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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帮忙

作者:明月投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顾云庭与昙渊皆默然。


    半晌后,顾云庭打破沉默:“你继续说。”


    昙渊刚刚被打断,也失了戏谑的兴致,他慵调懒懒,像个正经人:“伏黎几十年不曾封过城,今日突然大动干戈。本座在城里留的几个小家伙,封城令刚出就争相给本座送消息。”


    “本座看到他们给的通缉令真是‘大惊失色’,你一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把自己的尊容放上通缉令的?”


    顾云庭垂睫,这也是他还未来得及细想的问题。


    书中器灵的存在是绝对的秘密,除了始作俑者魔族,天下所知之人,恐怕只有灵冲和昙渊本人,以及接纳灵冲做长老的道云掌门萧成规。


    萧成规是守序正派,今日之事背后推手是魔族无需多猜。


    只是他们苦寻器灵多年无果,为何忽然之间知悉了灵冲的模样,还能针对他设下杀局?


    他此番下山只见了几个连结丹门槛都没摸到的散修,所以暴露应当发生在他穿越过来之前。


    顾云庭静静思忖,瞳光向旁边移了移:“不知道。”


    在昙渊眉头扬起来之前,他又继续说话,模仿着灵冲,态度冷冷淡淡:“今日和我动手的没有魔物,只有几只化形的兽妖,头领是个男子,鼻梁中央有疤,不知原形,几只妖中有只灰毛鼠,化形为女,他们同昆仑宫暗通款曲,你若想知道缘由,就自己查。”


    昙渊浓眉微挑,锐目眯起一线,像在脑中检索能和顾云庭描述对上号的人物。


    忽然,罩在连琼峰外的薄雾荡漾若水波轻扰。


    顾云庭思绪未想,意念先动,那清灰薄雾顿时随他意念如帷幕缓缓拉开。


    薄雾稀散,露出的并非山景,而是一张清晰的俏丽面容。


    这是有人用术法攻击连琼峰的护山雾气,阵雾将袭击者的样貌记录了下来呈给阵主。


    那袭击者一袭杏红衣裳,瞧来十八九岁年纪,貌生女相,杏目柳眉,眉宇之间骄狂难掩,他轻狂地扬扬唇角,声音在静夜之中极为脆亮。


    “昆仑宫巡查妖物,请前辈开山——!”


    昙渊脑袋凑过来看了看,绽出个灿烂笑容:“看来热闹还没结束。”


    顾云庭瞥那叫山的少年一眼,目无波澜地把阵雾关拢。


    他原想尽快赶昙渊走,但现在改主意了。


    笼山罩雾外,昆仑宫小辈像只烦人的莺雀,尖亮亮叫唤不停。


    顾云庭对昙渊淡淡道:“帮我个忙。”


    昙渊神情变化,相当惊讶,他连连看了顾云庭好几眼,嘴角却翘起:“什么忙?”


    “假扮我。”


    昙渊更讶。


    顾云庭却没管昙渊的反应,无声打量起四周。


    他要昙渊假扮,总得给昙渊东西。但他还不熟悉连琼峰的情况,若是打开一间房,里面是厨房,实在很难解释。


    连琼峰供人活动的地方不大,是在险峰之上用灵力硬生生开辟出的一块平地,四面无墙,而是群山环绕,朝南方位干脆是一截断崖,崖外云雾诡蒙,崖边竖起石碑,从顾云庭的位置只能看见石碑背面,但顾云庭知道石碑正面刻的是这处居所的名字,是叫“冷琼苑”。


    冷琼苑屋舍基本傍山而建,只在中间有一道分隔前后的院墙。


    前院三间屋子,应当是师徒二人各自的居所与书斋。


    后院中,炼器室、练功房、灵藏库以及一些杂间,除此之外……顾云庭铺开神识,感受到一座嵌入整山的大阵与自己的灵识轰然连接,融合接转,几乎合为一体。


    这是屠别关戍雪大阵在连琼峰的那部分?好像还融合了连琼峰本峰的护山阵法。


    或许因为这具身体是更高级的阵器器灵,顾云庭感觉自己对这座大阵如臂指使,昙渊兴许也是同样的原因所以在连琼峰来去自如,当然,也有可能他是阵主筛选出允许自由出入的人。


    身在连琼峰上,顾云庭发觉自己神识范围可以铺得更广,“看”得也更加清晰。


    忽然,他眸光一动,提步向后院。


    他推开一扇门,门后露出中年妇人惊惶的脸。


    顾云庭视线扫扫屋内,两架冷灶,灶旁堆柴,灶上堆了些食材,是厨房。中年妇人裹着厚袄坐在一个小凳上,腿也伸不直,靠着墙休息。


    “金屋藏娇?”身后远远飘来昙渊悠然的声音。


    “滚。”


    骂完昙渊,顾云庭问辛大娘:“为何不下山?”


