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源神契？”
季昀的声音干涩，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那是什么东西？对他会怎么样？对我又意味着什么？”
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左胸，一股奇异而陌生的暖流正悄然涌动，带着浩瀚磅礴的生机，却又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文砚的目光复杂地扫过寒玉床上气息奄奄的神尊，又落回季昀身上，那张总是挂着谄媚精明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沉重的忧虑。
“季少爷。”
文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这空旷冰冷的神殿里却异常清晰。
“此乃神道禁术。神尊他……是硬生生从自己神魂本源之中，分割出蕴含着他生命烙印与法则权柄的那一部分神力，然后，以此为引，以您的心脏为炉，强行缔结了这道‘本源神契’。”
文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此前神尊为了跟您解释，神魂就已经被天谴撕裂多回。如今更是……更是……”
文砚似乎说不下去了，他哽咽着别过头去。
季昀的瞳孔骤然收缩。
撕裂神魂？天谴？
他看着寒玉床上那个被冰霜覆盖，几乎感觉不到生息的身影，脑子里仿佛是一团浆糊。
“什么意思？什么天谴，什么神魂，你在和我开玩笑？！”
文砚喘了口气，声音带着哽咽。
“真是玩笑就好了。季少爷，属下求您！神尊他此前或许用错了方法，伤透了您的心。可他对您的心意天地可鉴，他宁可自己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也要扫清横亘在你们之间的所有障碍。您知道为什么此前他一直不同您说真话吗？他……”
文砚正欲开口，便听得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唔……”
季昀和文砚同时猛地转头，目光死死锁在寒玉床上。
覆盖在傅凛眼睫上的冰霜，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眼皮，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他的视线艰难地移动，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极其缓慢地，聚焦在床边那个脸色惨白的少年身上。
“阿昀。”
破碎的气音从他干裂灰败的唇间溢出，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季昀心上。
“神尊！”
文砚又惊又喜。
“您醒了！您——”
“文砚，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傅凛一瞬不瞬地只看着季昀，仿佛他是这冰冷神殿里唯一的光源和支点。
文砚对上傅凛那双不容置喙的眼，所有劝慰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神尊重色轻友的属性还真是稳定发挥。
他最后看了一眼季昀，又看了看气息微弱却固执的神尊，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主殿。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将偌大的空间留给了寒玉床上的神明和床边失魂的少年。
死寂再次降临，只剩下寒玉散发出着幽幽冷光。
傅凛的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冰霜碎裂的细微声响，显得无比艰难。
他尝试着抬起手，那只曾经有力得能轻易钳制季昀手腕的手，此刻却虚弱地颤抖着，指尖苍白，皮肤下暗金的纹路依旧狰狞。
“别动！”
季昀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
他看着那只颤抖的手，心脏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反复穿刺。
傅凛的手顿住了，他放弃了抬起的动作，眼中却迸发出欣喜的色彩。
阿昀是在担心他吗？
傅凛近乎贪婪地看着季昀。
“阿昀，对不起。”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丝，却依旧气若游丝。
“吓到你了。”
季昀紧抿着唇，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方才收到的信息量太大了，他甚至还没有捋清楚。
“文砚他刚刚说什么……神契。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你又为什么——”
他顿住。
为什么为了那所谓的神契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傅凛喘息着，贪婪地盯着季昀的脸，现在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告知一切了。
“阿昀，你听我慢慢说，当初我刚封印了混沌……”
……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神灵，我小爸也是神灵。而你为了所谓的能向我解释清楚，就不管不顾的非要去弄那什么神契？”
季昀的声音无比平静，神色却如同风雨欲来般阴沉。
所有的猜忌、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根源，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荒谬感达到了顶峰，季昀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还在当初掉崖的那个悬崖边？有没有可能其实他当时已经摔死了，也许眼前这一切，这冰冷瑰丽的神殿，这气息奄奄的神明，这颠覆认知的真相都是濒死的幻觉。
