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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天夜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21章 星河如覆(一)


    【哥哥,你什么时候成家?】


    【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今天看见他们在说你。】


    【不要管那些闲话,怎么了?他们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我只是想……如果你有个爱人,在一起互相支持,像小多和项诚那样……】【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幸福,不用去羡慕别人,羡慕不来的,何况我觉得这样就挺幸福。】陈真第一眼见到自己的弟弟,是在他十二岁那年,那一天他忙着哭去了,没有意识到这个小婴儿将伴随自己一生。


    “真儿呢……真儿……”


    弥留之际,母亲还在叫陈真的名字。


    陈真被父亲带到病房前,母亲脸色苍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低声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手指轻轻地抬起来。


    “这是……你弟弟。好好……照顾他。”她说完这句话后,便闭上了双眼。


    “妈?”陈真的声音发着抖。


    “出去出去。”


    医生开始抢救,护士抱着襁褓中的陈朗转去育婴室,陈真手足无措地站在病房外,所有人忙成一团,唯独忽略了他。


    他隔着温房,看了眼正在照光的弟弟。


    母亲办完丧礼,陈朗出院那天,父亲有事出公差,不能回家,于是陈真下午请假,打车过来,把陈朗带回家去。


    婴儿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抓住了陈真的手指头,陈真费好大劲儿才把他的手掰开。


    回到家以后,抽空前来帮忙的亲戚教给陈真怎么热奶瓶,怎么换尿布,陈朗先天失聪失明,也不会哭,只会发出奇怪的叫声,要随时注意这个脆弱小生命的表现。


    乱七八糟地吩咐了一通,陈真大概记住后,亲戚走了,保姆也走了。家里因为父母的职业,不能请外人来时时守着帮忙。


    于是陈真冲泡了婴儿奶粉,小心地拿着给陈朗喝,喝完以后抱起来,却被吐了一头。


    陈真:“……”


    陈真刚要去洗澡,小陈朗又在乱动,陈真简直忙得焦头烂额,筋疲力尽。


    直到深夜时,父亲陈戎回来了。


    陈真趴在桌前写作业,桌旁是一张婴儿摇床,陈真写一会,便摇几下。


    “吃过了?”陈戎问。


    “吃过了。”陈真说。


    “我问你。”陈戎又道。


    陈真才想起来,说:“忘了。”


    “桌上有菜,我看着他,你去吃。”陈戎说。


    保姆做了饭,还放在桌上,陈真随便吃了点,看到陈戎抱着弟弟,低声哼着歌,在客厅里慢慢地晃,小陈朗趴在父亲的肩膀上,闭着双眼。


    “他听不见。”陈真朝父亲说。


    “他耳朵听不见。”陈戎答道:“心里听得见。”


    “他眼睛是不是也看不见?”


    “新生儿都是这样。”陈戎说:“别胡思乱想,耳朵的事,过段时间再去检查。”


    陈真看着熟睡的弟弟,沉默不语。


    北京的秋天黄叶满地,窗外一片萧瑟,从此陈真人生的任务,除了学琴,练琴,补习班,学法术之外,又多了一项——照顾弟弟。还必须把头发剪成寸头,以免被陈朗扯住。


    陈戎朝陈真说:“看,你弟弟在朝你说话。”


    陈真在给陈朗换尿布的时候,小陈朗的手漫无目的地挥了挥,抓住了陈真的小手指。


    陈真一直以为这个小东西活不了太久,新生儿听力初筛,筛出先天耳聋,后面又发现先天失明。但它仿佛带着母亲临死前强大的,坚韧的生命力,活下来了。


    陈戎想尽一切办法,却终究无法解决小陈朗先天的毛病,陈真小心地路过客厅,看到父亲在家里踱步,自言自语。


    “哪怕能听见,或者是看见都好。”陈戎喃喃道:“否则怎么和外界接触呢……真儿?”


    陈戎听到声响,陈真马上站到一旁,手背在身后。


    “手里拿的什么?”陈戎问。


    陈真摇头,陈戎说:“拿出来。”


    陈真退后些许,陈戎走上前去,陈真只得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母亲生前穿过的一件外套。


    “拿外套做什么?”陈戎说。


    “弟弟不舒服。”陈真说:“一直动,还叫,睡不着。”


    陈戎没有再说,陈真拿着外套走了,用它包裹着小陈朗,陈朗渐渐地睡着了。


    半夜,卧室里,十二岁的陈真抱着母亲的外套,侧躺在床上,哽咽流泪。


    太阳依旧升起,冬日茫茫,北京全城大雪,一片苍白。


    “喂!陈真!”同学喊道:“打桌球去吧!”


    “不去。”陈真一边肩膀上挎着包,说:“回家有事。”


    “走吧。”


    “不去。”


    “你这几天干嘛了,一放学就往家里跑。”


    陈真什么也没说,上了路边等着接他放学的车,回到家里,听到两个保姆小声议论。


    “这小孩太可怜了……还不如没被生下来……哎……”


    陈真从保姆面前走过去,保姆马上不说话了,他把书包扔到一旁,看见弟弟张着嘴,发出嘶哑的,啊啊的叫声,像只枯巢里等着被喂食的,可怜的雏鸟。


    手小,脚小,嘴巴也很小,一切都这么小,陈真用手指摸了摸弟弟的牙龈,似乎长出牙齿了。


    陈朗两只手抱住了哥哥的食指,安静下来。


    深夜里,陈真困得要死,陈朗又开始叫了,陈真检查过尿布没有问题,也刚喂过奶,不知道在叫什么,陈真一边赶作业,一边摇陈朗的婴儿床,陈朗却叫个不停。


    那叫声听起来毫无意义,只是啊——啊——的,声音很小,一阵一阵,就像幼猫的叫声一样。陈真开始以为婴儿都是这么发声的,但逐渐发现,陈朗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哭。


    陈真只得抱起陈朗,到处走动,唱歌。陈朗一被抱起来,就不叫了,乖乖地趴在陈真的肩膀上。


    其实让他这么叫也没什么,嗓子又不会叫哑,毕竟不是大哭大闹,也不烦。陈真心想,但是陈朗一叫,自己就坐不住。


    “没有办法。”周茂国的声音在客厅里说。


    陈戎长叹一声,周茂国说:“可怜了兄弟俩。”


    陈真抱着弟弟,从虚掩着的门外朝内看了一眼,陈戎走过来,关上了门,陈真看看肩上趴着的弟弟。


    陈真初中毕业后,进了一个离家有点远的高中,依旧重复着他家——学校的生活。


    “陈真。”一个同学说:“放学去北海滑冰吧?”


    “不去。”陈真答道:“有事要回家。”


    “你爸管得这么严啊。”同学又道。


    陈真摆摆手,说:“改天吧。”


    “改天改天。”别人哭笑不得道:“这都改多少次了。”


    陈真只是笑笑,不说话,围上围巾,上了等在校门口接送的车。


    陈真回到家,换鞋,看到陈朗扶着沙发扶手,正在一步一步的挪动。


    “哟。”陈真说:“找什么呢?”


    陈朗挪到沙发另一边去,伸手去够电话听筒。


    “心情好吗?”陈真问,过去把听筒交给他,小陈朗一感觉到陈真回来,就马上不要听筒了,抓着陈真的手,死活不放,陈真连衣服还没换,无可奈何,只得把他抱起来。


    陈真有时候很郁闷,父亲工作忙不在家,只得自己去照看,几次想交给保姆不管了,却常常看到保姆在忙活,陈朗太小,两岁多刚学会走路,还费了好大的劲,陈真一不看着,陈朗不是打坏东西就是摔跤。


    做作业的时候,陈真还得背着陈朗,背一会换成抱着,再不行就在床上支个小桌子,让陈朗在自己旁边爬来爬去。只要陈真在身边,陈朗就会渐渐地安静下来,有时候甚至还可以稍微离开陈真身边一点,找点事情,自娱自乐一番。


    春天来了,陈朗四岁那年,北京的春天气候很好。


    陈真破例带了学校辩论队的队友回家,准备辩论赛的稿子,两男两女,陈真是队长,负责自由人与结辩。


    “哈喽。”


    “你好——”


    “你好呀。”


    “这是我弟弟。”陈真说:“陈朗。”


    陈朗正在客厅里乱抓东西,队友们进来了,陈朗感觉到地上的震动,拍了拍桌子。


    “他听不见也看不见。”陈真有点忐忑地朝几个队友说。


    “哦——”


    陈真不想告诉同学们自己家里的事,父亲是驱魔师,这职业本来就不能在世俗社会面前曝光。陈朗又先天三失,一旦班上的同学知道了,马上就会传来传去开始议论。无论是同情还是理解,陈真都不想自己成为同龄人口中的谈资。


    “先来准备稿子吧。”陈真说:“晚上在我家吃饭。”


    “你弟弟长得真可爱。”队友说。


    陈真说:“不要抱他,他不大喜欢被陌生人抱,会紧张,偶尔会攻击人。”


    队友们点头,围观了陈朗一会,有人问:“陈真,你不告诉你弟弟你回来了吗?”


    “先……不管他吧。”陈真事情多得很,没空陪陈朗,说:“待会再说,我一碰到他,他就让我抱,太粘人了,来,现在开始。”


    大家嗯了声,陈朗在他们回来前正在抓东西,现在站着不动了,似乎在感觉哥哥的存在,大家尽量避免惊动他,轻手轻脚地从客厅里过去。


    “美是客观存在,还是主观感受……”陈真翻了下稿子,开始准备辩题。


    队友们时不时探头张望,见外面陈朗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沙发上。


    陈真无意一瞥,瞥见四岁的陈朗静静地坐着。


    “继续。”陈真说:“不用那么小声,他听不见。”


    模拟进行到一半,外面传来声响,大家都吓了一跳。


    陈真家里的沙发桌子都用防撞材料包裹起来了,地上也是地毯,倒不是太紧张。


    “你弟弟摔倒了。”队友说。


    陈朗把茶几上的木头杯子打翻下来了,自己也摔倒在地上。


    陈真示意先不要去扶,观察了一会,朝队友们说:“他一般自己会站起来。”


    小陈朗张嘴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陈真有点疑惑,过了好一会,陈朗果然自己站起来了,于是陈真和辩友们便不管陈朗了。


    “人如何认识这个世界,世界就是人眼中的样子……”队友说到一半,注意到陈朗正在抓一个玩具,笑道:“你弟弟喜欢什么?”


    陈朗抱着个木雕玩。


    陈真抬头看了一眼,说:“他喜欢有花纹的东西,由此可见,美是一种主观感受。”


    众人笑,片刻后,小陈朗朝着陈真所在的地方慢慢地爬过来,大家自动自觉地抬起脚,让他从桌子下爬过去,陈朗爬了几个来回,最后坐在桌子下,不动了。


    陈真试着放下脚,小陈朗马上抱住了陈真的脚。


    陈真只好把他抱起来,小陈朗开始捣乱,一会动一下,还会把手塞进陈真嘴里去,弄得陈真没法说话,最后陈真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大家开始吃饭,陈真给陈朗喂饭吃,陈朗又把碗打翻了。陈真忙朝队友们道歉,擦桌子,说:“他偶尔会有点不舒服,季节变化的原因。”


    当天送走队友,陈真背着陈朗,朝朋友们告罪道别,大家纷纷表示没关系,还觉得陈朗挺萌的。晚上,陈真看见陈朗自己坐在床上,孤零零的,心里觉得有点难受。


    “听到了吗,他们夸你是小帅哥。”陈真道:“说你长得比哥哥还帅呢。”


    小陈朗只是坐着,没有任何回应。


    陈真有时候心想,陈朗算是人吗?他的基因是人,却没有任何人类世界的认识,在他的精神中,世界一片漆黑,没有过往也没有将来,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他有时候很好奇,三失人群脑海中想的都是什么?


    他们的思想世界里,那个永无止境的黑暗,会随着他们的触觉感知外界,而具备着精神的波澜吗?


    陈真知道陈朗能区分自己与陌生人,也许是靠气味,却已经不大认识父亲了。


    陈戎殉职那天,北京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陈真一身黑西装,抱着同样穿一身黑衣服的陈朗。


    来吊唁的人很多,陈真挨个朝他们打招呼,表示感谢,送父亲进焚化炉时,陈真把五岁的弟弟放下来,陈朗难得的很听话。


    “跪下来。”陈真小声说,摸了摸陈朗的膝盖,示意他跪在地上。


    两人面朝送进焚化炉的棺木跪着,陈朗又朝陈真身上爬,要抱。


    陈真眼睛通红,几次让陈朗跪好,陈朗只是十分不安,陈真使劲把他朝地上一杵,带着哭腔,大声道:“跪好!爸爸死了!”


    陈朗感觉到了,吓了一跳,不停地喘气,全身发抖,脸上现出彷徨的表情。


    “磕头。”陈真忍着哭声,说:“小朗,给爸爸磕头。”


    陈朗跪在地上,不知所措,陈真按了按他的头,让他伏身,陈朗不敢动,陈真在一旁磕头。


    当天夜里,陈真抱着陈朗,凑在他的头发前,哽咽不止。


    “你想爸爸吗?”陈真难过地说:“你不认识他,对吗?”


    陈朗伸出手,漫无目的地抓了抓,陈真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抱着陈朗埋头痛哭。


    “你想妈妈吗?”陈真道:“小朗?”


    陈朗把陈真的鼻涕眼泪抹开,抹了陈真一脸,陈真哭着哭着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又难过地哭了很久,足足一夜,天亮时,才在沙发上睡着了。


    又一天,房间里,陈真盘膝坐在地上,燃起心灯,黑暗一瞬间为之飘散。


    符文绕着陈真身周旋转,光芒之中,出现了一只魂兽模糊的轮廓。


    “小朗?”陈真说:“你看得见我吗?”