    辛大娘颤巍巍站起来,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她行礼很拘谨,依旧有些畏惧对面的仙者:“禀仙君,我、我想等您和小仙君都平安回来了再走。”


    顾云庭轻轻敛目:“嗯,找到他了,你可以去看看,在前面。”


    说罢,他一顿,又道:“给他热点饭。”


    “你可真是个好师尊。”昙渊又出声,他笑音低沉,抑扬顿挫,说不清是否真心实意,反正听起来阴阳怪气。


    顾云庭默默无语,不搭理他转身就走。


    顾云庭进了原本灵冲住的房间,房中素净得近乎简陋,床、桌、书架,再加墙上两柄挂剑,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他神识扫过,扫到西面素墙时,忽然感到灵力波动。


    顾云庭走过去,抬起掌心贴住,一刹那墙面漾起圈圈波纹,然后倏忽一空,露出一片隐藏的空间。


    顾云庭抬眼打量,里面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说少,架子上每样萦溢着灵气的珍异灵材拿出去,都能让普通修士嫉妒到眼红,遑论再深处收纳的暂时不知用处的法宝。说多,又不像寻常仓库一般堆积,只是稀零散落地放着些东西,相当符合顾云庭对灵冲清淡寡欲的印象。


    除了灵宝,储物空间内还放着些日常物什,比如现在顾云庭右手边的衣物,霜雪颜色,织锦材质,绣着银云暗纹,和那件因为各种意外搞得破破烂烂,被顾云庭不得不扔在外面的外袍几乎一模一样。


    “你想本座如何假扮你?可以说了吗?”昙渊的声音和人一起不紧不慢飘到顾云庭身后,相当熟练地挑起刚刚被搁置的话题。


    顾云庭抓起手边摆的衣服,转身拍进昙渊怀里,简短道:“穿上。”


    “……?”


    昙渊低头看看怀里的衣服,抬头看看顾云庭,再看看衣服,又看看顾云庭。


    顾云庭懒得看他做点头运动,侧身从昙渊和墙中间出来,然后反手把人往里一推。


    他五指收拢,墙洞直接关闭。


    “……”


    笃笃笃——


    半盏茶后,墙面被人敲响。


    顾云庭五指再张,墙洞打开,昙渊终于被放出来。


    再次出现的昙渊换上了云纹暗绣的白衣,衣领也规规矩矩压得齐整。


    他立定,朝顾云庭一展双臂,两只广袖登时垂荡下来。昙渊挑起眉,语气中全是嘲讽:“好看?”


    “……”虽然是昙渊与灵冲是双生器灵,然而两人身量并不相同。昙渊少时便以游猎为乐,身巨肩阔,肤色也深上几分,穿他自己那身玄赭袍衣时,是恣睢放诞的妖君,而换上这清云流衣后,虽未到局促的地步,但胸前一片撑得鼓鼓囊囊,好似蛮人附庸风雅,一股子微妙的健硕感。


    顾云庭默了片刻,道:“穿着?”


    昙渊低呵一声,没再说什么,绕出来,自己拉椅子坐下。


    他撑起颌玩味:“然后呢?外面那只小麻雀已经不叫了,本座这身衣服穿给谁看?”


    “明日他们还会再来……”


    “本座也这么觉得,”昙渊立刻兴致盎然接话,“不如我派人往昆仑灵泉里下点东西,把他们全毒成哑巴。”


    真厉害,你和昆仑老祖商量一下,让他把位置让给你。


    顾云庭默默在心里拍了昙渊一下,继续冷静道:“明日我会带贺兰越出去,你替我‘接待’他们。”


    “偷梁换柱。”昙渊饶有兴味,他笑道,“可以,只是你这山上六间房两张床,却只住一个光杆长老,你让我怎么解释?”


