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完结章 此后天高路远,期待再……
二人在床上腻歪了一会儿, 时怀瑾突然从时鹤鸣怀里支起身子,手拄着红彤彤的脸,黑色长发湿得发亮,顺着他立起的胳膊流下去。
“师兄, 你喜欢我什么呢?”
还没等时鹤鸣开口, 系统的声音先响了起来:“谨言慎行!时鹤鸣!想好了再答!这可是道送命题!”
送命题?时鹤鸣挑了挑眉。
一道题而已, 有什么难的…
“喜欢小怀….”他卡壳了, 喜欢小怀什么呢?一时半会的他也说不清。
想到眼前这个人,心中最先浮现的是他的痛苦、他的脆弱、他的纠缠和他滴落的眼泪。随后便是他的笑容、他可可爱爱又毛茸茸的小脾气。
看不到他会提心吊胆,会想他是不是受了伤, 见了他哪怕一眼心里头都会妥帖许多。
他这个人身上优点多,缺点也多。可他就是喜欢,喜欢到不分黑白了。好的爱,坏的也爱。
“我说不清。”时鹤鸣用指尖轻柔地拂过时怀瑾的额角,目光专注地落在他脸上。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时怀瑾见他这样, 黑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一转, 有了个坏主意。
他故意撅起嘴,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又把头别过去, 使起性子来。“那你就是没那么爱我喽—”
“小怀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时鹤鸣看他玩得开心,相当配合的回话:“那师兄要怎么做,小怀才会开心呢?”
“要师兄亲亲!”
俩人没羞没躁地你一口我一口,亲了半天,最后时怀瑾被亲得实在没力气了,气喘吁吁倒回床上,用手挡住下半张脸, 往右边转了转头,一个血人猛得闯进视线里。
水月无涯?!差点把他忘了!
“师兄…”他从床上坐起来,把散开的衣服拢好,拍了拍时鹤鸣的胳膊朝宁魇指了指。“他怎么办?杀了吗?”
时鹤鸣也跟着起了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走向钉着人的石柱。宁魇感官被封,此时低着头,半点没察觉到前面站了人。
时鹤鸣没有立刻给他解开术法,而是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宁魇很聪明,仅凭一个老妪的随口一提和佛家典籍中的只言片语便推理、锁定了菩提骨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他设计了一出好戏闯进这里,为的就是得到更确切的菩提骨宿主的消息。
他成功过,上一次被他这套把戏骗到的人是偶然下山的时浮鸠。时浮鸠到底是心软,听信了他的谎言,主动剜出胸膛里的菩提骨救他一命,可随后宁魇就以暗阁之主的身份重新出现,血洗了人间。
时浮鸠愧疚万分,趁着他闭关的时候独自出了山门,和宁魇在万魔窟血战一场,二人同归于尽。尸体坠入窟底,被天上的鸟雀啄食了个干净。
等他匆忙赶到的时候,只剩一把脏兮兮的云里剑横插在地上。师兄把这把剑当眼珠子宝贝,平日里总大宝、大宝地叫,剑穗要用最好的,光剑鞘就有一匣子,连着换上个把月都不重样。可如今,剑穗断了,剑身被血糊了一层又一层,怎么擦都擦不掉了。
所以他有足够的理由杀宁魇,为了他们师徒三人共同保守的秘密、为了菩提骨真正的主人、他的大师兄时浮鸠,也为天下百姓。
可过去是过去,如今的宁魇还未曾对时浮鸠动手,未曾通过屠城逼时浮鸠出现。平心而论,宁魇虽身为暗阁少主,身处污浊泥沼,心性却并未全然黑透。手段虽厉,却并非毫无底线。至少,未到十恶不赦、非杀不可的地步。还有一点未曾泯灭的仁心,他又怎能用过去的错来惩罚现在的宁魇呢?
时鹤鸣想了一会儿,挥手解开术法。宁魇抬头看他,脸上还是那副戏谑的表情。
“怎么了?时鹤鸣。该到送我上路的时间啦?”