    七岁的陈朗坐在陈真的对面,不安地动了动,心灯的光芒照耀了两兄弟的灵魂。


    陈朗的七魄形态浮现,成为七个灵魂符文,具象化为脉轮,在身前旋转。


    陈真的中枢魄化为一只闪光的貂,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去触碰陈朗的中枢魄。


    就在魂兽触及陈朗脉轮的一瞬间,嗡然巨响,两兄弟的灵魂里,出现了一道大闪光。


    陈真终于看到了弟弟的精神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具象化为各种古怪的符号,犹如奇形怪状的简笔画线条,就像海洋一般,而在海洋的最中心处,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的雕塑。


    雕塑犹如一座伟岸的图腾,高高屹立着。所有杂乱的印象都围绕着它起伏,旋转,作不规则的运动。


    它像是人的形象,有人的特征,又并非形象化的人。


    就像现代艺术里表现出的,用支离破碎的构图拼合成的,概念化的“人”。


    他由线,点与面组成,歪歪扭扭地矗立于陈朗的内心最深处。


    他理所当然地存在于此,指引着思想的世界,支撑着这混沌的星河。


    他发着光,照亮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印象海洋。


    ——未完待续——


    第122章 星河如覆(二)


    【哥哥。】


    陈真握着陈朗的手,在他的手掌里打了个勾。


    陈朗逐渐地学会了“语言”,最开始时非常费力,陈真要进入他的灵魂里一整天,才能教给他一个盲文单字,过度使用心灯,令他的身体非常虚弱。


    【小朗。】


    到得后来,陈朗的学习速度逐渐快了起来,从【你】【我】【哥哥】到【我要喝水】以及三百个基础词意的表达,花了两年又三个月。


    接着直到掌握盲文单字的所有词汇,陈朗只花了半年,学会盲文之后,陈朗开始在家里读书,而陈真也要去读完他中断的大学了。


    陈朗已经能和陈真交流,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虽然他看着陈朗,还是会常常地想,如果有一天,陈朗能听见或是看见,该有多好。


    陈真睡觉的时候,好几次梦见陈朗复明了,变得和普通的孩子一样,然而醒来以后,看见的还是陈朗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摸他的盲文。


    【今天心情好吗?】陈真笑着在陈朗的手里写字。


    陈朗点了几下,用盲文回答:【好。】


    【表达尽量用汉字。】陈真说:【少用盲文,用汉字有助于你和别人交流。】【好的。】陈朗回答。


    【我去给你热汤,我们吃饭。】陈真表达道。


    陈朗点了点头。


    【不要动它。】陈真发现陈朗进来了,在厨房的桌上摸来摸去,马上把刀拿走,递给他一棵菜,陈朗摸了一会,陈真让他摘菜,两兄弟做好饭。陈朗对陈真的依赖渐渐没那么厉害了,陈真也得以认真读书,偶尔听到陈朗在客厅里找东西的声音,便探头看看,笑笑。


    那两年里,幻化出中枢魄,损害了陈真的灵魂,他不得不尽量减少使用心灯,但有时候他仍然会用心灯去看一下陈朗的内心。


    陈朗的心里,那尊神祗一般的雕像还在那里,从未有过改变,精神世界也渐渐出现了不一样的内容,原先杂乱无章的,浩瀚的线条印象已经逐渐转化为盲文,夹杂着大量的汉字。


    没有色彩,只有一些几何图形,与朦胧印象一般的图案。


    如果弟弟能看见就好了,陈真有时候想想,觉得人总是贪心的,有了这个就贪得无厌地想要那个,总是不知足。


    陈真每一个月会用魂兽进入陈朗的精神里看一看,但就在某一次,被陈朗拒绝了。


    【怎么了?】陈真诧异地问。


    陈朗起身走了。


    陈真笑了起来,跟在陈朗身后:【不好意思了?】


    陈朗嘴角微微勾着,点了点头,陈真凑过去观察陈朗的表情,笑着摸摸他的头。


    北京的夏天,梧桐树上光影变幻,陈真还记得那一天,他把双鱼玉佩收起来,客厅里,迟小多的声音就像在他的脑海中劈开了一道响雷。


    “哎……陈真?你过来看看?”


    “他是看见了吗?”


    陈朗动了动陈真,陈真回过神,两人坐在电影院外。


    陈朗打手语:【我可以吃那个吗?】


    陈真:【哪个?嗯。】


    三月十四,路上到处都是情侣,陈朗看着他们,女孩依偎在男朋友身边,吃着冰淇淋。陈真买了一份回来,和陈朗分着吃,朝陈朗说:【你只能吃一点,否则会肚子疼。】【上次我和小多在澳门吃了它,没有肚子疼。】陈朗回答道。


    【那是酸奶做的。】陈真说:【这是皮鞋做的,不能吃太多。】陈真指指自己的皮鞋,朝陈朗摆摆手,示意很危险,有毒。


    陈朗:“?”


    陈朗吃了一点,陈真把大部分的皮鞋吃完了,陈朗又问:【白色情人节是什么?】【一个骗钱的节日,和轩何志一样。】陈真答道。


    【这个电影票是轩何志给我的呢。】


    【什么?!】陈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陈朗吃着酸奶冰淇淋,解释道:【他有两张连在一起的电影票,问卖给我一张要不要,我说不要,我哥不让我一个人出来看电影,他说他可以坐另外一个位置陪我看,让我请他吃饭。】【我说那更不去了。他想了一下,说干脆两张都卖给我吧。让我看完以后回去给他说一下内容是什么。】【他收你钱了?】陈真问。


    【我还是说不要,最后他才送我的。让我一定要记得告诉你一声,电影票是他送的。】陈朗说。


    陈真哭笑不得道:【那小子又想做什么?】


    电影开场,进场后陈真因为实在太困,歪在弟弟的肩膀上睡着了。


    片刻后,陈朗拍拍他,示意电话来了,陈真一看是项诚,忙躬身穿过座位前排,去接电话,电话那边却是迟小多。


    “归档任务大概调查出来了。”迟小多说:“内情比较复杂,我传真一份报告给你看看吗?”


    “我正在和小朗看电影。”陈真说:“你大概说一下是什么类型的。”


    “嗯……没法判断。”迟小多说:“不过很奇怪就是了,咱们最好找个地方碰个头。”


    项诚接了电话,朝陈真说:“这样吧,小多也想找小朗玩,我们下周三飞北京,在灵境胡同汇合。”


    “行。”陈真答道:“我去接你们吧。”


    “我觉得,这两件案子之间一定有联系。”迟小多说。


    项诚想了一会,两人最先涉及到的,是一起很普通的医药事故,而医药事故又要从迟小多的牙说起,起因是迟小多过年突发奇想,嘴馋想吃点广东的炸糖角和煎年糕。于是项诚用英国枫糖和特级的蜂蜜,做了一盆。迟小多吃了半盆,郎犬吃了半盆。


    而因为吃太多油炸的,迟小多长到一半的智齿发炎了,痛得发飙。


    项诚虽然是万能的巴蛇大王,却没法给迟小多拔牙,光吃止痛片又不顶用,只好马上给预约牙医,准备消炎以后再去拔牙,郎犬则吃得肚子疼,又要去看医生。


    牙医上门来给迟小多看智齿时,跟着的女助手赫然是迟小多曾经在火车上见过一面的女孩。


    女孩名叫谈沫雅,现在一见项诚和迟小多,想起几年前的一面之缘,当即下巴掉地。谈沫雅念广州中医药大学,因为不想远嫁,于是和上次火车上见面的那个男生分手了。


    迟小多哼哼唧唧地叙了几句旧,约好等消炎以后再去牙医那里拔牙,留了个电话,不料过了两天,谈沫雅却打电话上门来找项诚了。


    缘因她还记得火车上,项诚交给她前男友宋彬的那张符。两人分手后,宋彬还不愿意放弃,常给她打电话,宋彬是在广州念的在职研究生,值班时接了一起半夜送来的病例,病人死在了医院里。


    死了人,当然要医闹,宋彬被闹得焦头烂额,偏偏又查不出到底是什么致死的,于是与前女友通电话时,提到了这件事。


    同样的,服用这种心脏中成药致死的病例,在北京一共有三起。谈沫雅朝迟小多提到了这件事,项诚便觉得有点意外。


    按照正常程序,这种人命案最后往往不会报到驱委,内里也不一定会有蹊跷,因为吃这个药的人,本身心脏就有问题,不一定是药物引起的,即使是药物引起,也无法分清是否存在着“某种特别的心脏条件配合六合铸心丸会导致丧命”的情况。


    迟小多本来想把案件整理一下,内部报到北京去,让别的驱魔师去查,毕竟北京的驱魔师距离事故地点也近。然而谈沫雅说了一句话,令迟小多觉得有必要认真分析一下。


    “宋彬说,不知道这个药哪里出了问题,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药的问题。”谈沫雅说:“但是他说,那个出事的病人,在弥留之际说了一句话。‘不要砍我的头,求求你不要砍我的头’。”


    迟小多:“……”


    临死的人存在一定的精神恍惚,认真想想,迟小多还是觉得心里发毛。


    “你觉得这是咱们这边负责的案子吗?”迟小多说:“简直是太奇怪了。”


    “如果服用铸心丸猝死的病人不止一个,临死前都这么说,那么就是咱们的案子。”项诚说:“让他问问看还有没有同样的情况发生。”


    迟小多先打了个电话给北京,通过灵境胡同的关系网,调查全国是否出现同样的情况,只要是“死因不明”的案件,都会汇总给传说有关部门。


    结果,迟小多查到了又一起,死者生前的六小时,服用了同一种药物。


    “两起了。”项诚说:“发个内部任务,让当地驱魔师去查一下。”


    迟小多把任务发给信息部,信息部通过评估后,作为c级任务发出。


    迟小多等得无聊死了,完全没有人接这个任务。


    “不如我自己去算了。”迟小多说。


    “你下周还得拔牙。”项诚说:“不行。”


    迟小多:“……”


    迟小多正想借这个机会来逃避拔牙,却被项诚看穿了,以迟小多的本性,拔一次牙,说不定整个翻车鱼星就要被黑洞吸走了,痛的时候恨不得拔了它,现在又想方设法地躲过这一劫。


    “全身麻醉可以吗?”迟小多说。


    “不可以。”项诚说:“我会在旁边陪你。”


    迟小多说:“那我拔牙的时候灵魂出一下窍。”


    “灵魂出窍,身体痛了,灵魂也会痛。”项诚说。


    迟小多只得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拔牙的降临。


    迟小多正在哭爹叫娘地拔牙的时候,任务终于来了。


    一个二级驱魔师去调查的,他的家乡恰好就在另一起医疗事故的县城,而且舅舅是医生,在那个医院里同样也出现了事故。


    那名死者临死前,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表情惶恐不堪。


    “掐着脖子?”迟小多问。


    “根据我舅的复述。”那边的人说:“死者表情非常恐怖,当晚值班护士说他是把自己给掐死的,但警察来查过,实际上他并不是窒息而死。”


    “猪到了,谢谢。”迟小多捂着腮帮子,含糊地说。


    两起事故,都和脖子有关,迟小多感觉自己的智齿也中了一箭,心想有什么别有病,哪怕有再多的钱,生病了也是痛不欲生的。


    “很多案子都只是一根线头。”项诚比对两名死者的生前资料,找线索,心不在焉地说:“最后却会越扯越复杂。”


    迟小多完全没法说话,只能朝项诚手上的资料指指点点,有两起相同的案件,并且有足够的疑点,便可以入档成为驱委的任务了。迟小多拿着药盒看,现在则是要分析药物成分。


    一种药里的成分有很多,哪一种致死,是很难确定的,根据病人临死前的表现,项诚猜测是其中的一种主要成分有问题。许多灵药的效果用药学的检测,是测不出来的,就像离魂花粉,拿去分析,得出的结论也只是普通的花粉。


    “你猜是什么?”项诚说。


    迟小多在纸上画了一个小人参。


    项诚点了点头,说:“我猜也是它,它是唯一可能出现的灵药品种。”


    灵药大多千奇百怪,首乌、人参、灵芝、雪莲等都具有吸收地脉灵气,修炼成精的能力。一般药龄越长的植物,其灵能就越强,降妖师除了制造法宝外,还有灵药方面的学习,需要在关键时刻随时包扎并救助队友。迟小多考执照那年还没这么严,这几年降妖师已经要兼顾灵药学了,于是迟小多只好硬着头皮读书去准备三年一次的复审。


    换了以前,驱魔师打不过妖怪要挂了,降妖师就给搭档直接灌红牛,倒是很省心。


    迟小多第二次发布了任务,等级被修改为b,让驱委那边去分析药的成分与来历。


    这次回复倒是很快,只用了三天,同时又有一份报告发过来了,同样的死因,服用了同样的药物。一致认同迟小多的意见——起作用的灵药成分是人参。


    同时驱委那边给了另一个建议。


    经手人:轩何志。


    【人参是一种容易成精的灵药,建议和另一a级任务合并调查。】(附采参事件调查报告)


    迟小多:“……”


    “这是去年的任务了。”迟小多说:“轩何志居然还能找到,看来他除了死要钱,本事还是有一点的嘛。”


    项诚看了一眼,说:“申请合并吧,情况看来很复杂。”


    迟小多说:“确认任务合并还需要最后一步,因为这种人参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除妖任务:


    对象:未明


    名字:未明


    危害级别:s


    性别:不明


    出没地点:大兴安岭


    案情报告:大兴安岭内,采参人自9月至12月,发生十二起失踪案,根据遗弃纸张内容,提及有妖怪出没,但因未有生还者,无法判断,是以沉档处理。


    一月,市面中治疗心脏疾病特效药“六合铸心丸”,因在服用时发生六起事故,令服用者身亡,经医药局检测,未发现药效中有任何致命成分。


    “还不到特别行动组出手的级别。”项诚说:“理论上要到ss。”


    “嗯……”迟小多说:“其实小朗前一段时间也在拜托我一件事,我的牙好了,我觉得咱们可以去看看情况。”


    项诚想了想,点了点头,说:“给陈真打个电话吧,下周去北京。”


    迟小多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和陈朗约见面的事,两人各种哈哈哈哈,计划到了北京以后怎么玩,各种倒计时,上次陈朗过来,匆匆吃了个饭,因为陈真有事忙就回去了。


    这一次陈真准备放年假,可以筹备着,大家一起去玩一玩,迟小多本来想叫上封离和可达,给他们创造点机会,奈何圣地重建走不开。到得出发时,迟小多和郎犬拜拜,郎犬非常可怜地送走了迟小多。


    “你真的不去吗?”迟小多问。


    郎犬摇摇头,迟小多总觉得郎犬有点奇怪,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出去呢?


    “你喜欢上谁了吗?”迟小多又问。


    郎犬又摇头,答道:“没有,爸爸,你去看妈妈吧。”


    项诚本来已经要上车了,又听到这个称呼,忍无可忍,走回来。迟小多忙道:“快上车吧!你和宠物计较什么!”


    郎犬马上跑了。


    “我怀疑郎犬谈恋爱了。”


    飞机上,迟小多说。


    “因为季节的原因?”项诚答道。


    “可能有一点。”迟小多说:“上次我遛它的时候,经过一家宠物店,他盯着里头看了好久。”


    “看上哪只了?”项诚问:“让黄杉把店里所有的狗都买下来。”


    “我问他需不需要,他又死活不愿意,很惆怅的样子。”迟小多说:“好像是一只银狐。”


    迟小多发了短信给可达,告诉他自己去北京了,可达现在还在重庆,作为驱委的外勤,监督圣地的重建。


    抵达北京时,陈朗已经等在机场了,看到迟小多来了,朝他飞扑过来,跳到迟小多背上,迟小多背着陈朗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两人哈哈哈哈开始打手势,牵着手去买饮料喝。


    “今天北京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的。”陈真开着车,说:“pm2.5还不到300,托你们的福,圣地怎么样?”


