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几秒,才有人如梦初醒般,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知青们一个个脸色煞白,东倒西歪地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地从车斗里站起来。
他们扶着酸麻的腰,揉着快要裂开的屁股,抬眼望向这个他们即将“奉献青春”的地方。
然后,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眼前,是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墙体斑驳,露出里面的干草和泥块。
屋顶上,是参差不齐的茅草,歪歪斜斜,仿佛一阵大风就能掀飞。
村口,一口枯井,几棵歪脖子老槐树,懒洋洋地耷拉着叶子。
脚下,是扬着尘土的黄泥路,路边散落着鸡粪和不知名的牲口粪便。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混合了尘土、旱厕和牲畜的复杂气味。
这就是……和平村?
怎么……这么破?
比他们在宣传画报上看到的,要破上一万倍!
几个女知青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有人嘴角抽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可一看到旁边那个黑着脸、凶神恶煞的大队长,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只能在心里哀嚎。
天啊!
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啊!
李卫国懒得理会这群城里娃娃的失魂落魄,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自顾自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然后,他指了指村子深处的一排房子。
“知青宿舍就在前面那排,都拿好自己的东西,跟我过来。”
“我先带你们去安顿下来。”
“是……”
众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颓败。
他们互相搭着手,一个接一个地,从那沾满了猪粪的车斗里爬下来,动作迟缓得像一群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
此刻,已是傍晚。
橘红色的夕阳,将整个村庄都染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给那些破败的土房,也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边。
村里的炊烟,袅袅升起。
和平村的村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三三两两地扛着锄头、铁锹,从田埂上往家走。
家家户户的院子里,有光着膀子的汉子在擦身,有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小马扎上摇着蒲扇纳凉。
村口,一群光着屁股蛋的半大孩子,在追逐打闹,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他们看到了这群穿着干净、脸色苍白的“城里人”,也只是好奇地瞥了一眼,便又自顾自地玩闹去了。
对于和平村来说,每隔一两年,就会有这么一批“知青”被送来。
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对于和平村来说,每隔一两年,就会有这么一批“知青”被送来。
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村口那群追逐打闹、光着屁股蛋的半大孩子,也只是好奇地瞥了一眼这群穿着干净、脸色苍白的“城里人”,便又自顾自地玩闹去了。
直到——
“吱呀”一声。
那辆让所有知青都恨得牙痒痒的拖拉机,驾驶室的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玩着老鹰捉小鸡的孩子们停下了脚步。
扛着锄头回家的汉子们顿住了身形。
坐在门口摇着蒲扇的老太太,那蒲扇也僵在了半空中。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
她先是探出一条腿,脚上一双小巧的白色矮跟凉鞋,轻轻地落在了这片黄土地上。
然后,是她的人。
她弯腰,从驾驶室里拎出一只光亮的樟木皮箱。
她站直了身体。
夕阳的余晖,像一层融化的金子,温柔地洒落在她的身上。
米白色的宽檐遮阳帽,帽檐下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明艳脸庞。
皮肤是冷调的白,在这粗粝的黄土背景下,白得有些晃眼。
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眼波流转间,带着天生的三分媚意与七分冷漠。
这是一种从未在和平村出现过的、令人窒息的美。
不同于以往那些长相清秀、或是娇俏的城里女娃。
她的美,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周围,彻底安静了。
连风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先前还在追逐打闹的孩子们,此刻全都仰着脏兮兮的小脸,呆呆地望着她。
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仰着头,嘴巴微微张开,鼻涕顺着人中流进了嘴里,他都毫无察觉。
太……太好看了。
比画报上的仙女还要好看。
忽然,一阵傍晚的野风,夹杂着田野里庄稼和泥土的气息,呼啸着吹过村口。
风吹起了秦水烟乌黑的长发,发丝凌乱地拂过她光洁的脸颊。
她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头顶那顶不安分的遮阳帽。
就是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她转动了一下脑袋。
她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村口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
梧桐树下,聚着七八个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