声誉会更上一层楼。
“还有不少戏院想求演此戏,”王钟欣双眼冒光,“王爷,下官觉得到您说的批片、分账片的时候了。”
纪兰舟的筷子一顿,眯起眼睛朝王钟欣看去。
先前打点茶楼戏院上演戏文的支出以及制作“周边”的费用都是纪兰舟从王府账房拨的款。
虽然花的是老皇帝的钱但也不是取之不尽的,一大笔费用划出去富贵的脸都快愁成苦瓜了。
纪兰舟便想了个法子,将戏曲按照现代引进电影的模式分成两类。
有其他茶楼戏院想要引进戏文可以采用批片和分账两种形式,也就是买断或者加盟。
买断是将戏文原件卖出,戏院茶馆自行宣传排练自负盈亏;加盟则能够在百晓生评书后面加“贴片预告”,拥有贩售画卷的权利,同时需要将演出收入的三成交给东家。
没人知道这位藏在背后不留姓名的大东家正是鼎鼎有名的雍王——纪兰舟。
这样一来不仅能够将神武将军的故事推广到更加下沉的市场,而且还能实现盈利可谓是双赢。
纪兰舟拱手道:“那就烦请纪李兄再多费心经营了。”
“下官不过是跑跑腿,还是多亏王爷奇思妙想。”王钟欣谦虚道。
景楼从旁听得云里雾里。
雍王又创造了什么新的词汇,批片、分账简直闻所未闻。
正当这时,王钟欣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他转向纪兰舟,神秘兮兮地说道:“王爷当知茶馆是小道传闻集散之地,百晓生更是无不知也。”
纪兰舟挑眉。
“今晨下官在茶馆听百晓生说起一事,或许与王爷要查的案子有关。”
“何事?”纪兰舟来了兴趣。
王钟欣用手挡着嘴说:“庄大人的儿子昨日里在京城的一家妓/馆把龟/奴的头打破了。”
纪兰舟皱起眉头。
庄士贤的儿子?
“庄大人的儿子玩的花,听说他在床上有些奇怪的癖好总搞得一些妓/女遍体鳞伤。”王钟欣嫌恶地打了个寒噤。
翠梅和被抛尸的妓/女身上都有深浅不一的伤痕,听起来倒是很符合王钟欣的描述。
难道真是庄士贤儿子杀了人?
儿子杀人老子擦屁股,倒也说得过去。
纪兰舟沉思片刻,问道:“若本王去茶馆找百晓生未免过于显眼,平日要寻他该去何处。”
王钟欣压低声音道:“百晓生出没在三教九流聚集之地,王爷要寻他当然是去鬼市。”
鬼市?
纪兰舟和景楼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第47章
纪兰舟和景楼的马车回到雍王府已是傍晚。
富贵和小九早早地就在王府大门口侯着,两人又是跺脚又是搓手显然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
刚一见到马车,富贵和小九便急匆匆迎了上去。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富贵将脚凳摆在马车下说,“您说您出门大半天连个人都不带,万一有个好歹可……”
话音还未落车帘便被撩开,景楼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富贵正对上景楼冷峻的面孔,瞬间吓得噤声缩起脖子。
也对,有正君同行想必也不会出问题。
“正君小心!”
小九挤开富贵上前接过景楼的佩剑抱在怀中。
不等纪兰舟这个正牌王爷下马车,景楼和小九便大步便府内走去。
富贵搀着纪兰舟下马车,噘嘴小声埋怨道:“王爷您可不能再纵着正君了,夫纲不振家宅不宁啊。”
纪兰舟没好气地笑笑。
富贵这颗封建脑袋究竟什么时候能开化。
他用纸扇拍了拍富贵的圆脑袋,说:“你有本事这话去当面和正君说。”
“小的可不敢……”富贵当即怂了下来。
纪兰舟挺胸抬头,颇为自豪地说道:“本王也不敢!”
“……”
富贵敬佩地看向雍王。
不愧是他的主子,连惧内也说得如此坦荡。
纪兰舟让富贵派人将马车里从教坊嬷嬷那里搬来的名册全都搬进屋里,而他自己则摇着扇子跟随景楼的脚步便院里走去。
行至两个小院相连的拱门前,纪兰舟冲着万竹堂小院的方向大声喊道:“正君沐浴后别忘到本王房里来。”
下一刻,纪兰舟听到隔壁院里传来木门关上的钝响。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景楼黑着脸摔门的表情。
纪兰舟心情大好,摇着扇子昂首阔步走进清心堂的小院。
富贵左瞅瞅右看看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王爷和正君之间的情趣。
他心中大喜,立刻兴冲冲地安排起来。
要知道除了新婚那晚正君平日里可是鲜少来清心堂的,可得替王爷准备上。
他赶忙叫来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快去吩咐厨房烧水王爷要沐浴,记得给水里添些花瓣还有熏香也燃起来……”
小厮领命后刚要离开,富贵又开口叫住了他。
“你再去给我找几个锁头来,要结实的。”富贵神秘地说到。
另一边,小九听到雍王的喊话后脸颊通红。
他虽然未经人事,但是也听说过夫夫之间同房要做何事。
小九坐在灶台前一边烧火一边想入非非。
“交给我吧,”霍言起不知何时走入厨房坐到小九身旁,“你的脸热得快熟透了,小心烤生病。”
“没,没事的……”
小九赶忙用蒲扇对着自己的脸颊扇了扇风。
他羞赧地朝霍言起看去,小声问道:“霍大人,您说正君今晚还会回来吗?”