    “差不多了。”项诚说:“就等揭碑剪彩,到时把朝圣令发出去,你们也能轻松点。”


    陈朗和迟小多神神秘秘,抛弃手语对白,改而在对方手里写字交流,陈真从倒后镜里看了两人一眼,问:“聊什么呢。”


    “没什么。”迟小多一本正经道。


    陈朗马上不写字了,迟小多朝他点点头。


    灵境胡同里依旧很热闹,临近下班时间,陈真直接把车停在了广场外,项诚和迟小多进驱委。


    “好久没来的感觉。”迟小多左右看看。


    “大半年了。”陈真答道:“老佛爷退休,周老师最近不怎么来。”


    “曹斌呢?”迟小多问。


    “曹斌今天刚好出去办事。”陈真说:“等我办完事开个会,项诚,有点事麻烦你帮我个忙。”


    迟小多和陈朗去信息部,项诚则和陈真去组织部。


    驱委换了不少人,很多都不认识,大家却都知道迟小多,朝他点头打,迟小多有点被热情吓到,笑着挨个打招呼。


    【他心脏的情况好点了吗?】迟小多问。


    【又加重了。】陈朗一边调阅资料,一边朝迟小多解释:【我爸爸,就是用自己的所有生命力量燃烧了心灯,最后才支持不住的。】迟小多:【不要担心,我已经大概有一个方向了。】


    陈真使用自己的中枢魄,幻化出一只灵貂,外加长期使用心灯,会令他的灵魂之力越来越衰弱,这是陈朗最担心的事。陈朗复明后,开始未曾意识到陈真身体的问题,迟小多也从来不敢朝他说这件事,以免被陈朗知道原因,导致内心不安。


    但陈朗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就知道了,而且还知道陈真身体虚弱,并不全因为心灯,主要问题还是在中枢魄的过度使用上。


    而要修补中枢魄,就需要强大的能量,迟小多还记得郑衾教给他的分魂法阵。


    他把法阵略作修改,把分魂改为“分魄”,改名为:“小多陈朗当当当大阵”。简称“分魂魄阵2.0”。


    这个法阵,能把陈真的中枢魄分离出来,再把“魄”洗成纯净能量。包括那只貂,陈真自己的中枢魄,通通用滚筒洗衣机一样地归零,最后输回陈真的七魄里去,这样就能让陈真的身体稍微恢复一点。


    陈朗听到这个设想时,满脸【这样也行?】的表情。


    但是两人开始研究之后,发现确实行,陈朗不得不感叹迟小多的彪悍。接着陈朗提出了一个更彪悍的设想:既然洗魄是可行的,那么也可以把别人的魄放进去洗,洗成纯能量之后加给陈真。


    迟小多马上制止了陈朗要把自己中枢魄分给陈真的行为,让他不用麻烦,直接找使用中枢魄制作的法宝就可以了。


    【我现在唯一怕的就是。】陈朗说:【他的身体会支撑不住这个法阵的运转。】【用强力的补药。】迟小多说:【手上正在调查的案子提醒了我,人参是可以强心健体的,归脾经,肺经与心经。到时候用带灵气的人参,镇住他的心脏。你找到法宝了吗?】陈朗:【中枢魄制作的法宝非常难找,法宝制作师在做这种法宝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丧生,我只找到了一个,是一百二十年前做出来的,主人都去世了,价格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你看看?】陈朗递给迟小多一块漂亮的石头,迟小多问:【多少钱?】陈朗:【八十万,老板答应先打欠条,成功了再付钱,如果在使用法阵的时候把石头毁掉了,也要给钱,施法后石头完好,退回给他就不用给了。】迟小多:【小意思,你手机呢?】


    迟小多掏出手机,陈朗也掏出手机,迟小多接过陈朗手机,按了自己的指纹开陈朗的支付宝,用面对面付款,咻咻咻,转了八十万给他。


    陈朗:【谢谢你!我爱你!小多!】


    迟小多:【不要客气啦,过年我抢红包,抢到好多鲲王的,有一百一十多万呢。我跟你说,他们都好有钱。鲲王最有钱。】【他送了战死尸鬼王一条沉船。】迟小多比划道:【鬼王送了他一件金缕玉甲,妈蛋,简直不让人活了,那条沉船上全是金条,鬼王就让封离把金条去换成钱,给大家发红包。】陈朗:【难怪!你邮给我的花梨木和珍珠,还有玉也是他们送的吗?】迟小多:【哦是的,鲲王送了我们两桶珍珠,被郎犬拿来在家打弹球玩。我就挑了几个漂亮点的给你邮过来了,战死尸鬼王还有一堆玉,也不知道哪来的。花梨木和沉香是鹰王的手下在山上找的。他们发红包都十万十万地发。】陈朗:【应该把轩何志拉进你们的群里去……】


    “嗨!”轩何志的声音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迟小多:“……”


    陈朗:“……”


    两人背对门口,聊得兴高采烈,陈朗马上把显示屏关了,迟小多速度关上两人的支付宝界面。


    轩何志拿着笔和本子,在本子上写:【小朗,你们在聊什么。】陈朗和迟小多只是看着轩何志,笑。


    轩何志说:“大家都来了,不如晚上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迟小多:“……”


    陈朗在本子上写:【好。】


    轩何志朝迟小多说:“陈真在七楼等你开会呢。”


    “我马上上去,你先去吧。”迟小多说。


    轩何志哼着歌,踌躇满志地走了。


    轩何志走后,迟小多问陈朗:【他受什么刺激了吗?】


    陈朗:【他最近一直是这样!上周还送了我两张八十块钱的电影票呢!】迟小多登时下巴掉地,陈朗又说:【八十元啊!我哥还以为他被什么东西给上身了!】迟小多感觉实在太不对劲了,推开七楼会议室的门,见陈真和项诚,轩何志坐在会议厅里。


    轩何志整理资料,说:“好了,迟小多同志也到了,那我就开始开会了。”


    陈真在查年假的旅游资料,项诚在手机上和战死尸鬼王,鲲王还有鹰王开了张桌子打拖拉机。


    迟小多坐下来,上网刷朋友圈,周宛媛终于拿到了她的爱马仕,不用拿陈真的录音:“给你买个包买个包买个包包包包包包……”当彩铃了,正在各种换着角度拍,以及自拍。


    齐尉的朋友圈是喝午茶,雀笼点心和招牌巨型拿破仑的美食拍照,美图秀秀p过。


    蛟仙的朋友圈则是同一张餐桌,另一个角度的雀笼点心,无美图秀秀。


    可达的朋友圈是奇怪的树,奇怪的石头,各种“哈哈哈”和自己动手做的树枝人手办。


    封离的朋友圈是圣地装修照,今天开始装洗手间贴瓷砖了,装修烦烦烦。


    曹斌的朋友圈是“分享好上司的二十一条工作守则”以及“爱情一定会来”的心灵鸡汤。


    陈真的朋友圈是“一百个一生中不得不去的地方”与“季节时令老火汤”。


    项诚的朋友圈是“这样的老婆你就娶了吧”以及北京的旅游景色照“和老婆来北京玩了”。


    迟小多挨个点赞。


    “这次的任务呢,大家反映得非常的及时。”轩何志诚恳地说:“为组织敲响了警钟,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任务,非常重要。”


    陈真:“嗯。”


    项诚:“唔。”


    迟小多:“哦。”


    轩何志喝了口茶,说:“针对任务的重要性,我简要地谈三点。”


    迟小多:“好。”


    项诚:“唔。”


    陈真:“请。”


    “第一点。”轩何志说:“在展开任务的侦查过程中,要重视人民群众的意见……”


    “……贯彻组织的精神,好了,接下来请领导发言。”轩何志开始鼓掌。


    迟小多和项诚放下手机,鼓了几下掌。


    陈真说:“什么时候出发?”


    “没定。”项诚答道:“目的地是哈尔滨,一个制药厂。”


    “现在定。”陈真答道:“我好给你们联系当地驱委,明天我和小朗放年假,先给你安排。”


    “你几号走?”项诚问:“小多想和小朗先玩几天。”


    “后天吧。”陈真说:“明天在家休息一天。”


    迟小多:“去哪儿?”


    陈真:“没想好,可能去上海看漫展。”


    迟小多道:“那我们也后天。”


    陈真道:“行,我不在的时候,有事你们就找轩何志吧。”


    迟小多说:“到时候可能需要远程协助一下。”


    轩何志的法术是生命系的,迟小多有预感要进大兴安岭,说不定得找轩何志,他看着轩何志,轩何志一脸茫然,点点头,说:“没问题。”


    “那……”迟小多本想说散会了吗,但陈真在,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吩咐。


    “我再总结几点?”轩何志说。


    “不用了。”陈真果断制止了轩何志,说:“放饭吧。”


    第123章 星河如覆(三)


    迟小多和项诚正要上车,轩何志手臂上搭着西装追上来,说:“今晚说好了我请客的嘛,来来来!”


    项诚:“……”


    “他刚才说什么?”项诚在车上难以置信地问。


    “他下午就这么说了啊!”迟小多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项诚疑惑地看陈真,陈真眯起眼,摇摇头,示意应该不是鬼上身。


    陈轩何志吹着口哨,在一家餐厅前停下,大家等了半个小时的位,轩何志团购了一个两人餐,把菜单给他们,说:“再加点菜吧,可能不够吃。”


    “大家过年抢了多少红包啊哈哈哈。”轩何志朝大家说。


    “你抢了多少呀。”迟小多说。


    “七块五呢。”轩何志说:“小多你呢?”


    项诚一口茶喷了出来,陈真忙给他纸巾。


    迟小多谦虚地说:“只有很少。”


    轩何志说:“我给你发个?”


    迟小多:“……”


    项诚奇怪地看陈真,陈真摆手示意应该没事的,可能当领导了确实会大方一点。


    迟小多告诉陈朗,自己后天出发,陈朗想了想,突然朝陈真打了个手势。


    【我要和他们一起去。】


    陈真吓了一跳,问:【为什么?】


    陈朗沉默一会,两手打手势:【不是放年假吗?我正想和小多他们出去走走,哥哥不要在家里休息,出门运动一下吧。】陈真快速打手势:【我想带你出去玩。】


    陈朗:【周老师不是想给你安排相亲吗?】


    陈朗和陈真的交流快而且动作不明显,不像和迟小多“说话”一样,哑语会打到位上,而是稍微动一动手就代表一个词汇了,迟小多看不太懂,项诚和轩何志则更看不懂了。


    但是陈朗的一个动作迟小多看懂了,陈朗两手虚握着拳,并在一起,拇指屈了屈,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一点,按着陈朗的手,朝陈朗“说”:【我办事,你放心啊,你不用跟着去的。】陈朗朝迟小多摆摆手,请求地看着陈真。


    陈真眉头稍微皱了起来,菜上来了,轩何志说:“来来,大家吃,多吃点。”


    【我想带你出去玩。】陈真解释道:【没告诉你,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陈朗想了一会,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又说:【但是我想和小多他们一起出去一趟。】陈真:【那我们一起去。】


    陈朗:【你不要去,周老师说,让你去相亲的。】


    陈真表情马上就变了,也不说话了,迟小多手指点了下陈朗的手背,让他不要说了。


    项诚已经看出两兄弟在吵架了。


    轩何志:“怎么啦?”


    “没什么。”陈真摆摆手,说:“大家吃吧。”


    吃饭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尴尬而奇怪,只有轩何志在劝大家吃吃吃,迟小多快要哭出来。


    晚上陈真说:“不嫌弃的话,项诚来我家住吧。”


    “也好。”项诚答道。


    “哎小多。”轩何志把他们送到陈家楼下,朝迟小多招手道:“找你说个事。”


    迟小多心想终于来了,还好还好,原来是有事相求。


    “你说吧。”迟小多和轩何志走到树后。


    “再过来点。”轩何志说:“你还怕我把你怎么了吗。”


    迟小多说:“就凭你?不怕项诚把你怎么了吗。”


    “开个玩笑嘛。”轩何志给迟小多一根冰棍,说:“送你吃的。”


    迟小多:“……”


    迟小多看轩何志,轩何志又把冰棍朝迟小多推了推,迟小多不接。


    “我想追小朗。”轩何志说:“你觉得我有希望吗?你帮帮我吧。”


    那一瞬间,迟小多心里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别动手啊!你干嘛!”轩何志拔腿就跑,迟小多顺手拣了块板砖就追。


    “干什么!”项诚马上转身过去,迟小多朝他摆手,示意别过来。


    “你怎么突然这么想?”迟小多难以置信道。


    “我很喜欢他啊!”轩何志说:“他如果愿意接受我,我就把戒指送给他。”


    “说老实话。”迟小多道。


    轩何志不吭声了。


    “我……”轩何志支吾道:“我想照顾他。”


    迟小多转念一想,笑了起来,拍拍轩何志的肩膀,搭着他,勾他的脖子,朝自己这边拉了拉,说:“咱俩谁跟谁啊,你不要瞒我,我也希望小朗幸福,你把你心里想的告诉我,我才好帮你,你结婚的话,我给小朗包个五十万的红包。”


    轩何志马上答道:“哎不瞒你说,我现在发现,不政治联姻,真的不行。”


    迟小多:“……”


    “他是陈主任的弟弟,你懂的……不过我是真的愿意照顾小朗。主任三十多岁了,身体又不好,每天日理万机的,没人管他身体。我们都发自内心的爱他,这黑锅不如我来背……”


    迟小多心想你这话要是被陈真听见,多半得被燃灯法相一指头给按成肉饼。


    “照顾小朗,也没什么,不增加负担。”轩何志说:“我看到小朗每天挺孤独的,想和陈真说说话,陈真又忙,没空陪他。我和他比较有共同语言,说得上话。”


    迟小多:“你就说一句,你爱不爱他。”


    轩何志想了想,说:“那种爱,我没有,不过陈主任也不会允许别的人……那样对小朗吧,我会和他一起生活,这样不是很好吗?”


    迟小多说:“你需要离魂花粉吗,我最近浓缩出了一种强力的,包你一下全忘光。”


    “你帮我个忙,我是好心……”


    “等等!你别走啊!小多!”


    陈真帮项诚把箱子拖进电梯里去,到家以后,迟小多一脸无奈。


    “说的什么?”项诚问。


    “别问了……”迟小多哭笑不得道:“我突然觉得我也需要离魂花粉了。”


    晚上,迟小多和陈朗睡一张床,项诚则在隔壁房,和陈真睡一张床。


    【陈真今天一定生气了。】迟小多坐在床上,朝陈朗比划:【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陈朗翻着ipad,没有回答迟小多。


    迟小多把陈朗的ipad抽走,看着他。


    陈朗解释道:【我希望他过得更好,不要因为我而放弃幸福。】【怎么能这么说呢?】迟小多不悦地说:【你们是两兄弟,他绝对是心甘情愿的!】迟小多特地比了那个拳头并在一起,拇指微屈的手势。


    陈朗:【我知道,可是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非此即彼的,不对吗?他爱我,因为他是我的哥哥,我俩互相依赖,这没问题。难道他成家了就不爱我了吗?】【他可以有亲情,也可以有爱情,有友情,但他现在就是因为我,拒绝这些。拒绝的理由是觉得我可能会难过。】【可是我根本不难过啊!他就是我的唯一,只要他能快乐,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我真的不介意他有爱人,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会在意呢?】迟小多:【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陈朗:【有一点点吧,不过我觉得我能克服,只要他快乐。】迟小多:【只有一点点吗?】


    陈朗不说话了。


    迟小多:【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好,又何必逼他去改变呢?】陈朗:【如果我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自主,能独立,能照顾自己,他喜欢怎么样,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希望他过得更好。希望他能有一个爱人,有抚养孩子,看着孩子长大的乐趣,能感受到“性”给一个人带来的愉悦感。】迟小多:【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片子啊!】


    陈朗:【我没有!】


    迟小多:【你肯定看了!】


    陈朗:【这个不重要!】


    【人生在世,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如果说他不喜欢也就算了,但我知道他的内心,从前他用心灯进入我心里的时候,我们的灵魂是互相坦诚的,他希望我能快点好起来,我何尝又不希望他能去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最理想的是,他既能陪伴我,又有一个爱人,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迟小多要想点别的话来反驳陈朗,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在我能看见东西,定下神以后,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陈朗两手快速地比划,指指自己的眼睛。


    迟小多打了个手语,示意知道,不必再说了。


    【他不会去相亲的。】迟小多说。


    陈朗指指自己的脑袋,示意不明白。


    迟小多:【如果他谈恋爱了,你也会去谈恋爱吗?】


    陈朗摇摇头。


    迟小多:【不会吗?】


    陈朗:【我不会爱上别的人。】


    迟小多敏捷地抓住了陈朗的话柄:【“别的人”是什么意思?】陈朗:【除了哥哥以外的任何人,我不会接受别的人进我的心里,当然你除外,你是好朋友,不一样。】迟小多:【所以陈真也不会接受,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进他的心里。】“睡不着?”项诚说。


    陈真翻了个身,有点烦躁地坐起来。


    “喝点什么吗?”陈真问。


    项诚起身出来,陈真拉开阳台门,两个大男生坐在阳台上,一身睡衣,翘着脚,拖鞋一晃一晃的,喝啤酒抽烟。


    “周老师怎么管得这么宽?”项诚说。


    “他还不知道我的家事吗。”陈真不耐烦地说:“多半是小朗不知道听到同事说了什么,找周老师问的。”


