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六年,政通人和,海晏河清,百姓们安居乐业。
南城的六月,城外山间,一座小小的药庐边,袅袅炊烟升起,药香味浓厚得很。
只见里头走出来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她一身荆钗布衣,年纪轻轻发髻却早已盘起,端着药材步履款款地走了出来。
这可不正是三年前被平南王逃婚的许连夏。
三年前她退婚回到南城,虽是争了一口气,但面上到底不太好看,争议太盛。尤其是许家还有两个未嫁女,她这样的身份留在家中,怕是不仅要耽搁自己,连妙书和墨书的婚事都要被她耽搁了。是以她便用父母留下的遗产在城外盘下了这间小小的药庐,以作谋生。
叔父倒是不愿她搬出来,道是能养她一辈子,可她不能只顾着自己,这些年她拖累叔父一家的已经太多了。
此地虽偏,药庐也不过是勉强为生,但她已经很满足了,至少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也不知她就是那个被平南王逃婚的新娘。
许连夏敛眸,当日回城的场景历历在目。
原本她该是同队伍一起进城的,可叔父不忍她遭人议论,便让她同春露,另外换了架小马车入城。
旁的倒是都好,只是混在人群之中,看着叔父坐在马背上遭人白眼之时,她还是忍不住伤心了。旁人都能躲,甚至是她也可以乔装不引人注目,可叔父却不能,他作为南城的海防同知,虽位卑职小,却掌有实权,在南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言一行自是引人注目得很。
当初成婚是他亲自送的嫁,是他爱重自己带了一队那样壮观庞大的队伍送亲,可眼下他却遭了反噬,被对她的爱伤得体无完肤。
许连夏鼻尖一酸,她永远都记得入城那日,叔父遭人耻笑的模样。
有一瞬间,她甚至后悔,若是当日不曾退婚,是否叔父也不会有此一遭。可叔父却从无怨言,她要成婚,他便帮她请旨,她要退婚,他也帮她求情。
他从未数落过她一句,只是沉默寡言地站在她身后,犹如亲生父母一般。
她热泪盈眶。从前她总是因着父母双亡,心下怯懦,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受些委屈便无比自卑难过。就是住在南城的这三年,同叔父婶娘一家日日夜夜待在一起,她心里也从未真正地把他们当过家里人。
只觉得是有血缘关系,无奈捆绑不得不依赖于他们,他们也不得不将她抚养长大成人,甚至要顾忌她未来王妃的身份这才待她还算和善。是以心底总是有隔阂,并不真正的亲热。
可到头来出了事,她身上再无倚靠,不抛她弃她的也只有他们。
回门之日,婶娘只是含泪道:“回来了就好。”
砚书忙着给她搬行李,墨书把手里的糖糕分她一半。
就连素来不喜她的妙书竟也少见的未讥讽她,只是在她郁郁寡欢,闷在房中数日不出,给她送饭时才激了一句,“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你可不要丢了我许家的脸,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许连夏苦笑一声。从前她只盼着能赶快成婚,好有一个家,一个她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里面,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家。
可如今回头看,她想要的一切早就在她身边了,就在那座小小的拥挤的宅院里。
叔父婶娘对她本无抚养义务,还被她无端揣测,妙书三人也不欠她的,甚至是因为她的到来,而受了不少委屈,抢走了不少关怀。可即便是这样,最后她们也不曾离她而去,任风吹雨打,也一直站在她身后。
她心底愧疚万分。
也是因着想通了这许多,不再执念,这几年她在小院里的生活才格外平静,闲来无事还有空欣赏窗外的云卷云舒,怡然自得。
不过忙时,自也少不得有脚打后脑勺的时候。
前两批药材因着下雨的原因,迟迟未能晒干,耽误了不少时日,再过几日又要去采挖附子,还得在一日之内炮制,否则药效有亏便卖不出好价钱了,许连夏这几日真是忙得脚不沾地。
她动作麻利地将手中的药材放在院中的爬架上晒着,还时不时捏一捏晒好的药材看看成色,熟练又自然。
幸而今年雨水虽多,下的时间却不长,未曾对药材造成很大损耗,否则真是要喝西北风了,许连夏满意地抓着手中的药材,心情还算愉悦。
许家祖上虽是开武馆的,却也和医术沾边儿,祖父身为习武之人,受伤是常有的事儿,这一来二去的,他便同隔壁的医馆之女,也就是祖母看对了眼,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
祖母家中在南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杏林之家,身为家中独女,自是想将祖辈的医术都传承下去,只可惜叔父同父亲长大后一文一武,无人学医,是以祖母幼时总是盼着家中能有小辈学医。
奈何从前许家家境还算殷实,砚书自是想走科举之道,她和几个妹妹更是自不必说,个个都只想着嫁个好人家,许连夏敛眸,不觉有些羞愧,不过如今靠祖母的手艺为生,倒是承此遗志了。
她翻动着药材,估摸着再有两日,这批便能交差了。
“连娘子!”
“连娘子!”
外头忽然响起洪亮的喊声。
许连夏向院外瞅去,只见附近相熟的两个村民推着一辆简陋的板车颠颠簸簸地走了过来。
前头一妇人还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大喊道:“连娘子,你快救救他,这人还有气儿!”
