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张代梅刨腹产生下了一个男孩,五斤六两,满身通红。”
“这个孩子仿佛天生就是来折腾人的,半夜啼哭,三十分钟一醒,没有人理他,他能自己一个人哭到窒息。”
李亮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张代梅的欣喜就像是天边出现的彩虹,转瞬即逝,激素褪去,她只觉得身心俱疲。”
“走路、吃饭、上厕所,她都得抱着那个孩子,孩子一不顺心就哭,她的心情愈加暴躁,以至于后来隔着一堵墙,听到小孩隐约的啼哭声她能能感受到额角突突直跳。”
“用后来的话说,”他想起了姥姥提起当年的事时那张慈爱的面容,“张代梅有产后抑郁的倾向,出现了神经衰弱的症状。”
姜晴忍不住出声,“就没有别人帮忙吗?宝宝的其他亲人呢?”
李亮微怔,随即脸上浮起笑容,“当然有。”
“那个家里的所有人都会帮忙带宝宝,可那又怎么样?”他语气里含着浅淡的轻嘲,“张代梅是母亲,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要求她必须做一个称职的妈妈。”
“医院产房是一个大型的催化器,从里面出来的女人仿佛在那短短的几个小时内片刻间就能摧毁过去的自我,进行完美的重塑。”
姜晴很难形容自己听到这一番话的心情,生命的孕育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它改变的也绝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命运。
“有人天生就拥有华丽蜕变的能力,她们博爱、耐心、忍耐力极强,能很快地适应这种变化,”男生看向远方浅蓝色的路牌,“很不幸,张代梅不是那种功课做得很好的学生,更不幸的是,她摊上了一个坏孩子。”
“某一天清晨洗漱的时候,她照镜子,发现鼻子处有明显的青黄色,那是过去做的整容手术出现了糜烂风险。”
“那抹青黄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大喊着把孩子送走,她不想看到那孩子,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已然陌生到面目全非。”
“很多天,她都不再敢照镜子。”
“疯狂的嘶吼、砸东西声持续了三天,张姥姥无法,只能带走了那孩子,那时候正好我妈……我小姨也生了小孩,于是孩子被放在了她家一起养。”
所以,这就是故事的开头。
姜晴:“后来呢?”
后来为什么李亮说自己是被送人的,为什么十岁之后又被要了回去。
“后来啊……”大人都避讳着他,从不深入谈及,但那些只言片语也足够他拼凑真相。
“姥姥想趁着小孩不记事,把满一岁的小孩抱回去,”便利店外的灯光随风徐徐晃悠,男生的一双眼睛隐在阴影中,“张代梅拒绝了,她正在准备鼻梁二次矫正手术。”
“她说,她再也不想经历一年前的噩梦。”
张姥姥看见女儿那张妖精脸就感觉胸闷气短,“我看你是发了昏,现在不要,等孩子大了你再想抱回来就晚了!
眼见张代梅无动于衷,临走时,她气得大骂,“一张脸有什么好整的,整整整,整来整去不都是那个鸟样。”
“至于孩子,你还不如直接送给你妹妹,反正不是你养的,跟你也不亲!”
张代梅从未经历过母亲这样的责骂,大脑热血上涌,一时间脾性上来,她口不择言,“那你就送给她啊,你去送,反正她多一个也不嫌多。”
张代琴含辛茹苦养了一年,听娘说姐姐不要,气得眼泪直冒,当场就拍板要把小孩当自家儿子养,姐姐不心疼,自己心疼。
李国鸿狠吸了一口烟,从里间出来往孩子脖子上挂了一枚金锁,抱起孩子就往派出所走。
派出所门口,他站在原地拨通电话,电话那头李明城沉默了几秒,说实话,他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孩子。
他几乎是瞬间就回想起了过去梦魇般的日子,不分昼夜的婴儿啼哭,女人发疯的尖叫。
“既然代梅做了决定,”他揉揉眉心,“就这样吧。”
于是,话赶话,事赶事,所有人在那一天出于种种冲动、某种不理智的情绪冲击下,孩子就这样被登记在张代琴和李国鸿名下。
那一天,小孩也正式有了自己的名字。
他叫李亮。
李国鸿的李,前途明亮的亮。
——
夜色公路上,黑色轿车里的气氛冷寂得吓人。
“开门。”林南延手放在车把手上,转头看向主驾上的男人。
“别说废话,”林重山冷嗤,“你觉得我会给你开门?”
他瞥了一眼男生半干的头发,视线掠过男生怀里就连被几个助理扭上来的时候也要牢牢护着的蛋糕,“还怪有闲心,给姜家那小丫头的?”
林南延黑黝黝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男人,“林玉珂让你来的?”