“哎呀呀我还是很怕疼的要不看在你我也算师徒一场的份上下手轻点……”
“你走吧。”
“啊?”
时鹤鸣上前一步,指风掠过,将宁魇从石柱上放了下来。
“不是….时鹤鸣?你不杀我?”宁魇猝不及防听见此话,眼里的震惊快要溢出来了。
“时鹤鸣?你看不起我?你难道就这般狂妄自大?认为我不重要?认为我伤不到你?!”
在他的认知里,成王败寇,赢了的人获得一切,输了的人只有死这一条路。他知晓了对方如此重要的秘密,对方不光不杀他,还要放他走,除了看不起他,认为他不是威胁还能是什么?!
时鹤鸣没想到自己的善心竟会被解读成这样,但也不想过多辩解什么,只平静地说了一句:“你尚有仁心。”
这话似乎起了反作用,宁魇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嘶哑癫狂,扯动内伤,引得他剧烈咳嗽。他笑了许久,才勉强止住。他扶着柱子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对时鹤鸣说道:
“仁心?你说我尚有仁心?”
“我是暗阁之主!我杀了很多人!他们的血浸透我的双手,这难道也是罪不致死?尚有仁心?我的仁心在哪儿呢?”
时鹤鸣迎着他尖锐的目光,神色未变:“求生之举,另当别论。”
宁魇像是被这句话钉住,狂乱的神情凝滞了一瞬。
求生之举….求生…可若他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求生呢?
他扯出一个极惨淡的笑,声音低了下去:“时鹤鸣,若你今日不杀我,他日我必卷土重来。只要我一息尚存,便会搅动风雨,制造更多杀孽。你此刻的仁慈,不过是未来的祸根。你难道不怕吗?”
他以为这话能使眼前这人变了脸色,可未曾想那人只是思考了一会儿,说出口的话依旧带着悲悯:“你若杀人,我会去阻止。”
时鹤鸣…你可真是…真是愚善。
宁魇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然后对着时鹤鸣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
时鹤鸣不疑有他走了过去,刚一近宁魇的身就被他扯住衣袖。在时怀瑾的猛然缩紧的瞳孔中映出他此时的动作。
他干脆利落的拔出身上扎的一把匕首,反手冲时鹤鸣扎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时怀瑾顾不得多想,立刻拔剑朝宁魇刺去。
扑哧——
剑尖没入身体一寸,皮肉破开喷涌出的血却半点没沾到时鹤鸣身上,宁魇趴在时鹤鸣耳边,用衣袖挡住了从自己身体里流向师尊的血。
时鹤鸣穿的太干净了,被血弄脏怪可惜的。
“shi….老妪…我杀了….”他咽下涌上喉咙的血,断断续续地说:“那本佛典….我也偷出来…烧了…你…安全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宁魇像尽了什么心愿似的,闭上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死在你面前,他是不是就有资格被你看得起了?
而且…你错了,时鹤鸣。
他既不叫水月无涯,也不叫宁魇,宁魇的魇是梦魇的魇。就像躺在床上陷入一场挣脱不掉的噩梦。他是宁宴,欢宴的宴。这个最初的名字他都以为他忘了,原来没忘啊。
他的生命就是一场欢宴,开宴了,大家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各聊各的谈天说地。宴席的主人反倒无人在意。
你以为他不会为了谁去死吗?之前也许不会,现在会了。别有负担,他也不光为了你,主要是这个世界他呆腻了,看够了。
无非就那么点东西,你杀我我杀你,你恨我我恨你,恨来恨去爱来爱去有什么意思。不如休息,这下好了,他总算如愿,可以好好休息了。
欢宴结束了,如果你想为他立碑,记得写上宁宴的名字,他不要那个魇,怪难看的。
如果有下辈子,如果下辈子他还来的话,他想和你做真正的师徒。
虽然你的树枝打人确实挺疼的……
你的秘密他帮你守住了,以后不会有人知道一丝一毫,从今以后,整个苍冥界都不会有人知道“菩提骨”,更别提知道它在谁身上。
他困了,这次是真的该道晚安了。
晚安,师尊。
祝您好梦。
……
时鹤鸣和时怀瑾在他们常练剑的林子里挖了坑,把宁宴葬在了那里。
此处风景极好,依山傍水,他会喜欢的。
“时鹤鸣,没空为这孩子哀悼了。”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系统忽然跳到他脚边,碧绿的猫眼变得通红,仰起来盯着他。“去阻止你师尊,他要飞升了。”
师尊的夙愿就是飞升,作为他的学生,他为何要去阻止?时鹤鸣有些想不明白,疑问在他心中盘桓。被王镜尘顶号的系统看出了他的迟疑,神情忽然变得格外诡异,似笑非笑。
“因为飞升的真相。”
“他要投身世界树,以神魂为薪柴,成为世界树的养料——世界树你应该不陌生?”