    “你如果打定主意照顾你弟一辈子。”项诚说:“就好好说说,把这事儿给平了。小孩子,心思都多。”


    陈真看着阳台外的夜景,春风吹了进来,吹得人懒洋洋的,雾霾渐渐散了。


    “小朗从十六岁开始就不让我看他的精神世界了。”陈真出神地说:“他一直怕拖累我。”


    “人生在世,不可能没有拖累。”项诚说:“小多有时候觉得,大家出团打架,也是在拖累我。可是换个角度想,何尝又不是我在拖累他?大家互相拖累,彼此心里想想清楚,也就是了。”


    陈真笑了起来,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项诚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朝向夜空,说:“小多总觉得我无所不能,不过我反而觉得,是我总是在给他添麻烦。”


    “小多的战斗力简直是杠杠的。”陈真笑道:“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嗯。”项诚点点头。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陈真悠然道:“有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崇拜你,信任你,把精神世界的基石,建立在以你为基础的大地上,甚至你就是他的图腾,你就是他的根源。”


    “所谓信仰,不外如是。”项诚说。


    “嗯,信仰。”陈真道。


    “我陈真原是个凡人,却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成了神。”


    “这是他为我的封正。”


    第二天早上:


    【我还是决定去上海了。】陈朗睡眼惺忪地刷牙,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你这个善变的家伙。】


    项诚在厨房里做早饭,朝两人吹了声口哨,迟小多抬头看了项诚一眼。


    “行程改了,今天出发。”项诚说。


    “哦。”迟小多也没问为什么,朝陈朗说:【那我们待会走了。】陈朗很舍不得迟小多。


    【你当我昨天什么也没说过。】陈朗打手势道:【我突然觉得我会这么想好傻。】说着一手在太阳穴旁转圈,示意自己突然蛇精病了。


    迟小多:【敢情我昨天晚上都是白听了半天的抱怨啊!你这个善变的家伙!!】陈朗很不好意思。


    “睡得如何?”陈真出来。


    陈真也刚睡醒,大家都有点尴尬,坐在桌前喝粥,陈真伸出手,摸摸陈朗的头,又摸摸迟小多的头。


    迟小多朝陈真说,陈朗决定去上海了,陈真只是嗯了一声。


    早饭后,陈真和项诚把大包小包扔上车去。


    “你们也今天出发吗?”迟小多问。


    陈真答道:“嗯,是的。”


    过安检时,项诚去换登机卡,迟小多和陈朗拜拜,两人在安检外面墨迹了好一会。


    【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迟小多说。


    【嗯,我一定会的。】陈朗说:【你控制一下食量,别吃太多东西,不然又上火了。】陈朗与迟小多十八相送,送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才把迟小多送走。


    “昨天你们说的什么?”项诚牵着迟小多的手,在休息室里等飞机。


    “就是春天到了,发神经。”迟小多说:“没什么的。”


    “嗨!”陈真的声音道:“我们也决定去哈尔滨了。”


    陈真提着个包,陈朗斜挎着个包,两人也进来了。


    迟小多:“……”


    陈朗:“……”


    【你不能早点说吗。】迟小多道:【简直浪费我的表情。】陈朗:【我也不知道!他故意整咱们的!】


    迟小多哭笑不得,看了眼陈真,陈真翘着二郎腿,抖开报纸,狡猾地笑了笑。


    迟小多和陈朗昨夜几乎都一晚上没睡,上了飞机就歪着脑袋睡觉,项诚则和陈真各自看书,陈真看《萨福诗选》,项诚看《知音》。


    下飞机的时候外头气温零下二十五度,迟小多刚走出去,发出一声哀嚎。


    陈真和项诚各自脱风衣,把陈朗和迟小多裹起来,等到行李后,分别翻出毛衣羽绒服,迅速地给他俩打包。


    于是两个球状物一弹一弹地出了机场,外面白雪茫茫,天空一片雾蒙蒙的,迟小多缩在围巾里,两只眼睛转来转去,戴着厚手套,朝陈朗打手势。两只手艰难地张开,比了个【哇】。


    【哇,下雪了喔。】迟小多说。


    陈朗像个活动不便的雪人,转过身,拍拍陈真的羽绒服,问:【冷吗?】陈真摆手,那边迟小多走出去,滑倒了,陈朗过去拉他,也滑倒了,两个球在雪地上扑腾了半天,没法站起来。


    项诚说:“先不要玩了!去酒店住下再说!”


    东北的几个城市里,很少有妖怪修炼,大部分成精后都入关去了,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勤劳勇敢的东北人民又酷爱打猎,和俄罗斯友人联手,常常一枪一个,搞得妖怪们防不胜防。


    东北的妖怪们最喜欢就是三亚,最近有条件的都到三亚去修炼了,项诚让封离联系几只妖怪探路,封离问了一圈,基本都在海南度假。最后还是陈真找的驱委接待,开了辆四驱吉普车,排气管不停地冒黑烟,还是烧柴油的,四个车窗不住漏风,一路把他们颠到中央大街的酒店。


    “咱驱委在老道外。”那驱魔师说:“陈主任随时有事,随时吩咐!”


    “行。”陈真说:“辛苦了。”


    进了酒店,迟小多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装备,大喊“热死啦”。


    项诚抓着迟小多的棉裤朝下面扒,迟小多说:“不要趁机全脱掉啊!”


    “先来抱一会。”项诚说:“一晚上没和你睡了。”


    内外气温相差将近五十摄氏度,迟小多简直无法直视大东北的世界了,项诚把迟小多脱得剩下内裤,两人抱着,压在床上亲嘴。


    外面陈真敲门。


    迟小多:“……”


    项诚:“什么事?”


    “先去老道外一趟吧。”陈真说:“驱委分部材料都准备好了,请咱们今天下午过去喝杯咖啡聊聊。”


    于是项诚和迟小多只得起来,迟小多又一件一件地穿上,和陈朗两个雪球挤在旋转门里,出了酒店。迟小多和陈朗都穿白色的羽绒服,好几次连项诚没注意都差点牵错人。


    迟小多和陈朗站在街边看糖葫芦,陈真和项诚说着话,差点就把迟小多给牵走了。


    “哈哈哈哈哈!”迟小多和陈朗在路边各种哈哈,迟小多让陈朗快点看,雪糕是放在纸箱子里,拿出来直接摆在地摊上批发卖的。


    陈朗拉开口罩,艰难地把糖葫芦塞进嘴里去。


    “这里就是驱委吗?”迟小多问。


    老道外一排危房,楼下是卖吃卖包子的,没有沙县小吃,陈真看了一会,绕到巷子后,躬身捧了一捧雪,揉成一个雪球,项诚也学着揉了个雪球。


    “怎么进?”项诚问。


    陈真说:“你俩站一起,哈尔滨驱委我还是很多年前来的了,不知道准不。”


    巷子里静得很,偶有外面自行车的铃铛声传进来,四面全是危房,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老旧的玻璃窗朝外开着,朝向不同的方向,折射着太阳的反光。


    陈真扔了个雪球出去,哐当一声,砸中一扇半开的窗户,窗户转了个角度。


    玻璃窗的反射把阳光投向另一面窗子。


    项诚也扔了个出去,哐一声,把第二面窗子砸得偏了个角度,陈真扔出第三个雪球,第四个,四周危房的窗子纷纷转角度,光线在玻璃窗外折射,跳跃,犹如无数镜子把光柱折来折去,陈真最后慢慢退,一手扳着一楼的窗户,把它转了个向。


    阳光经过了所有的窗户,一瞬间危房上的所有窗门同时亮起强光,强光飞速旋转,朝着四面退开,光线变幻为晶莹冰砖上的反光。


    “哇!”迟小多惊叹道。


    一座高大宏伟的建筑物拔地而起,是个高大的巴洛克风格俄罗斯建筑,外围环绕着冰砖砌起的城墙,冰砖上刻着大字:哈尔滨驱委。


    “居然是俄罗斯建筑啊!”迟小多瞠目结舌。


    “民国期间,哈尔滨驱委是和俄罗斯合作建立的。”陈真说:“那个时候叫‘驱魔人联盟’,建国后选址还是这里,只是内部重新装修过了。”


    哈尔滨驱委里人很少,门口有个戴着毡帽的彪形大汉在看书,陈真通报后,守门人打开一扇门,让他们进去。


    驱委内部一片昏暗,只有几盏欧式风格的吊灯发着光,一名老人正在办公桌后研究资料,抬头道:“陈真?”


    “这位是钱主任。”陈真朝他们介绍道,大家上前与钱主任握手。


    钱主任挨个寒暄了一番,摇着轮椅出来,膝盖上盖着毯子,说:“我就长话短说吧,请你们过来,一是谈你们正在办理的案子,另一件事呢,则是和大兴安岭有关。”


    “您请说。”陈真示意道。


    钱主任把他们带到火炉旁,各自坐定,陈真去调了点咖啡,加入一点点伏特加,做了爱尔兰,用马口铁杯子递给他们。


    “大兴安岭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发生过一桩野人案情。”钱主任说:“当时的伐木工,一天半夜无意中碰上了野人。”


    “野人?”迟小多皱眉道。


    换了别的人,什么神农架,喜马拉雅,大兴安岭野人也许是件值得惊讶的事,对于驱魔师来说,野人实在是平淡无奇。


    陈真坐下后一边听,一边给陈朗翻译,陈朗示意陈真不用翻译了,他大概能辨认钱主任的口型。


    “这个野人。”钱主任在脖子上作了个动作,说:“只有四肢,没有头部,看到你们发来的报告,我就联想起了这个案件。”


    四人同时一惊。


    “野人具体在什么地方出没?”项诚问。


    钱主任交给项诚一副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确切的方位。


    “这个案子最后没查出个究竟来,只好暂时搁置。”钱主任说:“采参人失踪的方位,是在这里。”


    钱主任拆开笔帽,在地图上又画了一个圈,失踪区域正在距离伐木场十六公里的西北面。


    陈真点了点头,钱主任又说:“还有第三个线索。”


    钱主任拉开抽屉,取出一盒铸心丸,放在桌上,说:“去年冬天不到三个月里,一共有十二名采参人失踪,这些采参人住在几个分散的村子里,偶尔会接触到这家药厂的采购员,具体是哪个,我们还没有查出来。”


    “明白了。”陈真说:“我们这就动身。”


    “你需要去药厂看看吗?”钱主任说。


    四人朝钱主任道别,陈真借了钥匙开车,这里的天黑得早,一到下午五点,街上亮起了五颜六色的冰灯,充满了梦幻感,陈真先在一家西餐厅前停下,吃过饭再说。


    哈尔滨特色菜味道还是很好的,项诚手艺高超,却没学过这里的地方菜,得莫利炖活鱼、红肠、奶汁里脊,迟小多本想多尝一尝,于是点了七个菜,结果点完以后发现东北菜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南方点菜都是精致的一小碟,东北菜直接上来七大盆。


    “怎么办?”迟小多对着脸盆大小的菜,彻底傻眼。


    “吃吧吃吧。”项诚说:“吃不完再打包。”


    “咱这边都这样。”老板笑呵呵地说:“打包就不好吃了!大家吃!吃得完!”


    大家只好硬着头皮,把那一桌菜全部吃了下去,吃得迟小多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有种红肠要从喉咙里喷出来的感觉。】迟小多朝陈朗说。


    陈朗抬手,示意现在没办法交流,努力地作了个吞咽的动作。


    “接下来去哪儿?”


    “去……”陈真本来想吃过饭以后去药厂,但现在大家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下。


    项诚打了个饱嗝,说:“还是去药厂吧。”


    陈真把车停在制药厂后,厂区夜里停工,内里一片黑暗,迟小多扶着车,和陈朗小心地下来。


    “我怕跳不上去。”项诚说:“吃太饱了。”


    陈真:“慢点来。”


    项诚朝后退,几步跑上前,一跃而起,扒着屋檐翻身上去,打开门让陈真等人入内。


    厂房内放着不少制药的材料,一箱箱堆在角落里,分为好几个区。


    迟小多看了眼墙上的登记表,说:“找送货单。”


    迟小多拿着手电筒,照墙上的示意图,前往办公室。


    静谧的厂房里黑漆漆的,迟小多反而一点也不害怕,只是觉得很饱。


    “嗝儿~”迟小多说:“如果可达在这里的话,肯定要吓尿了。”


    突然间,走廊深处传来“咔”“咔”的声音。


    迟小多:“……”


    大家屏住了呼吸,黑暗里落针可闻,那声音尤其明显。


    “是什么?”项诚皱眉道。


    “时钟吧。”迟小多小声道。


    声音停了,三秒后,咔咔声又响起来了。


    “一个坏掉的钟。”迟小多说。


    他们站在一个房间前,迟小多把耳朵贴在门上,陈朗有点害怕,躲到陈真的身后。


    陈真打了个饱嗝,掏出心灯。


    一道光射去,刷的一声墙壁变成透明,内里结构清晰可见。


    房间里有一张办公桌,桌子的抽屉里,一个小小的东西正在动。


    迟小多张着嘴,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这里就是目的地了。”项诚说,继而示意大家退后,打了个响指,指间迸发出青色的龙炎,灼烧门锁。


    门推开,陈真、项诚冲入,抽屉里的东西仿佛感觉到外头来了人,马上不动了。


    迟小多示意不要紧张。找到桌子一旁的材料单,上面登记了采购员的名字,共有四名采购员。


    项诚一手碰了碰抽屉,抽屉没什么动静,紧接着,陈真把抽屉一拉,里面蹦出来个速度飞快的东西,迟小多甚至还没看清楚,那东西就飞到陈朗脸上去,陈朗吓了一跳,两人手忙脚乱,项诚却手腕一抖,捆妖绳飞出,把那妖怪结结实实地缠了起来。


    妖怪叽的一声,不住挣扎,到处乱撞。


    项诚啪地开灯。


    “哇啊啊啊——”迟小多总算看清楚了。


    那是一支巴掌大的人参!


    陈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见人参被捆妖绳绑着,满屋子乱跑,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给我玩一下!”迟小多大喊道:“怎么这么可爱!”


    项诚把捆妖绳在迟小多手腕上绕了两圈,让迟小多牵着,人参要逃出去,在门槛上一绊,摔倒了。


    陈朗一脸“快给我玩快给我玩”的焦急表情,迟小多就给陈朗玩了一会,要把人参拿回来,陈朗还想再玩,两人开始抢捆妖绳。


    第124章 星河如覆(四)


    “姓山的。”陈真看了眼货单,说:“第三名采购员,这是他办公室。”


    “找得到地址不?”项诚说。


    项诚和陈真快速翻资料,迟小多和陈朗则开始抢那只人参精,人参精被扯着脑袋和两腿,瑟瑟发抖。


    “它还有眼睛!”迟小多看到人参上裂了两条缝,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登时啊啊啊啊,快要被它萌疯了。


    陈朗:【再给我玩一下!】


    迟小多:【你已经玩好几下了!】


    陈朗:【再一下,一下就好。】


    “这家伙在东北叫棒槌。”项诚说:“巫山也有,你看它芦头上的鳞,也有个两三百年了。”


    “还有花!”迟小多揪着捆妖绳,把人参提起来,陈朗把它握着,手指碰了碰人参脑袋上的花,人参马上把花并了起来。


    “叶子都蔫了。”陈真看了眼,说:“给它喝点水?”


    项诚找到一份供货合同,上面有姓山的采购员的供货地址,说:“找到了,走。”


    “它想去哪?”迟小多问。


    陈朗:【我猜是想家了,不想被磨成粉做药。哥哥,这个可以给我吗?】迟小多:【它明明是项诚抓住的!】


    陈朗:【可是抽屉是我哥打开的。】


    迟小多:“你……放手!要扯断了!”


