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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作者:洒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走慢一点如同耳鬓厮磨


    白虞瞳孔放大,心脏骤停,天旋地转之间,来不及害怕和抵抗,他又被猛地拉扯向下,拽回那副精致华丽的身体。


    直到再次醒来,他头痛欲裂,松动着僵硬麻木的身体,手心撑在身下实处,被尖锐的小石子刺痛,他猛地收回。


    向四周环视过去,却发现他又看不清了,久违的一片模糊。


    白虞心中惊慌,由奢入俭难,他早都习惯了清晰明亮的世界,怎么会容易接受以往的样子。


    他踉跄地起身,依稀看出自己是在一间破旧的寺庙里,满屋灰尘,门窗破损开裂,转身就是三座比人还高,肃穆盘坐的神佛。


    白虞不安地后退一步,回身抓住庙门想要离开,可不论推还是拉,残破的门只是嘎吱作响,却纹丝不动。


    他被桂青虹绑架了,意识到这一点。面前的门被一把从外拉开,弄得他险些摔倒。


    桂青虹脸色青灰,盯着他走进,负手关上门。


    “你究竟想做什么?”白虞警惕地向后退。


    桂青虹嗓音嘶哑,“看清楚了吗,你早就应该死了。”


    白虞脑海浮现棺材里穿着嫁衣的自己,心脏被刺痛,回视她反驳道,“那又如何,我现在还活着。”


    桂青虹阴冷地笑一声,“你就不想知道,你生前死后,都发生了什么。”


    “我都不知道的事情,难道你知道。”白虞顶嘴,不想顺着她的话走。


    桂青虹紧紧盯着他,眼中翻涌着恶意,“如果我说,是有人害死了你,害死了你的父兄与王朝,你还会这么说吗。”


    白虞目光震颤,桂青虹怎么会知道千年前的事情,自己分明是穿越过来死而复生的,难不成她也是。


    他压抑着声音,气息颤抖防备地问,“你是谁。”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神的信徒。”


    桂青虹幽幽回答,“神悲天悯人,即便你不该存在于这世上,但你也有权知道真相。”


    白虞摇着头,扶着佛台向侧方小心地走,“你别想骗我,我不会相信你的。”


    他和桂青虹非亲非故,对方完全就是个疯子,他怎么可能听她的话。


    “你不信我当然可以。”桂青虹语调一转,话里带着讽刺,“连你的哥哥都不信吗?”


    “哥哥……”白虞怔住,心跳加快两分,斥责道,“你胡说什么。”


    “你以为我能轻松地把你从医院带出来,是因为谁。”桂青虹意味不明地说,观察白虞几番变化的神情。


    他在昏迷时听到了白晏明的声音,醒来没有看到对方,他以为是哥哥没有找到救下他,可桂青虹说的,又确实有些可疑。


    而且他的眼睛,为什么又看不到了。


    片刻后白虞还是坚持否认,“我不想听你所谓的真相,不管是关于谁的。”


    桂青虹似乎在看死性不改的顽童,感叹着说,“你可真是十足的蠢笨,难怪会被人骗到国破家亡。”


    最后四个字像是磐石,将白虞整个人拉拽,重重往下一坠,他蜷缩在佛台下,眼皮垂落,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说,不要告诉我……”


    桂青虹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在他耳边喊着什么,可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一个劲摇头,喃喃自语。


    不知过去多久,在他发觉周围没有一丝响动,安静得诡异时,才小心翼翼地试探地睁开眼,破庙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白虞放下手缓慢站起身,他不知道腿脚都麻木了,向前迈一步差点跪倒在地。


    他踉跄着撑住墙面,不抱希望地按在门板上,意外的是还没用力,嘎吱一声,棕灰色的木门就在他眼前开了一条缝。


    白虞怔怔推得更远,一片迷蒙的远山绿树映入眼帘。


    桂青虹为何要把他带到这里。


    他想不出结果,只好趁着没人,越过稍高的门槛跑出去,却听到身后的声音。


    “你既然不想听,就自己去看吧。”桂青虹就站在寺庙门的侧面,盯着他僵住的身形,“去看你相信的人,毕竟他不会骗你。等你看清一切,眼睛也自然会好。”


    白虞脸色苍白,“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有一样东西你一定知道。”桂青虹说着向他靠近,一字一顿地说,“血檀木佛珠。”


    白虞心里被针扎了一下,他仓皇退开,已经无力过问她为什么连这些都知道。


    他转过身逃离似的,沿着高矮起伏的山路往下跑,因为眼睛还没有恢复,慌乱生疏中摔倒几次,沾了满身灰尘。


    终于看到宽阔的地面时,白虞松了口气,然而沿着路走了一会,一个人都没看到,想问个方向都不行。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越走越慢。恍然听到身后车辆飞驰的声音,堪堪转头,车刹停在他身侧,熟悉的身影出现,大步走来将他揽在怀中。


    感知到秦鼎竺极速的心跳和灼热的体温,白虞身体像是被融化,禁不住地发颤,后知后觉地落下泪来。


    他缓缓回抱住秦鼎竺,忍下可怜的哭腔,反而安慰对方道,“我没事。”


    回到家后,白虞大病一场,躺在床上浑浑噩噩,持续发了几天低烧。


    他来来回回看到的,都是那一个场景——自己穿着嫁衣躺在棺材里,旁边人爱抚地触碰他,仿佛是在新婚的洞房花烛夜。


    那冰冷的身体从艳丽无暇,逐渐变得青黑、腐烂,长出片片粉红色的小斑,像是零落的樱花瓣。


    即便如此,对方还是牵住他皮肉脱落,露出生生白骨的手,甚至踏进棺材,紧密地将他相拥。


    好像他还活着。


    每当这时,白虞都会惊喘着醒来,冷汗浸透,头晕到快要听不清声音,本就模糊的景象在他眼前晃动旋转,弄得他爬都爬不起来。


    唯一让他安心的是,秦鼎竺时刻守在他身边,将无助的他扶起来。他整个人脱力地依靠在对方身前,被不断地安抚,平复急促的呼吸。


    又一次漂浮在半空中,凝望自己死后的样子时,白虞已经麻木了,他清晰地知道他在做梦。


    他转移开视线,望向身处的环境,那些以往他无暇顾及,晦暗不清的地方,逐渐显露出不同的模样。


    青灰色冷硬的壁面,瓦石砌成的地台,看不到丝毫阳光,却有高低不一的蜡烛次第摆放,暖黄色的火焰直直燃烧,冲淡了其中的阴暗孤寂。


    烛火光芒微动,戴着银铁面具的人走进,目不斜视,俯身参拜道,“陛下,前太后在寝宫吵着要见您,扬言不放了她就以死明志。”


    身着红袍的男人吻了吻白虞细瘦的指尖,“好生照顾着,告诉她,出去后,她的死生才是未知数。”


    “是,陛下。”那人退开,烛火又缓缓恢复平静。


    白虞定定望着男人,他第一次如此完整地看到对方,以往都只是一部分,现在除去脸,他几乎都瞧见了。


    “是你吗……”白虞恍然问了出来,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心下可笑自己怎会傻到和梦中人对话,难掩失落时,对方竟似有所感的,一点点抬头,目光幽深遥远,却精准无误地落在他的方向。


    如果梦境有实体,白虞现在心跳已如擂鼓,他呼吸凝滞,一动不动,与那熟悉的眉眼相对,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在看他。


    不受控制的,他慢慢向上漂浮,距离对方越来越远。


    白虞下意识伸手,那人在他即将离去时轻轻开口,用他听到过无数次暗哑的声音,如同耳鬓厮磨一般说,“走慢一点。”


    话音隔着中间的空气,缓缓传到他耳中,他第一次听出,对方隐忍着哽咽的挽留。


    白虞睁开眼时,失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良久,杜蓉走到他,无奈叹息一声说,“怎么又哭啊。”


    睡着哭,醒了也哭。


    她用温热的毛巾擦去白虞滑落耳根的泪痕,枕头上满是明显的水渍。


    杜蓉拿掉压在他颈窝的体温计,仔细看着说,“好像降下去了,头还晕不晕。”


    白虞迟滞地摇摇头。


    杜蓉松了口气,安慰道,“别害怕,桂青虹被关到精神病院了,她就是有病。”


    白虞没什么反应,杜蓉看着他消瘦下来的面庞,俯下身询问,“饿了吧,妈妈喂你吃点东西。”


    她搀着白虞的肩膀,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


    还好这次白虞多吃了点东西,除去不说话,看着气色恢复不少,她终于能稍微放下心。


    吃完饭,白虞自己走下床进到卫生间,看到了镜中朦胧的身形。


    对方眼里空中的他,是不是也这副样子。


    眼眶又泛上来酸意,他连忙止住念头,出去问杜蓉,“妈妈,他去哪里了。”


    “你就别担心别人了,快把你自己照顾好。”杜蓉说完,看到白虞殷切的目光,只好说,“到萧家去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白虞生病以来,她是最能看到秦鼎竺态度的,几乎成了连轴转。白虞情况稳定时,就由她看着出去忙工作,不稳定时眼都不眨地守着。


    要她来都做不到这样。


    白虞听后松缓下来,片刻后又问,“那……哥哥呢。”


    杜蓉回想着说,“医院弄了个什么交流项目,他前几天去南边了,还有十天半个月的。”


    “前几天?什么时候?”白虞神色微动,疑惑地问。


    杜蓉思索着说,“就是你被绑架的那天,他正好走,我告诉他的时候都在飞机上了。”


    “可是……”白虞很奇怪,那天白晏明叫他去检查眼睛,他还听到对方的声音,虽然不能确定,可应该不会那么快就离开吧。


    他想起寺庙的情形,试探地问,“桂青虹,有没有提起别人。”


    “别人?没有啊。”杜蓉先是回答,随即反应过来,眉心一动看向他,“你说什么别人,除了她还有人绑架你?”


    白虞见状连忙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一个疯子谁知道她在想什么。”杜蓉厌恶地说。


    没再谈起这个话题,白虞慢慢回到卧室,拉开半掩的窗帘,眼前是空茫的,杂乱的色彩交叠,融合成难看的,毫无生气的灰色。


    许久后,他轻声开口,“妈妈,我又看不到了。”


    第82章 甘愿你想让我看见吗?


    白虞被带去几家医院看了好几次,翻来覆去检查却找不出问题,医生都说治不了。


    后来他已经不想去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要恢复视力,就要按照桂青虹说的,他亲眼看到真相。


    什么真相,他不想知道,甚至对此抗拒排斥的心理,比他重新看清的需求更浓重。


    就瞎着吧,就当是过了段梦里的好日子,现在醒过来,也就被收回了。


    然而他看不清楚,影响到的不止一点。


    他很难跟上课程的进度,没法再去孙姨那里打工,也不能和欣欣一起写字。


    他的生活被彻底打回原点。


    白虞却看不出任何异样,甚至比以前笑得更多了。


    聂陵在学校睡的觉都少了,因为要把自己听到的知识一点点传达给他,孙姨和欣欣时常邀请他去店里,不管看见看不见,叫他拿起笔挥手就写,还热情十足地鼓掌夸奖。


    唯独秦鼎竺,白虞能感受到他周身气氛的沉重。


    白虞不想让他担心,一回家就跟人腻歪在一起。秦鼎竺做饭时他凑在旁边,到浴室阳台也跟着,几乎是寸步不离。


    他还想证明自己没事,争着端饭碗时不小心摔个稀烂,碎片划了下小腿,出现一道浅浅的红痕。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秦鼎竺抱到碎片和狼藉的范围外,没有半点责怪。


    白虞望着对方细致地处理伤口,又去收拾地面的身影,后来就老老实实的什么也不做了。


    在别的地方证明不了,白虞只能在某事上越发缠人,导致他们动不动就一发不可收拾,每次都要筋疲力竭才停下。


    然而睡着后,他梦中却全是前世的事,他和秦知衡过往零散的碎片,断断续续拼凑的记忆。


    虽然除了一开始,他们的很多交流,都是与床事一起进行的,谈不上有什么意义。


    可醒着时与秦鼎竺一起,睡着又梦到与另一人,时间一久,就变成了一种折磨。


    对方没有记忆,白虞想倾诉交谈都无从说起,让他产生一种很强的割裂感,仿佛对方是两个人。


    他在和秦鼎竺在一起时,心里还想着别人。可他又无法忘怀前世。


    两种情感互相拉扯,叫他更加难以启齿,面对秦鼎竺时,总隐隐含着愧疚,越发想要补偿,对人简直是予取予求。


    在他走进教室,打着哈欠坐在位置上时,聂陵好奇地问他,“不是,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困,你天天几点休息。”