时鹤鸣赶到时畏身边时,时浮鸠已经到了,正拿着一壶酒,安安静静地陪在时畏身边。
“师兄….”时鹤鸣看着时浮鸠,“你…你早知道?”
时浮鸠脸上没了以往的没心没肺,对着他笑。
“嗯…我知道。”
“那你!?”
“二宝”时浮鸠打断时鹤鸣的话,冲着时鹤鸣他们招了招手。“过来坐。”
时鹤鸣将一肚子的话憋回去,带着时怀瑾挨着时浮鸠坐好。
“我早就知道了。”时浮鸠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尊很久以前就同我说过。”
那时候他被迫改修无情道,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他觉得自己既身负菩提骨,就得对得起它,就得为苍生做点什么,就得渡世。哪有得了菩提骨不修苍生道的道理?
可师尊拿着蒲扇,边摇边对他说,他说这世界的真相——大道万千,殊途同归。无论修的什么道,走到最后说穿了都是苍生道。
修行,飞升,然后投身世界树,把从世界中吸取的部分再送还给世界。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荒诞…”时浮鸠从回忆里把自己拔出来,“既然如此,我们这些人这些年到底都在干什么?我陷入一种莫大的无力里,感觉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这么长时间的探索都是徒劳。既然前路已经注定,没有所谓的成仙,没有得道,什么都没有。那我们修仙是为了什么?为了更伟大的去死吗?”
“我开始变得不爱修炼,整日招猫逗狗,拿着一壶酒闲闲散散。可后来,师尊用一句话点醒了我,他说我修仙一途,在于修心。”
“得不得道、成不成仙重要吗?没那么重要。成仙了之后做什么?修更高的仙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时浮鸠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酒杯,倒了点酒递给时鹤鸣:“陪我喝点吧,二宝。三宝还小,他不能喝。”
“师尊说不要被耳边的声音裹挟,当所有人的目的都是为了飞升的时候,你就要开始思考,要有自己的想法,要问自己,我是真的想要成仙,还是身边所有人都在告诉你,要成仙啊,就好像做人的最终目的就是成仙,就好像你生下来就只有这一种活法。”
“要有自己的选择,师尊要我静下来,问问自己的心。”
“我想了好久,最后想明白了。我还是要修仙,还是要修道。不为别的,就为自己的心。观苦、观己、观自在,知有形而觉无名,行思坐忘,无垢无伤。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啊,为师以为你早都忘了,就饭吃了。”
时浮鸠和时鹤鸣同时看向发声的人。
时畏身上冒着金光,双手张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乐呵呵地看向他几个徒弟。“都愣着干嘛啊?还不快来恭喜我,恭喜你师尊今日得成大道,飞升成仙?”
“恭喜师尊,得道成仙。”时浮鸠先反应过来,拿着那壶酒凑了上去,“师尊喝酒!”
时畏脸上笑开了花,接过去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大口,一杯酒很快就见了底。“孙三娘的梨花酿?还是你了解我,知道为师馋这个。”
“喝酒伤身,我都说了你几遍了?”奶牛猫迈着轻盈的猫步走到时畏身边,通红的猫睛盯着他眨也不眨。
时畏冷不防听见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师…师尊?”