霍言起一愣,一时间未能理解小九的意思。
“我去找些香来熏上,”小九跳起来朝厨房外跑去,“可不能让王爷嫌咱们正君身上的味道寡淡。”
小孩儿一溜烟跑没影了,独留霍言起一人坐在灶台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他终于想明白小九话中的深意后陷入了沉思。
或许是时候再给顾将军去封信了……-
纪兰舟奔忙一整日,在铺满花瓣的浴桶中泡了一会儿后觉得浑身舒畅不少。
他换了身衣服,挽着潮湿的头发走到案前。
随手拿上一本翻了两页,纪兰舟便听见富贵传话说景楼来了。
“进来吧。”
纪兰舟随口说着朝门口看去。
景楼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衣袍,浑身上下散发着刚沐浴过后的热气。
他难得披散头发,乌木般的长发落在脸颊两次衬得硬朗的面庞柔和了不少。
还不等景楼走近纪兰舟就从他身上闻到了和自己身上相似的花香。
不禁心中暗笑,看来富贵和小九可真是操碎了心。
“不冷吗?”纪兰舟打量着景楼身上单薄的衣裳问道,“我让富贵再加两个炭盆。”
景楼打断纪兰舟,走上前说:“不必,快做正事吧。”
说完便从一打名册中抽出一本翻阅起来。
纪兰舟没有阻拦,他抽出宣纸铺在桌面上又将毛笔润湿后沾取墨水提笔把翠梅的名字写了下来。
景楼见状便猜到纪兰舟的心思,翻了几页后说出了第一个名字。
两人一个查阅名录一个在纸上书写记录,分工明确默契十足。
十几本名录不一会儿就全部誊抄下来。
纪兰舟不止按照留宿者姓名分类,而且按照时间顺序进行了排序。
一眼看过谁去翠梅房中的次数最多一目了然。
近几个月来在翠梅屋内留宿最频繁的男人有两个,一个留的是秀才的牌子,一个留的是京城某皇商的牌子。
纪兰舟将这两个人的名字划出来准备作为重点调查对象。
忽然,景楼将手中的名册递到他的面前。
“看这个。”景楼用手指点了一处。
纪兰舟顺着景楼的手指疑惑地看去:“悬此牌者,皇城内皆不可拦……庄府,世子恒。”
庄府世子?
他猛地抬起头,惊诧地看向景楼:“这是……”
景楼沉稳地点头说道:“庄恒这段时间也出入教坊频繁,只不过并不是留在翠梅房中。”
纪兰舟又连着翻了几本名册发现果真如景楼所说。
可惜庄恒从不在一个女子的房中停留超过两日,也从未去过翠梅的房中。
虽然知道先入为主的观念不对,但纪兰舟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相信这件事和庄府脱不开关系。
纪兰舟忽然眼前一亮,连着翻开几本册子说:“将庄恒的到访记录都找出来。”
景楼点了点头。
一人读着一人书写,十几本名录从头到尾又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庄恒的行程展现在纸面上。
“庄恒每逢三、四就会去教坊厮混。”纪兰舟用手点了下日期。
景楼抬眼道:“明日是二十三。”
纪兰舟也看向景楼,知道两人又想到一处去了。
按照名录上的记载庄恒还是个作息规律的人,逢三逢四必定会出现在教坊。
或许明日前往教坊就能碰到庄恒,讲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纪兰舟伸了个懒腰,无奈道:“查个案子真不容易,偏让咱俩这种已婚人士整天结伴往风月场所跑。”
雍王难得抱怨,景楼调侃道:“你大可以让胡良或是马标去查。”
纪兰舟倚靠在桌上,耸肩道:“正君当知道本王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凡事亲力亲为。”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景楼本以为听惯了雍王的鬼话,但还是忍俊不禁。
纪兰舟则是说的鬼话太扯连自己都不信。
屋内暖炉烧的热乎,纪兰舟和景楼的头发都干的差不多了。
富贵不知何时在屋里燃起了熏香。
清甜的味道萦绕在屋内,倒是不腻人。
纪兰舟托着下巴端详着对面眼含笑意的景楼,一时间沉醉其中。
景楼的眉眼生得好看,就连眉角的疤痕都像是老天眷顾似的并未破坏整体美感。
他的眼神划过景楼的脸庞,顺着宽厚的肩膀来到腰间停在随意系着的革带上。
纪兰舟的眼神黯了黯。
心中涌起一阵危险又莫名的冲动。
“景楼你……”
纪兰舟捻着手指没来由地紧张。
就连他第一次试镜都没有这样忐忑不安过。
“怎么?”景楼看过来。
锅炉中恰好响起一阵碳火噼啪声,热气蒸的周围的空气开始膨胀。
纪兰舟隐约觉得有阵风拂过,热风将景楼的长发吹向自己拂过脸颊时鼻子发痒。
昏黄的光线使人沉迷,但默契戛然而止。
纪兰舟清了清嗓子,说:“你明日随我去鬼市寻百晓生吧,有你在我放心些。”
脱口而出的是和心中所想截然不同的话语。
纪兰舟痛恨自己的顾左右而言他。
但又不忍心捅破和景楼之间的这层暧昧的薄纱。
他不过是剧情中的过客,怎么能擅自改变景楼的姻缘。
若是景楼对他无意,两个人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景楼并未察觉纪兰舟的苦恼。他听后敛起笑容,沉声道:“鬼市人多眼杂,明日你不可再像今天这般招摇。”
纪兰舟认同地点头说:“今天在外面有人跟了我们一路,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人。”
景楼意外于雍王的敏感锐,挑眉道:“你也发现了?”
