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审讯
血族的骨头硬，分对谁而言，在程锋手里，没有敲不碎的硬茬子。从他掰断二号嫌疑人的第二根手指开始，审讯过程变得异常丝滑。
二号嫌疑人供述说，自己叫阿迪。有名无姓，不奇怪，大部分没爹没娘的混血儿，连名字都是捡来的。在缺乏固定养育者的前提下，基因病导致混血儿的存活率远比人类幼崽要低，十个里最多有三个能长到成年。当生存成为第一法则，他们终会在日复一日的艰难求生中变得冷血、好斗甚至残忍，以一种无需教化的状态重走父辈的老路。
审讯室惨白的日光灯下，阿迪被揍过的脸上青白红紫，肿胀消退的速度极为缓慢，恢复力远不及程锋。说明他已经不是一代混血了，可想而知在族群里的地位有多低下。
由于血族成年之后的性分化只有Alpha，想要繁衍后代唯有不停地和人类混血，越混基因越稀薄。血族的血脉鄙视链有五层，按顺序由高到低为：元初代、一代混血有蝠翼，一代混血无蝠翼，多代混血有蝠翼，以及，其他。
阿迪就属于其他那一类的，在程锋接触过的众多血族中，越是这种地位低下的存在，自尊心越是死抱着那点“高等生物”的骄傲不撒手。心态类似于：虽然我在血族里没地位，但也比你们这些低贱的人类要强百倍。
这种扭曲的心态由后天教化而来，是社会性动物难以避免的“自我暗示”。就像狼群里地位最卑贱的那只，即使被领头的Alpha狼打得满地找牙，当面对一只兔子的时候，它依然充满执掌生死的自信。
眼下，即便是不清楚程锋什么来头，阿迪也从那压倒性的力量之下感受到了一丝丝血脉等级的压迫感。尤其是听到对方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起自己干死了一号嫌疑人后，他那双肿到眯缝的眼里闪烁出崇拜之光。
他说，他什么都说：“我只是个开车的，隆达是负责人，甘佐理是内应。”
隆达就是那个抽巴成干尸的。阿迪说，隆达是他们那个族群里资历最老的存在，日常他们这些混血士兵需要称呼对方为“父亲”。他确实是元初代，年龄很大，身体状态已经进入急速衰老的阶段。
元初代异变之后，能保持身体机能巅峰的状态几十甚至超过百年，如果不进行重要器官置换，他们会在死前的五到十年迅速衰老。而一旦出现衰老迹象，就证明这个元初代命不久矣，这也是隆达死后迅速抽成干尸的原因。
至于那个叫甘佐理的，阿迪也是行动时才第一次见到，相关身份背景信息程锋已经安排白许去追查了。
“父亲快死了，他必须得换个心脏，但基地那边不给他，他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因为被白许踢掉一颗牙，阿迪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舔舐缺口，停顿较多，语速缓慢：“他说，自己在年轻的时候，也曾是首领的左右手，后面被坏人离间了，只能出来建立自己的族群……”
坏人？这词儿从血族嘴里说出来都可乐。程锋没笑。对人类来说，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血族都是坏人，而对血族来说，他们看谁都不像好人。
“炸九分局大楼是隆达一手策划的？”
程锋对恐怖分子的苦衷毫无兴趣，只想知道完整的真相。血族虽然可以靠换器官续命，但移植后的排异反应，对免疫力超强的血族来说极为致命。最优选是克隆体，然而像隆达这种自立门户的小型族群，百分之百没有那个技术和实力。
他需要向更高阶的族群统治者证明——我，还有活下去的价值。
“……谁策划的……我不知道……”
阿迪摇摇头，脖子上拴着可通高压电的合金链，一动，审讯室里响起让人烦躁的哗啦声。程锋不喜欢噪音，那会让他耳鸣，朝监视器一抬头，陆昭立刻跑来拉开审讯室的门，扩散封闭空间中的噪音。
从修车店拖回来那辆车的方向盘上布满阿迪的指纹，程锋相信他在这场爆炸案中的核心度并不算高，于是稍稍缓下语气：“说点你知道的，那些制式武器，从哪搞来的？”
阿迪想了想：“呃……那是……父亲从一个武器贩子手里买的……他要弄炸药……就……顺手……”
“顺手？三十三箱？价值两千多万的武器，你跟我说顺手？”程锋觉得这小子开始耍滑头了，置于桌面的指尖轻轻敲击，频率里透着明显的不耐烦，“后面还有什么计划，说，只要有一个字我不乐意听，你剩的三颗牙，我保证一颗一颗掰下来。”
阿迪瞬间抿住肿胀的嘴唇。他可以没命，但是不能没有牙，那是血脉荣耀的唯一证明。于是，在经历了一系列算不上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他说出了让审讯室内外所有人都为之皱眉的答案：“……父亲说，战争，即将到来……”
程锋皱眉不是因为惊讶，是不理解——战争？两千多万的武器根本支撑不起一场战争，撑死了能装备一个区域性武装团体。
继骨质疏松之后，他觉着还可以给隆达下个老年痴呆的诊断。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隆达还没痴呆到那份上。一个区域性武装团体不足为惧，但要是十个，一百个呢？经过近半个世纪的阴暗生长，目前血族的族群数量恢复到什么程度，并没有确切的数据统计。如果是采取化整为零的作战方式，分头袭击各大安全区，到时人类确实会非常被动。