“这是唯一的路，阿昀，我不想你继续误会我，更不想……不想看到你继续和那个小风在一起。我不想和你人神有……咳咳……”
他没能说完，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了他，暗金色的血丝再次从他嘴角渗出。
季昀伸手去轻轻擦掉他唇边的金色血液，这液体有几分粘稠，摸起来和人血的触感没什么两样，但带着略微的灼烧刺痛感。
还会痛，看来不是幻觉啊。
季昀冷笑一声，心头的刺痛一阵阵袭来。他终于忍不住爆发：
“傅凛，你是疯子吗？！”
他猛地别开脸，不敢再看那刺目的血迹，声音带着崩溃的嘶哑。
“谁要你替我做这种决定？！你真的考虑过我吗？傅凛，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谁要你拼命的结契？谁要你宁可神魂撕裂也要解释？
你真的死了怎么办……混蛋。
季昀拼命克制住即将溢出来的眼泪。
“是，我是疯子。”
傅凛低低地承认，嘴角甚至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看来阿昀还是很讨厌他啊。
他还以为如果能和阿昀解释清楚，他们就还有和好的机会。
也对，都是他活该，谁让他从前伤他伤得那么深。
傅凛沉浸在自己的悲观世界中，颓靡着脑袋，像是一朵马上枯萎的花。
然而此时，季昀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傅凛，你就没考虑过，你可能真的会死吗？你要是死了，我……”
傅凛原本暗淡下去的双眼瞬间被点亮，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季昀。
季昀被他那过分晶亮的目光看得一愣，嘴边的话也停住了。
“阿昀，你担心我？”
季昀一噎。
“鬼才担心你啊，你自己想死还想我担心，想得别太美了，我——”
季昀气得不行，刺人的话一股脑地就要说出来，可一看见傅凛那副眼巴巴、可怜兮兮的凄惨模样，他又没法继续说出口。
“……算了。”
真是败给他了。
“随便你怎么想。”
傅凛知道季昀一向嘴硬心软，如今这模样明显就是心软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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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闷地笑起来，牵动着胸腔，不免又是一阵咳嗽。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既然你说这都是误会，那为什么发布会……”
季昀没说完，但两人都知道他想问什么。
“是文砚出的馊主意。”傅凛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懊悔。
“我当时记忆刚恢复，一时不开窍，我以为……以为我只是拿你当普通信徒。并不想和你有姻缘牵扯。便去问了文砚如何斩断姻缘。”
“他说替身梗最诛心，能让你彻底死心。是我混蛋，竟然照做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季昀的脸色。
不出所料，季昀表情更加难看了，但好歹没扭头就走。
不过目前这个状况，季昀就算想扭头就走也不知道走哪儿去。
季昀听着傅凛的解释，一股子无名火冲了上来。
他实在是想骂人，但一看见傅凛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只好先吞下这口气。
呵呵，伤好了你就等着吧。
傅凛还想再卖点惨，谁料刚开口就被打断。
“我还当你死了呢，原来还没死啊，可惜。”
熟悉的声音传来，两人朝着殿门口看去，只见季明远站在门口。
“小爸？！”
季明远听见季昀的声音，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来。
“阿昀，你先回去，我和傅凛处理点事儿，待会儿同你解释。”
季昀还没来得及回话，下一秒，只觉得眼前一闪，竟然回到了季宅卧房。
“……”
季昀猝不及防地站在房间内，他回想起小爸那风雨欲来的表情，总感觉傅凛估计要惨了。
……
神殿内。
季明远那张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的俊美脸庞，此刻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重伤未愈就忙着缔结本源神契？！”
季明远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冰渣，他一步踏前，身影几乎瞬移般出现在寒玉床边，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床上虚弱的神明。
“那么想死，你怎么不干脆直接跳诛仙台？！啊？！那还来得更痛快些！”
他指着傅凛胸口那刺目的契印，指尖微微颤抖。
“疯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疯子！脑子有病能不能去治治，别到时候和阿昀在一起还会传染！”
他的咆哮如同狂风暴雨，席卷着神殿的每一个角落。
那滔天的怒意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恐慌和后怕。
“别那么生气，现在不是很好吗？”
傅凛扯唇笑了笑，试图安慰。
“很好？忽悠，你继续拿我当傻子忽悠。”
季明远气笑了，傅凛对“很好”的定义是不是和正常人有区别？
“阿昀的误会解释清楚了，我的身体修养一段时间也可以恢复，一切都很好。”
傅凛的语气中难得带了几分柔和，他一想到季昀如今对他松和许多的态度，心里就柔软得不可思议。
“一切都很好？那以后呢？还是说，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啊？”
季明远冷笑一声。
他刚联系完文砚从禁书阁回来，他太清楚人神缔结本源神契意味着什么了。
意味着神灵将自身存在的根基都割裂出去，去填补另一个存在，这是真正的献祭。
并且——
“从今往后，你的神力将慢慢被阿昀吸走，直到死亡。”
“傅凛，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禁书之所以为禁书，总有其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