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远死死盯着寒玉床上那个几乎被暗金色裂痕吞噬的身影，气得只想把这疯子拉起来揍一顿。
这疯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
傅凛声音嘶哑破碎，气若游丝。
“只要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阿昀身边，能亲口告诉他一切，不用再被天道束缚得像个哑巴，就算是灰飞烟灭，我也认。”
“只要能光明正大地爱他，怎么样都可以。”
季明远彻底没话说，眼里不止有愤怒，更多的是无奈和心疼。
“你真比我当年还要疯。”
季明远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走到床边，伸手去替傅凛捋直体内杂乱的气息。
“随你的便，沛霖神尊厉害得很，生死都置之度外，我这种俗人何必担心。”
听说南海秘境那边有位隐世神君擅长契约阵法一类，或许可以去请教请教。
季明远低头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傅凛。
指望傅凛自己去估计是不太行了，恐怕没见到神君就被路过的魔物吃了。
得，又得他跑一趟。还真是上辈子欠傅凛的。
片刻后，傅凛身上的金色纹路终于渐渐消退，恢复了正常肤色，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好歹像个正常人了。
季明远收回施法的手，冷笑一声。
“你就抱着你这点偷来的时光好好过吧。以后真到了油尽灯枯、魂飞魄散那天，老子会给你收尸的。不用谢。”
傅凛知道季明远一向嘴毒，他虚弱地笑了笑。
“谢谢你，明远。”
季明远冷哼一声，没回应，抬脚打算离开。
“等等。”
傅凛此刻恢复许多，他站起身来，拦住季明远。
“你现在，不阻止我和阿昀了吧？”
季明远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又上来。
这疯子，这时候最关心的居然是这个？！
“不阻止，反正神尊您也活不了多久。”
他冷笑一声，出言就是损。
傅凛却仿佛没听见季明远的后半句话似的。
“那我现在能去找阿昀吗？”
只是对岳父的礼貌询问罢了，不能也得能。
季明远彻底没招了，这家伙现在显然是对自己的命毫不关心。
他甚至懒得回答，反正不管他回答什么，下一秒傅凛都会去找。
……
季宅。
季昀在书房内踱步徘徊。
料想他们俩如果回来，多半会降临在书房。
下一秒，季昀感受到一种从未感觉到过的能量波动，他猛地朝着波动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一道界门漩涡打开，傅凛从界门中出来，身后跟着黑着脸的季明远。
季昀悬着的心落了地。
傅凛的身体看着比方才好多了，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好歹不像马上就驾鹤西去似的。
没事就好。
季昀转眼看向季明远。
“小爸。”
季明远似乎没料到季昀会在书房等着，他微微愣了愣。
“阿昀。”
招呼打完，书房便陷入诡异的沉默，三个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片刻后，傅凛深吸一口气，嘴刚张开，余光便瞥见一道白光闪过。
只见季明远头上，一对毛茸茸的雪白狐狸耳朵，毫无预兆地探了出来。
那耳朵线条优美，覆盖着月光般柔滑的银白色绒毛，此刻正随着主人情绪的波动，极其轻微地抖了抖。
与此同时，九条同样覆满银白长毛的狐尾，也悄然垂落在他身后，尾尖无意识地在地毯上扫过。
眼前这颠覆认知的景象太过直观，太过冲击。
季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盯着那对微微颤动的狐耳，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
听傅凛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熟悉的小爸亲自展示又是另一回事。
“我本体是玄天九尾狐，算是……神界有点资历的老家伙。”
季明远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叙述往事的淡然，只是那对狐耳暴露了他此刻的不平静。
“漫长岁月，实在无聊得很。后来我腻味了神界的日子，跑到人界来游历。”
他的目光放远，仿佛看到了久远的过去，眼神变得柔和而怀念。
“然后，我遇到了你爸沈厉云。”
“那时候，他就是个凡人，一个特别轴、特别较真，但又特别纯粹，特别吸引我的凡人。”
他低低笑了一声，带着点无奈和宠溺。
“我那些神神叨叨的手段，在他那儿根本行不通。他信的是科学，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逻辑。呵，当时还差点被他当成搞封建迷信的江湖骗子扭送派出所。”
“后来经历了很多事，他信了，也认了。”
季明远的目光重新落回季昀身上，那眼神变得无比郑重。
“而你，阿昀，是我和他血脉的延续。你体内流淌的，是人与神的血。”
季明远伸手去摸了摸季昀的发顶。
“很抱歉现在才告知你真相，我从前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平凡度过一生。”
“小爸……”
季昀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连日以来的情绪终于翻涌上来。
“对……对不起！我……我……”
他哽咽着，语无伦次。
他之前居然还躲着小爸。
“我之前误会你和他……我……”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看着儿子手足无措地道歉，季明远叹了口气，走上前，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将季昀抱住，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傻小子。”