    陈朗:【再让我玩一下,我拿双鱼玉佩和你换。】


    陈真从后视镜里看到陈朗的动作,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


    两人又在后座开始抢人参,项诚忙道:“一三五归小多,二四六归小朗,我给你们再找一只,包在我身上,不要抢了!”


    陈真哭笑不得道:“你们的友谊也太脆弱了吧!”


    迟小多:【先给它喝水吧。】


    陈朗拿出水壶,拧开盖子,迟小多把人参塞进水里,小人参一阵发抖,突然静了,叶子也慢慢舒展开了。


    “口渴了。”陈真笑道。


    整个保温水壶里冒出人参的香味,迟小多闻了下,觉得好精神。


    人参的两根须须就像手一样,趴在保温杯前,打量陈朗。


    项诚侧过头看了它一眼,人参有点害怕,忙缩进杯子里去,露出两只眼睛。


    陈朗:【它怕项诚,项诚级别太高了。】


    迟小多点点头。


    车在一栋居民楼前停下,才七点多,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六楼。”陈真说:“我和项诚去抓人,你们在车上玩人参吧。”


    陈朗招手,让陈真过来,迟小多把湿淋淋的人参从保温杯里提出来,陈朗把保温杯递给陈真,让他喝点。


    “这不是洗澡水吗?”陈真哭笑不得道,但还是喝了点,说:“有参汤的味道。”


    迟小多拿了块毛巾,包着小人参,把它擦干,人参缩在毛巾里,又要往外跑,时刻静不下来,陈朗又要玩它,迟小多只好先让陈朗玩一会。


    项诚说:“人要挖参,找到了不能惊动它,否则野山参就会跑。”


    陈朗一脸疑惑,迟小多问:“那怎么挖?”


    项诚解释道:“找到人参以后,在它的枝条上系条红绳,下回再来挖走。”


    “哦——”迟小多说:“那山里还有别的人参吗?”


    项诚答道:“以前我见过一只,成精的不多,得看运气。不过这里成精的估计多,我们走了,你俩小心。”


    迟小多手上有戒指,项诚和陈真也不会离开太远,倒不怎么在意。


    陈朗:【我们去马路对面的花店买个花盆吧,晚上就把它种起来。】迟小多:【你打算把它做成强心丸给陈真吃吗。】


    陈朗:“……”


    迟小多:“……”


    两人对视。


    陈朗:【算了,我们还是去买没成精的吧……】


    迟小多戳了戳人参,说:“把它切片炖鸡吃,效果很好喔。”


    人参犹如遭到了晴天霹雳,把毛巾卷起来,包着自己,不住发抖,看看陈朗,又看迟小多。


    【它听得懂人话!】迟小多试探出来了,朝陈朗惊讶道。


    陈朗:【听得懂,但看不懂咱们的手语。】


    人参紧张地观察他俩,陈朗小心地给它擦身体,把它的枝条抬起来,湿毛巾擦了擦它的腋下,人参马上防备地把枝条抽回来夹着,生怕陈朗对它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就在这一刻,居民住宅区里一声巨响,二楼的一个阳台被炸得支离破碎,迟小多一惊,从车窗探头出来,看见一个黑影飞射出去。


    “抓住它!”陈真的声音喊道。


    项诚冲出了阳台,迟小多把人参塞给陈朗,坐到驾驶位上去,踩油门,追着项诚而去。


    这是一片两层楼高的住宅群,不少房屋里没亮灯,一片黑暗,迟小多知道项诚和陈真找到正主儿了,发动吉普车,扬起漫天飞雪,在马路上疾驰。


    陈真飞身下来,落在车顶,险些被甩飞出去。


    项诚要抖出捆妖绳,却忘了绳索用来捆人参了还在车上,只得抽出降魔杵,脚下飞奔,追向那名采购员。


    采购员回身,呲的一声,这里房屋太旧,项诚不敢化龙,尾巴稍微在老房子上拖一下,势必就会令砖瓦崩塌,伤及无辜。


    采购员一咧嘴,化作一只黑黝黝的东西,在铺满积雪的屋顶上飞奔,项诚一侧身,沿着雪直滑过去,迟小多开车一个飘移,在十字路口上停了下来,陈真借着离心力飞出去,几步踩上屋顶,抖开手链。


    那只黑色的怪物身在半空,前有陈真释出的飞旋光剑,后有手持降魔杵的项诚,避无可避,孰料半空中却出现了另一只怪物,叽的一声,凌空飞出,抓住了第一只黑色的怪物,两只妖怪逃向十字路口的拐弯处。


    迟小多当即开车左转,冲进了巷子里,只见巷子两侧的危房玻璃碎裂,纷纷落在车顶,两只妖怪冲进了巷子尽头的一个废置厂房。


    迟小多吼道:“小心!”


    陈朗听不见,却从倒后镜里看到了迟小多的口型,当即抱着人参朝后座下一躲,迟小多的车轰轰烈烈地冲进了巷里,撞翻了两侧的垃圾桶,撞开厂房的大门,撞翻了堆在一起的纸箱。


    迟小多一个急刹车,推开车门下来,本来晚上就吃得过饱,这下实在无法控制,哇的一声吐出一堆东西。


    两只妖怪冲上前,项诚飞身冲进,先是一杵挑飞了射向迟小多的第一只怪物,又一转身,两手执降魔杵,大喝一声,拦腰给了第二只妖怪一招,两只妖怪摔向仓库的角落。


    数十把飞剑纷纷射入仓库,旋转着围住两只妖怪,把它俩困住了。


    “哧——”


    那妖怪发出愤怒的声音。


    陈真靠在车旁,筋疲力尽。


    “以后要抓妖……千万不能吃太饱。”陈真说。


    一个小时后,哈尔滨驱委。


    两只浑身白毛蓬松,鼻子红得像屁股一样的巨大猿猴被符文锁链捆在椅子上。


    迟小多喝了点消食的饮料,才稍微舒服了点。


    “老实交代。”陈真说:“饶不饶你俩性命,要看协不协助我们的调查了。”


    “你们是什么?”项诚问:“猩猩?”


    “他们是山魈。”迟小多在图鉴上见过这俩怪物。


    “就是猩猩。”项诚说。


    “不是!”公山魈愤怒地反驳道。


    “这是一种高纬度山魈。”钱主任摘下眼镜,说:“它们本该生活在热带地区,你们为什么到人类的区域来做坏事呢?”


    迟小多提着人参,说:“这是你们的吗?”


    公山魈变成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警惕地看着迟小多。


    母山魈变成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妈,说:“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


    项诚阴沉着脸,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项诚散发出龙威,两只山魈本来以为项诚等人只是寻常驱魔师,一发现是高阶灵兽,登时不住发抖,跪伏在地,不敢起身。


    钱主任笑了笑,推着轮椅,到另一侧去取一本百科图鉴。


    在项诚的淫威之下,山魈很识趣地招了。


    这两只山魈原本住在庐山,二十多年前因为当地旅游项目的开发,无法再在江西呆下去,只得一路朝北方迁徙,最后来到大兴安岭。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大兴安岭伐木业受到限制,造林计划开始,原始森林中渺无人迹,恰好是动物隐居的最好场所。


    于是山魈们就在大兴安岭住了下来,起初打着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的念头,然而居住久了,在山林中活动开了,却发现山脉中部,还住着一个邻居。


    这个邻居住在群山深处,是个连妖怪都找不到的地方,本来和山魈没有交集,然而去年一次误打误撞的情况下,山魈的两个孩子,被邻居的手下抓走了。


    山魈夫妻想尽办法,都救不回孩子,邻居看上了他俩的化人能力,逼迫他们应承邻居提出的条件。


    条件就是:化身为人,潜入人类阵营中,混熟后结识采参人,让采参人朝大兴安岭深处,山魈指引的落雁头走。山里会定期将药材交给进山的采参人,再由山魈朝采参人收购。把少数药材混在人工养殖药材中,送交给制药厂。


    山魈陆陆续续,介绍了十二个人前往落雁头,那里别说铁路,连公路都没有。采参人几乎也从未去过。起初一切正常,然而就在去年的一段时间里,采参人全部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人怎么不见了?”项诚问。


    山魈恐惧地摇头。


    “邻居长什么样子?”陈真问。


    “没有头!它们没有头!”山魈害怕地说:“跑得飞快!”


    “是人?”项诚问。


    山魈点点头,又摇摇头,项诚又问:“你带回来的人参是这样的吗?”


    迟小多拿出人参,山魈说:“它还活着,邻居让我带来的人参,都是死的。”


    人参似乎很怕山魈,一直朝陈朗怀里钻。


    “把你采购的人参都交出来。”项诚说。


    “没有了!”山魈说:“都用掉了!没有了!”


    “这种药,不能再卖下去了。”钱主任说:“我这就通知驱委,让他们联系协管部门,收回所有的铸心丸。”


    “嗯。”陈真思考片刻,答道:“我们还得往落雁头走一趟。”


    山魈看着项诚与陈真,项诚说:“跟着去一个,带我们找地方,这次的事如果能解决,允许你们将功赎罪,敢玩什么花样,圣地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两只山魈一阵颤抖,母山魈举起手,说:“我去。”


    “那就麻烦您把公的先关着。”陈真朝钱主任说。


    钱主任应承了,四人出外,站在冷风里,商量一会,决定先把母山魈放回家去,反正公的被扣着,母山魈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按陈真的意思,迟小多和陈朗最好不要跟着了,但迟小多怎么放心得下?


    “那就都去吧。”项诚说。


    “嗯,听队长的。”陈真说。


    项诚吓了一跳,说:“打住,我什么也没说。”


    项诚没想到陈真会在这种时候下套,一下被套了个正着,这下摘也摘不掉了。陈真说:“那按我说的,小多和小朗不要去了。”


    迟小多登时失望地叫了起来,陈朗明白什么事以后,左右看看,和迟小多朝雪地上一躺,不动了。


    项诚:“……”


    于是项诚只得成为暂时的特别行动队队长,回去计划整个任务过程。一到夜里,气温再次下降,迟小多回酒店内感觉又活过来了。


    他在一本新的妖怪图鉴上画了一个没有脑袋的怪物。


    “没有头的妖怪。”迟小多说:“是什么呢?”


    项诚一脚踩着桌沿,一晃一晃,说:“比起这个,我更奇怪的是,他们制造这种药,有什么用?”


    “没有头。”迟小多在怪物的脖子上画了个箭头,说:“会不会是希望得到一个头呢?”


    “嗯。”项诚说:“有道理,过来。”


    项诚让迟小多骑到自己身上,抱着他的腰,于是迟小多跨坐在项诚腰间,随着项诚的节奏,靠着椅子一摇一摇。


    “你的想法总是很有意思。”项诚说。


    迟小多:“?”


    项诚解释道:“一般人听到它‘没有头’的特征时,想的都是‘这妖怪一定有个头,只是不知道头藏在哪里’,而你的推论则是‘它想要一个头’。”


    迟小多:“……”


    原来是这样啊,迟小多哭笑不得道:“可能是我比较笨的关系吧。”


    项诚沉吟道:“不,我大概明白了,这位‘邻居’,想要的也许是三魄。”


    “啊啊啊——!”迟小多一瞬间也明白了!


    吃下铸心丸的病人,在临死之前会喊“不要砍我的头”,然而病人的身体没有事,也就是说,变故产生于他们的魂魄里!病人在弥留之际看到了幻象,而这幻象,就是自己“头部”的魄被夺走的过程。


    人身上: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七魄,有两魄是在头顶的。迟小多曾经就是用眉心轮上的灵慧魄炼制成法宝。


    三魂七魄中,天冲、灵慧二轮又有一个别称,叫天魄。气力中枢称人魄,精、英称作地魄。


    天魄就在人的头上……迟小多迅速补刀,说:“我觉得不是三魄,是两魄!气魄喉轮实际上是在锁骨的,还在这个怪物体内,它一定是先天少了天魄,所以四处寻找。”


    “对。”项诚答道:“一定是这样了!”


    迟小多又解开了一个未解之谜,当即雀跃欢呼,紧接着咚一声响,椅子失去了平衡,两人摔在一起,项诚索性把迟小多抱起来,按在床上,一手关掉了灯。


    翌日早饭时,迟小多把分析朝陈真和陈朗说了,陈真答道:“很有道理。”


    “人参就是一个引子。”陈真分析道:“一种灵药,你稍等,我让轩何志那边查一下。”


    迟小多和陈朗又开始玩那只人参,人参似乎和陈朗熟了些,不怎么怕他了,却还有点怕迟小多。迟小多不敢解开镇妖绳,怕它跑了,抱着它朝杯子里按,给项诚泡点人参茶喝。


    【它洗过好几次澡了。】陈朗说:【我昨天倒过来把它拎着,用风筒吹了下。】迟小多只好作罢,把人参放在餐盘里,用筷子咯吱它,人参痒得滚来滚去,过了一会伸出须须让迟小多抱,迟小多便把它放在围巾里裹起来,给它把叶子擦干净。


    人参舒服得很,花慢慢地舒展开,一阵扑鼻的清香。


    陈朗只是看了眼迟小多的报告,表情就变了,与迟小多对视,充满惊讶的表情。


    【魄的转移。】陈朗飞速打手势:【理论上确实是可以实现的。】迟小多点头:【我怀疑“邻居”知道一些关于魄的修补方式,说不定可以去帮上忙。】“制药的粉末应该是混合的。”项诚说:“至少产出了上万盒。”


    “是的。”陈真答道:“为什么只有六个人中招,这一点我想不通。”


    “咳!咳!”轩何志在视频里说:“我简要地归纳一下。”


    “说重点!”陈真说:“时间紧迫!”


    轩何志马上加快了语速,直接切入正题,解释道:“植物是有生命的,虽然不像人和动物一样,有三魂七魄。但是植物有‘脉’,少数品种,通过时间的修炼,能把‘脉’扩展出去,学习它见过的人和动物,制造出七个脉轮。”


    “嗯。”项诚点头道:“这和药有什么关系?”


    “别急嘛。”轩何志得意洋洋地说:“现在给大家解释,‘脉’是无处不在的,它不像人的魂魄,只存在于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等地方,哪怕你把一株人参磨成了粉,它的粉末里也留存了‘脉’的全部信息。”


    迟小多倒是第一次听到,毕竟驱委对植物的研究并不多,他突然觉得轩何志也不是那么的不靠谱了。


    轩何志在视频里笑道:“我去找点植物给你们示范……”


    “等等!”陈真马上制止道。


    轩何志随手一折,把窗台上的一盆花摘了下来。


    “别动手啊——”陈真大叫。


    “你把周老师养了二十年的的君子兰摘了!”陈真大吼道。


    “没关系。”轩何志云淡风轻地打了个响指,只见背后窗台上的君子兰又长出花苞,开了朵花。


    “主任,你还好吧,主任?”轩何志说。


    迟小多和陈朗忙给陈真按摩心脏,陈真差点被吓没命了。


    “我在这朵花上施一个法术。”轩何志说:“大家猜猜会发生什么?”


    “别卖关子了!”项诚和陈真同时怒吼道:“快说正题吧!”