    白虞含糊地说,“凌晨左右。”


    “睡那么晚做什么,白天肯定要犯困。”聂陵念叨了一句,想起来又道,“对了,孙姨亲戚家的孩子听说你看不清还会写毛笔字,觉得你是个神人,吵着要见你呢。”


    白虞近来去孙姨家的时候少,不知道这些,闻言只是答应,“他要见来就是了。”


    “你都不出现他去哪啊。”聂陵吐槽,“别天天围着你男朋友转了,你想啊,盲人书法这个词,一听就很有艺术气息,说不定下一个大师就是你。”


    “盲人?”白虞捕捉到词汇,“你说得我好像是真瞎了,我不是完全看不见的。”


    聂陵一摆手,“管他呢,反正都这样了,你不如就利用一下,装看不到嘛。”


    于是在聂陵的撺掇下,他变成了半真半假的瞎子,在小朋友面前招摇撞骗,名声还真就传出去了,不少小孩跑到孙姨店里,围观他闭着眼写字,和街头卖艺的颇为相像。


    再加上白虞时来时不来,很有神秘感,把人吊足了胃口。更离谱的是,有个教书法的私人机构,叫他过去当老师。


    聂陵知道后在他耳边哈哈哈了好半天,“你看我就说吧,多么有艺术感啊,不止小孩,大人都信了。”


    白虞无言以对,就他的水平和身体情况,真去教别人恐怕会被当要饭的打回来。


    聂陵安慰他,“你别太在意,越是不同就越独特,他们说不定就喜欢这种感觉。”


    白虞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结果没过去多久,萧爷爷派人把他接去了萧家的老宅。


    家宴之后,各种各样的事掺合,白虞没再和萧家人正式见面过。


    他眼睛刚坏掉的那天,他们是想让秦鼎竺搬回老宅的。


    可白虞不是他家的人,也没有名正言顺的位分,如果跟着对方一起搬,就显得很不合礼仪。


    不管白虞出没出事,秦鼎竺都会拒绝,事情就暂时搁置了。


    没想到这次萧爷爷会直接将他接进家里,白虞想到要面对的是秦鼎竺的家人,多少有些忐忑。


    千年前他没能和竺郎的家人接触过,现在终于有机会,做一对正常的恋人。


    说是老宅,其实只是上了年岁,内里各种东西应有尽有,光是打扫收拾的佣人就一大把,风格古朴典雅,装饰得别有一番韵味。


    白虞踏进去时,恍然觉得自己走在旧时王爷的府中。


    绕过院里的小石山,随着潺潺流水进入客厅里,只见屏风遮挡后,袅袅的熏香缭绕,萧爷爷就坐在木桌前,持着一根较大的毛笔写什么。


    白虞走到他面前,轻声问了句好,老人便示意他在对侧坐下。


    他觉得老人和上次在车里时不太一天,或许是他眼睛的问题,好像对方腰更弯了,也更瘦了些。


    老人行笔结实有力,一笔一划都落到实处,写完停笔后,他将东西都规制整齐,严谨一丝不苟。


    白虞当皇帝时都没做到这种程度,向来是随手一放,由竺郎或是下人们收拾去,自己则是瘫在一旁,懒散地吃东西看着。


    虽然现在情况有改善,但他和萧爷爷相比,还是太懒了。


    老人注意到他的目光,谦逊地开口,“见笑了,上次听你说会书法,我以为只是兴趣,没想到那么厉害。”


    白虞耳朵后的毛都炸起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半吊子水平,根本算不上什么。”


    萧爷爷笑了两声,先是换了张新纸,再把笔尾端转向他。


    白虞怔怔眨眼,硬着头皮接过,抱着忽悠小朋友的想法,闭了闭眼,抚摸纸张边缘,稍微放松后落了上去。


    写完睁开眼,隐约见两列字还算端正乖顺,虽松了口气,还是提着颗心不安地放下笔。


    还没来得及看对方,萧爷爷便老持稳重地鼓起掌来,仔细观赏后说,“不错啊,比我写得好。”


    白虞连忙回答,“写字这种事,哪里能比较得出,只是风格不同而已,就算分出先后,看的也不过是评判者的喜好。”


    萧爷爷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你这孩子倒是通透。”


    老人问了不少关于他写书法的事情,白虞只能凭上辈子的经验,再编造一些自己学习的经历,绞尽脑汁终于是糊弄过去。


    “我听说,你母亲也是老师。”萧爷爷转而询问。


    白虞应声点头,“对。”


    老人垂眼思索后缓缓点头,像是认可了什么,“算是半个书香之家。”


    白虞以为只是一句普通的夸赞,没想到接下来对方说,“等你们结婚后,就都搬来这里,让宅子添点人气。”


    萧鸿峥很早就不在老宅住了,现在里面只有他一个主人。他已经快走到尽头,宅子却不能,它需要新鲜旺盛的气息支撑,否则,和人一样都会老化死掉的。


    白虞一愣,“结婚。”


    “怎么,没有考虑过吗?”萧爷爷抬眼看他。


    白虞目光略有失神,连忙解释,“不,我只是一下,有点太高兴了……”他没想到对方会亲口提起,甚至担心萧家人并不喜欢他。


    原来被认可是这样的感觉,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人心情变好,自然也就放松了,他不再费尽心思地让自己表现得合情合理,而是发自内心地与对方交谈。


    窗外不时响起清脆悦耳的鸟鸣。临近尾声,萧爷爷关心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的眼病是天生的?”


    白虞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好像是长了什么东西,手术后治好了一次,后来出了点意外,就有变成了这样。”


    萧爷爷了然地叹气,眉眼沉重地思索说,“我认识一些国内外顶级的眼科医生,这段时间让他们给你看看,能恢复是最好,治不了也要确定遗不遗传,毕竟不能影响到孩子。”


    白虞听到后面的话顿时怔住,对方再说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清,只是本能地应和点头,直到被人小心引导着,走出宅院坐上车。


    他整个人似乎被抽干了力气,半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清丽明亮的眸子染上潮色。


    眼睛……


    萧爷爷接受了他的一切,他差距如此大的,不完美的人生,却还是在意他的眼睛。


    老人都喜欢新生命,喜欢孩子,如果他的病真的会遗传,是不是就不允许他和竺郎结婚了。


    一路上包括回家后,他都是闷闷不乐的,等到秦鼎竺回来,他迫切地上前拥吻,用对方的体温寻求安慰。


    他扯开秦鼎竺衬衫的扣子,将自己裹在对方腰腹间。


    秦鼎竺捧住他脸颊,用力吻咬后错开,抵着他的额头问,“怎么了。”


    这段时间白虞的情绪都不太对,但他又总是装出没事的样子,今天格外明显。


    白虞呼吸很急,他掩盖似的又吻上去,不过又被阻止,他便有些崩溃地出声,“你想让我看见吗?”


    秦鼎竺指腹抹过他的眼尾,紧紧抱住他,“我知道你想。”


    任何人都清楚的道理,没人想让自己的身体有残缺,即便白虞装得再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落寞,与病症带来不便时的难过,都让人看得分明。


    别人也不过是在哄他开心罢了。


    只有在眼睛能看清时,白虞的快乐才是真实的。


    第83章 佛珠你都记得,对不对……


    白虞一听,更止不住了,他仍旧在否认,“不,我不想看清……”


    他身体不停地发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抗拒。


    一整晚秦鼎竺都抱着他,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基本都是我不需要、没关系之类的自我安慰。


    可谁都明白,越是强调就越是反常。


    在这之后,表面平静无波地过了几天,白虞情绪没再失控,只是,他连秦鼎竺在时,都会站在书房门口犹豫,最终选择离开,远远望着。


    秦鼎竺将他抱起坐到书房桌子上,俯身吻他时,他则会抓住对方衣领,别过头小声地说,“出去,别在这里。”


    “为什么。”秦鼎竺跟随着他的目光。


    “没有,只是不喜欢。”白虞面露祈求,揽住他的肩膀,“在外面,哪里都可以。”


    秦鼎竺看了他几秒,没有拒绝。


    白虞在力竭之后沉沉谁去,殊不知秦鼎竺在他呼吸平稳后,再一次走进书房,望着其中一只橱柜站立许久。


    书房的灯一直亮到天明-


    白虞从杜蓉口中得知,白晏明回来了。他前后思虑一番,还是决定和对方谈一谈,他选择的地方仍旧是医院。


    于是白晏明刚从一个手术台下来,去洗手的路上,在走廊和白虞迎面相望,他神色一顿,走到跟前时,他低声对白虞说,“稍等我一下。”


    白虞微微转动视线,语气没有起伏地询问他,“要去休息室里等你吗?”


    白晏明被刺痛,眉心低下去,“小虞……”


    “我知道了。”白虞打断他,“我就在这里等你。”


    最终他们出了医院的楼,坐在草坪的长椅上。


    “你当时很害怕吧,对不起。”白晏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道歉,嗓音已经沙哑,“但是我决不可能做害你的事。”


    “所以,你只是治好我的眼睛,又把它毁掉了。”白虞望着地面模糊的绿草,“你就算相信桂青虹,也不相信我的选择。”


    白晏明张口半晌,最终认命一般说,“我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就当我是自私,我喜欢你,不想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


    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听从桂青虹莫须有的话,只是本能觉得,白虞绝对不能和秦鼎竺相爱。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白虞话音不稳,眼角泪水滑落,到最后几乎成了气声。


    白晏明瞬间不知所措,下意识想要抱住他安慰,顾虑到他可能不愿意,又缓缓放下手,无力又恳求地说,“你就当是,为了我。”


    他都不奢求在白虞心里有他一席之地,这句话不过是垂死挣扎。


    白虞自己用衣袖抹掉眼泪,两人沉默许久,谁都没再开口。


    直到白虞起身要离开时,白晏明才出声,“我要调职去南方了,我在等你。”


    白虞脚步停顿,低低应了一声,“好。”


    回去的路上,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坐上公交车最后一排,失去力气倚靠在窗上。


    听着车里的播报声,快要到达时,他甚至有些不想下车,就这样一直飘荡下去,仿佛就不用面对什么。


    最终他还是睁开眼,走进他的家。


    秦鼎竺不在,白虞关门后不管不顾地躺倒在地上,望着天花板一阵眩晕,屋子里静得吓人,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


    恢复了些力气,他不知怎么地爬起来,恍恍惚惚站在了书房门口。


    面前似乎有一道难以跨越的屏障,他抬手扶住门框,只是迈出一步都重如磐石,极其困难。


    走到那只低矮橱柜前,他胸口一阵发闷,整个人都要被抽干了。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让他身子越来越低,最后是跪坐在地上,一点点将抽屉打开拉到最底端。


    视野里没有那只木盒,白虞愣怔地眨了眨眼,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可现在到了最后一步,他只得伸出手去寻找。


    真的没有。


    他直直望着稍微翻乱的抽屉,怀疑自己是记错了,但临到此时,他再没有勇气去拉开下一只抽屉。


    或许就该如此,一切都是天意。


    白虞把东西仔细耐心地整理好,扶着柜子起身出门,感到异常轻松。


    他习惯性地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以往每一天,只要他先回家都是如此。


    因为这里是最快知道秦鼎竺回来的地方,他抬眼就能看到玄关处,随即快步跑去,对爱人献上拥抱和亲吻。


    沙发上本来只有那只小熊,白虞坐下时,大腿压到了什么东西,他奇怪之间,无意识地伸手摸出来,眼前是一只黑色的,棱角分明的盒子。


    白虞还没反应过来,拿近来看,意识到手里是什么的瞬间,他浑身一震,头皮发麻,仿佛这是什么吃人的毒蛇,反手甩了出去。


    盒子撞在茶几上,砰一声响后,盒盖掉落分散,里面的东西也显露出来,是一串完好的,血檀木佛珠。


    此刻珠串静静躺在地上,分明是个死物,却让白虞心惊肉跳。


    他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完全地僵在原地,上身本能地向后躲,眼里满是惊惧与迟疑。


