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秘密
咚咚。
听到敲门声响起，林歌瞥了眼监视屏画面——洛雪抱着个瓦楞纸箱子站在门口。他下楼去开门，接过对方怀里的箱子，沉甸甸的，里面装满印有“慈爱医院专用”标志的药品。
“你都快成我最大的供货商了。”
两人非常默契地相视一笑。自从洛雪来到小镇后，林歌诊所里的药便很少断档了，有时还能弄到些稀缺药品。虽然洛雪说是从黑市上买来的，但林歌很清楚哪些药在黑市上能卖到天价，凭他给洛雪的那点钱，根本买不来。
他从不问缘由，毕竟来到这里的人，几乎都背负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将药品收进柜子，林歌招呼洛雪进厨房，分享还冒着热气的青草茶。厨房里没有开灯，只靠路灯洒进窗户的光芒模糊地辨认一切。有限的电力主要用于供暖，诊所二楼有一间小小的病房，地下室被改装成简陋的手术室。条件虽差，却是镇上人唯一能看得起病、买得起药的地方。
面对面站定，洛雪接过林歌递来的热茶，双手拢住马克杯，温暖一路抱着箱子走来时冻僵的手指。已经春天了，温度却还那么低，积雪尚未化尽，想必外面又要冻死不少无力在安全区里安家的人。
“最近不太安全，天黑之后还是别出门了。”
林歌边往自己的杯子里续茶边提醒洛雪。瘦高的身影被窗外投进的微光笼罩，倒茶的手和握手术刀时一样稳。虽然同为Omega，但和洛雪这种能激发Alpha保护欲的不一样，他的五官线条稍显硬朗，镜片后的双眼隐隐透出丝凌厉，是见多了生死所锤炼出的冷峻。
洛雪含糊地“唔”了一声，又听林歌说：“那个银发家伙的事儿，你听说了吧？真厉害，一个人干掉三只兽人。”
“嗯，听程锋说了。”
眼神闪烁了一瞬，洛雪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在距离窗户大约五六米远的位置，孤零零地立着根茬口新鲜的断木桩，让本就光秃秃的街道更显萧条。纯属意外，那天追击兽人时，有一只试图窜上诊所所在的这栋建筑屋顶逃跑，光盾劈风而至，嚓的，连树带兽人一起劈成了两半。
然而斩断过往的一切并不代表生命的终结，新生总要经历阵痛。沉寂于地下的根脉会默默积蓄营养，假以时日，断木定会抽出新的枝条，繁茂生长。
稍稍歪过头，林歌喃喃道：“我觉着……他和当年救我那个人，是同一个人。”
“哪有那么凑巧……”洛雪迫切地想结束这个话题，“对了，你上次说，九区——”
“一定是他！”
咚的，杯子顿到料理台台面上，林歌笃定道：“我问过民兵队的人了，黑衣，银色长发，蓝色武器，和那次救了我的人，一模一样！”
“呃……你说是就是吧……”
洛雪也是无奈。其实林歌误会了，那次他是去劫药的，只是恰好遇上兽人袭击黑市贩子的运输车，顺手收拾了它们。倒是阴差阳错让他见识了林歌“要钱不要命”，哦不，该说是“要药不要命”的职业素养——外面兽人都扒车门了，别人全在逃命，就林歌还玩命往背包里塞药盒。
他当时的想法是，这医生怕不是脑子有问题。算是场缘分，后面带小雨到镇上落脚，也是因为听说这里有位医术高明且认真负责的医生，见面才知是自己不经意间救过的那位。
事实证明，林歌确实比他接触过的那些医生更见多识广，不但确诊了小雨的病，还剑走偏锋地开出阿帕维的处方。比起组合类的激素药物，阿帕维优势显著，能更快抑制小雨发病时的各种症状，几乎没有副作用，缺点就是贵，还不好找。
“如果有缘能见到他的话，我得当面说声谢谢。”微光凝在镜框边缘，林歌眉眼微弯，“这世道，愿意对他人伸出援手的人，太稀有了。”
“你不就是么？”洛雪朝药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放弃顶级医疗机构的高薪和安全区的安逸生活，跑到这鬼地方治病救人。”
“打住，别挖我老底。”
话音未落，林歌余光瞄见厨房角落里一闪而过的影子，立刻抬脚踏了上去。动作幅度过大，置于料理台边缘的杯子被他不慎碰落，眼看就要落地摔成碎片，却“呼”的，完整无缺地回到桌面上，茶水分毫未撒。
洛雪救了那只杯子，人还像压根没动过一样，依旧是双手捧着马克杯的站姿，一脸事不关己地听林歌发泄不满：“这些该死的小间谍！简直无孔不入！”
被踩死——踩烂的，是一只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异变蟑螂。它们的祖先就以生命力顽强而著称，到了异变的后代这，更是焕发了“地球爆炸也能在太空里继续漂浮存活”的恐怖生命力。管它们叫“小间谍”，是因为这些异变蟑螂会把从人类生活环境中沾染的味道带到外面去，引来攻击力更强的异变野兽，破坏防护网的兽人很可能就是循着蟑螂身上的味道而来。
但，这玩意蛋白质含量极高，早些年存活下来的人类，食谱里少不了它。
收拾完蟑螂尸体，林歌擦燃火柴燎了燎地面瓷砖，尽可能消灭遗留的蟑螂卵。杀虫剂都杀不死的东西，地球母亲平等地爱护每一个物种——除了贪婪又脆皮的人类。