    轩何志说:“好好,你看,譬如这样。”


    轩何志在君子兰上施了个发光术,整朵花发出光,轩何志把花瓣一扯,扯了下来。


    扯下来的那片花瓣还发着光,与母体保留着相对独立,又彼此呼应的关系。


    “啊……”迟小多说:“我大概懂了。”


    “bingo!”轩何志说:“在植物上留下了法术后,哪怕是折断一根枝条,取出来,这个法术就被部分复制了,注意,仅限于植物内部,而且是‘部分’。”


    轩何志又把花瓣一片片挨个扯下来,发光的花瓣在风里微微飞扬。


    “如果在人的身体上施一个法术。”迟小多说:“不,哪怕不是法术,把一个人的手砍下来,手也不能动了,是这样吧。”


    “对。”轩何志说:“所以我猜,你们的对手在人参上用了一个法术,人参被磨成粉,加工成药丸,再交给病人吞服后,这个法术就会在病人的身体内起作用。”


    “可是怎么解释有些人吃了有事,有些人吃了药却没事呢?”迟小多问。


    轩何志:“因为在‘脉’里藏有的法术,是根据植物部分的‘量’来决定的,摄入体内后,遵循慢性植物毒素原理,在身体里堆积,我再打个比方……”


    “我明白了。”迟小多暗道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一层,答道:“不用了。”


    轩何志转身,又折了一支君子兰,迟小多朝他们解释道:“假设一株人参,被注入了一百万单位的夺魄法术,研磨成粉后,进入人的身体里,今天摄入一千单位,明天摄入五百,堆积到某个程度,夺魄法术就会发挥作用……”


    “是的是的。”轩何志转身过来,说:“我们来看看另外这支君子兰……”


    周茂国出现在了视频里,轩何志的背后,背着手,看着轩何志手里的君子兰,又看桌上的一堆花瓣。


    所有人:“……”


    “祝你好运。”迟小多同情地说。


    “有缘再会。”项诚说。


    “goodluck。”陈真潇洒地一挥手。


    轩何志:“?”


    陈真关上了视频,说:“现在出发。”


    第125章 星河如覆(五)


    “耶——出发喽。”


    迟小多和陈朗兴高采烈地上了车。


    三小时后。


    “妈呀——好冷啊——”


    项诚和陈真在公路旁问路并观察地形,迟小多刚探出头就冷得半死,让陈朗千万要戴上口罩和毛线帽再下来。


    母山魈呆呆地在后座坐着,迟小多试着和她聊天,然而妖怪怕他们,迟小多问一句,妖怪就答一句,迟小多见她心神不定,想必是思念孩子,便不打扰她了。


    陈真戴着google眼镜,使用卫星定位找路,和项诚换着车开,前往大兴安林东南麓的加格达奇,再从加格达奇进山。


    沿途一片白茫茫,天与地被雪白的毯子盖着,远方时而出现几座覆盖了白雪的房子。没有城市也没有村庄,山毛榉与落叶松上盖着雪,一掠而过。天地是那么的空旷,仿佛有北京与广州的数十倍大。


    迟小多和陈朗起初还很好奇,然而看久了也就那样,到处都是一片白,太阳一出来,白得刺眼,而且车子实在太旧了,砰砰砰地响,还有点漏风。按项诚的意思,直接变成龙飞过去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然而陈真觉得一来容易惊动妖怪,二来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小心谨慎点的好。


    半夜三点,他们抵达加格达奇,迟小多和陈朗冻得鼻子发红,城市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城市居民分两类,本地人早早就睡了,外地人全部跑光了,六月份才回来。


    住宿条件有点糟糕,幸而暖气还是有的,信号时断时续。


    “你在做什么?”项诚问。


    迟小多坐了一天的车,困得眼皮打架,却还在调试图腾。


    “明天进山以后可能没信号。”迟小多说:“先联系上封离。”


    “有卫星信号覆盖。”项诚说:“就怕不稳定。”


    “您在大兴安岭吗?”封离问。


    “对。”迟小多说:“你那里情况如何?”


    “还行。”封离说:“差不多就完成了,大兴安岭……”


    封离那边仿佛在想某些事,迟小多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封离说:“在下似乎听过一个关于大兴安岭的故事,可是年代久远,记不太清楚了。”


    “你知道‘邻居’的身份?”项诚说。


    封离回忆了很久,答道:“很抱歉,实在想不起了,战死尸鬼王也许知道一些极北之地的秘辛,我明天去找他问问。”


    “没关系。”项诚随口道:“想起来后随时告诉我。”


    “我做了一个图腾的增强器。”迟小多说:“到时候能和圣地联系。”


    “好的。”封离说:“朝您汇报一下,大王,目前飞禽区、尸妖区与水族区已大概装修完成了。走兽区和中央圣殿还在进行中,协调工作由格根托如勒可达负责。”


    封离拍了几张照发过来,项诚看了一下觉得挺满意,拍板道:“就这样。”


    “圣殿中央,到时候会开启一个信号塔。”封离解释道:“按您的设计布置了。”


    “很好。”迟小多说:“有遇见什么技术难题吗?”


    “您简直是个天才。”封离说。


    迟小多谦虚地说:“哪里哪里。”


    封离说:“可是恕我冒昧地问一下,这个信号塔有什么用呢?我们平时可以打电话不是么?现在圣地也有wifi了。”


    迟小多:“……”


    项诚:“这个你不用管了。”


    “是是。”封离忙道。


    迟小多:“不不,我不是要打电话……封离你没发现这个法阵的用途吗?”


    封离说:“我对法阵一窍不通,太惭愧了。”


    迟小多这才知道,忙道:“信号塔不是打电话用的,而是传送用的。”


    封离:“!!!”


    “我就说嘛。”可达的声音在一旁道:“费这么大力气,怎么可能用来打电话?”


    封离和可达站在妖族的圣殿前,抬头看着殿顶上的增幅器,迟小多开始解释自己的设计,打算模仿人类的驱委传送方式,在不同的城市中设立妖怪管理委员会,简称“妖委”,再利用法术,连通圣地,可随时进行传送。


    这个方案是从沙县小吃中得到的启发,但仍在研究中,随着研究,迟小多发现,传送的距离越远,消耗的能量就越大。然而幸亏圣地的选址连西南,通荆楚,四通八达,处于中国的腹地。


    也许最初天魔选择巫山建立根据地正是基于这点。


    也就是说,只要信号塔建好以后,妖怪们就可以借助图腾的力量,从全国各地传送,回到圣地,这样能让众妖王更方便快捷地管理自己的手下。


    当然这个传送目前只设置为单向的,即有进没出,传出去的法阵要严控,否则就乱了。


    “你打算先试试看?”可达说:“把我俩一起传过去?”


    饶是如此,圣地要和黑龙江省建立传送,也实在太远了。


    “现在还是算了。”迟小多说:“需要能量,很多很多的能量。”


    “有能量就能传送吗?”项诚说。


    “以前的传送是基于图腾本身,在夜月下吸收的能量。”迟小多解释道:“图腾相当于一个蓄电池,每个月储满能量后可以释放一次,现在我想把它的能力转换出来,但这样一来,打开传送门,就需要妖力维持了。普通的妖怪没法进入圣地。”


    “驱委是怎么传送的?”项诚问。


    “利用地脉传送。”迟小多说:“所有的入口都在地脉上,而驱委办事处选在地脉的结点,我也想效仿这个法阵,不过还有很多技术难题没有克服,改天得和小朗商量。”


    迟小多测试了下,最后实在抵不住睡意,睡着了。


    翌日下起了大雪,按项诚的意思,迟小多和陈朗最好还是在加格达奇等他们回来,然而迟小多已经离开了哈尔滨温暖的五星级酒店,跑这里来住林业招待所还不如硬着头皮进山呢。


    茫茫山林,落叶松上堆满了雪,一眼望不到尽头,墨色与白色占据了视线所能企及之处,林木看似杂乱却又遵循着自然的秩序,填充了天与地。溪流全部结冰,越野车离开满是积雪的道路,沿着山坡一路下去,迟小多几次以为这车要挂掉了,没想到却出奇的彪悍。


    “这车改装得太牛了。”项诚开车,碾上结冰的小溪,在树林中颠簸着前进。


    “钱老年轻时是个探险家。”陈真答道:“越野车发烧友,多半就是出自他手。”


    “怎么走?”项诚回头道。


    山魈指了指右边,项诚便沿着坡再次开上去,雪积得太厚,车轮打了会空转,终于不动了。


    “还有一百多公里。”陈真说:“今天到不了,准备扎营吧。”


    项诚和陈真下车,项诚施展法术,一道青色的龙炎喷射出去,清理了道路上的积雪,紧接着两人把车推上坡去。陈真气喘吁吁,险些被要了老命,好一会才缓过来。


    陈真:“呼……呼……在这里扎营吧。”


    “前面。”项诚说:“地图上显示,我们马上就到第一个林场了。”


    果然,不远处出现了几座零星的小屋,说是林场,实际上范围很小,不到一千平方的区域内,有三座平房,外头杂乱地堆着工具。后头还有个厨房。


    项诚点燃煤油灯,照亮了黑暗的小屋,屋里一排双叠铺,受潮的棉被还在,外头狂风卷着暴雪怒号。


    项诚去厨房准备吃的,迟小多和陈朗配合把床铺好,将小人参拴在床脚旁,陈朗拣了个脸盆,给它垫了点棉絮做窝。


    外面则是孤寂的林海,迟小多和陈朗在门口朝外看了一会。


    陈朗:【我好喜欢这里。】


    迟小多瞠目结舌。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迟小多说:【吃的也没有,又冷又偏僻。】陈真:【因为这里很简单啊,没有那么多的人,也不会让哥哥一直忙,整个世界就像是只有树,大雪和这个小屋子了。】是吗?迟小多在这片茫茫的林海里,听着风雪的声音,确实有点恍若隔世之感,远离尘世的喧嚣,一切都仿佛不再重要。


    【你没有这种感觉吗?】陈朗问。


    迟小多想了想,陈朗又比划道:【有什么体验呢?】


    【站在这里。】迟小多比划道:【感觉就像被人不停地打耳光,风吹得脸好痛。】陈朗:……


    陈真抱着毯子进来,问:“山魈呢?”


    迟小多说:“它在外头自己找吃的。”


    山魈在周围活动,配偶还被关押在驱委,陈真也不怕它玩什么花样,便先不管它了。


    “锅炉没法用。”项诚推门进来,说:“都冻住了,烧炭供暖吧。”


    陈真说:“我再翻翻去。”


    林场已歇业将近六年,到处都是蜘蛛网,建造时却是用的上好木材,避风效果很好,门一关上,暴风雪被隔绝在外。


    项诚把后备箱里的食物材料取出来,和了一盆面,化开一盆肉馅,四个人外加一只山魈坐下,在木屋里生了个炭炉,用林场的大锅烧开水,包饺子。


    “找到两瓶二锅头。”陈真弹了弹酒瓶,说:“喝一点,暖身体。”


    山魈看着炉火发呆。


    迟小多安慰道:“明天就能找到你儿子了。”


    山魈点了点头,陈朗询问地看迟小多,片刻后让迟小多作翻译,问山魈问题。


    迟小多:“你和你孩子分开多久了?”


    山魈答道:“好几年了。”


    迟小多翻译后,陈朗同情地看着它。


    “吃吧。”项诚一人分了一饭盒饺子,把迟小多包的奇形怪状的饺子划到自己碗里,迟小多一天里终于吃上一口热的,当即感动得泪流满面。


    “再见到它的时候能认出来吗?”迟小多又替陈朗问道。


    “一年里,野人让我见他们几面。”山魈答道:“认得出来。”


    大家狼吞虎咽,陈朗朝迟小多打手势,迟小多又问:


    “应该朝人类求助啊。”


    “人类管吗?”山魈问。


    “找我们大王也行。”


    “那时候不认识大王。”山魈苦着脸说。


    “也不能做坏事嘛。”


    “你没有孩子。”山魈叹了口气,说:“等你有孩子了就知道了。”


    山魈也是怕儿子被野人虐待。


    陈朗:【他们之间的亲情比人还要深厚。】


    迟小多点点头,陈朗又说:【妈妈都是这样的吧。】


    【有些妈妈就不是这样。】迟小多说:【像我妈就不是。】陈朗点点头,项诚笑了笑,不说话了。


    迟小多看了眼项诚,也不说话了。


    大家吃过饺子,迟小多有点犯困,靠在项诚怀里玩手机,信号只有一格,还是2g,迟小多也有点想郎犬了,不知道郎犬在家里闯祸没有,发了条短信不见郎犬回,心想多半又在玩手机游戏。


    “我们睡隔壁?”陈真说。


    “就睡这儿吧。”项诚说:“重新生火麻烦。”


    人参来了这里倒是不想跑了,也许是和他们混熟了,也许是知道快要回家的原因,蜷在被窝里,不舒服地动来动去,迟小多问:“绳子拴得太紧了吗?”


    人参点点头,脑袋上的花动了动。


    迟小多说:“我给你解开点?”


    人参又点头。


    于是迟小多给它打了个活结。


    陈朗轻轻地给它盖了围巾当被子,和陈真睡一张床,项诚和迟小多去睡另一张床。


    项诚的体温很热,迟小多觉得非常舒服,被他搂在怀里,迷迷糊糊地入睡。


    半夜时分,伴随着门外寒风带来的碰撞声,迟小多感觉到项诚稍微动了下。


    “怎么了。”迟小多醒了,睁开双眼。


    项诚正在翻包,把床边的包放好,拉链缝里,图腾发出微光。


    “嘘。”项诚示意不要出声,迟小多听到对面铺位,陈真和陈朗睡着了的呼吸声。


    “图腾吗?”迟小多睡眼惺忪。


    项诚一手抱着迟小多,一手去取图腾,迟小多小声道:“应该是封离把法阵画好了,图腾开始聚集地脉能。”


    “嗯。”项诚看了眼,把图腾放回去:“继续睡吧。”


    迟小多蜷缩在被子里,清醒了些,伸手去摸项诚的胸膛,捏他的胸肌,被项诚抓住,亲了亲嘴唇。


    “不要乱摸。”项诚很小声地说:“忍得很辛苦了。”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又道:“乖,先睡。”


    “睡不着了。”迟小多动来动去,朝项诚身上爬,又伸手去揪他耳朵,项诚被迟小多弄得啼笑皆非,侧过身,把他压着,轻轻地蹭。


    外面传来轻微的声响,项诚马上停下了动作。


    迟小多:“?”


    项诚示意噤声,在呜呜的风雪里,分辨出了细微的树枝断裂声与动物的嗥叫声。


    “听见了?”项诚小声问。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


    项诚翻身起来,飞速套上长裤,穿上羽绒,迟小多要起身跟着去,项诚却把衣服扔给他,让他快点穿上。


    项诚走出一步,陈真的声音道:“山魈出去了。”


    迟小多被陈真吓了一跳,取下煤油灯,朝对面铺位上看,见陈真睡在被窝里,上身穿着背心,露出白皙健硕的胳膊,搂着陈朗。陈朗依偎在他的胸膛前睡熟了,一手放在他的左胸膛上。


    “我去看看。”项诚说:“你不用起来。”


    迟小多提着灯推开门,狂风与暴雪迎面卷来,项诚一手搂着迟小多,护着他的头脸,躬身从树丛下冲过。


    煤油灯照向树林深处,这次声音更明显了,像是什么怪物的哀嚎声。


    “是山魈的声音!”迟小多说。


    项诚点头示意知道了,迟小多取出符咒,贴在灯上,紧接着煤油灯离地飘起,飞向高空。


    大兴安岭的树木参天而起,黑夜中仿佛一层压着一层,森林内成为飘雪的仙境,抖抖索索的雪粉分不出哪里是从天而降,哪里是树木抖落,煤油灯飞向天空,在树林间穿行,飘浮。


    一个黑影迅速无比的穿过树顶,朝着声音的来处跃去。


    项诚牵起迟小多的手,两人在雪地里飞速奔跑,距离那声音越来越近。


    倏然间四面震动,黑影犹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迟小多喊道:“不好!快跑!”