    佛珠,怎么会在这里。


    所以他方才忙乱半晌,其实完全不需要,只用在进门时多看一眼,就能轻而易举得到。


    桂青虹说拿到佛珠他的眼睛就能好,白晏明也为此恳求他,白虞需要的东西即将到手,可他实在没有力气,压下心中的抗拒,将佛珠捡起来。


    僵持了不知多久,天色都有些发暗,白虞胳膊肩膀酸痛起来,他转身从另一侧离开客厅,走进厨房倒了一点水,任由盒子和佛珠躺在地上。


    只是喝口水的功夫,他就被呛到嗓子,捂住灼烧的喉咙用力咳嗽。


    所有事情都告诉他,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可是,他现在究竟该做什么,谁可以告诉他,谁能来帮帮他。


    没有人回应。


    太阳彻底落下,白虞平复好心绪,几乎是麻木了,回身走到茶几旁,望着地上犹如一道血痕的珠串。


    他迟缓地俯身,手指颤动着,触碰到一颗颗圆润的珠子。


    佛珠似乎整圈亮了一瞬,下一刻,白虞脑海涌现出过往的画面。只不过有略微不同,因为那不是他的视角,而是,秦知衡眼里的一切,对方眼里的他。


    杂乱的景象一股脑地塞到他眼前。


    落水、下蛊、生母的来信、围猎、射箭、二皇子、三皇子、皇帝、最后是,他……白虞。


    一个愚蠢的,值得被利用,才侥幸活下来的皇子。


    对方也的确这么做了,而且比所有人都利用得彻底。最可笑的是,对方似乎真的爱上了他这个棋子。


    直到最后一幕,秦知衡站在他的尸首前,手中攥着那串佛珠,看着他说,“红玉,我的记忆,都留存在这里,你恨我怨我都好,不要忘了我。”


    ……


    白虞轻笑着,泪珠径直砸落到地上,他彻底瘫软在地,死死抱住快要炸开的头。


    “骗我,你骗我……都是假的。”


    对方实在太了解他,知道他不愿意主动寻找,放在他必定会触及到的地方,硬生生撕开残破的血肉,将血淋淋的真相放到他眼前。


    他一直抗拒的,从来都只有对方的利用。


    或许在想起临死前四周的神武卫时,或是想起聂陵提醒他的话时,或是更早,和对方在一起突然产生的心惊和异样感,他就已经有了预感。


    只是固执地掩耳盗铃,将自己的心蒙起来。


    他一步步迈进对方的圈套,连带着家人一起,拽进无边的深渊-


    零点之前,秦鼎竺推开了家门,不出预料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半点声息也没有,连温度都凉下来。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给了白虞充足的,逃离的时间。


    白虞从千年前到来的那一刻,佛珠就已经不同了,只是还未履行使命,就断得七零八落。


    现在,它完成了该做的事——让白虞看清。


    白虞一定恨死他了,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可他又不想放手,即便白虞离开,他也会找到他,不论何处。


    秦鼎竺负手关上门,看到地上装佛珠的盒子。望了片刻,走向卧室,窗外月光被遮掩,显得他身影更为落寞。


    打开房间里的灯,依旧是空无一人,所有东西都保持着他走之前的样子,唯独人不在了。


    床上还放着他留给白虞的衣服,因为白虞发热期临近了,他担心自己不在,白虞没办法及时缓解。


    他将衣服收起,转身出门时,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樱桃香。


    这个家里早就被白虞的气息染过,不知道哪里就可能沾上他的信息素,可是此时,却足以叫人心头一怔。


    秦鼎竺几乎是同时循着方向转过头,下一刻猛地推开卫生间的门。


    黑洞洞的视野中,角落里有一小团更深的影子,蜷缩着,隐隐颤抖发出细弱的呼吸。


    秦鼎竺大步上前将他拉起,手触碰到时才发现他衣服湿透了,冰冷地黏在身上,感受不到一点体温。


    他用力抱住白虞,颈侧相贴,将怀里的人暖热,声音暗哑,后知后觉地说,“你没走。”


    白虞缓缓抬起手,却冷得无力推开对方,他脸色苍白到极点,已然哭得失声,“你都记得,对不对……”


    他明白千年前的一切后,甚至抱着能被天打雷劈的侥幸心理,认为如此长的时间过去,转世之后就是另一个人了,他不该怪到对方头上。


    可是这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是秦鼎竺亲自把佛珠送到他手边的。


    秦鼎竺扶着他的后背,与他的手紧紧交握,“我只记得,你看到的这些。”


    那些日常的,和白虞的相处,他完全不知道。


    “你骗了我两世。”


    白虞痛苦而艰难地道出这句话,字字泣血,“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都做了什么。”


    第84章 妻子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


    “对不起,对不起……”


    秦鼎竺在他耳边道歉,无论白虞再哭泣和挣扎都不放手。


    白虞发热期已经到了,后颈不断溢出信息素,他不想用秦鼎竺的衣服缓解,便把自己关在浴室,硬生生用冷水浇在身上,压□□内的难耐。


    然而此时alpha到来,他的身体被信息素影响逐渐回暖,发热期作用下越发没有力气。


    他抓住秦鼎竺的衣袖,满是哭腔地开口,“你放开我,我要,我要说……”


    极力征求下,才得到一丝放松的空隙,白虞手抵在对方身前,向另一侧踉跄躲避,碰到灯光开光,柔雾色黄光亮起,他眼中浸着痛苦与决绝。


    “我要走,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白虞目光从秦鼎竺脸上划过,带着实质般的重量,像是要将对方的样子刻进骨头里。


    他转身向浴室门口走,手扶着墙壁,堪堪迈出去,整个人从身后又被完全圈住锁在原地。


    “红玉,你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耳后的声音变得偏执,烫得白虞不禁发抖,吻落在他的后颈上,下一刻牙齿刺破了腺体。


    他既然留下,秦鼎竺怎么甘愿再放他从自己眼前离开。


    白虞仰起头,脖颈细瘦,犹如濒死的天鹅,发出最后的啼鸣。


    他依稀记得在梦中,秦知衡也说过这样的话。他们在他不知道的时刻,已经变成了同一个人。


    “你哪里有把我当过妻子,我只是你的工具……”


    白虞呜咽着控诉,全身的血液都成了苦水,“你杀了我的父皇兄长,让我无人可依,踏破我的国门,将它据为己有,你还给我下蛊呜呜……可是明明不需要这么做,我也会爱你的。”


    他声音到最后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说出来,满腔的怨都化作了委屈。


    他被残疾的眼睛和无法自控的身体折磨良久,到头来竟是枕边人的精心操控。


    甚至换过一副身体后,他还是在心里作用下,被迫感受着同样的痛苦。


    他的整个人生都变成了笑话,连个名副其实的人都称不上,牲畜都比他强。


    秦鼎竺将他抱得更紧,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最大的心结就是,如果不下蛊,白虞是否还喜欢他。即便是有超越友情之上的片刻心动,对他而言也足够了。


    “我错了,我后悔所有的一切,我只想要你。”如果重来,他绝不可能再伤害欺骗白虞,他要用生生世世来弥补。


    “你要我怎么面对你……”白虞闭上眼,泪水不住地往外冒,他拉住秦鼎竺的手臂,却拽不开分毫。


    发热期还在持续,他的身体本能产生渴求,他不能再留在这里。


    可是秦鼎竺不断吻在他脖颈和肩膀,将他浸了水后湿重的外衣揭下,越发瘦弱的Omega在他身前颤抖,随即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即便用尽了力气,也只留下猫抓似的痕迹。


    秦鼎竺体内alpha信息素不断释放,在白虞腿软之时,将他捞住强行抱到卧室床上,跪压在他身后,感受到层层颤栗的脊骨。


    白虞被抵着下颌深吻,并不凶狠,甚至充满爱意,只是缠得他半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哼着气,任由咸涩的眼泪混入唇舌。


    他两条大腿几乎呈一条线,窗外不知何时划过一道闪电,云浪翻涌,直劈到最深处。


    白虞泄愤一般死死抓着对方的手,指甲边缘几乎嵌到对方皮肉里,近在咫尺的声音钻入他耳中,“我们生一个孩子,好不好。”


    “不要,你要是敢,我,我就……”


    白虞不住地念着,他想要警告,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惩罚,说不出狠话。


    直到宫门被破开,最后属于他的领地被彻底占领,白虞满身湿汗,忽地发出一声啜泣,“不!你出去……”


    秦鼎竺锁住怀中逃的Omega,不断亲吻安抚,牢牢卡在原地。终身标记的最后一步很痛苦,要在体内留存很久,不能分开。


    白虞里里外外都裹满了对方的信息素,然而说不上是身体还是心里更难受。


    他怎么可以和自己的仇人行苟且之事,不知情时可以说遭人蒙骗,可现在真相他都知道了,他再也没办法祈求被伤害的家人原谅。


    成结的过程格外清晰,一点点在他体内刻下终生无法磨灭的痕迹。


    中间白虞有无数次想要逃,全都被按住,接着更深更紧,他恶狠狠地咬住对方,不肯求饶,抵死缠绵。


    眼泪留得再猛,他也只是艰难地说,“你让我走……”


    秦鼎竺抚摸他略微隆起的小腹,吻在轻颤的胛骨上,“我不可能给你机会忘记我。”


    许久过去,白虞额头垂在柔软的枕头上,周身都被汗水黏湿,他明显感知到身体里有哪里不一样了,来不及分辨,他满腔的怨气和恨意涌出,在秦鼎竺稍微松动时,反手挥在对方脸上。


    “滚!”


    其实这里是对方的家,要走也应该是他走,但口不择言时,都已经没有理智了。


    不论秦鼎竺还是秦知衡,恐怕都不喜欢这样侮辱的方式责骂,可如果是白虞,他们没资格反驳。


    秦鼎竺再次吻咬住他,没有控制他的手,白虞一开始只是推拒反抗,慢慢的加重了力道,攥成拳打在对方身上。


    可惜他仅剩的力气都耗尽了,最后成了委屈地发泄,很快他又被按着第二次,好不容易结束,白虞失神地缓了一会儿,勉强爬出来撑起自己,一抹腿上全是湿的。


    他知道真的不能再留下去,脚刚踩在地面,秦鼎竺又揽住他的腰身拖拽回来。


    整个晚上,每当他产生离开的意图时,都在开始就失败,仿佛是无尽的循环。


    白虞收不住了,几乎崩溃,“你究竟要如何,我还能和你在一起吗?”


    秦鼎竺只是固执地抱住他,“我不想让你走。”


    他这么说的,也的确这么做了,把家里的门窗彻底锁住,收掉一些电子用品,将他浑身上下咬得全是牙印。


    白虞早该想到他会疯掉,比桂青虹还可怕,他想等到对方回来再走的想法,完全是个错误。


    很久后他才反应过来,秦鼎竺应该是被激起了易感期。对方不停地黏着困着他,每时每刻都想做,疯狗似的往深里捣。


    现在床上床下一片狼藉,差不多是刚收拾干净,对方就又失控起来。


    白虞也是想不通,他们之间就逃不开这件事,无论千年前还是现在,就没有心平气和的时候。


    不过他们有国仇家恨挡在中间,再也回不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白虞用不吃饭不喝水反抗,在秦鼎竺硬是亲口喂给他后妥协了,变成了用东西砸门砸窗,可这屋子隔音出奇的好,几天都没有人找上门。


    终于在一天夜里,白虞夺过地上摔碎的碗瓷片,挡在秦鼎竺面前,目光已是灰败与决绝,“让我走。”


    然而秦鼎竺一步步迈向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对准他的锋利碎片,白虞呼吸紧张地向后退,“我必须要走,你别过来。”


    他抓着的手用力,瓷片断裂处粗糙不平的地方划破掌心,瞬间就洇出血来。


    秦鼎竺看着他的手,眉头微微拧起,“你受伤了。”


    “我不用你管!”白虞红着眼斥责道,他转身快步跑到门口,转而抵在自己脖颈,微仰着头威胁,“把门打开!”


