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无助,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
是啊,他只是个被生活逼到绝境的普通人,没那么多远见,也没那么多选择。
可错了就是错了,后果终究要自己承担起来。
“没有办法,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我声音放轻了些,缓缓走到李建军的面前,抬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面,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
“你很清楚这么做的代价是什么,对吧?”
我感觉到掌心下的身躯随着我的话语猛的颤了下,随后李建军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一行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下来,看起来分外狼狈。
“我知道……我知道代价……”他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沙哑难听。
“可我当时真的没办法了,厂长。医院天天催钱,我女儿还在上学,我要是不答应苏姚,我妈就没了,这个家就散了……”
他说着,又想低下头,我却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逃避。
“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但理解不代表原谅。工厂里的工友,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他们靠着这份工资过日子,你一把火,烧了他们的饭碗,你让他们怎么办?”
李建军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双手紧紧抓着裤腿,手心反复在上面蹭着。
“我承认,我对不起他们……我看着他们在废墟上收拾,心里跟针扎一样。可我不敢说,我怕被抓进去,我妈就没人管了……”
看着李建军这幅模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办公室里静得只剩下李建军压抑的抽泣声,窗外传来工友们搬运废料的磕碰声,两相映衬,更显沉重。
我收回按在他肩上的手,转身走到办公桌旁,拿起那份被遗忘的补助申请表,指尖划过“李建军”三个字,心里满是复杂。
“你要是早点跟厂里说你妈的情况,咱们至少能凑些应急的钱,就算不够,大家也能一起想办法,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李建军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悔意。
“厂长,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我知道这位先生是警察,我现在只有一个请求求,求你不要让他把我抓进去好不好?我妈还躺在医院里呢,我要是现在进去了,就没有人照顾她了!还有我的女儿,厂长,你大发慈悲帮帮我吧。我以后做牛做马,一定报答你!”
我看着李建军跪在地上,膝行着朝着我靠近,双手紧紧攥着我的裤脚。
他满脸泪痕,眼神里满是哀求,看得我心头发酸,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
“李建军,你先起来。”我弯腰想扶他,却被他死死拽住。
“不是我不想放过你,也不是他要故意抓你。是你犯了错,必须要承担责任。法律有规定,被胁迫犯罪可以减轻处罚,但不能完全免除,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妈不能没人管!”李建军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
“我要是进去了,没人缴费给我妈缴费,医院会停药的!她还没做化疗呢,她会死的!厂长,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把工厂的损失补回来!这样行不行?我每天在工厂多干十个小时,不拿工资,我一定早点赔付工厂的损失!”
我看着他这幅走投无路,已经陷入癫狂的模样,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妄走过来,拉开李建军的手,顺势将我挡在了身后,隔绝了李建军那哀求的双眼。
“没有人想毁了你的家,是你行差踏错,才会有现在的局面。李建军,你现在配合调查,把苏姚的线索都提供给我们,抓住她之后,法院考虑你的情况,或许能判得轻一些,你也能早点出来照顾你母亲。”
“可我妈等不起啊!”李建军瘫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哀嚎。
“她现在每天都在问我,自己还有几天好活,问我能不能早点下班,多陪陪她。我要是被抓了,谁还能去医院照顾她,给她擦身喂饭啊?”
这句话精准无误的戳中了我心中的软肋。
我抿了抿唇瓣,看着李建军那张沧桑脸上的绝望,闭了闭眼睛。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种情况下,我如果真的报警叫来警察,把李建军抓进去,那他的母亲孩子怎么办?
可如果因为一时的心软放了他,不仅是对法律的不尊重,更是对厂里几十号工友的不负责任。
他们的工资、生计,难道就该为李建军的过错买单吗?
就在我心中纠结不已的时候,沈妄忽然间站了出来。
他睨了我一眼,他沉默几秒,走到李建军的身前半蹲下身,声音放平缓了些。
“我知道你急着照顾母亲,也知道,现在硬抓你走,你也不会老实交代,更不会供出苏姚,对吗?”
李建军被说中了心事,整个人颤了下,头埋得更低了一些,指甲也无意识地抠着地面的缝隙,不敢抬头看沈妄。
沈妄见状,继续说道。
“我可以让你留在医院陪你母亲,直到她情况稳定为止。但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这期间不准离开医院半步,每天早晚给我发一次视频,证明你没有畏罪潜逃。第二,等你母亲情况好转,或者……她扛不住的那天,你必须主动去警局投案,把所有事情说清楚,不能有半分隐瞒。”
李建军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像是没想到沈妄会做出这样的让步。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只是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声音带着哭腔。
“谢谢警官!谢谢警官!我答应!我肯定说到做到!等我妈这边安顿好,我立马去警局自首,绝不给您添麻烦!”
沈妄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李建军。
“这是我的电话,要是你母亲那边有紧急情况,或者苏姚联系你,立刻给我打电话。记住,别耍小聪明,我能给你这个机会,也能随时收回。”
李建军双手接过名片,紧紧攥在手里,又朝着我和沈妄各鞠了一躬。
“厂长,谢谢您的体谅。警官,也谢谢您愿意给我陪我妈的时间。我走了,之后有消息,我会主动联系您的!”
说完,他踉跄着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之中满是感激与愧疚,随后,他才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我看着沈妄,忍不住开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不怕他跑了,或者之后不肯投案吗?”
沈妄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语气平静。
“我查过了,李建军的母亲不是胃癌中期,是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他这么拼命想留下来,不想被抓走,不仅仅是怕母亲没人照顾,更是怕他连母亲的最后一眼都见不到。”
我愣住了,不自觉的松开了手,手里的补助申请表也飘落在了桌上。
难怪李建军会这么绝望,难怪他会为了医药费答应苏姚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