纪兰舟点了点头并未细说。
他总不能和景楼说自己以前当演员被狗仔跟拍一整天,早就练成能察觉不怀善意目光的本领。
“那人从大理寺便跟着,必然是奉命来盯着我们查案的。”纪兰舟摸着下巴说到。
景楼冷声道:“明日若再有人跟着,我便去把他揪出来。”
“不,”纪兰舟拦住景楼想了下说,“兵书中肯定也说过不可打草惊蛇,我们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景楼当下便理解了纪兰舟的意思。
他点头道:“也好,或许能将他的主子抓出来。”
两人达成共识查案的事情也有了进展,景楼也没理由再留在雍王房中。
“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景楼别过脸说道。
“好,我让富贵掌灯送你。”
纪兰舟朝窗外看去。
天色已经全黑,不知怎的小院里的灯全都灭掉了只剩下两盏灯笼还亮着。
“富贵。”
纪兰舟叫了一声却发现没人答应疑惑地走到门口准备查看情况,却不料手底一滑未能将门打开。
他又拽了几下,只听到门栓哐当作响的声音。
这个富贵真是个急太监……
纪兰舟转过身,无奈地对景楼说:“你今晚住下吧,咱俩被富贵锁屋里了。”
第48章
清心堂小院中一片寂静,只有主屋还燃着灯。
纪兰舟和景楼站在屋内面面相觑。
万万没想到富贵居然一点后路都没给他们留,不仅把门锁上就连窗户也没放过。
“我可以将门踹开。”景楼说着便要提脚踹门。
纪兰舟连忙将人拦下来,讪笑道:“正君威武霸气,但若是把门踹烂那岂不是要本王吹一夜冷风?”
景楼顿住脚步。
“你若是厌恶与我同床,那我睡榻上即可。”纪兰舟指着一旁的罗汉榻说到。
本来榻也是平日里用来小憩的场所,虽然硬了些但勉强撑过一晚应该也死不了。
纪兰舟说着走到床边的衣柜里去翻多余的被褥。
他记得之前就是见富贵从这个柜子里把被子拿出来的。
景楼望着雍王忙碌翻找的背影抿了抿嘴,冷声道:“我睡榻,你睡床。”
说完,他便坐到了榻上。
等了一会儿,雍王两手空空回到榻前。
纪兰舟摊手说:“富贵只留了一床被子,谁都别想睡榻上。”
景楼无奈地摇了摇头。
雍王的亲随和雍王一样,说话做事都莫名其妙总是为所欲为。
想来今晚同床势在必行了。
纪兰舟憋着笑做了个手势道:“正君,请吧。”
景楼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朝大床走去。
自从大婚当晚之后他俩便再没有同床共枕过。
两个人合盖一条被子并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两块笔挺的木头。
和那晚屋内萦绕的药味和血腥气不同,纪兰舟闻到的只有他和景楼身上的熏香气味。
纪兰舟觉得他作为一个生理功能正常的成年男性,和另一个心仪的男性躺在一张床上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说出去着实丢人。
但古代人内敛又别扭,况且他在成婚当晚已经答应过景楼绝对不会趁其不备对他行不轨之事。
即便纪兰舟心里痒痒也只能自己强行将火压下去。
他盯着天花板试图放空自己。
屋内除了身边人的呼吸声就只剩下碳火偶尔燃烧时爆裂的声音。
纪兰舟忽然懂了什么是诗文中常用的以动衬静。
因为此时他只觉得屋内寂静的可怕。
“景楼,你睡了吗?”纪兰舟再忍不住,小声问道。
本以为不会收到回答,却不料身边的人开了口。
“没有。”
景楼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纪兰舟心里一颤,清了清嗓子说:“你说如果凶犯如果想要嫁祸晋王府的管事为何要大费周章换一顶轿子呢,只取走腰牌和衣衫不就好了吗?”