    秦鼎竺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目光变得深暗,“我可以开门,但是你受伤了,不能就这样走。”


    “我说过了,不用你管我,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白虞说完,死死咬着唇,将瓷片更用力地压在侧颈。


    秦鼎竺几乎没有犹豫,“好,我开,你放下手。”


    勉强达成一致,白虞让开位置,眼看着对方开了门锁,拉出一道缝隙。他下一刻便扯住门板,快速从里面挤出去。


    然而抓着瓷片一侧的手肘不知道被掐在哪,半只胳膊顿时发麻,他手指松动,碎片便掉落在地上,坠地的下一秒,就被踢走滑至远处的墙边。


    白虞心中警铃大作,他不想功亏一篑,猛地向前扒在楼梯的围栏上,硬是让自己僵持在中间。


    他回头愤恨地说,“你答应了我,还拦我做什么。”


    秦鼎竺将他掌心翻转过来,肉都被割开了,伤口并不浅,如果不管,可能会失血甚至感染。


    他抬眸望向白虞,“处理好伤再走,好不好。”


    白虞是第二次听到他用恳请的语气说话,仿佛这是他最重要的事。


    沉默之后,白虞冷冷地笑一下说,“有必要吗?你对我做的事,哪一件不必这伤更重,现在心软什么。”


    “做错事都要赎罪,你总要给我一些弥补的机会。”


    秦鼎竺望着他,慢慢走近,寸寸抚过他的手臂,直到揽住肩膀,身体挨靠在一起。


    这是几天以来,两人最平静的一次拥抱。


    “即便要暂时分开,我也想让你安全,体面。”秦鼎竺说。


    白虞忍了很久的泪水从眼眶滴落,“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都晚了……”


    “等我,很快。”


    秦鼎竺说完,轻轻吻在他耳尖上,停顿片刻后,才放手走进屋子里。


    白虞无力地抱着围栏,坐到地上,除了对方,他还恨的就是自己无底线的听信和心软,这才是毁了他一切的东西。


    他该如何拒绝,或许在此时走掉,才是他应该做的事。


    然而白虞没有,在秦鼎竺拿着酒精纱布之类东西出来,要清洗他的伤时,他伸手接过,眼底还湿着却坚定地说,“我可以自己处理的,我现在没有被下蛊,不需要时时刻刻依附你。”


    他转身,扶着栏杆,稳稳迈步踏上向下的楼梯。


    走到拐弯处时,一直由上而下看着他的秦鼎竺,忽然出声道,“红玉。”


    白虞抬起头,与他恰好相对于一条直线,目光隔空相望,他听到对方说。


    “不论到哪里,你永远是我的妻子。”


    第85章 荒唐你们吵架了?


    楼层很高,白虞不管不顾地跑下好了几层,脑袋一片空白,连电梯都忘记了。


    直到气喘吁吁,看着台阶一阵眩晕时,他不敢再往下迈,恐怕会滚下去摔死。


    他靠在一旁休息,看向手中的酒精纱布,伤口传来源源不断的钝痛,可是他不能停留,万一对方反悔,他再被抓回去就完了。


    来不及处理,他跑到电梯前,按亮向下的灯。


    电梯很快到了,里面有人,看到他这副脸色苍白,手上带血的样子被吓了一跳,犹豫过后问他要不要帮忙。


    白虞摇头,在抵达一楼开门的下一刻便跑了出去,留下一道清幽的风。


    大步迈出小区后,他身体顿时松懈下来,疲惫感涌上,险些站都站不稳。


    他慢慢往前走着,已经很晚了,行人不多,他便停在一处路灯下,哆嗦着打开酒精,闭眼直接倒在伤口处。


    霎那间的剧痛让他整只胳膊都发麻,差点把瓶子都扔出去。


    手里有棉签,可是他很胆小,不敢看自己割开的血肉,刚才说的硬话不过是逞强,他最多只能做到这样。


    他又忍着痛意又倒了几下,手上都快失去知觉了,最后勉强用纱布缠上,低头看到满地脏污的血水。


    路过的人看到,怕是会被吓一跳。


    白虞固执地将最明显的地方擦去。


    他就像这团污渍一样,显得那样多余而累赘。


    他不想回家去,不想让杜蓉担心,对方已经劝过他很多次了,是他一意孤行才造成今天的结果。


    他现在谁也不想见,无颜面对家人,尤其是白晏明。


    白虞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路上,碰到口袋里的东西,伸手攥住拿出来。


    是那串佛珠。


    此时已经安静地躺在他手心,和其他佛珠没什么区别。


    如果他来到千年后,它没有断掉的话,说不定当天就可以知道一切,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他该怎么想,对方还真是用心良苦,可惜千算万算没预料到会有如此微小却直接的意外。


    想着想着,白虞便笑了起来,在黑夜之中显得难堪而凄凉。


    真是太荒唐了,他是多么信任,才会将一个敌国质子留在身边,引火烧身,逃脱不得,连累他的家人和大晟的百姓。


    甚至到在千年后,要对方亲自告知实情,才姗姗来迟地醒悟。


    隔着遥远的年月,他想做些什么挽回,都无处着手。从经历者变成了旁观者,那些惨痛的过往,最终成了被风吹散的渺小尘埃。


    若是还在皇宫,他必定要先杀了秦知衡,再以死谢罪,给因他而死的人一个交代。


    白虞心里有满腔的怨与苦,压得他快要垮掉,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死后大晟究竟如何了,他的母后又如何。


    从秦知衡的记忆来看,母后应该是还在皇宫,可她那样高傲的性子,怎么能容忍他人侵占家族和国门。


    她一定也很痛苦。


    白虞在外面晃荡许久,气温都凉下来,他不在乎自己在哪,反正天亮之后,他能找到回家的路。


    迎面走过来两个人,还牵着一只大狗,白虞躲避着让开,却听到其中一人出声,“白虞?”


    他抬起头,看到陌生的脸上诧异的神情,“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白虞不认识这两个人,奇怪地问,“你们是?”


    “我是秦教授的同事啊,我姓罗,这是我老婆。”对方向他介绍,身旁的人也向他点头示意。


    原来是秦正蔚的熟人。


    “不好意思,我一下忘了。”白虞回应后垂下眼,“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你是要回家吗?”姓罗的人开口,“不然让我老婆送你,车离得很近。”


    “不用,我……”


    白虞还没说完,另一个男生应和道,“对啊,你看现在都没人了,多不安全,我载你吧。”


    白虞还是坚持,“我真的不用。”


    “哎呀你是不知道,我家大福偷吃八条咸鱼,刚刚狂拉了一路,我真是受不了,正好去送你我就不管了。”


    男生说着,那只毛发旺盛的黄色大狗凑到男生腿边,又被罗先生一把拽了回去。


    “老婆,你这么说大福会生气的。”


    “你快走吧,它又要拉了。”男生挥手嫌弃地让他远点,还嘱咐说,“拉完都带好收拾干净啊。”


    “知道了,你小心点。”


    白虞都没说上两句话,只觉得夫妻二人格外热情和自来熟。但没说清楚话,他又不好兀自走掉。


    男生啧一声回过头,和白虞指着后面吐槽,“都怪他,吃完东西不放好,再有下次我非打他一顿。”


    白虞轻声缓缓说,“你们感情很好吧。”


    男生一愣,“啊?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鲜活,热闹,是真实的。”


    虽然他只看到了一小部分,但无数个碎片就能拼凑成完整的样子。两人都是坦然,有交流的,不会顾及对方从而藏着掖着。


    不沟通的感情,只会越来越安静,彼此都触及不到对方的心,身体越近,屏障反而越厚。


    就像他和秦知衡,或许根本就不了解互相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你这话说的,我们吵架都是好事了。”男生笑着回答,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你叫白虞对吧,我姓叶,叶浮,漂浮的浮。”


    白虞点点头,复述了一句,“叶浮。”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在……”白虞说不出来,“其实我不想回家。”


    他以为别人听到,会下意识问为什么,没想到叶浮闻言却说,“不想回那就不回嘛,正好我有点饿,我们去弄点宵夜吃吧。”


    白虞就稀里糊涂地被他带进一家还营业的烧烤店,哐哐点了一大堆后把菜单递给他,“你看你还想吃什么。”


    白虞扫了一眼,觉得叶浮快把东西点了个遍,他摇摇头,“够了。”


    等菜的间隙,叶浮时而吐槽伴侣招人烦的行为,时而诉说工作的不顺心,白虞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他听进去了,还很认真。


    他觉得对方的生活很有趣,总有无穷无尽的事要做,有话要说。


    不像他,看起来也是活着,可到现在也不知道忙了些什么。


    各种肉串和菜陆续摆满一桌,香味随着热气源源不断地冒出,勾得白虞沉寂多时的胃□□泛起来。


    “你放心大胆地吃,我请你的。”叶浮说着,把几根又几根摆在他面前。


    店内还有另外一桌,应该是一大家人聚餐,笑闹和酒杯碰撞声交替,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很难不放松下来。


    白虞身体逐渐回暖,真的和叶浮一起吃了一餐,也被带动着,简短讲了些自己的事。


    另一家人吃完离开,在叶浮第二次拿起手机快速敲击后,白虞看向店内的钟表,从进店到现在过去了大约四十分钟。


    他对叶浮说,“你该回家了吧。”


    “我不着急啊,还没吃完呢。”叶浮抬起头说。


    “你男朋友在找你。”白虞目光落在他手机背面,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叶浮笑了一下,放下手机,“没事,他就是问我把你送到了没。这家店一直开到凌晨四点……”


    “是秦鼎竺让你们找我的吧。”白虞忽然开口,他没有错过叶浮眼中一瞬间闪过的慌乱。


    白虞了然,还真的是这样。就算一开始他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也该反应过来了。


    两人说是秦正蔚的同事,可秦鼎竺是秦正蔚的学生,还在一个学校工作,他们不可能不认识。


    而且前段时间他们在一起时闹得沸沸扬扬,熟悉的人就算提起,也会先想到秦鼎竺,不是已经过去很久的秦正蔚。


    更明显的是,自己对他们来说与耳闻过的陌生人无异,偶然遇到,就算察觉不对劲,打个招呼稍微关心两句也就过去了,哪里能像这样,又是要送他回家,又请他吃东西还准备通宵到凌晨的。


    热情过头就成了反常。


    叶浮否认道,“啊?不是,很巧我们下来遛狗的。”


    “明天是周五,你还要工作吧。”白虞话音没有起伏,“这么晚不睡,就为了陪着我?”


    叶浮和他对视了半晌,无奈妥协着解释,“小白,你误会了,虽然他是有找过我们,但我家狗真的吃了八条咸鱼。就是……稍微多绕了一点路,也是能让它多上厕所呀。”


    对方说稍微绕一点路,那很可能是走了很大一块并不需要走的地方。


    叶浮还在诚恳劝说,“跟你吃饭我挺开心的啊,偶尔熬个夜,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白虞能感觉到他是爱说话的人,可一边吃饭还要活跃气氛,时刻注意话题,不影响他的情绪……这是负担,根本就不会轻松开心的。


    他站起身,认真对叶浮说,“谢谢你,但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他走向前台,问收银员要了一张纸回来,“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


    毕竟算是认识了,叶浮没有拒绝,他写完后白虞端端正正折起收好,“以后我会把钱还给你。”


    叶浮赶忙摆手,“不用,我请你的。”


    白虞没有回答,只是说,“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转身走向门口,叶浮望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口,一下没忍住问道,“你们怎么着,吵架了?”


    秦鼎竺让他们到那条街找白虞时,两个人都震惊了,没听过对方如此卑微的样子。


    自己不敢去,还嘱托他们不要说起他,也别提为什么不回家之类的话,要照顾好他,别让他再受伤。


    幸好两人本身就自来熟,不然早就被当骗子变态了。


    之前憋着不能说,现在被白虞看穿,干脆破罐子破摔。


    白虞微微偏过头,侧脸轮廓柔和而分明,话语决绝。


    “我们什么都不是了。”


    第86章 圆润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点


    白虞走出店门,叶浮跟上前劝说,“你要去哪里啊,不回家的话我还是陪你吧,实在不行你先在我们家住一晚。”


    罗景同匆匆赶过来,见状询问,“怎么了老婆?什么情况?”


