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抓着自己的裤腿，嗫嚅着看向我。
“你，你们不是说周明已经坦白了吗？怎么会不知道是谁让我放的这把火呢……”
这句话一出口，我便知道事情要糟。
我在心中懊恼自己太过主观臆断，怎么能这么直接的就认定这把火的幕后主使是苏城呢？
原本以为能直接从李建军的口中诈出真相，没想到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如今被李建军发现我们在“诈”他，之前营造的压迫感瞬间崩塌，他的眼神从慌乱慢慢转为警惕，甚至往后挪了挪身子，像是在防备我们。
“厂，厂长，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过。员工补助我也不要了，我不干了，我现在就离职行不行！”
我看着李建军慌乱起身想往门口逃的身影，立刻上前一步挡住去路。
“不行。李建军，你刚刚已经交代了一半了，现在还想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就直接走人？我实话告诉你，你再这样隐瞒下去，只会让你自己更麻烦！”
李建军梗着脖子，眼神却有些闪躲。
“反正你们没录音，办公室里也没监控，没人能证明刚刚我说了什么。就算你们找警察，我也不会承认刚才的话的！”
他显然是想破罐破摔，以为没有实证就可以脱责。
我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一直没动的沈妄忽然走到了我的身旁。
我看着沈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证件，翻开亮在李建军面前，证件上的警徽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警察局的沈妄，刚才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已经记在了我的脑子里，现在配合调查，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你抗拒配合，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履行我的权利，带你回警察局。”
李建军的眼睛瞬间瞪大，盯着证件看了几秒，双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他扶着旁边的椅子，脸色从涨红转为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或许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居然会是警察。
沈妄收起证件，语气恢复了平静，但气势却愈发凛然。
“现在，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是谁找你让你办事？又是怎么和你说的，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或者其他别的线索？”
李建军垂着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慢慢抬起头来。
“找我的人……不是苏城，是苏姚。”
苏姚？
我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猛的攥紧。
我那个便宜继妹？这场火居然和她有关系？
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天餐厅里的画面。
当时我主动说了自己在缅甸怀孕的事，说自己配不上张昊，故意带出了苏姚，只是出于反击和报复。
毕竟我心里清楚，最先赞同我联姻换取利益的，绝对是我那个好继母刘艳，我不过是借苏姚敲打她们，却没料到苏姚会把所有怨恨都算在我头上。
“她对你说了什么？”
我看着面前的李建军，开口问道。
后者愣了愣，或许是没想到我的反应居然这么平静，呆滞了几秒钟之后，这才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那天他正苦恼自己应该去哪里筹钱，好交上母亲的医疗费，苏瑶就是在这个时候，将车开到他的身边的。
一开始，他看着那么昂贵的车辆停在自己的路边，苏瑶还让自己上车，他吓得待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毕竟他只是一个车间工人，平时连和苏姚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么敢随便坐她的车呢？
可苏姚没给他犹豫的时间，直接降下车窗，把一沓现金拍在副驾驶座位上。
扔下了一句话。
想救你妈，就上车。
李建军苦笑了声，说自己看着那沓厚厚的现金，又想到医院催款单上的数字，最终还是咬着牙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她上车第一句话就问我，想不想要十万块钱。”
李建军的声音带着颤抖，像是又回到了那天似的。
“我当时以为她是好心帮忙，赶紧说想，结果她话锋一转，让我给她办件事情。我要是做的好，让她高兴的话，她就把钱给我。”
说到这里，李建军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
“她和我说，让我在工厂里放一把火，最好能把那些设备和仓库里的料子全都烧的干干净净。我当时吓坏了，赶紧把那些现金还给了她。我说这是放火，是犯罪。要是被警察发现了，我会被抓进去坐牢的，我不敢。”
说到这里，李建军整个人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般，弯下腰来，一点点蹲在了地上。
我看不到他的脸色，却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有多绝望。
“可是她当时根本就不要那些钱，还全都甩在了我的身上，问我是不是不想救我妈了？我想啊，我怎么能不想呢？”
李建军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
“我妈拉扯我长大不容易，她这辈子没享过一天福，现在得了癌症，我要是连治疗费都凑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她在医院躺着病死，我还算个人吗？可放火是死罪啊，我要是被抓了，我妈谁照顾？我女儿谁管？”
“她看着我犹豫，就又往我心上捅刀子。”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继续往下说。
“她告诉我，让我不要怕，说她已经都安排好了，我只需要剪个监控线、泼点煤油，剩下的不用我管，没人会查到我头上的。但是我要是不按照她说的做，她保证我一分钱都凑不到。当时那个情况，医院一直打电话，说要给我妈停药，她又一直那样劝我，我……”
李建军的肩膀剧烈颤抖着。
“我想着我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想着她拉着我的手说不想死，还想多陪我几年的样子，我实在是没辙了……我只能点头，只能答应她。”
伴随着李建军的话音落下，随之响起的，是他痛苦的哭声。
我看着他跪在地上，整个人像是泄去了全身的力气般，痛苦哀嚎的模样，一时间有些于心不忍。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应该放火。你在这个工厂待了很多年了，李建军，工厂的情况、大家的情况，我相信你比我这个新厂长了解。你在放那把火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他们该怎么办吗？”
他们有的上有老下有小，有的还等着工资还房贷、给孩子交学费。
李建军这把火下去，工厂不得不暂停一切工作，先修缮仓库、采购设备。
这个月不能动工，下个月就没多少工资。
这让他们怎么活？
李建军的哭声因为我的话猛地一顿，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愧疚。
他嘴唇哆嗦着开口：“我想过……我当然想过！可当时我脑子里全是我妈的病，我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样，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伸手抹了把脸，声音带着悔意。
“今天早上来工厂，看到车间烧成那样，看到工友们蹲在废墟旁叹气，我心里比谁都难受。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厂长你。可我真的没办法啊，一边是我妈的命，一边是大家的生计，我一个普通人，我能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