凶案现场除了留下腰牌以外还有一件血衣以外。
明明仅凭这两件足以将管事的罪坐实,凶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身边的人沉默了下,开口道:“边塞蛮族残忍强|暴会将俘虏带进一个深坑中令其互相残杀,同时还让其余将领亲自观看士兵残害同胞……”
血淋淋的战争故事经由景楼的口中说出,纪兰舟不寒而栗只觉得牙根酸痛。
景楼沉声道:“一些人只是享受他人命运被握在自己手中的快感,他们只是想要受害者亲自观看。”
某些人的残忍和冷漠并不带目的,只是为了满足心里变态的控制欲和病态的嗜好。
纪兰舟从未将一个人放入“绝对恶”的那一面。
而景楼则与他不同。
景楼上过战场见过最真实残酷的厮杀,同时景楼又接受了太多不公,很自然对周遭的人产生敌意和下意识审视。
纪兰舟叹息一声,说道:“可每个人的命运都应该是自己的。”
景楼轻笑一声说:“不是所有人都是你。”
纪兰舟侧过头,在摇曳的烛光下品着景楼优越清晰的侧颜轮廓。
“你也是,”纪兰舟笑了下,“在我心里你是特别的。”
婆娑的月光铺在地面上,朦胧的烛光如同烈酒一般散发出醉人的味道。
窗外忽而传来一阵虫鸣躁动。
春天到了-
西城一处宅院内传出一阵猛烈的摔打声,夹杂着高声谩骂扰乱夜晚的宁静。
“开门!放我出去!”
院内的一间柴房中,一个瘦高的年轻公子哥对着被锁的房门拳打脚踢。
他怒气冲冲地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我关在这种腌臜地方,快放我出去!”
许是动静太大,很快便引来下人到了院子里。
“公子……”
一个小厮提着食盒偷偷摸摸来到门外,他将食盒隔着门洞塞了进去小声道:“公子您先吃着东西垫垫吧,等老爷消了气自然会放您出去的。”
瘦高公子低头看向从洞口塞入时被蒙上一层灰尘的食盒,猛地抬起脚将其踹翻。
碗碟瞬间倾覆,热腾腾的饭菜也随之散落到地上。
“当我是狗吗!”瘦高公子盛怒到,“快些将我放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门口的小厮为难道:“少爷,老爷说了您这几日禁足在家哪儿都不能去否则就按家法处置。”
“呸!”
年轻的公子啐了口痰,“去他爹的家法,只许那个老东西享乐还不许我出去玩?”
“实在是近来京城中不安稳,老爷怕您有危险。”小厮隔着门耐心地解释道。
可是这哪里能够劝住正在气头上的公子哥。
只见那瘦高的男子又狠狠地踹了两脚房门,怒吼道:“我看满京城谁敢得罪本公子!”
“是,是……”
小厮急得满脸通红,只能顺着公子的意思点头应和。
柴房里的人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对门外的小厮说:“明天我爹一消气肯定会把我放出去,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和现在把我放出去有什么区别?”
小厮一愣,苦着脸道:“公子,没有老爷的命令小的实在不敢啊……”
公子哥眼珠一转,贴在门板上利诱道:“我听说你家里老子娘病着需要钱买药,你现在把我放出去我就赏你两锭银子。”
两锭银子够在药房抓一个月的药了,这么多钱可是寻常杂役一年都挣不来的。
“这……”小厮虽然心动但还是犹豫着说,“若是让老爷发现了,怪罪下来小的命都要没了啊。”
公子哥见有戏,连忙又说:“院里此时就咱俩你只需放我出去,天知地知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是怎么出去的。”
闻言,小厮转头打量了一番。
柴房本就位置偏僻挨着侧门,此时院子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踮起脚远远看去,也只能隐约瞧见主屋传来的零星火光亮。
想来老爷不会重罚亲儿子,小厮也再无顾及。
他偷偷从腰带里翻出柴房的钥匙将门锁打开。
谁知锁头刚一拿开,柴房的木门便被从里面狠狠地踹开。
“哎呦——”
小厮猝不及防被撞到在地,鼻血瞬间落到地上。
公子哥从柴房中冲出来,几步走到捂着口鼻的小厮面前骂到:“老子的钱你也敢要,也不看看你的身份,你也配?”
说完他毫不留情连打带踹,拳脚地全部落在小厮单薄的身子上。
“公子,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小厮被踹得蜷着身子满地打滚。
公子哥还不解气,抄起柴房外的木棍又朝小厮身上狠狠地招呼两下。
直到小厮被打的气息奄奄那公子哥才停下手来。
他随手扔掉手中的棒子,用脚踩住那小厮的脸威胁到:“若是你敢去告状,知道后果吧?”