    他低笑:“不如,你把那小鬼留下,反正通缉令上和他本人两模两样。长老有童子伺候才正常。”


    清疏萧离的仙者忽地敛目,正色唤道:“昙渊。”


    正戏谑的妖君笑意微顿,接着偏偏头,好似洒脱:“嗯?”


    “随便你做什么,不许再招惹贺兰越,否则你现在就回妖域。”


    妖君从鼻子里发出道似嗤非嗤的声音,他但笑不语,身体倚进圈椅,大手来回抚玩圈椅的檀香木把手,少顷后,他哼笑一声:“行。”


    安置好昙渊,顾云庭来找贺兰越。


    贺兰越房间内已经点上一只万明盏,靠灵力催燃的光火,将屋子照得仿若在仲夏无云的晌午。


    屋中不见中年妇人,不知是走了还是去忙其他事,只有贺兰越一个人坐在桌前,背对着门口,安安静静吃饭。


    看些徒弟乖乖无事的背影,顾云庭心中一舒:还是小孩好。


    他从贺兰越旁边经过,顺手就揉了揉少年圆蓬蓬的后脑勺。


    少年刹地掀起眼皮,冷锐地瞪向顾云庭。


    顾云庭顿住,垂眼,俯视不悦的弟子。他偏偏首,顶着贺兰越的警告眼神,再次抬起手,不容分说地覆上少年头顶。


    左三下。


    右也三下。


    狠狠把少年脑袋揉了一个遍。


    顾云庭收手,贺兰越头发被他揉得炸毛,瞪着他的眼神成功从冷锐升级为冷怒。


    顾云庭坦然受之。


    他转身施施然落座,刚坐定,忽然听见木椅拖动的声响。


    “师尊辛苦。”


    顾云庭转头,一枚瓷勺怼在他唇前。


    瓷勺被捏在贺兰越手里,勺里舀一颗流汁的肉丸。少年眉眼竟然弯出几许弧度,他眉锋眼也利,笑起来同乖巧没有关系,反倒露出讽然的反骨。


    “弟子一份孝心。”


    顾云庭青黛的长眉讶疑般微扬,贺兰越不为所动,甚至又将手中东西向前递了一分。


    瓷勺圆滑的边缘几乎要抵住仙者唇面,唇与瓷之间只留一点空隙,升腾着弥满肉香的热气。


    仙人不食五谷,更不吃荤腥,这样近乎逼迫的姿态就是纯粹的冒犯。


    贺兰越冷冷睨着眼前所谓的师尊。


    若不吃便喝退他,看这清高疏离的仙人如何因弟子一点小小的、不妥的“亲近”就勃然动怒,小题大做。


    若吃,这丸子没办法一口吞下,那就低下头,挽住发,一口一啄就着他的手吃完。


    谁低头,谁依附。


    他冷冷想着,手中白瓷的勺匙骤然一空。


    贺兰越怔住。


    白衣仙者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避开不便的姿势,微微张唇,轻巧咬破丸子表皮,万明盏的光柔柔落在他的睫毛上。


    但光影不过转瞬,仙者已回颈,衔走了挑衅的证物。云袖一探,取来个白盘,肉丸被从唇齿间抛弃,孤零零落进盘子打转。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从容不迫。顾云庭又浑不在意地把盘子放回桌上,仿佛一切都是随意而为,自然而然:“天亮之前,你再跟我出去一趟。”


    他若无其事,旁边贺兰越却如遭雷劈。


    少年脸色僵硬,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瓷勺被他捏在手里像条小白鱼正遭蹂.躏,可怜地颤抖。


    顾云庭视线飘来,不解他的沉默。


    “……去哪儿?”


    半晌,少年启嗓,声音幽渺。


    顾云庭又瞥开目光,疏淡道:“我不会害你。”


    又是一阵沉默。


    等到顾云庭再次想催促,身旁忽传来“叮”一声微响。


    他转眸,发现瓷勺被人扔在了桌上,扔得倒扣,磕下来几片碎屑,少年脸上又恢复了原来那种死水般的冷然淡漠。


    贺兰越视线冷冷地从顾云庭发顶滑过,又冷冷地转身。


    他没有回自己座位,而是一直往前走,直到拉开门扇,再手臂一展,合门离开。


    “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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