    叶浮急着小声说,“他看出来了,现在要走,我说让他在咱家住一晚。”


    “可以啊。”罗景同来不及惊讶,应和着说,“就是,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真的不行,起码到明天天亮,我们就不管你了。”


    白虞明白他们是好心,可他做不到在刚认识的人家里休息,再这样纠缠下去,谁都别想睡安稳了。


    “那就拜托你们,送我回家吧。”


    罗景同和叶浮闻言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和白虞不熟,但算得上是亲友行列,哪怕秦鼎竺没有请求,他们也不能放任不理。


    他们开车把白虞送到居民楼下,眼看着他走进楼道里才放心,回程路上和秦鼎竺打电话,叫他不用担心,白虞已经回家了。


    秦鼎竺道了谢,叶浮啧一声谴责道,“你怎么把他欺负得那么可怜。”


    白虞伤心得太明显了,整个人失魂落魄,还要在他们面前强撑着,让人忍不住怜惜心疼。


    两个人恋爱不是谈得好好的,护得和宝贝似的,怎么会闹成这副样子。


    秦鼎竺沉默下来,他们发生的事没办法解释,谁能相信,他们是上一世的仇恨。


    他做不到欺瞒白虞,和前世白虞死时想的一样,他要永远弥补,愧疚但干净地爱他。


    能让白虞的眼睛恢复,再恨他也没关系-


    白虞沉重地一步步迈上台阶,最终站在家门前,迟迟没有动作。他没带钥匙,杜蓉应该已经睡着了,如果现在敲门,她会被吓到的吧。


    他缓缓退后,靠在角落的墙壁中间,蹲坐在地上,想等到天亮,杜蓉自己醒后再说。


    没过一会儿他听到轻微的声响,似有所觉地抬起头,下一刻门竟真的开了。


    杜蓉神色茫然而沉重,眉间压着什么心事,她向外探看,在昏暗的光线下,注意到一团弱小的身影。


    “白虞?”她目光一怔,按亮客厅的灯,快步走出来将他扶起,“你怎么回家也不进来啊。”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这几天心里总是不安稳,尤其是刚才夜里,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像是有感应一般,就想开门看看。


    没成想这么一看,自己亲儿子可怜地蹲在家门口。


    “妈妈,对不起,我怕打扰你……”白虞出声,话音带着哽咽,“我错了,我不能再回去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杜蓉心都快碎了,搀着他的手臂说,“我是你亲妈,你就该打扰我。走,先回家。”


    白虞坐在沙发上,杜蓉忙前忙后地倒热水,给他拿干净睡衣,用热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还要给他做点吃的。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的。”杜蓉心疼地问道。


    “有人用车送我的。”白虞回答,起身阻止她,“妈妈,你别忙了,我吃过东西现在不饿。”


    杜蓉听后停下来,她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没问发生了什么,简单收拾后就让他回卧室睡了。


    但这一晚,没人能真的睡着。


    第二天杜蓉就请了假,专门在家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她还在想要不要让白晏明回来,又怕白虞会不愿意,没想到白虞主动说,叫哥哥回家一起吃。


    白晏明在医院接到电话,没有丝毫犹豫地赶回家,见到眼前情形显然也很意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是?”


    白虞走到他面前,“哥哥,我回来了。”他抬手轻轻抱住对方,深深闭上眼,“我一直都对不起你。”


    不论是太子哥哥还是白晏明,他都伤了他们太多。


    对方那样挂念他,甚至想要平定天下,就为让他轻松自在地享乐,还有那只红玉佩,生生在他面前碎成残渣,他都没当回事。


    “别这么说。”白晏明动作很轻地回抱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恍然,“你能回来就好。对了,你的眼睛能看到了?”


    白虞退开看向他,眼眶微红地说,“对,我能看清了。”


    白晏明和杜蓉心照不宣地没有问他变化的缘由,他们终于又恢复成完整的家的模样。


    白虞每天安安生生地上学,假期后空闲多了,就去孙姨店里打工,还在一家兴趣班里做教书法的小助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想,即便不时就在家门口和店外看到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他和秦鼎竺分手的事就传开了。


    可能是邻居叔婆发现他一直住在家,好奇上前询问,他直言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外面,有人见他和秦鼎竺形同陌路……


    总之,他们被猜测揣度了好一番,觉得他终于是被抛弃了,也有理智分析的,认为有其他问题,毕竟抛弃的一方不会反过来追被抛弃方。


    白虞已经不管别人想什么,有谁问起原因,他都闭口不谈,可以说除了他和秦鼎竺,没人知道真正的症结所在。


    就这样到了七月底,白晏明调职的计划落实,三个月后,他就会去南方工作,可能会永远留在那里。


    白虞得知后很平静,他说,“那我和你走。”


    这个决定一出,家里三个人都忙碌起来,白晏明要去南边看房子,杜蓉向学校申请了提前退休,并安排白虞转学的事。


    平静无波的家像是砸进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波澜。


    白虞一天从学校办公室出来,回到教室就看见聂陵一副不舍,难以接受的样子瞧他,“你真的要走了?你才来多久,半个学期都没到。”


    白虞点头,“对,下个月我就要去南方了。”


    聂陵苦闷着脸叹息,一节课过去,他突然打鸡血了似的说,“我可以跟你一起哎,我也搬过去。”


    “?”


    白虞奇怪地看向他,“什么?你要和我走?”


    不怪他不相信,主要这一世他和聂陵虽然关系不错,但也只是同学,各自都有自己的家,哪是一句话就能背井离乡的。


    “对啊,我跟你是好朋友,不可以吗?”聂陵理所当然,“而且我总有种很久前就认识你的感觉。”


    “可是……你家在这啊。”白虞虽然认同,也有些混乱,“你走后要住哪里,还有你父母。”


    聂陵轻飘飘揭过去,“都是小事,我父母又不回家,没关系的。”


    白虞都不懂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再追问下去,对方只是让他别担心,还说,“我就是太无聊了,跟你在一起比较有意思。”


    白虞想不明白,当聂陵是在开玩笑。


    周六早上他去教学机构,出楼迎面撞上秦鼎竺,他脚步一顿,攥紧自己背包的带子,移开目光从旁边绕过,接着就被抓住了手腕。


    “你放开我。”白虞回头拧起眉头。


    秦鼎竺眸中压抑着浓重的情绪,没有放手,而是问他,“你要走?”


    “我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白虞语气冷淡,用力拉扯自己。


    秦鼎竺半点不松,一把将他带回来,捏住后颈吻下去。


    已经两个月没有亲吻触碰到爱人,甚至连句话都没说过,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折磨。


    白虞使劲推拒挣扎,对方却纹丝不动,疯了一般欺压舔咬,撬开他的齿关勾缠。


    他们对彼此的气息太熟悉了,几乎融进自己的骨血,再次靠近,本能地追随依恋。


    秦鼎竺把他抱得太紧,没有一点缝隙,白虞手推在他身上,看起来却像抓着他。


    小区里有奶奶牵着小孩经过,看见他们一连哎呦几声,小声念念叨叨,“真是不羞啊,在外面就搞上了……乖宝不能看,快捂上眼睛。”


    小孩拿手盖住脸,分别在两只眼睛处留出一道空,奶奶以防万一,还把孙儿耳朵也捂住,拉着人匆匆离去。


    白虞耳朵憋得发红,不想任由对方胡作非为,而且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迟到了。


    他不管不顾地狠狠咬上去,嘴里瞬间弥散开血腥味,秦鼎竺略微停顿,接着重重碾过他的唇,意味不明地说出三个字。


    “不可能。”


    白虞视线径直与他相撞,看到他眼中的欲望与野心。


    白虞呼吸一紧,抬手抵住他喉咙,“你疯了?”


    秦鼎竺丝毫不动,目光紧锁着他。


    此时要好的邻居阿姨看见,连忙跑上前把白虞拽出来,拉远后不住来回看两人,见白虞没事才说,“这是做什么呢,大白天还怪吓人的。”


    “姨,没事的。”白虞安抚着,和她一起快步离开,路上还嘱咐说别告诉杜蓉和白晏明。


    他遥遥回头,看到秦鼎竺仍旧望着他的身影,此时才逐渐明白,对方说的不可能,是在回答他的话。


    他要走。


    不可能。


    和你没关系。


    不可能。


    在对方看来,他们从来就没有分手。


    白虞走着神,反应过来时,已经把嘴里的血腥气全都咽了下去。


    算了,他身体里对方的东西还少吗,也不差这些了。


    和阿姨分开后,白虞为了赶时间,打车赶到机构。上课的老师是位和善的女bate,已经结婚,有时会谈起她的孩子,还会给他看宝宝日常笑闹的照片。


    老师见他进来打了声招呼,准备上课要用的东西。


    天气见冷,白虞多穿了一件外套,现在室内很暖和,他就把外衣脱下来挂在一边,只穿着短袖。


    老师瞧见他,闲聊似的提起,“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点。”


    “有吗?”白虞闻言低头,看见自己细瘦的胳膊腿。


    “也不是,就是觉得好像……圆润了?”老师自觉用词有些怪,摇摇头说,“你没看一下多少斤?”


    “前段时间称过一次,没有太大变化。”那还是家里感冒药的过期,他去药店买时顺便称的。


    不过他这段时间吃饭确实一直很好,还喜欢吃些零食,杜蓉欣慰地说能东西就没事,起码身体和心气不会垮。他好像也没生过病了,健康很多。


    第87章 烟火你最近饭量见长啊


    搬家的时间一天天临近,家里暂时用不到的都被收拾成包裹,放在一旁等待下午的快递员上门,将它们运送去南方。


    走前第三天,杜蓉准备叫关系不错的邻居朋友吃个饭,于是和白虞一起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东西。


    有几家摊子的老板他们都认识,看见就能说上几句话,杜蓉买完肉菜又走到水果摊前,挑选葡萄西瓜什么的。


    白虞扫过面前的水果,视线落在几块黄澄澄的大块饱满果肉上。


    他是穿越过来后才知道这种气味不太美妙的水果,以往闻到他会觉得很臭,今天却有些好奇它的味道。


    水果摊主很有眼色,见状直接拿了一小块试吃的递给他,“来,尝尝好不好吃。”


    白虞没想到对方如此热情,看向杜蓉,见她微笑着没说什么,就先道了声谢接过来,试探着凑到嘴巴前,屏息将果肉咬进去。


    奇怪的口感和味道传至他舌根,他喉头一哽,捂着嘴没忍住直接吐在手里。


    杜蓉和摊主见状还笑,杜蓉拿给他一块纸,“你一直都不爱吃榴莲,还总想尝。”


    白擦干净嘴和手,抱歉地看向摊主,“不好意思,我以为不会的……”


    摊主很大度地摆手,“这有什么,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


    杜蓉买完水果,两人转身往回走,白虞忽然觉得肚子动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摸过,却很快恢复了平静。


    午饭前白虞和杜蓉一起洗菜做饭,有先来的客人看着他说,“小白变化真大,比以前懂事太多了。你妈之前可是发愁你,天天都记挂着放不下。”


    杜蓉说,“都多久的事,别提了。”


    “你看看,她啊就是最心疼你。”客人看得分明。


    白虞把淘洗干净的米放进饭煲,“我知道,但是她也关心我哥哥的。”


    “好好,你们一家人都好。”客人笑着应和,有其他人进来便转过去聊天。


    杜蓉到客厅招待了,厨房灶台上盐用光,白虞从头顶的橱柜里拿,不小心碰到瓶瓶罐罐的,盐袋掉在了地上。


    他自然而然地弯腰去捡,却觉得腹部有些异样,不疼不痒,像是什么东西挡着。


    白虞把堆起来的衣服下摆扯平,阻隔感稍微减轻。


    杜蓉走进来,看到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盐掉在地上了。”白虞说着捡起来,如常地和她继续忙碌。