小厮头点的像捣蒜,哭着说知道了。
“滚吧。”
公子哥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又踢了一脚后大步离开了小院。
他哼着小曲甩着香囊,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穿行。
虽说是自家宅子但柴房这边还是头一回来,就算平日里也有下人随行。
公子哥漫无目的,只得沿着小路石灯朝不远处的大灯笼走去。
走着走着,他竟然来到了一处从未到过的偏院。
偏院隐藏在一片竹林中,四周连一盏大灯笼都没有漆黑一片。
“啊嗯……”
忽然,公子哥听到附近传来的暧昧声音。
常年混迹在风月场所,他一听便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
“呦呵,”公子哥霎时间来了兴致,“让小爷看看是谁大晚上还不歇下。”
他猫着腰偷偷地朝旁边亮灯的厢房走去。
隔着纸窗隐约能看到屋内有人影晃动,但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不断有压抑暧昧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更加刺激了听者的好奇心。
公子哥按耐不住爆棚的欲/望,用手指沾了些口水轻轻地在纸窗上点了一个小洞。
他凑上去用一只眼睛努力朝小孔中看去。
只见在屋内昏暗的烛光下,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浑身|赤|裸|着被红绳系着吊在房梁上。
女子口中叼着一束花,身形被拧成怪异的姿势悬在空中。
在女子的对面站着一个手持细绳的男人。
男人用绳子在女子光滑的皮肤上来回滑动,惹得女人一阵阵抖动。
忽然,男人将绳子系在女人的脖子上并缠绕了两圈。
“唔额……”
随着男人双手的动作不断收紧,绳子深深地嵌入女人的肌肤中。
女人猛烈地抖动着身体,发出难耐的呻|吟声。
花瓣从口中落下坠入地面。
在窗外偷窥的公子哥早已看呆,他眼瞅着那女人剧烈挣扎之后没了声息,头也垂了下来。
“啊……”
他震惊地看向屋内的场景,险些惊呼出声。
这是……
“咔哒——”
在他向后退的时候衣摆无意间挂住窗边的枝条发出一声脆响。
屋内的人猛地转过头来。
公子哥吓了一跳,顿时间也顾不得许多,手脚并用地逃离窗边一路狂奔跑出了偏院。
直到跑回屋内他的心跳仍旧猛烈地跳个不停。
方才在眼前发生的那一幕实在过于惊悚,任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那种玩法。
“妙哉,妙哉……”
公子哥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猥琐又变态的光芒。
第49章
翌日,天还未大亮时纪兰舟和景楼便披着夜色出了王府大门。
纪兰舟临出门前在腰间别上了景楼赠给他的剑。
两个人出了宽街就朝御街上走去。
平日有大朝会的时候待漏院外尽是摆摊做生意的商贩,庆元节休假时期御街两侧摆摊的人自然少了不少。
按照王钟欣所说,从待漏院往东走的巷子里五更后到天亮前营业的商铺便是鬼市。
鬼市之所以会被称为鬼市,除了开业的时间段在晦明相交的时段,更是因为在鬼市中销售的多是违禁物品和脏物。
说得更直白些,鬼市就是如今的黑市,是销赃洗钱的窝点。
纪兰舟和景楼绕过待漏院,远远地便瞧见一个雾气朦胧的街道。
街道入口立着一个有些年头的陈年旧牌坊,牌坊的正中间悬挂着的巨型灯笼几乎占据半个门洞的空隙。
定睛看去隐约能看到在雾气朦胧中有人影晃动,倒真像是行走在云雾中的鬼魂一般。
纪兰舟握住腰间的剑柄,抽了抽鼻子:“看来鬼市倒是不难找。”
景楼的表情也并不轻松。
鬼市里鱼龙混杂,比其他地方更加危险。
两个人没有多少在京城行走的经验,也不清楚其中究竟会有多少凶险。
“万事小心,”景楼沉声说,“若有危险记得躲在我身后。”
纪兰舟轻轻一笑。
昨天夜里他终究是没能忍住冲动,和景楼用手互帮互助了一番。
早晨起来以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又微妙,这还是景楼今天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纪兰舟提起腰间的剑,说:“我怎可躲在正君身后,若有歹人我必与正君并肩作战。”
“你……”
景楼本来想说雍王小身板文人一个,话到嘴边却发现身边的人竟然已经长到高出他一些。
自打两人成婚后雍王好像一直在长个子,整个人也厚重不少。
纪兰舟阴柔精致的五官如今变得凌厉,原本消瘦的脸颊有了棱角,下颚线如刀削一般锋利无比。
唯独那双眼睛反而更加犀利明亮。
景楼低头看向纪兰舟攥着剑柄那白皙又纤长的手指。
昨日夜里正是这只手握住他的……
脑海中闪过一阵荒唐的记忆,景楼的脸颊霎时间像被火烤过似的。
他移开视线,冷声甩出两个字“随你”。
纪兰舟觉得有趣,学着景楼先前的样子用剑柄戳了一下这人的腰说:“阿擎,随我走。”-
鬼市始于五更终于拂晓,黑暗之中只有几点微弱的烛光晃动。
狭窄的巷子两侧零零散散摆着一些摊位,与寻常街边小摊不同,鬼市的摊子上散发着破败和腐朽的气息。
湿润的青石板上传来脚步声,一个个长相怪异凶狠的商贩全都朝来人看去。
纪兰舟和景楼穿着打扮干净整洁,并肩走在巷子里就像误入其中的少爷自然引来众人的目光。
“两位小兄弟要寻些什么?”
忽然一个独眼大胡子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独眼的身上穿着一件满是污渍的布衣,身上散发出怪异的恶臭。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满是泥土的包袱,神秘地说:“里面是刚出土的物件,两位可要看看?”
纪兰舟屏住呼吸摇了摇头,问道:“大哥,请问您知道百晓生在哪里吗?”