    “抱住我!”项诚道。


    迟小多一把抱住了项诚,项诚转身跃向最近的一棵松树,在狂风之中攀爬而上,紧接着踩上树木的枝条,跃向不远处的第二棵树。


    劲风掠过面庞,树木上又一个黑影冲过,迟小多身在半空,一脚踏上松杈,项诚搂住迟小多的腰,把他放了个仰天平躺,面前挥来一把锐利的大斧,挨着他的额发削过。


    只是一秒,迟小多便看到一个没有头的人,从头顶掠过去。


    紧接着项诚左手握住了迟小多的手腕,右手揪住松枝,一脚飞踹,野人怒吼,抬起手臂抵挡,当的一声巨响,项诚踹在一面铁盾上,那野人被项诚踹得飞了出去。


    “就是它了!”迟小多喝道。


    项诚抱着迟小多一个纵跃,沿着树木滑下地面,两人落地,煤油灯跟着他们降下,悬浮在头顶高处,散发出的光照耀了附近一小块区域。


    风停了,项诚转头四顾,迟小多紧张得发抖,一手探入包里。


    “跑了。”迟小多说。


    话音未落,野人又从黑暗里冲来,扛着盾朝项诚一撞,项诚淬不及防被撞飞出去,迟小多大喊一声,背后冲来又一只野人。


    第三只,第四只,树林里竟然出现了千军万马,朝着他们冲杀而来。


    项诚摔出时转身,在树干上一踹,再次犹如箭矢一般飞来,抖开降魔杵,把冲到迟小多身后的无头野人一棍挑飞出去。


    “嗬——嗬——嗬——”


    野人们开始用手中斧头敲击盾牌,项诚与迟小多背靠背。


    “跳!”项诚喝道。


    迟小多马上转身,扒上了项诚的背,紧接着项诚朝前一扑,无声无息地化为青龙,一刹那所有的无头野人冲了上来,前赴后继地以战斧砍向青龙,青龙尾巴一扫,腾空而起,树木倒塌。


    “不要喷火!”迟小多喊道。


    这个时候如果喷火,引燃了山林,整个大兴安岭一烧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地面到处都是飞斧,青龙一拔高,回旋斧朝着他们飞来。


    “俯冲!”迟小多喊道。


    迟小多一躬身,青龙贴地冲了下去,飞盾与回旋斧四射,迟小多避开飞斧,掏出一把符咒,在空中一撒,青龙怒喝一声,口中绽放雷霆,闪电一见金属便飞速跳跃,在树林间疯狂放电,刹那间联接成了一张巨大的电网,犹如冲击波一般横扫开去。


    野人被电得四处飞散,不住抽搐,青龙要咬住其中一只抓回去,背后却倏然一阵巨响。


    青龙猛地一回头,只见远方的山峰高处一角崩塌,雪崩犹如海啸一般地涌来,而在雪崩与森林中央,赫然就是林场的木屋!


    迟小多大吼一声,青龙顾不得再管这里的野人,转身飞速冲回,一口龙炎聚集在喉中,却恐怕引燃了林场的木屋。眼看雪崩的速度越来越快,青龙竭尽全力,撞上了上百吨崩塌的雪粉。


    “咳、咳。”迟小多从雪里冒出头。


    青龙翻滚着从雪地里冲了出来。


    “陈真!”迟小多喊道。


    青龙几下猛扫,雪粉犹如爆破一般被扫开,现出木屋的门。


    青龙又一尾扫去,从雪地里扫出一样东西——越野车被扫得飞到了另一边。


    项诚化身为人,与迟小多冲上前去,用肩膀撞开了木门。


    里面空空荡荡,木屋垮塌近半,雪崩盖住了项诚和迟小多的铺位,而陈朗与陈真睡觉的地方完好无损,人没了。


    迟小多:“……”


    “冲锋衣,羽绒服都不在。”项诚说:“他俩没事,一定是安全的情况下离开这里的。”


    迟小多意识到床边没有衣服,也就是说陈真和陈朗是先穿好衣服,才临时走的。


    “人参也不见了!”迟小多说。


    捆妖绳和人参都没了。


    两人又在房外绕了一圈,项诚把底朝天的越野车掀过来,迟小多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去哪里了呢?”迟小多疑惑道,掏出手机,没有信号。


    项诚站在雪地中,低头戴上手套,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捆妖绳在那个方向。”项诚一指远处,说:“快,上车!”


    两人上车去,项诚倒车,挂档,沿着树林旁的公路开走,绕着树林外过去,先前的无头野人已经消失了,山魈也不知去了何处,天已大亮,前面公路尽头,是一片铺着白雪的树桩。


    树桩之海的另一头,则是又一片绵延的原始森林。


    迟小多注意到雪地上有两道痕迹,通往森林深处,树桩旁作了个燃灯符文的记号。


    地上躺着一只被砍下了脑袋的野猪,野猪的血已经结冰了。


    迟小多:“???”


    “他用滑雪板离开的。”项诚说:“没路了,车开不进去。”


    山林深处传来一声野人的吼叫,紧接着有武器敲击盾牌的声音形成了回声。


    “不要上天。”迟小多说:“我怕会被发现。”


    项诚想了想,拆开车前盖板,用雪简单擦了下,让迟小多坐上去,说:“我当会哈士奇,你来控制方向。”


    迟小多:“好……好的。”


    紧接着项诚用绳子系住那块钢板,拖着迟小多,跑进森林深处,脚下步伐越来越快,钢板到得后来,简直是飞一般的速度,迟小多不住倾身,喊道:“慢点慢点!”


    项诚跃起,落在钢板上,一脚前踏,重心落在后脚,迟小多哇啊啊啊地叫,眼看几次差点撞在树上,靠着项诚左右闪避,沿着陈真留下的滑雪板痕迹,绕开了所有的树木,眼前倏然一空。


    迟小多:“……”


    钢板载着两人,射出开阔地,咻的飞出了悬崖,就在那千钧一发之时,迟小多抖开项诚的雨伞,哗啦张开,两人朝着对面的山崖飞去。


    紧接着一落地,雨伞一收,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沿着陈真的雪橇痕迹飞奔而去。


    “近了。”项诚道。


    迟小多马上道:“小心!”


    越过白雪茫茫的平原,面前是一道石桥,石桥的末端就是落雁头,居高临下望去,山峰上道路交错,到处都是野人士兵。


    两人一个飘移,差点就冲到一群无头野人的中间去,项诚忙拖着迟小多,跑到一块巨岩后躲藏。


    落雁头错综复杂的岩洞外:


    一条红绳拖在雪地里,人参身上还绑着捆妖绳,一跳一跳地跑向其中一个洞穴入口处,扒着洞穴外沿朝里看,红绳被一只脚踩住,人参吓了一跳,叽的一声。


    人参回头看,陈真作了个“嘘”的手势,人参见是熟人,便不再惊讶,小心地四处张望。


    陈真提着捆妖绳,和人参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朝底下看。


    一只足有三米高的无头巨人坐在岩石的王座上,声音犹如闷雷般轰隆隆响,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陈朗坐在一旁,没有被捆,接过一只无头野人递过来的水,巨人首领示意他喝。


    陈朗喝了口热水,放下,打了个手势,示意听不懂那无头巨人说的什么。


    无头巨人的胸前长着两只巨大的眼睛,嘴巴则裂开了一条缝,不会说话。


    陈朗朝无头巨人打手势:【为什么把我抓到了这里?】


    无头巨人也朝陈朗打手势,指指自己肩上不存在的头,眨了眨胸膛上的双眼。


    陈朗莫名其妙,无头巨人定神看陈朗,眼睛稍微低下,继而抬起,拣了根树枝,在地上划出几个符号,又在前面两个符号上挨个打了叉。


    陈朗大概明白它的意思了,比划道:【是的,我听不见,也不能说话。】无头巨人两手指自己的胸膛。


    高处,项诚抬头,看见对面悬崖上埋伏着的陈真和拖着镇妖绳的小人参。


    迟小多远远地朝陈真打手势:【怎么被抓了?】


    陈真:【你们离开的时候,门没关好,跑进来一只野猪,人参被野猪拱了……】陈真作了个猪拱东西的动作,迟小多马上脑补出了多灾多难的人参被一只野猪衔在嘴里跑远,两行热泪迎风飘扬的画面。


    陈真:【我们去追野猪,野猪被下面的……】陈真指指悬崖下的无头野人,又作了个“砍”的动作,一手比划了个“抱起”,示意野人就把陈朗挟走了。


    迟小多点点头,好奇地看底下。


    第126章 星河如覆(六)


    那无头巨人背对他们,露出健硕的背肌,正在和陈朗对话,两手指着自己的胸膛。


    “他按自己乳头做什么?”项诚莫名其妙道。


    迟小多:“……”


    “那是眼睛!”迟小多道:“我知道它是什么了!千万小心那家伙!”


    “是什么?”项诚道。


    “刑天……”迟小多眼里全是惊讶,说。


    项诚朝陈真打手势,示意下面的怪物很危险,千万小心。然而项诚并没有学过手语,正确的表达是“右手拇指抵在小指上,在左手手掌上拍打几下”。


    项诚的表达则是——指陈真:“你”、摆手:“不要”、指下面:“下去”。接着作了个用心灯照他们的动作,两只手朝下按,分开作发光状。


    陈真:“?”


    陈真带着询问的眼神,确定那个两手一起朝下按的动作。


    项诚点头。


    迟小多:“……”


    “两只手一起朝下按是‘现在发起进攻’。”迟小多说。


    项诚:“……”


    陈真已经转身朝下面跑了过去,项诚只得马上冲过去,迟小多说:“等等!等等啊!”


    陈朗还在和那个巨人打手势。


    【我不是你们。】陈朗指指耳朵,摇手:【虽然我听不见,但我们不一样。】迟小多远远看见了手语,突然一下就明白了。


    刑天应该是把陈朗当做了同类!


    可是陈朗和他们也长得不同啊!刑天是怎么分类的?


    “陈真!”迟小多突然喊道,声音在山谷里形成了回声。


    陈真和项诚被吓得够呛,项诚忙示意迟小多不要说话。


    无头巨人没有任何反应,还在和陈朗比划。


    【我看见、你的魂魄。】无头巨人比划:【你的、天魄里,眼睛的魄,被改变了,是怎么改变的?】陈朗有点犹豫。


    无头巨人:【我想做一个头,教我。】


    “它听不见!”迟小多朝对面喊道:“他们都听不见声音啊!”


    “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于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迟小多又喊道。


    有眼睛,有嘴巴,唯独没有耳朵。


    陈真的声音传来,答道:“早说!”


    项诚也喊道:“现在怎么办?!”


    陈真说:“你不是让我下去么?”


    项诚答道:“我的意思是你在上面接应!”


    两人一边说一边下断崖去,避开上面巡逻的卫士。


    迟小多说:“你们就在他背后说话它都不知道的!”


    “嗯!”陈真探头张望,说:“小朗刚才说什么?”


    迟小多道:“我看见小朗的手势了!”


    陈真说:“小多你在悬崖边上等着,别过来了!我和项诚下去对付它。”


    三人在刑天背后,悬崖高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


    项诚说:“把它的武器抢了,它就玩不转了!”说着扔了个石子在刑天背后,放在地上的盾牌上,当的一声。


    陈真说:“知道了!”


    “等等!”迟小多说:“先别动手!”


    陈朗:【我不会。】


    刑天:【头,我有一个,可是不能开窍。】


    陈朗有点疑惑,刑天作了个“聚拢”的动作,仿佛把什么力量做成了一个头,再端起来,把那个虚拟的头安在脖子上,摆摆手,摊手,示意没办法。


    迟小多惊讶至极,制止了项诚与陈真。


    “我知道它想干嘛了。”迟小多说:“它的脑袋以前被砍掉了,砍头的武器,一定是连着魄一起斩断的,所以它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头。现在它又想了一个办法,但我不确定。”


    迟小多站到高处,朝陈朗比划手势——【答应它。】


    陈朗一瞥,马上镇定下来,朝刑天点头。


    刑天起身,陈真和项诚马上伏在山崖上,避开它的视线。


    刑天却没有注意到他们来了,起身,拾起盾和斧头,示意陈朗走在前面。


    项诚抱着迟小多落地,陈真爬下来,人参拖着红线跑过来,迟小多朝它招手,人参却拉着迟小多的裤脚,要带他去另外一边。


    “待会!”迟小多朝人参说。


    刑天与陈朗从崖壁下的通路走去,沿着石阶走向高处。


    “它们只能用看的。”迟小多朝项诚和陈真解释道:“闻不到咱们的气味,因为没有鼻子,也没有耳朵。”


    “理论上不难对付。”陈真说。


    陈朗跟在刑天身后,来到了半空中的崖壁上,平台前有一个单独辟出的法阵。那是一个连迟小多和陈朗也认不出的符文。


    迟小多马上从包里掏出笔记本,记录这个法阵,说不定以后为陈真凝练中枢魄能用上。


    而法阵中央,浮着一团光。


    刑天张着嘴,口水滴答滴答落下,走到法阵中央,站在那团光下面,脖子里伸出了飘带状的魄力,缠绕着那团光,把它按到脖子上。


    陈朗也懂了,说:【你打算重新铸造你的灵慧魄和天冲魄吗?】刑天比划了个:【是。】它指指自己的腹部,简单地作了个动作,又指胸膛,意思是:【虽然有眼睛,但是看不见,有嘴巴,但不能说话,只能“感觉”。】迟小多看到了它的正面,看见它的双眼和普通人的不一样,只有眼白,眼白中间有一个瞳仁,却没有眼黑,瞳仁是一个符号。


    “它的双眼和嘴巴,是由中枢魄化出来的!”迟小多马上道:“就像你的貂一样,只能感知,看不见具体的细节!”


    陈朗:【抱歉,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开窍。你、自己想办法吧。】刑天呆呆地站着,陈朗指指自己,意思是我要走了。


    紧接着刑天发出一声怒吼,震得迟小多耳膜剧痛,就在陈真正将出手的瞬间,山崖间仿佛发生了什么变故。


    刑天一愕,转身朝远处看去。


    落雁头下的碎石洞内发生了骚乱,一只山魈抱着小山魈冲出来。


    人参拖着红绳,追在山魈的背后,跳个不停,一群无头的野人追着山魈冲出。


    “我救人!”陈真吼道。


    “我救人参!”迟小多喊道。


    “救到了马上跑!”项诚喝道:“它小弟太多了,回头再来铲平这里!”


    下一瞬间,项诚飞身出去,一脚踹在刑天的背后,刑天朝前扑倒,陈真冲上前去抓住陈朗,陈朗指指法阵,又指迟小多,迟小多朝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先跑再说。


    刑天回身,一斧砍向项诚,项诚一脚踹上斧面,侧身跃开,不与他缠抖,在半空中化身青龙,飞向迟小多。迟小多从山壁中跳出,落在龙头上,青龙载着迟小多飞向断桥。


    山魈一臂携着另一只小山魈,在悬崖上夺路飞奔。


    刑天狂吼,双眼喷发出火焰,朝着天空射去,迟小多喊道:“小心背后!”


    青龙一个盘旋,趁机飞身下地,把陈真与陈朗一兜,接上空中。


    刑天在山崖间跳跃,顷刻间已来到了面前,一斧朝着龙头砍下!


    青龙猛地转头,以角抵上刑天腹部,把他挑得飞起,这么一耽搁的时间里,山洞内已涌出数以万计的无头野人,一起裂开腹部的血盆大口发出嗥叫,朝着山魈追去!


