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水烟的脚步轻得像猫。
她走到摊位角落,目光在那破簸箕里几个泛着青绿的土豆上停留了一瞬。
趁着两人争执最激烈的时候,她微微弯下了腰。
纤细白皙的手指,精准地探入簸箕。
动作优雅,又快得惊人。
就像是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那般自然。
那几个带着剧毒的、发了芽的土豆,已经被她攥在了手心,顺势滑进了她那鹅黄色连衣裙宽大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子,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只是弯腰掸了掸鞋尖的灰。
她转身离开,没有再看一眼。
*
她没有立刻回家。
而是在沪城的街头巷尾,漫无目的地游荡。
她看着放学的孩童嬉笑着跑过,看着国营商店门口排起的长队,看着阳光从浓密的梧桐叶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洒下金色的光斑。
这一切,都和她记忆深处,那座红色小楼里的五年,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她要将这片阳光,这片自由,牢牢地刻进骨子里。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噬,华灯初上。
秦水烟才踩着暮色,回到了秦家老宅。
大门口,那辆黑色的上海牌轿车依旧静静地停着。
司机老王见到她,立刻从门房里迎了出来,脸上堆着恭敬的笑。
“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秦水烟点了点头,那双狐狸眼在夜色里,显得越发明亮。
“我爸呢?”
老王连忙回答:“秦厂长和林先生一下午都在书房谈公事,晚饭都没下来吃呢。”
林靳棠。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秦水烟的心里。
还在。
真好。
她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踏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她没有在楼下停留,径直回了二楼自己的卧室。
“咔哒。”
房门被她从里面反锁。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她走进盥洗室,从口袋里,将那几个从菜市扬“捡”来的发芽土豆,一个一个地取了出来。
白色的陶瓷洗手台上,那几个泛着青色、长着诡异嫩芽的土豆,像几个丑陋的怪物。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青色的表皮。
表皮上那抹不祥的青绿色,在灯光下,像毒蛇的眼睛。
秦水烟看着它们,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响起了林靳棠的声音。
上辈子,在那栋囚禁她的红色小楼里,他曾一边用银质的小刀优雅地削着苹果,一边用那种温文尔雅的语气,向她炫耀他的“知识”。
他那温文尔雅的脸上,带着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残忍笑意。
“烟烟,你知道吗?发芽的土豆,可是好东西。”
“它的芽眼周围,会产生一种叫龙葵碱的神经毒素。”
“无色无味,即使是高温烹煮,也无法破坏它的毒性。”
“只需要0.2克,就能让一个成年人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当时笑着,将一片苹果喂到她嘴边,眼底是她看不懂的疯狂。
“我曾经用它,干干净净地处理过不少上头交代的‘麻烦’。”
秦水烟的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啊。
她真的得谢谢他。
谢谢他,教会了她这么多有用的东西。
她拧开水龙头。
哗哗的水流声中,她仔仔细细地将土豆上的泥污洗净。
然后,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把用来削水果的、刀刃锋利的小刀。
刀光一闪。
她垂着眼,神情专注而虔诚,仿佛不是在处理毒物,而是在雕琢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土豆被她切成薄片,再飞快地改成均匀的细丝。
那些淬着剧毒的土豆丝,被她装进了一个带盖的白瓷茶杯里。
她打开房门,端着那个平平无奇的茶杯,走下了楼。
厨房里,正是一片热火朝天。
冯姨系着围裙,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正忙得团团转。
浓郁的肉香和饭菜香,弥漫在空气里。
“大小姐?您怎么下来了?”
冯姨看到她,有些意外,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秦水烟扬起脸,又变回了那个娇纵任性的大小姐,声音里带着点委屈。
“我饿了。”
“冯姨,有什么能先垫垫肚子的吗?”
冯姨的目光,落在了她手里的白瓷茶杯上。
“哎哟,我的大小姐,可不能乱吃东西。”
“今天您生日,晚上还要吃蛋糕和长寿面呢,现在吃多了待会儿就吃不下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向灶台。
“锅里的鸡汤好像快炖好了,火候正足,您先喝点汤垫一垫。”
“我去给您盛一碗。”
说完,她就揭开砂锅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涌了出来。
就是现在!
秦水烟的目光,闪电般地扫向了不远处料理台的洗手池。
那里,放着一个沥水篮。
篮子里,是下午冯姨买回来的那几个又大又圆的好土豆,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正准备等会儿下锅。
秦水烟的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
趁着冯姨背对着她,专心撇去鸡汤浮沫的瞬间。
她迅速走到洗手池边。
揭开茶杯盖子,一把抓起沥水篮里那些干净的、无毒的土豆,塞进了自己的茶杯里。
然后,手腕一翻。
茶杯里那些淬满了剧毒的、发了芽的土豆丝,被她干脆利落地,全部倒进了沥水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