“我在呢。”这话没什么特别的,但从一只猫,还是奶牛猫嘴里冒出来就十分诡异了。
“你傻不傻,还是选了飞升这条路…”
时畏笑了笑,朝着奶牛猫恭恭敬敬的掬了一躬,“知道您疼我,您为我费心了。但是师尊,在这条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路上,苍冥界的前辈谁都不曾做逃兵,我也不能例外。”
“这就是我选的路,上次如此,这一次亦是如此。您就算设计人,再给我无数次机会,我亦如此,您就别费心啦!”
奶牛猫,也就是写作王镜尘、读作时轻霞的管理局局长听闻此话气了个倒仰,浑身的毛全都炸开,炸成一颗毛茸茸的栗子。
“混账!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不还是为了你!”
时畏知道自己又把人惹生气了,摸了摸头开始给猫顺毛。“师尊,我没有怨您的意思,我是说投身世界树是我自愿的,我想去做这件事。”
眼看着王镜尘还想说什么,时畏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奶牛猫的后脖颈将其带到自己怀里,一把攥住它突出的嘴努子。
“徒孙们都在呢,您好歹给我留个面子…”
一人一猫对视良久,最终奶牛猫败下阵来,率先移开了眼睛。王镜尘见时畏是铁了心如此,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给你机会了,你不要。日后可莫要后悔。”
时畏笑着摇了摇头,“师尊,徒儿不悔,上一次不曾,此次亦然。”
“罢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奶牛猫举起爪子拍了拍时畏的头,遂即闭上眼睛。再睁眼的时候,眼睛已经由红转绿。
系统刚一上线就发现自己躺在时畏的怀里,时鹤鸣立在一旁,皱着眉毛看着它,心里一紧。
“啥情况啊这是?我就掉线了一会儿?”
系统从时畏怀里挣扎下来,跑到时鹤鸣身边,四爪并用,爬树似的爬上他肩膀。
“师尊….您”时鹤鸣欲言又止。
“没什么大不了的小阿鹤,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换了你,你也会这样做,不是吗?”
时畏走过来摸了摸时鹤鸣的头,把他头发揉的一团乱。
“师尊…”
时畏打断了他的话,“不祝福一下我吗?”
时鹤鸣的目光从时畏的脸落到地下,最终闷闷地说了句“恭喜。””听说你收徒了?”时畏笑着对时鹤鸣说,“是个怎么样的人?”
“是个命苦的好孩子。”时鹤鸣抬起头“他叫宁宴。”
“安宁的宁,欢宴的宴。”
时畏从怀里摸出一株干巴巴的灵草递给时鹤鸣,“把这个种到他……前吧,会有用的。”
“来来来,大家一起喝杯酒吧!”时浮鸠接过话茬,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杯果汁递给时怀瑾。“恭喜师尊,得尝所愿。”
时畏咽下最后一口酒,笑着看了眼徒儿们,化作一阵风飞到了天边。
剩下的三人在原地伫足许久,直到天边太阳升起,浅碧色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师兄…”时怀瑾轻轻地把头枕在时鹤鸣肩上,轻轻说了一句“秋天要过去了。”
“嗯,我知道。”
“师兄,我可能不如你想的那般天真。”
“嗯,我知道。”
“师兄,我做了很多错事….”
“嗯,师兄知道。”
“师兄…我爱你。”
“嗯…我也知道。”
又能如何。
昨日已随昨日去,今日秋高前路长。
日出东方,红日冉冉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此时秋高气爽,天在头上,路在脚下,家人在左右而爱人在身旁。
日头正好,日子还长。
四季轮转,苍海桑田。事物瞬息万变,唯爱永恒。
时浮鸠率先转过身,迎着太阳走了过去。
“二宝、三宝走啊!师兄带你们去河里摸泥鳅!”
“…”
“哎呀走吧!师兄知道你也很想去的….”
“走吧~师兄,小怀也想去!”
“….走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