火光映亮林歌的脸庞，洛雪注意他的表情稍显落寞，放下杯子，上前扶住对方的肩膀：“不好意思，我不该提。”
摇摇头，林歌吹灭火柴，扔进标有“生活垃圾”的垃圾桶里。职业习惯，尽管已经离开了正规的医疗系统，他这里依然严格按照“生活垃圾”和“医疗垃圾”分类。
就像不同命运的人，各有各的归宿。
—
“哈啾！”
一声震天的喷嚏，惊得困倒在桌前的安茜忽悠坐起，边胡撸胸口边吐槽达鲁：“要死啊你，吓我一跳！”
“你香水喷太多，呛鼻子。”
达鲁抹了把鼻子，回手投屏到空气中：“你看这个。”
安茜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又戴上，凑到投屏前，双眼愕然瞪大：画面中的劫匪正在徒手撕开运输车车顶钢板，两寸厚的防弹合金，在此人手下竟像纸一样！
好惊人的力量！
“你能做到么？”安茜问。
达鲁想了想，曲臂展示隆起的二头肌。没试过，但，他一向对自己的强悍有足够的自信。
“行了怪力男，别显摆你那半份兽人基因了。”安茜说着，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哇！你看他钻进车厢里的动作，好流畅！腿好长！”
“……”
达鲁心塞扶额。还好白许不在，不然号称缉私队八卦二人组凑到一起，能把他脑子呱唧炸了。
想谁谁来，可视通讯呼入，接起来就看白许那张脸填了三分之二的虚拟屏：“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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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个儿，这么晚还没睡？”
达鲁冲他晃了晃沙包大的拳头——废话么不是，睡了也得被你吵醒。
面对队上自己唯二打不过的人之一，白许立马端正态度：“头儿问你们那边查的怎么样了，劫匪行踪锁定没？”
“没有，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啧，让安茜再抠颗古董卫星找找？”
话音未落，就看达鲁脑瓜顶冒出根细细的中指，白许又不正经了一瞬：“安美女，想睡我直说，给你插个队。”
一把扒拉开达鲁的脑袋，安茜对着虚拟屏做了个恶心的表情。没想到白许也被扒拉开了，取而代之的是程锋的脸。
俩人对视了几秒，安茜略显尴尬的：“……我去抠古董卫星……”
“辛苦了。”
程锋点头确认，又叮嘱达鲁：“慈爱医院运输车被劫的案子，按流程办理即可，如果上面有人催进度，转我原话——安防局缉私队不是有钱人的私人保镖。”
“明白。”
“早休息，挂了。”
通讯结束，程锋接过陆昭递来的望远镜，隔窗朝外观望。夜色浓重，漫天黑幕之下，两辆重卡的车灯光芒格外醒目。车头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指挥着一群手下从重卡后备箱搬运印有武器标识的金属箱。重卡后面是座地堡，为灾后初期的人类避难所，如今已全部弃用，又大多被兽人、血族、其他异变野兽占据为巢穴。
程锋微调焦距，男人的面孔虚了几虚，继而清晰了起来：高颧骨鹰钩鼻，眉弓压得很低，鼻翼到唇角法令纹深刻，下颌线条凌厉，不像个好惹的角色；忽然他张嘴喊了声什么，唇边露出尖利的犬齿。
血族。程锋默念。放下望远镜，他拉过车载步话机：“各组注意，目标人物中有血族，行动时注意保护好脖子。”
“妈的一帮疯狗！见人就咬！”
白许低声咒骂——爸爸，妈妈，妹妹，外婆，当年一家人都死在这些畜生手里！
虽然程锋也在被骂之列，但丝毫不生白许的气。这些年他一直将身份隐藏的很好，除了总局极少数几位高层，无人知晓他真正的面孔。更不想破坏和白许之间这份并肩作战、能够生死相托的信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最后一只金属箱落地的瞬间，程锋的指令撕裂了无线电的静默：“A组放蜂群，封门！”
无人机悄然而至，二十秒后，爆炸的强光刺穿视网膜。蛰伏在黑暗中的装甲车队悍然发动，车灯齐亮，如同苏醒的兽群扑向燃烧的入口！地堡瞬间变成高压锅——里面的人在防爆门变形声中疯狂捶打金属，外面的人被气浪掀翻在滚烫的弹片上。殘肢四下飞散，一条小腿挂在车顶，于蛛网般碎裂的挡风玻璃上泼出扇形血瀑。
第二次爆炸来得更暴烈：数吨重的运输车像玩具般被抛向高空，砸落时带起地震般的冲击波！
“清场！”
一声令下，装甲车上的士兵迅速行动，分散追击那些抱头鼠窜的恐怖分子。程锋立于车头，目光凝重地扫视着火海，眉心微微皱起——刚才那个血族……死了？
忽的，一团黑影自头顶掠过。程锋反手出枪，哒哒哒哒！子弹追着那道黑影在半空织出火网，弹壳滚烫跳跃，却一发也没有击中目标——
浓黑的夜空中，一双巨大的蝠翼无声伸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