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建筑工人把家里的房子盖得结实又敞亮,李青山顿顿不吝啬。
在这个吃肉还得精打细算的年头,他提供的伙食里,几乎顿顿都能见着实实在在的肉。
今天是油汪汪的卤猪头肉管够,明天是大盆的鸡腿炖蘑菇,后天则是喷香的卤豆干和海带扣扣肉。
工人们哪见过这样阔气又仁义的东家?
一个个甩开膀子干,水泥都多搅了两袋。
结果房子还没彻底封顶,好几个工人摸着肚皮嘿嘿直笑:
“青山,你这是请咱来盖房,还是来养老的?俺们这一圈肚子,回家都得被媳妇骂!”
工人们吃得嘴角流油,抹一把再笑呵呵地干活,劲头比拿了双份工钱还足。
推车的推车,抡锤的抡锤,干得又快又稳。
包工头王龙看在眼里,心里直盘算。
这些平日里滑头惯了的工人,原本最爱偷懒糊弄。
可在李青山这顿顿带肉的饭菜伺候下,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不光干活麻利,连砌的砖都比往常齐整。
这可是实实在在给他省了心、省了力。
王龙没犹豫,专门抽了个空,拎着一袋烟找上来。
“青山啊,有个事我寻思着跟你合计合计。”
他点着烟,半笑不笑地开口,“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要不等来年开春,你干脆给俺工地送饭?
工人吃得好,俺省心,活也跟着快。钱的事,你放心,绝不会少了。”
李青山抬眼,心头一热。
这正是他一直琢磨的门路——
餐车生意虽好,工地送餐才是大买卖。
况且王龙在开工第一天就说过,他儿子是建筑系的大学生,毕业后要跟他合伙拉起一支更大的队伍。
要是真能搭上这条线,将来工地越做越多,他这饭生意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李青山爽快点头:
“行,王哥。开春咱就干!”
王龙心里也痛快,呼出一口白雾,仿佛看到来年的热闹光景。
……
秋去冬来,等到新房终于落成时,院里的老树叶子都快掉光了。
在一片低矮、灰扑扑的老房子中间,李青山这栋窗明几净、布局合理,甚至还带了点后世简约风格的新房,显得格外挺拔精神,在冬日的暖阳下泛着崭新的光泽。
“瞧见没?老李家那小子,真出息了!新房都盖起来了!”
“那餐车生意火得不得了,天天排队,这得赚多少钱啊?”
“谁能想到啊?以前那混子,现在出息了!”
窃窃私语像风一样传遍全院。
哪怕是王长河那栋气派的房子,在议论声里也被比了下去——
毕竟,那是翻修。
李青山的,却是从零到整栋,硬生生拔起来的。
院子里,有人远远看着,忍不住低声嘀咕:
“这青山啊,怕是连王长河也得让他三分了。”
这一下,李青山翻身的故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伴着秋风彻底轰动了整个家属院。
那个曾经人人嫌弃、避之不及的混子李青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生意红火的“青山卤味”老板,是盖起了家属院头一份新房的能耐人李青山。
现在,他走在院里,迎来的不再是白眼和唾弃,而是夹杂着羡慕、嫉妒、甚至一丝巴结的笑脸。
连那个眼高于顶的首富王长河,路上碰见了也会停下来,皮笑不笑地打声招呼。
眼神交错间,却总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嫉恨与算计。
上回吃的亏让他学了乖,也积了怨。
眼看李青山的生意越做越火,他那首富的位子岌岌可危,更是容不得这眼中钉再冒头。
他时不时还会提起李青山那娘亲改嫁前欠下的五十块钱。
钱不多,却像一根刺,能刺痛李青山。
他那个娘能在丈夫牺牲后不到一个月就扔下儿女头也不回地走人,这世上没什么狠心事儿是她做不出的。
而那场烧毁了李青山老屋、却至今无人怀疑到他头上的火,让他尝到了躲在暗处下黑手的甜头。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能彻底把李青山按死的机会。
而这一切,李青山还全然蒙在鼓里。
这世道,就是这样。
当你穷困潦倒时,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当你真正站了起来,站得比他们都高时,他们反而要抬起头,甚至带着惧意来仰望你。
搬进新家这天,按源城的习俗,要“暖房”。
李青山提前几天就跟左右邻里打了招呼,态度随意。
来不来的,都要走个过场。
妹妹青禾和胡小宝却很上心,一大早就把屋里屋外收拾得锃亮,瓜子花生水果糖摆了好几个盘子,眼巴巴地等着客人来,想好好热闹一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渐渐升高,院子里却静悄悄的。
除了他们自己,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胡小宝扒着敞亮的玻璃窗朝外看,嘴里嘟囔:
“奇了怪了,这都几点了?
说好的来暖房,咋一个都不见?这帮人也太不讲究了!”
青禾也有些失落,小声说:
“哥,是不是……大家忘了?”
李青山正悠闲地擦着新买的电视机,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平淡:
“忘了就忘了,没什么大不了。”
他是真觉得无所谓。
这世上,他在乎的人——青禾、小宝,都已经在这新房子里了。
其他人的来或不来,他并不放在心上。
眼看快十一点,吉时快到。
李青山放下抹布,拎起早就准备好的一挂万字头红鞭炮,对两人说:
“走吧,别人不来,咱自己热闹。”
他推开新修的朱红色大铁门——
这院墙他出钱重修了,不再是以前那塌了半边的破败样子,气派的大门直接开向街面,预示着他的生意和人生都将从这里走向更开阔的地方。
门一开,李青山却愣了一下。
只见门外的空地上,黑压压地站了二三十号邻居,男女老少都有,手里或多或少都提着点东西——
几个鸡蛋、一包红糖,甚至只是一颗自家种的白菜。
他们互相推搡着,眼神躲闪,脸上挂着扭捏和尴尬的笑容,想上前又不好意思,就这么围在他家门口,鸦雀无声。
那场面,古怪又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