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冷藏柜最里面把玉盒抱出来时，盒子早被凉气浸透，冰冰凉凉的手感在渐热的天气里，竟透着几分舒服。
村医瞥见林枫手里的玉盒，眼神忍不住黏了上去，最后没控制住，脸皮使劲抽搐了一下。
他是真不知道该说林枫有钱，还是该说这小子被电视剧、小说荼毒太深。
居然用个品相不错的玉盒子装人参，哪怕还不知道里面的人参啥样。
说实话，他真心觉得，现实里这么干的人，脑子多少有点不清醒。
孙老先生显然也被眼前的玉盒惊了一瞬，忍不住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枫好几遍。
心里刚默认这是个“傻孩子”，怎么又出这种出人意料的事？
林枫看着桌上的玉盒，其实有点心虚。
但他是真不懂怎么保存人参，才能让药性少流失、甚至不流失。
遇见不懂的上网查，这是他们年轻人的习惯。
网友说要用苔藓裹住保湿、放冷藏，能存三个月以上。
他在网文里泡了十几年，所有作者都写人参这种“灵药”得用玉盒存，况且他也不差这点钱……
这么一结合，就成了眼前三人看到的模样。
好像……是有点浮夸哈。
要是村医能听到林枫的心声，保准会严肃又认真地反驳：
“何止是一点浮夸！就算是富三代的纨绔，也不会这么折腾好不好！”
或许正是这过分“富贵”的包装，让孙老先生对盒里的人参多了几分期待——
没办法，他虽年纪大，偶尔也会犯“以貌取药”的毛病，这玉盒实在太惹眼了。
可等他满怀期待地打开玉盒，先被里面密密麻麻的纸巾惊得愣了神，一瞬间都怀疑自己开错了箱子。
怎么说呢？他儿子青春期那会儿，垃圾桶里都没这么多纸巾……而且纸巾还潮乎乎的，颜色透着点发黄。
孙老先生不动声色地瞟了林枫一眼，眼神里满是微妙。
林枫看着那堆纸巾，也有些尴尬。
好像确实放得太多了。
可那不是因为天寒地冻，他根本找不到苔藓嘛。
而且，那时候快递也停了。
他在网上查过，常规日用品里，也就纸巾的保湿效果最接近苔藓，为了不让人参干巴，只能尽量多塞点。
他赶紧朝老先生讨好地笑了笑，点头道：
“没错，人参就在下面呢”。
孙老先生看了林枫一眼，本着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勉为其难地伸出一根手指，带着点嫌弃地往纸巾里扒拉了一下。
可手指刚伸进纸巾，就触到一个粗实的物体。
孙老先生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粗度，猛地一愣，刚才的嫌弃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三下五除二就从纸巾里把第一根人参扒了出来。
这个头、这芦长、这又多又密的芦碗，还有纹理深密、形态饱满的参体，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品相极好的野山参！
除了一点。孙老先生盯着那些被硬生生扯断的人参须子，心疼得手都在哆嗦。
他指尖轻轻拂过根须上的伤口，眉头拧成了疙瘩：
好好的极品野山参，全毁在这些伤口上了！这时他也终于明白，纸巾上那点微黄是怎么来的——
是参汁渗出来了。
村医看到野山参的瞬间，直接快步凑到老师身边，盯着老师手里的人参仔细打量，声音都发颤：
“我的天！这真是从你农扬里翻出来的？！”
他忍不住伸手指想摸一下参体上的芦碗，却被老师一把拍开，跟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可村医半点不介意，满脑子都是不可思议，他老师这么大岁数、在中医界地位这么高，恐怕都未必见过这么大个头的新鲜野山参！
就是这参须实在太惨烈了，估计得流失不少药性，想想都可惜。
“那个……里面应该还有一根好的。”
林枫看着俩人难看的脸色，还以为这根是因为自己后来赶时间、动作太粗暴，已经没法入药了。
不过也没关系，就算不能药用，炖汤喝也挺好。
反正底下还有根更大的，而且保存得好好的。
“嗯？”村医毕竟年轻，没等师父反应过来，直接伸手就往玉盒里扒拉。
晚了一步的孙老先生气得胡子直抖：不孝徒！真是不孝徒！
哼！他毫不客气地推开学生的手，自己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还带着潮气的纸巾。
果然，剩下的两根里，有一根品相格外好。
看清人参全貌的瞬间，孙老先生的脸都激动得涨红了，嘴里喃喃着：