“别太看得起她,”林重山不屑一顾,“虽然我是从她那得的你的行踪,但她可请不动我。”
林南延看向车座前自己被扔掉卡摔坏了的手机,垂眼。
既然不是,那就是林重山起的决定。
但现在,这些事情都不重要。
他抬眸,“因为我之前的不受控?”
林重山赞许地看向林南延,不得不说,他确实生了个聪明的儿子,一点就通。
“你想带我去哪?”车窗外风雨越急,大颗雨滴拍打在车顶,噼里啪啦的声响中男生的声音仍旧清晰可闻。
“今天你爸就好好给你上一课,对于想要跳出笼子里的人——”林重山瞥了一眼男生,语调骤降,话里的威胁意味十足,“当然是连人带笼一块扔出去,经历的风雨多了,自然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林南延抱着蛋糕的手收紧,“你想把我送出国。”
林重山挑起眉梢,“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我很惊讶。”林南延面无表情地说。
“难得,”尽管有点敷衍,但林重山仍旧感到讶然,“这算是服软?”
“我会根据你的安排出国,”林南延点头,他顿了顿,问,“今天能先送我回去吗?”
“我们可以交易。”他补充。
面对林南延如此好说话的态度,林重山不由提高了警惕,“交易什么?”
不等男生回答,他唰地拉下脸,“你以为我还会上当?”
“当初你让我给你时间,我给了,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我让你去和冯家小女儿搞好关系,好啊,去倒是去了,但你去的目的却是趁机和她妈见面递消息,联合林玉珂一起搞我。”
“林南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既然他这个儿子心这么不净,留在这里也是碍事,还要防备着他背后伙同别人算计自己,不如一脚踢出去来得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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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人生地不熟的,没有旁人帮忙,不怕林南延再扑腾。
上次是他大意,他倒要看看,没了林南延这个奸细,林玉珂还能出什么招对付他。
他用力踩下油门,“飞机上我会派人跟着你,我警告你,别想耍花招。”
“你的学籍之后我会帮你转过去,不经过我的允许,以后就别回来了。”
——
李亮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某一天曾被彻底改变过,他懵懂地长大,像个最普通的孩子,有慈爱的妈妈,话少的爸爸,调皮的弟弟。
他和李青云一同无忧无虑地长大,甚至他比李青云要幸福很多,至少他从没有学习的烦恼,青云还得时不时地接受他爱的辅导。
李亮的世界是什么时候崩塌的?
大概是十岁那年,姥姥带着张代梅出现在李家小院,把他们两个孩子都撵出去玩的时候。
“我和青云去海边捡了螃蟹,因为妈妈说大姨很喜欢吃海鲜,我们想好好招待亲戚,”至今回忆起那天,李亮仍旧觉得那天的阳光太刺眼了,刺到他就算没直视太阳,眼睛也生疼得眩晕,“我一回去,姥姥就让我喊大姨妈妈。”
姜晴的心咯噔一下,太突然了。
这对一个十岁已经建立了世界认知的小孩来说,不亚于天塌了。
“是,天塌了。”
李亮接口,姜晴这才察觉自己不自觉念出了声。
“我不知道姥姥和爸妈说了什么,那天,他们别过脑袋,一眼都没望向我。”
张姥姥那张脸仍旧慈爱,沟壑几许,但那时的李亮却只觉得害怕。
他害怕突然变得陌生无比的张姥姥,害怕那个拽住他胳膊,脸上涂满了白粉,嘴巴红红的女人。
他很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是我妈,我不要跟你走。”
力气小小的他徒劳无功地拳打脚踢着,一边挣扎一边回头求救,“爸,妈,我不要走!”
“我被带走了,”风将雨水吹了进来,雨打地面声中,李亮平静地说,“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想要孩子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怀不上。”
“所以,他们想起了我。”
“你说,凭什么?”他认真问,“凭什么他们想收回就收回?”
姜晴回答不了。
她能听出来,李亮并不怨恨张代梅和李明城把他送人的行为,他恨得也仅仅是他为什么会被要回的那么理所当然。
与李明城相比,李国鸿才是他心里永远的爸爸。
“所以你憎恨江轻,憎恨他爸爸夺走了你爸爸的一条命,”姜晴努力按耐下自己复杂的思绪,“可是就算牵连,牵连的也该是李明城,为什么是江轻?”
姜晴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江轻,为什么不是江承平的妻子、儿子,为什么偏偏是江轻?
“你以为,”李亮的笑脸倒映在姜晴的眼睛里,带着恶劣,“她是无辜的吗?”
轰然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姜晴脑海里炸开。
“什么?”
李亮坐了回去,没有再回答,转而看向姜晴身后不远处。
姜晴若有所觉,顺着男生的视线回望,一瞬间,她瞳孔皱缩。
容易被忽略的狭窄小道尽头,竖着不大的蓝色路牌,上面写了四个字。
是她曾在地图上无数次见过的名字。
——巷尾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