“跟你老子道什么歉？真要论起来，是我和你爸瞒你在先。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让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了那么久，担惊受怕了那么久。”
温情在父子相拥的静默中无声流淌。
一道声音不识相地打破了这静默的温情。
“所以，阿昀，你现在相信我了，是吗？”
傅凛在一旁站着，脸色比季宅最白的墙壁还要惨淡几分，神色带着些期待和小心翼翼。
季昀从季明远怀中退出来，看着傅凛这虚弱样子心疼得不行。
心疼过后，他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他又差点失控。
他几步就跨到傅凛面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我能不信吗？你多厉害啊，我再不信你还要干什么？把自己给灭了？嗯？”
他的声音又急又冲，带着明显的颤音。
“神魂撕裂的滋味好受是不是？天道反噬没把你劈死你浑身不痛快是不是？！你脑子是不是被饕餮啃过只剩下坑了？！”
他吼得凶，眼圈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泛红，声音里的哽咽几乎要压不住那股强撑起来的凶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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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了……为了能跟我说句话？为了那点破真相？傅凛！你简直蠢到家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破了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和心有余悸的后怕。
他猛地背过身，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傅凛骤然被吼了个劈头盖脸，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个清晰得如同惊雷的声音，直接撞进了傅凛混沌的意识里。
【担心死我了，你这个混蛋！】
是季昀的心声？！
傅凛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
怎么可能？！
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魂，傅凛眼前一黑，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那股翻涌的气血压了回去，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呃……”
这声微弱的痛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季昀身体猛地一僵，倏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凶狠，却瞬间被更强烈的惊慌失措取代。
“怎么了？”
“哪里疼？小爸你看看！他是不是又……”
季昀慌乱的目光在傅凛惨白的脸上来回扫视，急得额角青筋都蹦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季明远用神力扫视了一圈，发现傅凛只是太激动导致神魂不稳。
“他死不了。”
“死不了就行。”
【担心死我了……这个白痴，说什么想一直在一起，你死了我和谁在一起！】
心声刚落下，傅凛眼中的光瞬间被点亮。
一股狂喜如同最炽烈的岩浆，轰然冲垮了傅凛所有的痛楚和虚弱。
那感觉太过汹涌，太过不真实，甚至让他以为自己产生了濒死前的幻觉。
“阿昀……”
他像是暂时失去了语言系统，只知道不断重复季昀的名字。
暖黄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这一切。
季明远站在几步之外，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他看着儿子明明慌乱得要命却强装凶狠的侧脸，又看看傅凛那副惨兮兮却笑得像个傻子似的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
季昀看着眼前人的笑颜，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一路蔓延到脖颈。他猛地别开脸，凶巴巴地瞪着旁边光可鉴人的红木茶几，仿佛那上面突然开出了一朵绝世奇葩。
“老喊我名字做什么，你复读机啊。”
【混蛋，都这样了还笑！还笑那么好看干什么，哼，有力气傻笑，不如省着点力气喘给我听！】
他梗着脖子，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却明显底气不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张声势。
“傻笑啥？半点神的矜持都没有！小心魂魄都笑散架了！”
【该死，我是不是应该温柔点啊？他现在还受着伤，我这么说会不会是咒他死啊？可是他确实是太冲动了嘛，不教训教训下次再这样怎么办……】
傅凛嘴角的笑再次加深。
他听到了！他又听到了！
阿昀的心在为他焦急，在为他害怕！不是幻觉！
他望着季昀近在咫尺的脸，浅色的瞳孔深处，那失而复得的、近乎贪婪的光芒，亮得惊人。
季明远将这一切细微的互动尽收眼底。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累。
自家白菜最终还是被这头万年神猪给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