那独眼一愣后收回包袱,嫌恶地啐了口痰说了声“晦气”之后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
纪兰舟目瞪口呆,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感叹道:“鬼市内果真民风淳朴。”
景楼盯着独眼离开的方向,说:“他认得百晓生。”
“嗯……”
两人不约而同朝着独眼离去的方向往巷子深处走去。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附近里的人也变得稀少起来。
独眼脚程很快,拐过几道弯后便没了踪迹。
直到纪兰舟和景楼来到一条死胡同,忽然从墙角跳出一群壮汉堵住了他们的后路。
独眼从一群壮汉中走了出来,得意洋洋地说:“二位小公子怕是走错道了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他身后的壮汉上前一步,这些人手中都拿着棍棒兵刃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纪兰舟和景楼。
纪兰舟微微一笑,好声好气地拱手道:“各位大哥行个方便,小弟只不过是想知道百晓生的下落并无意打扰。”
独眼哼笑一声,揉着拳头说到:“鬼市的掌柜岂是你们说想见就能见到的?”
纪兰舟挑眉。
没想到百晓生一个说书的居然是鬼市的掌柜,看来此人开头很是不简单。
鬼市这些人八成都是百晓生散布在京城的眼线,四处为他打探消息才能让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兄弟们,请两位小公子出去!”
独眼一声令下,手持兵器的壮汉们齐声大呵蜂拥而上。
纪兰舟一惊,连忙将腰间的剑拔出来挡在了胸前。
忽而一阵风从他耳边撩过。
只见景楼飞身上前,手持长剑挡住劈向纪兰舟的木棍。
景楼眉头一皱,猛地抬脚将大汉踹出去将近两米远。
其余人见状愤起而上,直接将景楼团团围住。
“呵——”
其中一人比景楼还要高出半个头,他举起木棍猛地冲向景楼。
“小心!”
纪兰舟大喊一声。
而景楼身子轻巧一晃便躲过了攻击,下一刻他用拳头猛地击打壮汉的手腕。
纪兰舟似乎听到有骨头断裂的脆响传来,随后便听壮汉惨叫一声而手中的棍棒应声掉落在地上。
景楼并没有停下,他的动作极快一时间只能看到灵巧的身姿穿行在人群之中。
刀刃碰撞声和拳头打在皮肉上的闷声不断传来。
不一会儿便只剩景楼一人站在巷子中。
剑并未出鞘,景楼只是用剑鞘就将十来个壮汉打得落花流水。
纪兰舟没有演过动作片但他看过不少,本以为电影中武行才能演出来的剧情原原本本在眼前发生了。
景楼像一头出笼的野兽,具有超强的生命力和捕猎能力。
这样的人在战场上究竟是怎样的英姿或许仅凭想象是根本无法还原其万分之一。
纪兰舟默默地将手中的剑收入剑鞘中。
景楼拂过衣袖的尘土,径直走向缩在墙角的独眼。
他将剑鞘抵在独眼的脖子上,冷声道:“说,百晓生在哪里。”
独眼早就被吓傻,颤颤巍巍地不断求饶。
纪兰舟走到景楼身后,好言相劝:“你只需带我们去见一见你们的掌柜,否则这位公子也不是好说话的。”
说完,景楼配合地更加用力提了一下手上的剑。
“且慢!”
忽然从头顶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
纪兰舟和景楼抬头朝声源看去,只见二楼的阁楼上闪出一道人影。
“二位莫要见怪,”百晓生笑眯眯地倚在凭栏上,“我往彼去,彼来我隐,鬼市的生意就是这样做的。”
“掌柜的……”独眼开口求助。
百晓生眉头微皱,说道:“他们不过是为了保护我,还请英雄高抬贵手。”
景楼闻言这才将剑鞘收回来,但仍旧警惕地护在纪兰舟身边。
纪兰舟拱手恭敬地行了个礼,佯装从未见过百晓生似的说道:“这位想必便是掌柜的,久仰久仰。”
“小生备了热茶,”百晓生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二位请上楼一叙。”
纪兰舟和景楼对视一眼,两人并肩朝楼上走去-
阁楼外面破旧内里却别有洞天,处处陈列着精致的字画文玩就好像一个小型博物馆。
百晓生正坐在一个圆桌前,桌上摆着的茶杯还冒着热气。
纪兰舟和景楼也不客气,上前坐到百晓生的对面。
“正君果然神武将军,”百晓生搓着下巴说:“不知王爷和正君今日来寻小生是为何啊?”
景楼当日在茶楼也不曾露面,百晓生居然认得他。
看来果真如王钟欣所说无不知晓。
纪兰舟也不隐瞒身份,大方说道:“既然先生认得我们本王也就直说了,今日前来的确有事想问。”
雍王豪爽坦荡丝毫没有怯懦之意,百晓生颇为意外地挑眉。
随即,他摇着扇子笑道:“王爷果然名不虚传,先前王大人在茶馆找小生的时候便猜到幕后定有高人指使。”
“先生谬赞。”
百晓生这种在江湖中混迹的人必定狡黠敏锐,纪兰舟并不意外被猜到身份。
毕竟满京城除却娶了驭北将军的雍王以外还会有谁费尽心思来传播一个武将的神话故事呢。
纪兰舟前世在娱乐圈见多了老奸巨猾的人,从容道:“本王听说先生通晓京城诸事,可知道与凶案相关的内情?”