正琢磨着，白许进来了，递他一投屏器。程锋朝单向镜一甩，三号嫌犯的照片和背景信息“唰”的铺满：甘佐理，三十二岁，未婚，无子女，母死父健在，无兄弟姐妹，三年前从特种作战部队退役后入职安防局第九分局，就职部门，内部安全科。
怪不得把大楼炸得那么利索——程锋眼神一沉——内鬼都安插到九分局的中枢神经上了，幸存的分局长不得自杀谢罪？
“找不着他，先找他父亲聊聊。”
言罢程锋将投屏器扔还给白许。投屏器于半空划过道弧线，白许抬手一扣，视线扫过阿迪那张肿胀如猪头的脸，顺势挑衅地扯开嘴角，舔了舔虎牙的位置。
尊严受辱，阿迪猛地向前一挣，却忘了脖子上的禁锢。传感器检测到嫌疑人有突发动作，即刻启动压制程序，啪！高压电瞬间释放，阿迪整个人被打得挺在椅子上疯狂颤抖！紧跟着“当啷”一声，连人带椅子栽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警铃乍响，医护人员匆匆赶来，其中一个伸手探了探脉搏，立刻把阿迪翻过来放平实施心肺复苏。然而没有用，十分钟后，医生表情凝重地朝程锋摇摇头。
程锋见状眉头一拧，反手朝白许比了个“我特么抽你”的姿势。闯祸了，白许本能地缩起脖子，脸上的玩世不恭一扫而光。任谁也想不到，阿迪能被高压颈圈一下打死。这玩意虽然比电人的厉害，可程锋锁过几十上百个血族，最多是电晕，没一个这么脆皮。
很快医护人员就给了他答案：解下颈圈后，在阿迪颈部发现了一处指甲盖大小的碳化伤，根据经验判断，这是瘾君子们注射“黑洞”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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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头形成的损伤性通道靠近迷走神经心上支，被电流以微秒级的速度击穿，会瞬间引发心律失常导致心脏停搏。
吸毒吸到“开天窗”，自作孽，不可活。
然而四舍五入，两名嫌疑人都死在程锋手里，即便利维塔想替他在联合议会的高层面前说话，底气也略显不足。两小时不到，命令下达——安防总局缉私队撤出该案，所获信息尽数移交军方，如有违抗，军法处置！
虽心有不甘，程锋依旧决定服从命令，该交接交接，半个“不”字没有。主要是不想看到利维塔为维护自己与人争执，那阵仗，他都担心对方情绪过于激动导致早产。
“明早再走吧，开夜路不安全。”
送程锋离开之前，利维塔仍然试图争取。算是私心好了，程锋团队的做事效率远超军方，他舍不得失去这条臂膀。况且显而易见的，程锋并不像大多数Alpha那样抵触被Omega领导，试问谁不愿意跟尊重自己的人合作？
手扶在车门上，程锋一本正经地讲起冷笑话：“遇见兽人我就把白许扔下去开路。”
白许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双掌合十，看似诚恳的：“老大我错了，饶我一命，今后为你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刀了他一记“滚蛋”的眼神，程锋公事公办地伸出手：“你之前提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等你回一区我们再约时间见面。”
利维塔抬手和他握了握：“希望下次见面，能收到你的好消息。”
“回去吧，外面冷。”
上车撞上车门，程锋降下车窗，礼貌地挥手告别。
目送装甲车缓缓消失在道路尽头，利维塔才抬起手，在明知对方看不到的情况下摆了摆手。鲜少有人能在短暂的相处中便获得他全方位的信任，程锋算一个，那坚实有力的臂膀，有着一种让人不自觉想要依靠的魅力。
分开的感觉，空落落的。
强迫自己压下不该有的情绪，利维塔转身踏上台阶。看到刚和程锋交接完工作的金士极迎面走来，他一秒切换回工作状态：“少校，正好要找你，基于目前的人员变动，关于后续调查我们有必要开个——”
“副议长，很晚了，早休息。”
金士极不礼貌的打断让利维塔眼角微紧，而接下来与他擦肩而过、连停下来维持下表面功夫都没有的态度，更是瞬间搓起了他的火气——
“金士极！”
一声断喝，钉住了金士极的脚步。“有何指示？副议长？”他慢悠悠回过身。与Omega高层间两级台阶的落差，并不影响他身为Alpha的傲慢。优越的出身让他很早就洞悉了现实的法则：金钱可以买到一切，包括利维塔来自西伯利亚苦寒之地的祖先。
血脉传承的不止是基因，还有来自先辈的行事作风与手段。那些从北部而来的流民，就像冻原上的苔藓一样，一旦扎根便会极尽所能地吸干周遭的养分。
利维塔居高临下，垂眼而视：“知道为什么联合议会派我来么？”
金士极不屑地扯了下嘴角：“洗耳恭听。”
“因为我有处理爆/炸/物的专业能力。”
声音一顿，利维塔抬手推了下金士极稍显松垮的领带结，随后在对方诧异的瞪视下拽住领带硬生生往身前一拉，脸压着脸教训道：“别以为你爸是将军，你就能在我面前张扬跋扈了，听着，臭小子，我干拆弹的时候，你还在学校里喝酒泡妞混日子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