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瞬间就明白了。
这些人,过去在他穷困潦倒时,没少给白眼和嘲讽。
如今他真站起来了,站得比他们都高了,他们反而不知所措了。
那点可怜的自尊和过往的轻视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变成了沉重的枷锁,让他们连句恭喜都难以坦然说出口。
想来沾沾喜气,又怕他记着旧怨,给他们没脸。
短暂的静默后,李青山脸上瞬间荡开一个热情又真诚的笑容,仿佛没看见他们的尴尬,朗声道:
“哎呀!各位叔伯婶子、哥哥姐姐,都站门口干啥?
快请进快请进!就等你们来热闹呢!
小宝,快给大家抓糖撒烟!”
他这一嗓子,像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冻住的场面。
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的尴尬化作了讪笑和几分受宠若惊。
“青山,恭喜啊!”
“新房真气派!”
“小小意思,别嫌弃……”
人们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好奇又羡慕地打量着这窗明几净、飘着油漆和木头清香的新房,眼神里的嫉妒藏都藏不住。
他们很快发觉,李青山和家属院的首富王长河完全不同。
王长河有钱,但架子端得比天高。
走路眼睛看天,开全院大会永远最后一个到,说话拿腔拿调,仿佛比别人高贵几分。
而李青山,虽然如今更有钱、更有本事,却还是那个李青山。
笑容实在,语气随和,递烟倒水一点不摆谱,看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瞧不起。
这份尊重,让这些穷邻居们心里又暖又愧。
大伙拥到门口空地上放鞭炮时,气氛更加热络。
炮仗“噼里啪啦”炸响,火光冲天,红纸屑漫天飞舞,孩子们吓得尖叫又兴奋,纷纷捂住耳朵乱跑。
烟硝味弥漫开来,把新屋的喜气衬得更浓。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李青山热情把人往屋里请,热情地招待大家伙坐下。
端上热气腾腾的卤味,猪肘子、猪头肉、鸡腿、卤豆干……香得人直咽口水。
薛强、薛刚兄弟挤在人群里,脸涨得通红。
当初李青山请他们帮忙盖房子,他们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心里认定他没那个本事,怕干了活拿不到工钱。
如今眼见这栋在老房子群里熠熠生辉的新屋,心里像被火烤一样。
“青山……我们,那时候……唉,眼拙了。”
薛强憋了半天,终于挤出这句话。
李青山笑笑,抬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既没讥讽,也没摆架子,只有平静的淡然:
“都是过去的事了。来,进去坐,吃口热乎饭。”
一句话,让他们心里更是酸胀。
薛家兄弟眼眶都有些发红,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连连点头:
“哎!哎!青山兄弟大气!以后有啥事,你一句话!”
周围的老邻居们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最后的隔阂也彻底放下了。
屋里人声鼎沸,笑声和筷子碰碗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一刻,谁都明白了:
李青山,真的翻身了。
他知道,这暖房暖的不仅是新屋,更是他在这个院里真正立起来的“势”。
从此,无人再敢小觑他李青山分毫。
这股力量,将支撑着他,走向更远的地方。
……
晨光刚漫过家属院的红砖墙,李青山就醒了。
他躺在新打的木板床上,鼻尖还萦绕着油漆和松木的清香味。
这是他这辈子住过最敞亮的屋子,墙刷得比雪还白,窗户安了新玻璃,连床底下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可他翻了个身,却怎么也睡不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的针脚,脑子里全是账本。
昨天搬家歇了一天,账本上就少了近三百块营收——
这钱够买半扇猪的卤料,够给门市打半米柜台。
要是再歇几天,春节前开出门市的计划就得泡汤。
李青山猛地坐起来,套上厚棉袄,往灶房走的脚步都透着股急切。
锅里的卤汤还温着,是昨天剩下的老汤,他掀开盖子搅了搅,油花在汤面上泛着金圈。
眼下房子盖完,手头现钱只剩不到两千,离春节满打满算还有两个月——
那可是卤味生意的黄金期,家家户户都要备着猪头肉、卤鸡当年货,错过这波,再想凑齐门市启动资金就难了。
他握着钢笔,在账本上算账,厨房里只听见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门市就开在自家新房,房租不用算;
得买两台冰柜,一台冻肉一台冷藏卤味,最少一千五;
柜台要实木的,得结实,还得刷上清漆显干净,怎么也得五百;
还有首批食材,猪肘子、鸡腿、海带这些,至少得囤一千块的货……
林林总总算下来,没五千块根本开不起来。
“得赶在冬至前把钱凑够。”
接下来的日子,李青山天不亮就推车出门,夜里披星戴月才回院。
白天一边卖卤味,一边抽空跑市场、盯木匠打柜台,连送货的路线都亲自踩过。
钱袋一天天鼓起来,厚厚一沓钞票摊在桌上,足足有三千多。
他用钢笔在账本上一划——
够买两台冰柜了!
再撑半个月,就能把门市彻底盘活。
这天清晨,李青山推着餐车往罐头厂走时,初冬的寒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把他的鼻尖冻得通红。
餐车的轮子碾过冻雪,偶尔会打滑,李青山不得不弯腰推着,后背很快就出了汗,棉袄里子贴在身上,又冷又潮。
好在罐头厂门口已经有不少工人在等开门,见李青山的餐车过来,有人立刻围上来:
“老板,给我来碗卤肉面”
“来嘞!”
李青山掀开锅盖,一股热气裹着卤香飘出来,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寒气。
他麻利地煮面、装碗,切肉、撒料,递过去时还多给了块卤豆干:
“天冷,多吃点热乎的。”
刚忙完一波,一个熟悉的身影凑了过来,是魏强。
往日里他总是精神头十足,今天却耷拉着脑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魏厂长,这是咋了?”
李青山递过去一碗鸡汤豆腐串,“暖暖身子。”
魏强接过碗,喝了一大口鸡汤,才叹了口气:
“别提了,厂里新调来个食堂主管,叫方文杰。
那家伙,表面上做得比谁都好。
每天把食堂擦得亮堂,见了谁都笑,可背地里尽搞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