百晓生的眼神一黯,打量着纪兰舟半晌后说:“就说昨日京城怎的那么大动静,原来是雍王殿下在查案。”
“正是本王。”
“若王爷来问这件事,小生还需权衡一下。”百晓生摇晃着扇子样子很是犹豫。
纪兰舟反手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
百晓生眼前一亮,说:“倒也不是银钱的事……”
他一边说着却一边伸手将银子收进了袖子里。
“只不过京城桩桩件件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百晓生眯起眼睛摇头晃脑,“王爷总要给小生一个方向才好。”
纪兰舟想了下,问道:“那就先请先生说一说翠梅遇害那日宵禁后出入京城的车驾吧。”
第50章
纪兰舟不是没有怀疑过京城守卫疏漏瞒报,但是翠梅案发生时间已久刑部起初也只按照意外记录并没有细致调查过相关细节。
更何况能在宵禁时偷偷运送尸体出城的人想必定然有些门路,正规渠道查出来怕是不可能。
翠梅一事现在除了一顶轿子和两个熟客以外再无其他线索,纪兰舟便想从百晓生这里问出些隐秘消息。
百晓生听了纪兰舟的问话,托着下巴沉思片刻道:“庆元节前宵禁并不严格,屠夫运送猪肉的京城西南门空子大,往来很多趁着节日偷偷出入的商人。”
“可曾见到有人运过奇怪的物件出城?”
“从那扇门出入的八成都是奇怪的物件。”
百晓生说的有道理,纪兰舟微微蹙眉。
偷渡的人数众多,运送尸体的车会与其他车辆有何不同呢?
翠梅在教坊随贵人上了一辆马车,之后在京郊被发现尸体。
要知道古代马车难得而且内饰复杂清洗起来并不容易,况且运送尸体实用马车目标未免过大很难躲开守卫。
轿子需要抬轿的人多且行进速度很慢,想来也不会是交通工具。
纪兰舟的脑海中闪过何忠先前伪装成菜农时推着的板车。
板车轻便快捷只需一两个人便能在京城自由穿行,如果再稍加掩饰出入城门不会显眼。
随后,纪兰舟又问:“可有板车装着货物出城又空着车返城的?”
百晓生缓缓抬起头,摇着扇子说:“空车入城的确是怪事,王爷猜的不错,庆元节前倒是真有这么个事。”
纪兰舟眼前一亮,忙问道:“先生可知道运送空车的车夫是谁?住在何处?”
“有一件坏事王爷应该知道,”百晓生摸着下巴叹息说,“就在教坊女子遇害后,京城码头恰好少了两个力壮的挑夫。”
纪兰舟蹙起眉头。
百晓生凑上前神秘地说:“您猜怎么的,前些日子发现那两个挑夫连同他们的家眷共二十三条人命在京郊遇难。”
“死了?”
“看起来的确像是劫匪为夺财。”
纪兰舟反问道:“挑夫能有多少钱财,谋财害命未免过于牵强。”
一旁的景楼也沉声道:“庆元节前携全家离开京城也并不合理。”
百晓生意外地挑眉,一双精明的眼睛在面前二人身上打转。
雍王夫夫果真聪明默契,他只不过稍稍提点就能不约而同想到要害。
难怪雍王被赐婚后还费尽心思要做一出戏帮驭北将军洗刷名节,如今看来王爷与正君当真绝配。
纪兰舟心里愈发清明,看来挑夫八成是被杀人灭口了。
他忙追问道:“先生可知道最后雇佣那两个挑夫的人是谁?”
百晓生像是猜到纪兰舟会问,狡黠一笑朝身旁打了个招呼。
独眼小心翼翼地从角落走了出来。
方才在楼下被修理一顿,独眼丧眉搭眼地刻意绕开景楼走。
“说吧。”百晓生朝独眼使了个眼色。
“是,”独眼恭敬地点头,转向纪兰舟躬身说,“草民与其中一个挑夫曾在同一个码头的工头手下搬扛,那人总是三天两头请兄弟们吃酒像是赚了大钱。”
纪兰舟问道:“可知道怎么来的钱?”
独眼谨慎地说:“哥几个曾跟过他一次想看看他的门道,只瞧见他一入夜就拖着板车去城西替贵人运货并不知是谁家。”
西城住的达官贵人太多,户挨着户门对着门连成一片不知道源头也很正常。
“板车……”
纪兰舟直觉这就是运送尸体出城的工具。
看来除了马车和轿子以外还要找一找京城里运货的板车。
忽然,一旁的景楼开口问道:“他请喝酒的都是什么日子?”
独眼害怕地瞥了景楼一眼,垂下眼沉思片刻说:“差不多十天会请一次。”
“逢三逢四?”景楼又问。
“嗯……”独眼想了下点头说,“对,差不多就是这两天。”
景楼问完话,转向纪兰舟。
纪兰舟不由瞪大双眼,景楼居然想到了这一点。
几件看起来并无任何联系的事情在此时被串了起来,凶手简直呼之欲出。
“那先生可知道翠梅是否进过庄府?”