“这是……怎么可能……”反正据他所知，这种品相的野山参，大多产自北方，本省压根就没有！
林枫站在旁边，实在不懂俩人为啥一脸震撼——
难道灵水和灵土对野山参的催熟作用，真有这么大？
也是，就像是野外的动物到他家都不肯走了一样，这灵土和普通土壤对野山参的区别，就和竹子和腊肉对大团子的区别一样大。
林枫想开口打破沉默，又怕挨训——
这位老先生对药材是真爱惜，刚才在牧扬就没少念叨他，放着好药材不赚钱，全让牲畜糟蹋了。
虽没说脏话，可林枫总觉得，自己想赚钱的心思像被戳穿了似的，良心受了不少谴责。
老先生这人，太懂怎么“杀人诛心”，搞得他心窝子隐隐发疼。
孙老先生观察人参的时间，在林枫看来格外漫长。
他站在边上插不上话，被太阳晒得都有点犯困想打哈欠。
偷瞄了眼时间，离去食堂干活还有段时间，便耐着性子继续等。
又过了约莫十五分钟，孙老先生终于揉了揉发红发酸的眼睛，视线才从三根人参上移开。
他看向林枫的眼神复杂得很，最后只凝练成一个问题，语气格外郑重：
“这人参，你卖不？”
这三根人参，无论哪一根，炮制成药材后，用得得当都能在关键时刻吊住人的命，尤其是那根最大的。
所以孙老先生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
作为老中医，遇到这么好的药材，谁能不动心？
林枫倒不意外他会这么问，想了想点头道：
“卖。但我得留下一部分，给自己备着应急。”
人参或许没传说中那么神，但年份够了，关键时候说不定真能吊住一口气。
多争取一秒，现代医学就能多一分施救的可能，从死神手里抢人的概率也能大一点。
孙老先生点点头，满是爱惜地抚摸着那根品相完好的人参，中肯地说：
“应该的，家里备点好药材，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接着，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枫，语气带着期待：
“反正你也要卖，不如看看卖给我怎么样？”
林枫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可以的。”他心里清楚，这人参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上门求购的人肯定少不了。
但卖给谁不是卖？
与其卖给别人当补品熬汤，卖给眼前的中医大佬，说不定才是这根人参最该去的地方。
能在关键时刻救人性命，才不算辜负它的价值。
林枫瞥了眼盒里的三根人参，补充道：
“我在网上查过，目前记录在案的人参，最大的有 400克以上。”
“我回来称了下，这根最好的有 650克，虽然我不懂怎么判定年份，但能肯定它品质应该不错。”
“您觉得呢？”
孙老先生连连点头：“是挺好的，品相、重量都罕见。”
说完，他就看着林枫，等着对方报价。
按他的预想，林枫就算漫天要价也正常。
毕竟，手里攥着这么好的人参，哪能轻易低价出手？
可他万万没料到，林枫竟话锋一转：
“那根最好的，炮制成人参片会影响药性吗？”见老先生摇头，林枫才继续说：
“不影响的话，我想留下一半，剩下的您扣除手工费，看着给吧。”
林枫指了指另外两根人参，神情有些不好意思：
“这两个也是。不过，它们样子惨了点，伤口也多，您要是不嫌弃，不收也行。”
提到旁边那两根稍小的人参，孙老先生把目光挪了过去。
俗话说“七两人参，八两宝”。
这两根被硬生生薅出来的人参，一根估摸着有八两，另一根就算不到八两，也绝对有七两多。
放在市面上，妥妥是顶好的宝贝。
可每次看到那被扯断的根须，孙老先生就忍不住想骂娘：
这么好的药材、这么久的年份，再看看这参差不齐的断口！再好的品相也毁了！
这要是他的学生把人参挖成这熊样，他手里的拖布把都能抽断好几根。
因为，连药材都不爱惜的人，根本没必要学中医！
幸好林枫还知道放冷藏保存，不然这能救人一命的药材，再过几天说不定就只剩半条命的药力了。
向来注重养生的孙老先生清楚，情绪大起大落对他这年纪的人没半点好处。
他几次深呼吸想平复心情，可一看到人参上的缺口，那股火又压不住，还是想骂娘。
但现在不行，毕竟，人参还没到自己手里呢。
孙老先生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看向林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