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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茉莉汤饼

作者:菘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光大亮。


    佑清自昏暗中转醒,盯着月白色纱帐半晌,意识才回拢,肩膀处隐约传来的刺痛和麻木的半边手臂昭示着这并非梦境。


    她艰难支起身环顾四周。


    室内无人,靠床的窗子被人精心用深色帘布遮挡起来,避免阳光刺眼。


    “咳咳。”佑清张口刚想说话,却被喉咙涌上来的痒意逼出几声咳嗽,就这几声咳嗽,竟耗费了她不少力气,到最后变成微乎其微的喘息。


    即使如此,她仍撑着起床,拿过架上的披风穿好,出了房门。


    不知这是第几日了。


    佑清脑子里清醒得很,她扶住墙,慢悠悠往书房赶去。


    余琼画死了,要证实闫肃笙中毒必须验尸,时间拖得越晚,对目前的处境越不利。


    就算不为师父,她也答应过余琼画,要将此事查明。


    书房内。


    崔弗立于书案前:“大人何不向闫家施压?”


    “闫氏是姑苏商会中地位最高、漕运势力范围最广的皇商,闫肃笙又是闫府最得宠的儿子。我到姑苏不过几日,若想查清陛下交代的事,这个人不能得罪。”甄闻祁右手撑在桌边,他手边摆着一摞书册,从下至上书脊处成色越新,“刘大人显然明白这点,这账本上凡是有关闫氏势力内商贾所收税款,做得滴水不漏,这不正好说明其中有鬼吗?”


    他冷笑,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手重重拍在书册上,声音带着玩味:“咱们这位软弱的知府大人,很懂官场制衡之道。”


    “派人盯紧各大码头,一有情况及时汇报。”甄闻祁沉声说,“还有,那日你们是如何找到寒山寺来的?”


    说到这,崔弗忍不住咂舌:“大人您走后,御马的小厮就在闫府门前的地上见到灰色印记,应该是炭灰,我一直跟到寒山寺附近,就看到您往里跑。佑清姑娘好聪明,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法子。”


    甄闻祁垂下眼,嘴角微微提起,竟是无奈笑了一下。


    她当然是聪明的,不然也不会想做那螳螂捕蝉身后的雀。


    佑清穿过长廊,书房就藏在小院角落的竹林间,凉意阵阵袭来,绿荫隐约露出青灰色屋檐。


    屋檐下垂挂着一个竹制缠枝莲花圆拱鸟笼,内里一只翠色圆球不停飞窜,看起来焦急万分,想冲脱束缚。


    那圆球佑清眼熟得很,分明是师父养的云雀。


    “蓝凫?”佑清抬头瞧它,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绒球边扇动羽翼,边发出叽叽喳喳的鸟鸣,而后停在站杆上,圆溜溜的黑眼珠忽闪忽闪,好像在控诉关注它的罪魁祸首。


    佑清轻笑,安慰道:“好啦好啦,他也不是故意关住你的。”


    又是叽叽喳喳的一阵闹。


    “放你出来?哦——”佑清装傻充愣,语调拖长作为难状,“可我现在也没办法放你出去,你会去和师傅告密的。”


    “唧唧……吱吱吱吱叽叽……叽!”鸟鸣声尤显愤怒。


    “哈哈,你这样说,我更不能放你出来了,等过几天我气色好些,不然师父会担心的,好吗?”佑清歪头,和蓝凫打着商量。


    书房门未关严实,门外欢快的动静很快吸引二人注意。


    “佑清姑娘……”崔弗看到佑清的身影,问道,“大人,要不要把她叫进来,问问寒山寺内发生的事?”


    甄闻祁抬手,手心朝外,是制止的意思:“闫肃笙的案子,不要再把她牵扯进来。如果她愿意说,会主动找我。”


    他起身,绕过崔弗在门缝边停下,忍不住眯起眼。


    晨光尚好,竹枝搭住屋檐,风动,叶动,声动,投下一片草木香气的清凉。淡粉色倩影被浓荫笼罩拥簇,衬托得苍白面色也有了几分血气。俯仰间,光影晃动。


    从门内望去,像一幅佳人聆莺图在眼前活了过来。


    “姑娘让我好找。”侍女的声音打破这份宁静。


    佑清收回视线,从画中走了出来。


    半掩的屋门也被从内打开。


    甄闻祁皱眉,语气却柔和:“怎么在这儿?”


    “我正打算找你说闫肃笙的案子呢。”佑清尚虚弱,语气带着笑意,“我师父她……还不知道我的情况吧。”


    “她的好徒弟昏迷前都在拜托我不要放她出来,这小雀又被我拘着,哪里能知道。”甄闻祁眼神逗弄着云雀,又将它惹得叽哇乱叫。


    “它叫蓝凫,你这样说它,它会生气。”佑清笑着说,一阵风拂过,她忍不住低头咳嗽,牵动背部伤口,疼得嘴唇发白。


    甄闻祁上前抬手,被侍女捷足先登扶住佑清。


    “先回房间。”甄闻祁不露痕迹地收回手,说着,回头使了个眼神,示意崔弗离开。


    侍女:“早膳已送来,大人和姑娘都趁热吃些吧。”


    府衙后院灶房简陋,如今事忙,没空打理,便废弃在那,三餐皆由松鹤楼做好,有专门的小厮跑腿送到府上。


    小厮脚程快,用来装菜品的提盒注入滚水可保温,送来时连盘子都还是热乎的。


    今日吃酥炸牡丹花片、茉莉汤饼、酥黄独,再并一屉笋肉汤包,一碗虾仁馄饨。


    佑清刚坐稳便执筷想去夹包子,却被拦住:“郎中说了,戒食荤腥。”


    “啊——?”佑清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放下筷子。


    她嘴巴里淡淡的,此刻倒想吃些咸食,桌上肉香四溢,岂能忍住不动筷。


    “没料到你今早会醒,所以明溪点菜时忘记了,你吃汤饼吧。”甄闻祁将盛满汤饼的碗放到佑清面前,耐着性子解释,“甜的,你喜欢。”


    经甄闻祁这么一提醒,佑清想起正事:“我睡了几日?”