    一桌人满满当当围坐吃饭,话题不时转移到他和白晏明身上,有的说他们都很有出息,夸他们长得好看。


    这次一走,说不定就再也不回来了,每个人脸上话里都带着善意。


    白虞先一步吃完,说自己还没收拾好,下桌回到卧室,关门后停住脚步,低头缓缓掀开衣服。


    他的肚子平平的,刚吃饱也只是稍微鼓起,他站在穿衣镜前,腰身还是很细瘦,人也是薄薄一片,没有一点怪异的地方。


    可是他心里莫名地不安,想到还要等两天再走,就觉得时间太过漫长。


    在客人陆续走掉,快递员上门把大小件都带走后,一看已经到了下午五点。


    杜蓉还拾掇着空掉大半的屋子,看到白虞出来,让他想想明天想吃什么,就听见白虞认真地说,“妈妈,我们今天就走。”


    杜蓉片刻的讶异,转身面向他,“什么?机票是大后天的。”


    白虞神情带着慌乱,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有点害怕。”


    杜蓉很快冷静下来,让他别担心,两人快速看了机票,确定可以改签今天晚上,立刻就决定,随后告诉白晏明他们晚上就走。


    本来对方是要比他们早一天的,先过去准备着,现在变成了迟一天。


    白晏明没有追问原因,下班后就回来接他们,直接送去机场,两人就这么紧赶慢赶地坐上了飞机。


    手上的电子设备不再更新,周围只剩下安静的机舱,舒适的温度,望着窗外的地面越来越远,白虞才终于放松下来。


    他还是离开了。


    除了飞机降落时有些紧张,总体来看还是很容易渡过的。两人走下飞机时已经到了凌晨。


    天边月光皎洁,感受到凉爽湿润的空气,白虞把挽起的袖子放下。


    深夜里比较难打车,两人在路边等着好不容易接单的司机,杜蓉问他冷不冷,接着从包里拿出两件外套,分别穿上。


    可能是黑暗容易激发人的情绪,白虞坐在后座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不禁怀疑自己真的走了吗,原来现在去到相隔很远的地方,这么简单。


    走进白晏明告诉他们的房子里,新鲜感才盖过疑虑。


    他们会住在新家,慢慢认识周围的人,融入环境,他们那么渺小,在广阔的天地间没有人会发现。


    在白晏明到达之后,他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因为临时改变行程,走得匆忙,来之前只顾得上和聂陵打个电话,但是对方没接,他就知道应该是睡着了。


    天亮之后对方才打过来,语气没多意外,让他先忙着,第二天再联系。到了时间就听见聂陵神神秘秘地说,“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白虞忽然有种预感,犹疑地回答,“不会是,我家门口吧。”


    之前对方询问,因为不清楚情况,他就说了大概的位置。


    聂陵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夸张,我在市里的一个早市,离你家应该挺近的,你不出来逛逛?”


    白虞还真被他勾起几分兴致,此时天光蒙蒙亮,他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和卫生间里的白晏明打了声招呼,快速洗漱后就要溜出门,却被对方叫住,脸色略显沉重,犹豫后说,“注意安全。”


    白虞干脆地应了一声,快步迈出去。


    刚来一天,他对这座城市还新鲜得厉害,昨天都没来得及逛,就忙着收拾东西了,今天出来一瞧,和之前的确不同。


    路边断续坐着聊天的老人,各种晨起的声音响起,鲜活却不嘈杂,小桥流水,温婉而朦胧。


    他走在其中,像个从来没出过洞的小动物,动瞅瞅西望望。


    实际上他确实没怎么出过远门,两世都是在一个小圈圈里转悠。想到以后都可以住在这里,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他加快了脚步,往早市那边赶。


    看到聂陵的时候,他正一手抓着烧卖,一手捧着豆浆,吃得叫一个畅快。


    看见白虞过来,他腾出手指,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热气腾腾的生煎和馄饨,一股脑塞进他手里,“正好你来了,不然我都吃不完,我们坐在那边吃。”


    摊子旁边有桌椅,两人相对而坐,你一口我一口,暖得白虞身体都活了起来。


    旁边行人说了话走动,远近处店面叫卖,而他就置身于人间烟火之中。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早市?”他问聂陵。


    “我之前来过。”聂陵很平淡地回答。


    “你来过?什么时候?”白虞真的意外了。


    聂陵沉吟一声,思索道,“很久了,我还在这住了……很长时间。”


    白虞越发认为他是个神人,不管前世还是现在,总能让他惊奇。


    “你父母到底在哪,不会就在这工作吧。”


    “那不是。”聂陵回答得很快,却没解答白虞的疑惑,相反还要问他,“你就这么走了,你那个男朋友知道吗?”


    “他不是我男朋友了。”白虞垂眸道。


    聂陵知道他们俩分手的事,但是不论白虞说什么都不相信是彻底断了,觉得以他之前腻歪的样子,总有一天会死灰复燃。


    聂陵一脸八卦的表情,“我跟你说,昨天你们走后,我听到风声说萧家在找人呢,你哥哥肯定也知道,他没跟你说?”


    白虞缓缓摇头,思索道,“找人,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真的不想自作多情,但想起和萧爷爷还有两面之缘,又有些不忍心。对方年纪那么大了,还认真地以为他会和秦鼎竺结婚,甚至在想婚后的事,结果他就这样一走了之,连个招呼都没打。


    他和秦鼎竺分手也只是两人之间的问题,没必要迁怒影响他人。


    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一定会和爷爷说一声抱歉,他不会住进他们家的大宅子了。


    只是还能有机会吗。


    白虞闷闷不乐的,看到别人买了个糍饭团,眼馋嘴也馋,摸出几块零钱来,给自己和聂陵一人买了一个。


    他眼睛水汪汪地咬下一大口,抬头看见聂陵仰靠在椅子上,按着肚子瞪大了眼看他。


    “怎么了?”白虞不明所以。


    “我发现你最近饭量见长啊。”聂陵又稀奇地打量着,“不过怎么一点没胖,你平时锻炼吗?”


    白虞摇摇头,“我懒得动,但是前些天还有人说我胖了。”


    聂陵不相信,非拉着他找秤去,白虞边走边吃,被他遛了两条街,总算找到一家药店。


    他站到体重秤上聂陵数着格子看,还有点遗憾地说,“才沉了重两斤嘛。”


    白虞望了望身上多加的衣服,还有手里剩的一小点饭团。


    其实他根本就没重吧,不过饭团最终还是进了他的肚子。


    白虞准备往家里带些早餐回去,和聂陵约定下次去家里玩,两人各自分开,白虞带着好几样亲选的早饭,进门时听见杜蓉在和白晏明说话。


    他关门后说话声就停了,两人走出来,杜蓉惊讶地说,“这么多饭呀。”


    “很好吃的,你们快尝一下。”白虞喊他们都坐下,顺便问道,“妈妈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空气安静一瞬,杜蓉起身去洗了把手道,“说这边天气有点凉,出门多穿点。对了小虞,你肚子有没有不舒服啊。”


    第88章 恶劣终身标记完成得彻底


    肚子?


    “没有呀。”白虞迷茫地看着他们,“为什么会问这个?”


    一直低着头的白晏明说,“昨晚我们吃完饭都有些痛,可能是不太干净,想问你有没有事。”


    “噢。”白虞应了一声,乖乖地讨论,“我没感觉,是不是因为那瓶果汁,只有我没有喝。”


    杜蓉附和,“应该是,那我今天就把它扔了。”


    白虞看着他们吃完,收拾干净后睡了个回笼觉,准备醒就去新学校看看,明天周一正好报道。


    他还联系了好几家书法培训班,空闲时就去教教小朋友,主要不是为挣钱,而是让自己还保持书写的习惯,以免时间一长,被其他事情填满他就把书法忘了。


    聂陵也和他转来同一所学校,虽然不是一个班,但距离很近,想见面总能碰到一起。


    这边学习进度要稍快,很多制度都和以前不同,刚来比较难适应,白虞的压力陡然增加,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关注别的事,只能在周末硬挤出空来,去一趟培训班。


    就这样过去将近三周,杜蓉在他早上临走前突然想起什么,问他,“小虞,你发热期快到了吧,药剂还够用吗?”


    白虞还是想了一下才记起她说的药剂,沉思着说,“够用,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杜蓉惊讶地啊一声,皱起眉头连忙走到他跟前,“那你发热期怎么过去的?”


    白虞颊边微红,“之前是临时标记,然后现在,我不是很难受了。”


    他这四个多月,每次到时间,只是会觉得有些累,身体出汗,另外某些欲望增强,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不像之前那么痛苦难熬。


    杜蓉脸色腾地难看起来,“小虞,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怀孕了。”


    白虞下意识睁大眼,惊讶地回答,“没有啊,为什么又说我怀孕?”


    他反应和态度都很真实,杜蓉的怀疑降低了些,但越发严肃,“你不用药剂,怎么会轻松地度过发热期?不是终身标记?”


    “终身标记……”白虞喃喃自语,想起他和秦鼎竺分手时,最后那场糟糕却激烈的□□,似乎和平时的确实不同,不会那就是终身标记吧。


    见他犹豫,杜蓉脑袋里一根弦绷紧,连忙拽着他说,“快走,跟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吧妈,怀孕这种事情,我自己还能不知道?”白虞认真拒绝,回身拿起自己的包来,“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个孩子。”


    “你真的没有?”杜蓉拧眉,她也很奇怪,“我看一下你的肚子。”


    白虞坦然地撩起衣服来,他腹部光洁又平坦,两侧还有弧线,只是稍微有些肉。


    要是按他们还在一起的时间算,都有将近五个月了,理论上是应该要显怀的。


    虽然有理有据,杜蓉总觉得不安生。


    白虞赶时间去机构,放下衣服拎着书包就跑了,看他动作轻快没有异样,杜蓉才勉强放下心。


    一般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孩子的,行动上下意识都会注意,避免磕碰到,白虞应该是真没有。


    她也不想平白无故怀疑自己孩子,会产生这方面的担忧,主要是在白晏明飞来的那天,秦鼎竺找过他,亲口说白虞怀孕了的。


    白虞跑出房门,脚步逐渐放缓下来,他有些无措又慌乱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在和杜蓉说完话后,里面就轻轻动了一下,不是饿了,也不是肚子痛,而是有东西在动。


    他一害怕,担心杜蓉看出来连忙跑了。此时下腹感到轻微的垂坠感,白虞心慌意乱。


    他勉强集中注意力,在机构里待到下午,吃完饭后感觉更强烈了,无奈之下,他请假离开。


    他不敢去大医院,自己一个人搜寻到路边的诊所,试探着走进去,看到五六十岁,头发见白的男医生,他硬着头皮上前。


    医生问他是看什么病的,白虞难言地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怀孕了。”


    医生叫他把手伸出来,放在桌上的垫子处,手指一搭,找了找位置,片刻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虞被他弄得越发慌乱,连忙求证,“我没有怀孕吧。”


    医生先是抬眼打量着问他,“你多大年纪了?”