百晓生扇着扇子说:“王爷见谅,小生只知市井琐事,贵人内宅的事可就不知道了。”
纪兰舟有些遗憾。
老实说,他都想着百晓生既然通晓万事讲不好能直接将犯人告诉他。
这样一来他也偷个懒,省得他和景楼两个人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满京城到处跑着查案。
纪兰舟又问了有关马车和轿子的事,只可惜百晓生只能说出大概并不能直接指证犯案的人在庄府。
绿色鞋面的人想来更不必再问。
见再没有什么想问的,纪兰舟和景楼便向百晓生告辞准备离开。
刚走到楼下,只见两个大汉拉着一辆板车正穿过巷子。
板车上盖着一层油布,上面满是污渍。
老旧的车轮转轴“咯吱咯吱”地响着,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泥痕。
纪兰舟对板车十分敏感,他朝身后跟下来送行的百晓生问道:“那板车里运送的是什么?”
油布垂下来的边缘不断摆动着,纪兰舟很怕油布掀开后下面是一具尸体。
百晓生叫住推车的壮汉,命令他们将油布掀开。
板车上放着两个竹篮,竹篮里散发出一阵鱼腥味的臭气。
纪兰舟屏息朝篮子里看去,只见里面堆满了一条条模样怪异的鱼。
“河豚?”
纪兰舟一眼认出其中身上带刺的物种。
百晓生赞赏道:“王爷居然认得河豚鱼,果然见多识广。”
“鬼市还做酒馆的生意?”纪兰舟挑眉。
“倒也不是,”百晓生嫌恶地将油布盖上,“只不过酒楼能寻来的河豚有限,一个月也开不了几次宴席。京城有贵人等不及,从我这里订了一大批。”
整整两大筐河豚鱼,就算每天吃也要吃上十天半月。
况且一桌河豚宴就花了王府半年的用度,这两筐鱼怕是真要花费千金了。
也不知京城还有哪位贵人需求这么大。
正说着,天边依稀泛起鱼肚白。
巷子外传来一阵骚动,百晓生后退一步走回阁楼中说道:“天色明鬼市休,二位好运。”
说完,他转身走进阴影中。
等到纪兰舟和景楼走出巷子,原本摊档繁杂的小路空无一人。
浓雾散开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鬼市仿佛从不存在-
纪兰舟和景楼在张三姐的铺子里吃了粉肠面和肉馒头后才朝教坊走去。
临出门前纪兰舟已经让富贵差人去大理寺和刑部给胡马这对冤家送去帖子,赶到教坊时那两个人已经在门口迎候。
“王爷,”胡良上前一步来到纪兰舟面前急切说,“下官已经将那日接走□□的轿子找出来了,此时正在大理寺连夜审问。”
胡良眼下乌青,显然一整夜没有睡。
虽然早就猜到晋王递了消息,但纪兰舟仍敬佩胡良忠心护主的心意。
他说道:“胡大人辛苦了,可问出来轿子去了何处?”
胡良拱手道:“轿夫只说将轿子抬到了城西并未进任何宅院,此人必定在撒谎,待下官用刑审问想必不日便可招供。”
又是城西……
纪兰舟心中其实已经认定犯人是谁。
他按住胡良的肩膀,说:“不过是街边拉生意卖苦力的轿夫,胡大人不必用重刑。”
“可……”
“他们可有说召轿子的人长什么模样?”
“说了,”胡良眼前一亮,“说是一个身材不高脸盘微圆的无须男人,嘴角长了一颗肉痣。”
纪兰舟点了点头,道:“按照他们的描述找画师绘制一张画像,不要张榜只需将画像分给大理寺和刑部侍卫人手一份低调寻人即可。”
“是!”
胡良朗声领命。
这时,马标也苦丧着一张圆脸走上前拱手道:“王爷,平日与王府管事喝酒的那几个人也都带回刑部了。”
“审了?”
“是,但这几人都说当日喝的酩酊大醉在酒楼门口便分开了,”马标羞愧地低下头,“并未问出其他。”
胡良冷笑一声,嘲讽道:“这么说来马大人岂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看来刑部办案也不过如此,亦或是偏袒什么人呢。”
马标瞪圆眼睛,怒道:“胡大人这是什么话,刑部办案向来公正从不偏私!”
说着,马标转向纪兰舟言之凿凿说道:“那几人虽然不知道管事上了什么轿子,但是却能证明当日王府管事在酒局上说了许多对薛萍姑娘的侮辱之言。”
纪兰舟挑眉道:“也就是说王府管事确有杀人复仇的动机。”
“正是。”
“那马大人说,一个醉汉是如何精准找到薛萍姑娘把人带到荒郊野岭奸/杀后再返回府中的呢?”纪兰舟反问道。
马标顿时哑口无言:“这……”
如此明显的栽赃诬陷偏偏最专业的刑部看不出来,怎么可能?
其实若没有纪兰舟执意查明真相,或许换扈王来早就结案了。
晋王府管事冤死,晋王也在陛下面前失了地位。
得益者是谁不必多言。
胡良上前一步道:“王爷,不如将证人移交大理寺让下官来审。”
纪兰舟打开手中地扇子,说:“本王心里有数,二位大人只管按照吩咐去查便是。”
说完,他抬头朝教坊的红色牌匾看去。
红绸妆点的牌坊和雕花精细的立柱无一不彰显此处的奢华淫逸。
一想到今日或许就能碰到犯人,纪兰舟的心里不由紧张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