    “四日。”甄闻祁说。


    “这么久!”佑清惊讶,心生后怕。蒙面人奔着一击毙命的架势,要是那箭再偏一分,岂非她已经去见了阎王。


    甄闻祁叹气,无奈强调:“那可不是轻伤。”


    “我师父如何了?还有余琼画的父母,我昏迷前……”


    他语调带着妥协,“都好。大狱戒禁森严,你师父相安无事。至于余琼画父母,我已将余琼画尸首送还,他们不愿离开姑苏,崔弗留了两个侍卫守着,不必担心。先吃饭。”


    佑清暗暗松下一口气,她问:“闫府这几日有动静吗?”


    “闫府在我的管控下,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甄闻祁轻摇头。


    “管控……你封了闫府?”佑清有些吃惊。


    “当然。”


    佑清咂舌,这汴京来的官员果然雷厉风行、油盐不进。那刘知府为官四十载,向来爱和稀泥,别说封府了,就是抓人审问都是金银推脱间商量着来。


    “甄大人,我听说你为官刚直、手段狠辣,之前倒不觉得,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佑清面色比刚起身时好上许多,说话声音也大些,带着笑意。


    甄闻祁盛汤的手一顿,敛眸叹气,道:“吃饭。”


    “甄大人,”啪的一声,佑清将筷子拍到桌上,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难不成你想反悔。”


    “什么反悔?”甄闻祁对上佑清冒着怒火的眼睛。


    佑清努嘴,脸颊挤出一个饱满的弧度:“你明明答应过,我帮你查案,你放了我师父。”


    甄闻祁挑眉,眼底浮出笑意,“明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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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不要把你师父放出来。”


    额,是这个道理没错。


    佑清被噎住,她确实因为伤势不想被师父发现这么说过,但那也是暂时的!


    等她气色好些,当然想第一时间就见到师父。


    她从来没和师父分开这么久过。


    “我已经大概找到闫肃笙的死因了,只要能证实,这个案子就破了呀!”佑清说。


    佑清从灵堂前见到余琼画开始讲起,再到捅伤蒙面人跑出禅房遇到甄闻祁,期间所有事情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


    “我猜测,那个蒙面人就是把阎王薄交给余琼画、让她下毒的幕后主使,他定是非常关注闫府动向,不然岂会一发现不对,就赶来寒山寺灭口。”佑清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有些东西她还没有想明白,“那个蒙面人究竟是谁?难不成真的和余琼画说的一样。”


    想起那剂毒药,佑清有些懊恼:“可惜了,当时事态紧急,我为了脱身,药粉都撒到蒙面人脸上了,不知道有没有别人听说过这种毒药。”


    甄闻祁神色陡然严肃起来:“没有那么简单。佑清,你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有没有说过去马车上等我,不要擅自行动,你知道你的行为有多危险吗?”


    “我倒是庆幸,你当时用那毒药拖缓了杀手的脚步。如果你死了,你师父怎么办?还有……”甄闻祁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像是猛地回过了神。


    眼前的女人并不是需得到庇佑的雏鸟,他知道她的底色,坚韧、倔强、带着一点狡猾。


    佑清直勾勾对上甄闻祁的视线,他眼神里突然流露出几分哀伤。


    佑清呼吸都轻了,心脏仿佛停跳一拍,随后突然剧烈跳动起来,砰砰砰,震得她耳朵发麻。


    她心里有个荒唐的猜想。


    “还有什么?”佑清问。


    甄闻祁收住情绪的速度很快,再开口已然平静下来:“没什么。”


    他偏开视线,道,“你要查案我不拦你,但今后行动需要和我报备。至于毒药的事,府衙里的仵作或许知道,今夜之前,我会行动。”


    他点点佑清面前已放温的汤饼碗沿,一字一顿地说:“先吃饭。”


    佑清眨眨眼,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惊讶,端碗饮下一口汤。


    说了好半会儿话,现下嗓子发干,喝甜汤刚刚好。


    这茉莉汤饼佑清还未尝过,是松鹤楼新制的吃法。


    淡绿色汤底中浮现白玉般的花片,像是绿意中揉碎的花影。木薯粉做的面皮受热后蜷曲,变成半透明的玉色,如初绽的茉莉。


    佑清含入一口汤,忍不住陶醉地眯起眼享受。牛乳的醇厚裹着茶膏的微涩,又有一点极淡的茉莉香气卷入齿间。


    牛乳,茶膏,蜂蜜,茉莉……佑清在心里猜测汤底的用料。


    不对,她还能尝出一种特殊的味道。


    她又喝了一口,一瓣花片随着汤漂入口中。


    花片在舌尖微微颤动,咬破的刹那迎来弹韧的别样触感,茉莉花香瞬间在舌尖苏醒,仿佛直接含住了一朵盛放的鲜花。


    花香后,是某种不同于茶涩的带着木质气息的微苦涌上味蕾。


    是白檀。


    佑清尝出来了。


    汤里的味道稍纵即逝,想必这花片是用木薯粉掺白檀粉做的,才让牛乳汤也粘上了香气。


    佑清暗叹,能想出这张方子的人真是妙,难怪姑苏城美食万千,唯松鹤楼屹立不倒。


    佑清饮尽碗中汤饼,直到饭后喝完药,齿间还藏着那点似是而非的白檀香气。


    入夜。


    在闫肃笙停灵的第七天,行动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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