    “二十。”白虞紧紧看着对方回答。


    医生面上不动声色,“快把你的alpha叫来,胎儿很健康,是留还是去,都别自己担着。”


    白虞听懵了,慌里慌张地抽手站起来,“什么胎儿,我,我没有……”


    他转身逃避地要走,想起还没给钱,忍耐下来问,“医生,诊费是多少。”


    医生起身从里面架子上拿出两个小盒子,递到他面前,“不信我,就自己测。”


    最后白虞付了两盒检测剂的钱,他心里没底,不敢回家去用,便躲到公共卫生间,测了第一次,焦急等待后按说明对比,显示的是怀孕,他不甘愿地用了第二个,还是同样的结果。


    白虞愤愤地把手里的棍棍扔掉,跑出卫生间,此时天都黑了,他再不回家,恐怕杜蓉会担心。


    他脚步沉重地踏上公交,坐在中间靠后的单人座位,手隔着衣服碰到腰腹,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真的感到隆起的弧度。


    一定是出错了,他低着头,脑海里乱乱的,勉强安慰自己。


    他是男子,怎么可能会怀孕呢。


    他又想起自己回答的年龄,二十是这具身体的,不是他的,他恰好在八月十四出生,明天正是他的生辰。


    白虞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窗玻璃映照出他失神的表情。


    在这里没人知道他的生日,唯一可能知道的,是个远隔万里之外的坏人。


    他眼眶红了两分,思绪低落飘散,直到车停在他要下的站点前一站,门开时,他闻到一丝清幽的檀香。


    愣愣地抬起头,白虞看到刚才还想着的坏人迈上来,直直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占据了他全部视野。


    白虞一瞬间大脑宕机,不知该作何反应,甚至觉得他现在身处梦中。


    秦鼎竺是怎么找到他的,对方不应该在北方吗,竟然突然出现在这里,还知道他在坐车。


    他的诧异和惊慌转瞬变成抗拒,猛地别过眼,起身逃避着要走,秦鼎竺拦住了他,恰巧公交车速度放缓,一转弯他身子不受控制地歪斜,被轻轻一拽,踉跄着撞进对方怀里。


    白虞抵着对方试图起身,幸好秦鼎竺没用力,捏着他胳膊按到座椅上,低声说了句,“坐好。”


    白虞没再动作,车身微微晃悠,最终到达目的地,他果断地错身离开,秦鼎竺跟在他后面。


    在白虞快步向小区跑时,忽地停下脚步,他要是就这么进去,对方就知道他住在哪了。


    不行,若是以后对方再来,会影响到白晏明和杜蓉,影响到他们以后的生活。


    他思量着转身,望向身后的人,斩钉截铁又嫌弃地说,“你别跟着我。”


    秦鼎竺几步便缩短了距离,走到他面前,“你整个人都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我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


    白虞瞳孔骤然放大,立刻否决,“你胡说,我没有孩子!”


    秦鼎竺没给他冷静的机会,抬手放轻动作揽住他的腰,吻在他耳侧。


    灼热的气息烫得白虞耳朵发痒,他刚想躲,就听到对方暗哑的声音,“终身标记,会射.进你的子宫里。”


    白虞呼吸顿时变得艰难,他眼睛红了一圈,偏头用力推了下对方,“你……”


    对方在一切大白后似乎变了,此时明晃晃地显露出恶劣的本性。


    他们的最后一次,他在他体内停留了那么久,想逃都不行,结束时他肚子鼓起,里面满是对方的东西,稍微一动就流出来。


    在那期间,他子宫里已经成结,终身标记完成得彻底。


    白虞再也无法将对方的痕迹抹去,他是秦鼎竺的omega,永远都是。


    幽暗月色下,树影摇曳。白虞眼里含着委屈的泪光,唇齿张开又闭合间,抬手攥着衣角,无力地说出一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不想怀孕的……”


    他们是仇人,他被对方骗得团团转,你死我活都不过分,可对方偏要折磨他,让他根本摆脱不掉过往,良心难安。


    秦鼎竺抚弄他的后颈,语气恢复了平和,只是暗藏着深意,“不想让家人担心,就告诉他们你今晚住在同学家里。”


    白虞知道今天是非走不可了,他的确不想让杜蓉知道,分明已经决定分手,现在又藕断丝连。


    更过分的是,万一他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他站在小区外围,望向里面的楼打电话,沟通得还算顺利,因为杜蓉知道有个同学也搬过来了,他们经常在一起玩,多叮嘱几句后,就放他去了。


    白虞挂断电话的下一秒,秦鼎竺便捏着他的下颌吻住,不像过去那样重,反而是缱绻缠绵的轻吻,带着安抚的意味。


    白虞被攥着手腕,不言不语地偏过头,拒绝得很明显。


    秦鼎竺并未坚持,而是牵着他的手,反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白虞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只是拐过几道弯后,面前出现一道蜿蜒的溪流,顺着流水望去,两侧是古色古香的房屋,青砖灰瓦,幽幽的火光,灯火相得益彰。


    人群聚集走动,相互谈笑,手里还拿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装饰典雅朴素的乌篷船经过,恍然间,白虞仿佛回到了千年前的大晟。


    明明这里离他家不远,怎么他没有发现。


    白虞目光接连被吸引,糖葫芦、糖人、剪纸,还有好多漂亮的花形小点心……他不自觉地被牵着走,等到秦鼎竺站定,他回过头,一簇簇荷花灯满满当当地撞进眼底。


    是一个小摊子,老板笑呵呵地看他们,对秦鼎竺说,“您爱人长得真的好看,怪不得要全买下来送给他呢。”


    白虞注意力先是在前半句上,下意识反驳,“我不是他的爱人。”随即才反应过来,转头讶异地反问,“全买下来?为什么?一人一个还不够?”


    自从没了皇族身份,他可是勤俭节省,现在一听真是太浪费钱了。


    老板被他的态度弄得有点混乱,不是爱人还牵着手?问话的时候还那么有管事的意思?


    秦鼎竺抬手拿起一只鱼形状的小河灯,眸光低沉而深远,“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对了,这每个河灯上的祈福语都不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老板卖力而敬业地向白虞展示,“也没有有害物质,不会污染环境。”


    白虞只是盯着秦鼎竺手里的小鱼,想起上辈子,他拉着对方逛灯会时,就买了一只差不多的灯。


    但没顾得上放掉,因为上船之后,他们就做起了别的事,灯估计都被压坏了。


    第89章 不够一切他都要占据


    白虞耳根发热地别开眼,心里祈祷秦鼎竺不记得这些事。


    气氛一下变得微妙,摊子老板瞅着两人不言不语,神情各异,他不明所以。


    “这样吧,我拿个袋子给你们装一下。”老板从底下的背包里,翻出一个花花绿绿的礼品袋,把河灯规规整整地摆放进去,提着递给他们。


    秦鼎竺手里有小鱼灯,白虞只好接过来,但是又被对方拉住,把小鱼灯换给了他。


    白虞看着对方没什么意义的行为,心里无端烦乱起来,而且他意识到,他没必要顺从对方一直牵着手。


    他气闷地抽回,加快一步走在秦鼎竺身前,免得看见人就生气。


    沿路岸上随处可见放灯的人,白虞自顾自地往前走,逐渐远离人群到了边缘。


    手腕被扯住,迫使他停止下来,秦鼎竺拉着他缓步走下几道石阶,把自己的外衣叠起铺在地上,让他能坐在溪流前。


    他们挑了几只河灯放进水中,看着那几处暖黄的光点缓缓向远处游走,其中就有那只小鱼,上面写的是,安康。


    秦鼎竺买下的河灯太多,光是他们都放不过来,遇到在不远处玩闹的小孩,就分出一两只去,有大人还会过来买,最后也就没剩几个了。


    白虞全程神情蔫蔫的,他总是会想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他用今天的检查都不准来安慰自己,想等明天再去看看。


    秦鼎竺带他吃东西,把沿街的食物几乎都买了个遍,白虞确实饿了,又不想浪费,吃掉大半后胃里饱了,心里的郁结消去不少。


    但他还憋着劲,硬是往对方手里塞了一沓钱。


    他不需要仇人给他买东西吃。


    他们走进一家装饰成茶馆的饭店,相对坐在二楼窗前,白虞闷着声一句话也不说,他就等对方折磨满意后放他走。


    店员端上来小碗的精致饭菜茶点,量少但种类多,非常适合他这种吃得差不多,还能吃进去的。


    二楼饭桌之间相隔比较远,能听到四处阵阵的欢笑声,唯独他们这里,一片沉寂,显得非常异类。


    店员怕是以为他们吵架了,上菜时都小心翼翼的。


    白虞吃东西的间隙,无意抬起头,就发现秦鼎竺一直在看着他,他又无声地低下头。


    秦鼎竺观察到白虞从刚才起,就断断续续吃东西,直到现在也没停。


    他以前怎么可能吃的得下这些,正常人饭量不会变化这么大,他还没察觉自己已经吃出将近两人的分量了,还嘴硬说没怀孕。


    安静过后,秦鼎竺先开了口,“你是打算永远不和我说话了吗。”


    白虞沉默地咽下食物,“不然呢,难道我要装作全都忘了吗?”


    “你可以恨我,怨我,但是你要知道,我们不可能分开的。”秦鼎竺说。


    白虞越发生出对着干的意思,“我就不,你就算把我困住拴起来,我也还是会走的。”


    他打不过还躲不起了,要是把他逼急了,他宁愿同归于尽。


    秦鼎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窗外,语气凝重而深长,“每个人都有他的命数,时间一到也许就开始或是结束了。”


    白虞听不懂他想说什么,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河水对岸,人群中有一家人穿行而过,其中一个青年男人冷着脸,另一个年纪稍轻的喋喋不休吵闹着讲话。


    “我都说了要早点订那家酒店,现在没空房间了吧。”


    “我说不要电竞房,你听不懂吗?”


    “电竞房怎么你了,你要不想睡你自己单住不就行了。”


    “行了行了你们别打架,住哪个房都行……”


    “就是,都亲兄弟有什么好吵的。”


    “……”


    两个人还是不服不忿的,各自较劲互不理解,他们走得很快,没几步就要跨出白虞的视线范围。


    他失神地直直望着,见状倏地站起身,嘴里念着什么转头就要跑出去。


    秦鼎竺一把将他拽住,“别去。”


    白虞焦急推他,“你放开我,那是我皇兄,他们也在这里……”


    “他们不认识你,也不记得你。”秦鼎竺强硬地抱住他,“他们有自己的生活。”


    白虞狂跳的心脏因为这句话逐渐平复下来,他不敢闭眼,因为黑暗里,脑海会浮现二皇兄被一箭穿心,三皇兄满身脏污,在散乱的床榻惨死的样子。


    他用力从秦鼎竺怀中挣脱,眼睛红起来,恨恨地望着他说,“你想说什么,他们就该死对吗?”


    他和二哥三哥不是一母所出,他知道两人也许会瞧不上他,觉得他不学无术,但他们没有亏欠他什么,甚至会因为他年纪小包容不少。


    他希望他们能安稳地度过一生,起码不要那样不堪地死去。


    秦鼎竺没有回避他的质问,而是直视他说,“我只是想让你不那么愧疚。”


    前世他利用了白虞,一步步杀掉他身边的人,白虞也是受害者,却反而把错归到自己身上,觉得愧对家人,信任了不该相信的人。


    可若不是下蛊让他理智全无,谁能说清事情会不会不同。


    秦鼎竺希望白虞恨他就够了,不要太苛责自己。


    白虞眼底坠下一滴泪,径直砸落在地上。他怎么能不愧疚呢,他这段时间一直用忙碌填满思绪,可还是忍不住认为,家人的死都和他逃不开关系,他是帮凶。


    如果他没有存在过,他们是不是就能安稳地活下去。


    刚才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


    白虞苦笑一声,“没有我,他们确实活得很好。”


    “错了。”秦鼎竺接着他的话,“是没有我。”


    再准确地说,是没有足够致死的利益纠葛,只是这句话,他并没有讲出来。


    他握住白虞的手重新坐下,方才的争执引得其他人转头观望,店员也紧赶上来,见他们没事松了口气,还送上两杯清热降火的花茶。


    白虞激烈的情绪缓慢平息,此时竟感到腹部有轻微的鼓动,比以往每一次都清晰。


    他本能地慌乱害怕,呼吸紧促地攥紧肚子外的衣服,想让它恢复宁静。


    秦鼎竺敏锐地察觉到,起身快步走到他身侧,想看看他的情况,白虞下意识抗拒地阻止,“我不用你管……”


    秦鼎竺在外侧坐下,环抱着他强行搂过来,另一只手抚摸在他外衣下的腹部。宽大的掌心覆盖,体温穿透薄薄的短袖布料,将他发冷的皮肉暖热起来。


    白虞原本还在挣扎,发现他的肚子慢慢恢复平稳后,他额头抵在秦鼎竺肩膀上,深深呼吸着,后怕的情绪反扑而来。


    他眼睫毛都湿了,无力地呜咽发泄,“都怨你,我怎么办……”


    “我还在。”秦鼎竺轻轻吻了下他的头发。


    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到了深夜,赶上中秋节,街道上的人依旧很多,白虞似是在惊吓之后睡着了,伴着热闹却并不嘈杂的人声,倚靠在秦鼎竺怀里。


    白虞迷糊着将醒未醒之时,听到身旁的人附在他耳边道,“生辰快乐。”


    随即一声炮鸣的哨音响起,拉高到最顶峰时,白虞恰好睁开了眼,嘭一下炸开,在湛蓝色的夜空中,盛大绚丽的烟花填满整个窗户,占据他全部视野。


    屋内屋外,都是人们惊叹的呼声。


    白虞知道自己不该贪恋,可还是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他的体温已经与对方一致,秋夜的天气微凉,他也在祈求更多温暖。


    烟花接连绽放许久,在所有人大饱眼福后,渐渐停歇,人群也在变少,彻底平静之前,白虞坐直身子,眼里变得像冰一般冷,“够了吗?”