许连夏拧眉,她原先开药炉不过是想靠山吃山、做个药材采买的生意,到底是只学了个皮毛,医术不精,不敢害人性命。
可这山脚落里,离城中甚远,附近也并无医馆大夫,故而周边的村民都拿她当半个大夫用,让她只管大胆地医治,出了事不找她麻烦。许连夏推脱不掉,赶鸭子上架,只能是边治边学了。
幸而这些年她小心谨慎,一有空便苦读医术,并未出什么差错,否则真是不敢想。
就是可怜她熬红的双眼和乌青的黑眼圈,许连夏在心底无奈地哀嚎。
她快步走出院门,只见板车的篾席下面正躺着一个面色煞白的男子。
许连夏拧眉,掀开篾席查看,只见他身上伤口众多,腹部中了一箭,腿部有一排锯齿状伤口,两处流血不止。手臂和右肩处更有两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切面整齐又用力极深,可见伤他之人训练有素又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除此之外,裸露在外的各处还有不少细小的伤口,手背上更是有一道突兀的旧伤疤。
她眉心皱得能夹死几只苍蝇。
这样的人身份定然不会普通,她好不容易才过上平静的日子,可不想惹上麻烦。
许连夏犹疑一瞬。
“连娘子,他还有救吗?”见她迟迟不出声,一旁的王婶开口催促道。
“这人你们哪里捡的?”许连夏冷声问。
“就……就前头那山上,”王婶听她语气严肃,有些磕巴道,“我家那口子去打猎,见他摔在猎野猪的陷阱里,怕他死了到时候他家里人寻来找我们麻烦,这才赶紧拉你这儿来,看能不能治了。”
托着板车的王老财憨厚的面容上不由得露出焦急,“连娘子,他不会就死了吧?这……这可真不关我事儿,我没杀他!!”语气中充斥着害怕。
到底是生活在山里的老实人,半辈子都在打野兔山鸡,前段时间听说山上有豪猪出没,想给家里改善改善生活才多挖了几个陷阱,不想猪没抓到,还伤了人,这可怎么是好。
“把人抬进来吧。”
许连夏抿唇,看着他们焦急的模样,沉默半晌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看着王家父子帮着将人抬进了房间,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
只是见死不救她也实在是做不到。
她长叹一声。
但愿能在麻烦来临之前将人送走。
她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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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地跟着进了房间,替他诊完脉之后,让王叔把这男子的衣衫解开。
只是衣衫一解开,早有心理准备的许连夏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只见他身上形状各异的陈年旧疤几乎遍布全身,甚至今日所添之新伤都是盖在旧疤之上。
王婶也没忍住捂着嘴惊呼了一声,“这大小伙子干啥的呀,怎么这么多伤!”
“娘,你别吵。连娘子要专心救人呢。”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许连夏救人,感兴趣得很。
“噢噢。”王婶不好意思地应声,安静地站在一旁。
许连夏秀眉紧促,让王老财把人扶稳,一碗安神汤灌下。而后将烈酒浇灌在伤口上,男子疼得险些睁开眼,可实在是无力又缓缓闭上。
闭眼之前只记得似有一女子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睡吧。”
那声音那模样,好似幼时母亲的怀抱,让他很是安心。
许连夏安抚好他之后,抬手,动作利落果决地就将他腰部的箭矢拔了出来。
箭矢拔出来的那一刻鲜血溅到了许连夏的脸上,三两滴好似在她脸上染上了一朵妖冶的花。
看得众人都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可许连夏无瑕顾忌这些,她摸了一下伤口的血,只见那些乌黑透亮得让人心慌。
那昏睡的男子也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而后彻底陷入沉睡。
许连夏紧抿唇瓣,赶忙替他清洗伤口,止血救人。
等这一连串的事情做完之后,王氏一家和许连夏都累得直喘气。
王婶捶打着胳膊,看着那男子忍不住吐槽道:“瞧着也不重,翻起身来还挺费劲。”
许连夏擦了擦汗,看着榻上的人,没说话,见外头天色不早了,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山路不好走,王叔王婶你们也赶快回家吧。”
王婶一瞧外头还真是,忙道:“那我们就先回了,剩下的拜托你了。”
许连夏点点头,又交代道:“今日之事,你们回去不要到处宣扬,记得把染血的衣裳都处理干净,最好是烧了,不然不吉利,还有那辆板车,也趁早弄干净。”
许连夏原想让他们把板车也烧了,可都是贫苦人家,板车都算是家中的大件了,自是不可能如此奢侈。
王婶连连应声,“肯定的。”
“若有外村的人来问,就说没见过此人。记住了吗?”
“知道了。”瞧着连娘子如此严肃,他们自也不敢胡来。
毕竟他们都还记得,当初连娘子刚来此处的时候,可是有不少家丁帮忙,那阵仗大的,一瞧便知是哪位大人物的遗孀。
是了,连娘子是位寡妇。
王婶看着她,不免生出些怜悯,多漂亮又能干的小娘子啊,可惜了,没个丈夫养家,只能自己出来抛头露面。
“那我们走了。”王婶带着一家人边往外走边道。
许连夏点点头。
好不容易送走王家人,许连夏又去抓了几服药熬着。趁还有时间,端来温水将榻上的男子清洗干净,方才只顾着替他处理身上的伤口,还有许多脏污的地方未曾擦拭到。
许连夏看着被他弄黑的床榻被子,拧眉,等他醒了这被子也得清洗才是。
清洗过后,受伤的男子褪去污泥血迹,这才露出一张还算是人样的脸蛋。
他长得很是俊朗,不,应该说是俊美。面容有一种男生女相的精致感,哪怕是闭着眼,许连夏也能猜到这双凤眸会有多么的漂亮勾人。只是麦色的肌肤和身上的伤疤掩盖住了这份精致,多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不过许连夏眼下实在无心欣赏,她忙着把房间院内都打扫了一番,又将熬好的药给男子喂下。
待这一切事情都做完,时间已至深夜,许连夏累得浑身腰酸背痛,忍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窗外虫鸣阵阵,屋内烛火寥寂,烛光将两处身影都打落在墙壁上,倒似是一户温馨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