    他陪秦鼎竺走完了过场,现在是时候分开,断绝一切。


    秦鼎竺仍旧攥着他的手腕,眸光透不进丝毫光亮,“你说呢。”


    白虞咬牙挣开,从桌子前面的缝隙挤出去,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还险些撞到上前询问的服务生。


    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跑过溪流岸边,因为害怕再慢一点,就真的走不掉了。


    终于离开那片梦似的地方,白虞停下来,只能扶着路旁的树喘息,他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企图将所有东西,包括人都封存在原地。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他走到家的小区外围时,一辆车直接在路旁靠前的位置站停。


    他眼看着秦鼎竺下车向他走来,别无选择只能向后退,在他即将迈上马路时,对方一把将他拉了回去,二话不说弯腰抱起。


    白虞使劲抓着他肩膀抵抗,“我生辰过完了,你还想怎么样?”


    秦鼎竺抱着他大步走到车边,直接将他塞进后座,压在宽厚的座位上,反手重重地关上车门。


    白虞感到强烈的压迫感,“你放开我!”


    他两手挡在身前推人,对方却握住他的手指亲吻,随后按在头顶,直直地落向他的唇。


    白虞偏头用力闭上眼,两秒后,想象中的暴风骤雨并未到来,他呼吸紧张地掀开眼皮。


    车内光线昏暗,借着玻璃外幽幽的路灯,他看到了那双叫他无处可逃的,锐利而深邃的凤眸。


    秦鼎竺轻轻蹭过他的唇角,声音低暗模糊,像是直传进他的骨头里,“我告诉你,不够。”


    “我要的更多,你的全部都是我的。”


    他就是这么贪得无厌,白虞的真心、时间、身体……一切他都要占据,在上面刻满他的名字。


    白虞目光没有退让,狠心训斥道,“别想了,我不可能原谅你,除非你再对我下一次蛊,或者干脆直接杀了唔……”


    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字前,嘴巴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半点话都说不出,只剩下鼻腔里的闷哼。


    秦鼎竺另一只手顺着他腰侧下滑,按掐在窄瘦的后腰,往上抬了抬。


    两人身子紧贴着,却完全没有重量压在白虞肚子上。


    第90章 我和你养怀孕养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


    白虞有种缺氧的错觉,整个人像是飘在水面的浮木,只想抓住什么平稳下来。


    秦鼎竺抚摸他的肚子,最后吻了吻他的侧脸,臂弯一用力,将两人位置调转,让白虞趴坐在他身上休息。


    白虞手脚无力,胸前略急的起伏,很长一会儿才平息,他开口时,声音已经成了带着哭腔的麻木,“你放过我吧。”


    不要再纠缠他了,他的良心都在经受折磨。


    秦鼎竺抚摸在他后腰,近在咫尺的话音传来,给他判了死刑,“你还没有放过自己,我怎么会放了你。”


    白虞咬住嘴不再说话,相拥平复后,秦鼎竺将他带到了一处酒店睡觉。


    睡着时白虞是被抱着的,醒来人却不见了踪影,他坐在空荡荡的床上,起身时看到床头柜上的字条:餐厅里有早饭,不吃会浪费。


    白虞摸着已经空掉的肚子,在温暖的房间里穿着单衣走进用餐区域,各种样式的早点摆放齐全。


    白虞的思绪不在这里,他猜秦鼎竺应该是有急事要做,可能已经回了北方,短期不会再来找他了。


    正想着,门铃被按响,酒店的服务人员声音响起,“您好,客房服务。”


    白虞以为是来收拾房间的,快步走过去打开,发现不止一个人,是三四个,手里拿着锅碗,还有他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他茫然地侧身将人放进来,只见一人去整理,另外的人走到餐厅,有条不紊地将桌面的饭食加热,同时温和地请他坐下,餐盘都摆放整齐,就差送到他嘴里。


    白虞也就在皇宫见到过这样的阵仗,弄得他都不好意思走了。幸好他的胃口也很给面子,把早饭吃完七八分。


    他心里是装着事情的,现在时间还早,赶回家之前,他必须要去医院,真正地搞清楚。


    当白虞一个人踏进医院,到窗口接过挂号单时,看到自己发抖的手,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紧张无措。


    他走进产科的候诊室,里面不少年轻的和青年男女,肚子大小程度各异,唯独白虞,像个陪家人来的弟弟,但他坐了很久也都只有他一个人。


    护士喊名字时,他因为心神不宁差点没听到。


    终于忐忑地走进检查室,他脱下外套躺在病床上,按医生说的掀开衣服,看到自己肚子上抹了又凉又滑的东西,接着仪器覆在上面移动。


    “长得真好。”


    听到医生的话,白虞一顿,深吸了口气才转头,在旁边屏幕黑白线条闪动之间,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光裸的小胎儿。


    他顿时僵住了,怔怔望着机器,怀疑是不是搞错了,这显示的不是他的肚子。


    “都有19周了,之前没做过检查吗?”医生问他,同时挪动仪器,多方位观察胎儿的状态。


    白虞视线发直,艰难地开口,“没做过……我没有感觉。”


    每一次异常,都被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你这肚子太小了,体重也不达标。”医生瞅着他的小身板,“家属呢,孩子另一位家长没来?”


    白虞眨了下眼,摇摇头,“没有。”


    “让你家人再给你多补补,”医生又看了下报告单,“宝宝非常健康,你没感觉就是因为它长得好,你和你爱人的匹配度应该很高,才让你没有孕反。”


    白虞佩服她能看出来这么多,但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说或做什么了。


    “匹配度高也得注意,这都快五个月了,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你家属也是,自己男朋友怀孕都不知道。”


    白虞这才无意识地回答,“他知道……”而且是很早,甚至刚开始就确定他会怀孕了,对方就是故意的。


    医生啧一声,大约是很费解,便接按例询问,“孕期有吃过什么药吗?”


    “没吃过。”他这几个月身体格外好,根本没生过病。


    “其他倒没什么,就是现在到了中后期,多注意一点,体重也该往上涨涨了。”医生又说了不少嘱咐的话,让他下次产检带家属来。


    白虞轻轻应一声,下床后拿过检查结果和光片,神情低落地往回走,要出门的时候他脚步停顿,彷徨地回头问出来,“我可以不要它吗?”


    医生都准备叫下一位进来了,闻言有些惊讶,“你想引产?目前看孩子很健康的,而且引产对你身体的影响不比妊娠小。”


    她注意到白虞的状态,忽地明白了什么,没再坚持,“最终肯定还是你来做决定的,如果你觉得时机不对也没有办法,但还是劝你和家人再商量下,毕竟怀孕养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


    白虞慢慢走出诊室,离开医院大厅,肚子只在刚才他说话时动了,只有一下,似乎是听出他的意思,更小心地把自己缩起来,降低存在感。


    白虞的失魂落魄的站在医院大门口,思绪一片空白,好久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要怎么和家人解释,他在不知不觉中,怀孕了将近五个月。明明昨天还信誓旦旦地否认,杜蓉和白晏明得知后该有多惊慌失望。


    那不是别的什么物件,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让它就此离开,白虞于心不忍,可若是生下,他就必须要和它一起生活,照顾养育,可注定不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白虞整个人都要瘫软下去,他勉强向前走,不成想撞在一个人身上,还没回神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小虞。”


    白虞抬眼便看到白晏明关切担忧的目光,“你怎么来医院了?是身体不舒服吗?”他还以为看错了,结果真的是白虞。


    白虞心里本来就害怕,一见他顿时睁大眼,又注意到自己装产检单的袋子就捏在手里,瞬间慌乱起来,手脚忙成一团要把单子藏住。


    他这样的表现更加可疑,白晏明表情越发严肃,抓住白虞挡在背后的袋子,“出了什么问题?”


    白虞恳求地摇头,“哥哥,我求你别看。”


    其他事情都好商量,唯独事关他的身体,白晏明没办法视而不见,他白虞祈求的声音和话语中,把东西一点点抽出来。


    看到上面的文字前,白晏明隐隐有了预感,可看到结果上写的孕十九周,以及光片上胎儿的影像时,他手指骨头都快要捏碎了。


    他良久才开口,“我先送你回家,再去找他们,让他对你负责。”白晏明眼底血红一片,拉住他转身就要走。


    白虞抗拒地阻止,“哥哥,不要去,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白晏明回过身来,语气很郑重,“白虞,你怀孕了,你明白吗?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知道的……”白虞依旧不答应,眼里已经泛出水光,“可是我真的不想,还有妈妈,不要告诉她。”


    白晏明算是听明白了,手里的纸被他捏出层层褶皱,话语冷下来。


    “如果不是被我撞上,你恐怕连我也不会说。你想去找谁?那个姓秦的?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是要重新在一起?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还要分开!为什么要跟我过来?”


    白虞心里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刺痛,他苦涩地咬着嘴,望向白晏明,以往对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看来他是真的做错了。


    白晏明质问后,看到他脸上滑落的泪,忽然清醒过来,松开手抱住他,安抚地揉着他的后脑勺,“对不起,我说错了,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白虞更加泣不成声,他最终扛不住了,埋在白晏明身前哭了很久,起来时眼睛都是红肿的。


    他不想顶着这副样子回家,白晏明就把他带去了自己科室休息,中午在医院不远处的店里吃饭。杜蓉打电话问起,白虞也能有个交代。


    两个人都冷静了下来,起码能好好谈一谈这件事,可关键就在于,白虞自己不知道是去是留,也就谈不出个结论。


    白虞上午的检查就只是个笼统的结果,还有很多具体的项目没做,他们便决定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白晏明请了假,和白虞一起又来到了产科。上午那位医生看见他,还说家属可算是来了,顺带责怪他对爱人一点也不上心。


    白晏明沉默着没说话,白虞脸色苍白,摇头解释,“他是我哥哥,和他没关系。”


    医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顿折腾下来把之前落下的检查都做完,医生思索着说,“你的身体基础本来很差,如果这次引产,要再想怀孕,或者怀这么健康得宝宝就难了。”


    “现在你感觉没问题,主要是你们的基因匹配度高,对方的信息素能给你调节。所以也要考虑,换伴侣的话,孕反可能会很严重。”


    医生的话不算隐晦,是个人都能听懂,他的情况如果想要孩子,这一次是对他而言最好的。


    两人道过谢后离开科室,白虞很久没说话,是白晏明先开口打破沉默,“如果你想生下来,我和你一起养。”


    他是深思熟虑后才说的。白虞是个Omega,就算现在不生,体质摆在那里,以后也必定会有个孩子。既然现在对他和宝宝的伤害最小,那就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他,他本就喜欢白虞,即便不能在在一起,也决定终身不娶,他可以把全部奉献给白虞和孩子,当作亲生的一样照顾。


    他能看得出来,白虞是不舍得失去宝宝的,否则不会这么纠结,犹豫变相意味着决定。


    虽然不知道白虞为什么分手,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尽力帮助保护他。


    白虞头垂下去,肩颈显得异常单薄无助。


    白晏明只觉得心疼,白虞还年轻,对很多事情的理解也慢,这是天生的,无法改变了。他更恨的是让他怀孕的人,居然让他承受这样的煎熬,早早就要成为人父。


    “哥哥,谢谢你。”白虞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刮过颤抖的树叶。


    他们回家后,杜蓉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相继走进,脸色略显沉重,“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白晏明顾及白虞的想法,想等他愿意了再说,但白虞主动走向前,话语轻颤对杜蓉坦白,“妈,我真的怀孕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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