    青龙既要应付刑天,又要顾及头上的陈真等人,还要去救迟小多的宠物,一时间实在忙不过来,不敢在空中大幅度翻身,只得贴着地面掠过。


    刑天落在山崖上,举起巨斧,斧上引领着肆虐的暴风雪,霎时周围的山峦上,暴雪一起涌来,当头落下。天空中风起云涌,乌云盖顶,神威与项诚的龙威僵持不下。


    “离开这里!”陈真喊道。


    青龙转身,已挨近地面,潮水般的无头野人涌来,抛出绳索,套向青龙,项诚几次要拔高,却被无数绳索固定在地面。


    “下来!”项诚喝道,继而一打滚,变幻为人,把三人抖了下来。


    迟小多就地打滚,撒出一把雷电符,陈真把两人祭在身后,喝道:“闭眼!”


    刹那间,心灯来了一式大闪光。


    上万只无头野人登时纷纷哀嚎,只是短短数秒内,陈真一抖手链,飞剑犹如海潮般飞射而去,与野人大军的斧与疯狂撞击!


    项诚一落地,便甩出智慧剑,冲上前去,挥出了惊天一剑,迎上了刑天的巨斧。


    当的巨响,震得迟小多差点吐血,气劲掀翻了数人,朝后摔去,连项诚都抵挡不住,刑天的力度实在太强了。


    “这厮小弟太多了!”项诚吼道:“先撤再说!”


    就在那一刻,树林中冲出了另一只山魈,与母山魈汇合。


    人参发现了迟小多,不住弹跳,朝他跑来。


    然而在刑天的怒吼之下,上万把飞斧射出,掠过树林,两只山魈协力抓住小山魈,那只母山魈不提防背后射来的飞斧,当即鲜血四溅。


    迟小多已冲到了近前,公山魈抓着小山魈,朝迟小多冲来。


    刑天双眼已怒而喷火,全身变得赤红,喷发出的火焰一路烧来,公山魈奋力把小山魈朝着迟小多一抛。


    迟小多飞身半空,抱住了小山魈,继而被项诚从背后抱住,滚下了悬崖!


    “跑!”项诚收回捆妖绳,抖成天罗地网,绊倒了海啸般杀来的无头野人大军,四人转身,冲上石阶,人参却朝另一边跑去。


    “跟着它跑!”陈真大声道。


    四人跟着人参狂冲,人参带着他们左拐右绕,进了山洞,进了幽暗的洞穴后,面前却是条死胡同。


    洞穴的尽头有个木笼子,蹲着一支灵芝,见人参来救,登时欢欣雀跃,使劲把下半截身体从木笼的间隙里钻出来,奈何灵芝的脑袋太大了,卡在里头死活出不来。


    项诚:“……”


    迟小多:“……”


    陈真:“……”


    陈朗:【又有一个了!好可爱!】


    背后,刑天的身躯堵住了山洞的出口。


    “刚才是谁喊跟着它的。”迟小多嘴角抽搐。


    刑天一步一步地进入了山洞,人参焦急地弹来弹去,朝他们求救。


    刑天朝着洞穴内发出怒吼,山洞被震得碎裂。


    茫茫白雪与群山之中,青色的龙炎犹如箭矢一般刷的一声从无数个山洞内迸发开去,紧接着山峦被毁掉近半,刑天被一股冲力撞得直飞出去,青龙载着迟小多、陈真、陈朗、小山魈与灵芝和人参,一起冲了出来!


    青龙却冲不出多远,一头撞进森林里,压塌了连片森林,项诚恢复人型。


    “项诚!”迟小多焦急道。


    “我没事!”项诚吼道:“龙魂的力量一下消耗太大了!没法再变了!”


    “追上来了!”陈真喊道:“跑!”


    陈真把小山魈从身上摘下来,扔给项诚,山魈马上抱着项诚的脚,被他带着在林中奔跑,迟小多把灵芝和人参包在围巾里,扔给陈朗。一群人拖家带口,开始了夺命大逃亡。


    无头野人越来越多,刑天已陷入狂躁状态,一边追杀他们一边烧毁森林,项诚拖着那山魈,一颠一颠地狂冲。


    “我跑不动了。”陈真气喘吁吁,扶着一棵树说。


    迟小多跑得快吐了,陈朗靠着树喘气。


    大地轰然震荡,野人千军万马,在刑天的带领下朝他们杀来。


    项诚吼道:“跑啊!”


    项诚左手拖陈真陈真拖陈朗,右手拖迟小多,身上还挂着人参灵芝和一只山魈,叫苦不迭,在树林中竭尽全力地逃跑。


    “小心树啊啊啊!”迟小多喊道。


    项诚把陈真一推,陈真和陈朗沿着山坡滑了下去,迟小多一个飘移,项诚从背后扑来,两人一起滚下了山坡。


    无头野人全部把盾一扔,踩在盾牌上,飞速追来。


    眼前一空,刷然冲出了树林,陈真看到越野车,如得大赦,马上冲上车,项诚一手一个把迟小多陈朗山魈灵芝人参一起扔了上车去。


    陈真发动越野车,越野车吭了一声,熄火。


    陈真:“……”


    “水箱冻住了啊!”陈真道:“谁把车前盖拆走了!”


    项诚:“……”


    项诚无计可施,只得抽出智慧剑,说:“你们快走!”


    陈真打开天窗,爬上车顶,说:“小多你带小朗快走!”


    密密麻麻的无头野人冲来,三米高的巨人刑天跃出了树林,朝着他们长声怒吼。


    项诚双手持智慧剑一抖,智慧剑变幻成一把巨剑。


    刑天冲上前,右手持干斧,左手持戚盾,又是一招,与项诚对撞。干戚乃是上古神器,项诚的智慧剑竟奈何不得刑天,只得以力换力与它抢攻。


    刑天背后,无头野人群杀至,包围了越野车,就在冲上前的那一刻,陈真的心灯再次焕发出强光,轰然爆射,放翻了冲上前的野人,紧接着一圈飞剑卷出。


    就连刑天也不敢与心灯对视,避开那强光。


    “有机会了!”项诚觑到破绽,一剑挥去,气劲炸开,裂过刑天的胸膛!


    然而刑天的伤口只是出现了一瞬,便即飞速合拢。


    迟小多喊道:“找它的弱点!在……”


    陈朗拉迟小多的裤腿。


    迟小多:“??”


    陈朗拿出迟小多包里闪着光的圣地图腾,示意他看。


    迟小多马上捞起图腾,喊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圣地,封离正在和战死尸鬼王调试圣殿顶上的发射器。


    封离道:“听见了!”


    战死尸鬼王:“玩得如何!还尽兴?”


    迟小多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们正在……刑天……”


    战死尸鬼王转念一想:“正有此意,刑天……封离昨日正朝吾提过。刑天自与天帝一战后被砍去头颅,这些年来,便时刻想找回自己的头,甚至不择手段……”


    “地脉……”迟小多说。


    项诚龙魂力竭,刑天又是上古之神,简直被压制得没法喘气。


    迟小多抓狂道:“救命啊——!”


    图腾必须有地脉才能发生效果,这时候上哪里找地脉啊!


    陈朗:【怎么了?】


    迟小多忙打手势,陈朗指陈真,又指天顶上。


    【利用地脉传讯的原理,对于天脉也同样适用。】


    陈真正坐在车顶喘气,迟小多自言自语道:“可是要怎么打通天脉呢?”


    陈真示意先让我歇会,而不到半分钟,更多的野人杀过来了,陈真强打精神,说:“来,要做什么?你说。”


    迟小多突然想起,陈真的心灯就是使用天脉之力的。


    在心灯的聚能威力之下,一道强光直通天顶,在心灯的力量下,天脉登时现出五彩的色泽,犹如极光一般在天幕下飘荡。


    圣地:


    图腾感应到天脉之力,增强了讯号。


    迟小多的声音嗡的一声,封离和战死尸鬼王马上捂住耳朵。


    “喂,喂。”战死尸鬼王道:“听得见?”


    迟小多怒吼道:“救命啊——大王要挨揍啦!”


    话音未落,图腾投射出景象,项诚倒拖智慧剑,被刑天追得不住逃。


    战死尸鬼王:“……”


    封离:“……”


    “拿我武器来!”战死尸鬼王怒吼道:“今日教那厮尝我厉害!”


    大兴安岭:


    陈真双手推出心灯,天脉的力量增强,嗡的一声覆盖了大地,陈真全身发出强光,强光所到之处,无头野人闭眼,无法直视。


    陈真和项诚都已筋疲力尽,迟小多心里祈祷法阵千万不要出错……


    在心灯的照耀下,越野车的后方,空间荡起水波,吸走了心灯引来的天脉之力。


    “我要……支持不住了……”陈真咬牙道。


    陈朗从背后抱住了陈真,一声巨响,心灯之光再次增强,破开了空间,在乌云密布的天幕下照向四面八方。


    “随我杀!”战死尸鬼王一声大喝。


    随之而来的是圣地被投放到大兴安岭上的千军万马,从图腾打开的裂隙中一瞬间冲了出来!


    山摇地动,众峰雪崩!


    战死尸鬼两万铁骑冲进了伐木场,个个手执武器,朝着无头军掩杀而去!


    项诚见援军到来,当即弃战,手持长剑朝迟小多飞奔而来。


    场面一片混乱,无头军与战士死鬼军互相冲杀,越野车几次差点被掀翻,迟小多竭力稳住身型,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把他一抓。


    “自己人!”迟小多吼道:“别动手!”


    “是我!”项诚骑着一匹尸马,让迟小多坐在马背上。


    心灯又是一道强光,陈真的背后浮现出巨大的符文。


    在那金光之中,陈朗手持心灯,陈真站在陈朗身后,双手环过他的肩膀,两手覆笼在心灯上,双掌微微外翻。


    两兄弟的身躯在强光中变得近乎透明,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辉,继而铺天盖地的发散出去。


    辉焕朝日,星河如覆!


    千亿星光从心灯中爆发出去,射进所有无头兵士胸膛上的双眼。


    陈真睁眼,双手扣指一弹,两点星光直摧刑天双目。


    刑天双眼登时被封印住,它张嘴发出痛苦的嘶吼,手中斧与盾挥舞不休。


    “抓稳了!”项诚喝道:“控马!”


    迟小多驾驭尸马,与项诚一起射向刑天。


    “弱点应该在它的脖子上!”迟小多喊道。


    战死尸鬼王从千军万马中冲出,手持长戟,一戟捅住了刑天的血盆大口,随之迟小多纵马飞跃,项诚在空中来了个倒挂金钩,两人掠过刑天的肩上,项诚一剑正中它的脖颈断口,直插下去。


    项诚竭力勾着马镫翻身上马,两人飞远,战马落地。


    刑天不住震荡,双眼,空中爆发出强光,青色的灵魂离体飞起。


    “远古战神。”陈真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以燃灯之名,洗去你心中一切执念,超度尔等不屈之魂。”


    心灯卷出温柔的光浪,一瞬间淹没了无头大军,灵魂在这强光之下化作星辰,射向天脉。


    迟小多不住喘气,片刻后,心灯光芒一收,陈真倒下,陈朗忙紧紧抱着他。


    夜,落雁头的山头升起了篝火,雪停了。


    陈真躺在刑天的法阵中间,陈朗朝迟小多打手势。


    迟小多:【你确定吗?】


    陈朗:【一定可以的。】


    刑天被超度了,而法阵上还悬浮着纯粹的魄力。


    迟小多说:“那就请鬼王帮我们一把。”


    “我为你们护法。”战死尸鬼王屹立于山峦之中。


    “开始吧。”项诚说:“陈真的消耗太大了,就算现在带他回北京,也得大病一场。”


    灵芝和小人参一只站一边,一起朝陈真嘴里吹气。


    黑暗的精神世界里,没有天也没有地,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流浪。


    一点光亮了起来,紧接着化作漫天璀璨的星河。


    “小朗?”


    “哥哥。”


    陈朗全身发着光,双手捧着一团光,照耀了这无止境的宇宙。


    “小朗。”陈真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这里是……”


    “这是给你的。”陈朗温柔地说:“哥哥。”


    “可是……”陈真似乎想起了什么,而就在他接过那团光的一刻,四周亮了起来,恢复了色彩缤纷的万物。


    精神的世界犹如一条长河,裹着无数的记忆,冲刷着他们彼此的灵魂。


    “这就是你说的颜色吗,哥哥?”陈朗笑着看四周。


    “现在能看见了?”陈真说。


    “嗯。”陈朗点头道:“在你的世界里,我还能听见声音。”


    那团光从陈朗的手中被交到陈真的手中,陈朗说:“真美好啊。”


    “等等!”陈真见陈朗要转身离开,说:“小朗,你……”


    陈真站在陈朗的背后,陈朗没有回头。


    大兴安岭,落雁头:


    项诚与战死尸鬼王各站一侧,陈真躺在地上,陈朗跪在陈真的身前。


    静谧的夜空中,星河犹如一条飘带横亘而过。


    陈朗手中捧着心灯,头顶的魄力被引向心灯之中,再由心灯注入陈真的身体内,陈真全身发出光,在心灯的照耀下,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只灵兽。


    陈真的貂守护在陈朗的身旁,陈朗看了它一眼,貂便转身,进入了心灯,进入陈真的体内。


    光芒一收。


    “我以后可以偶尔过来看看你的世界吗?”陈朗轻轻地说。


    “嗯……当然。”陈真说:“不对,小朗,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告诉过你,让你不要用心灯的!”


    心灯熄灭,世界终归于寂,陈真睁开了双眼,陈朗期待地看着兄长,见陈真醒了,笑着抱住了他。


    一个月后,北京:


    陈真家里,迟小多边用牙刷给人参和灵芝洗澡,边时不时和陈朗聊天。


    迟小多:【你为什么也可以用心灯?心灯不是只有他能用吗?】陈朗:【我不知道,那天心灯突然就接纳了我,可能觉得我和他的灵魂是一样的吧?是认错了吗?也可能是它太老了,出错了。】迟小多:【现在还能用吗?】


    陈朗:【他不让我再碰它了。】


    迟小多:【我猜是你俩的灵魂已经有点相容,所以心灯就把你俩等同于一个人了?就像我和项诚那样,不对……真的是这样吗?】陈朗:【你在说什么啊!】


    迟小多忙道好好好,是我脑洞开太大了。


    “好了吗?”项诚问:“你都给它俩洗多少次澡了。”


    “我舍不得它们啊啊啊!”迟小多把牙刷一摔。


    “要么你俩一人养一只?”陈真过来说。


    人参和灵芝听到这话以后,马上紧紧地互相抱着,灵芝还把人参的须在自己的杆上绕了好几圈,示意永远不分离。


    迟小多恋恋不舍地看着两只药材,说:“你们要好好修炼啊,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陈朗:【拜拜,小多。过几个月咱们就又见面啦。】


    迟小多也和陈朗抱了抱,朝陈真说:“你也要好好锻炼啊。”


    “现在身体好多了。”陈真笑着说:“每天坚持跑步没问题,中元节圣地见。”


    项诚朝陈真告别,说:“少跑步,别吸雾霾吸出别的问题来了。”


    项诚潇洒一挥手,开车离开,迟小多还趴在后座上,看陈朗和他抱着的两只小药材。


    到家以后,让黄杉运回来的山魈居然先到了。


    郎犬看到山魈,登时多了个玩具,舔得山魈一头湿嗒嗒的。


    “不要欺负它了!”迟小多说:“带它修炼啊。”


    郎犬点了点头,衔了根香肠过去,给山魈吃。


    陈朗则还每天在给两只小药材洗澡,早上起来,跳到床上,骑在陈真身上,陈真裹着被子,叫苦道:“小朗,我都喝得流鼻血了,停几天可以吗?”


    【这是灵芝的,调息理气。】陈朗笑着说,又把保温杯朝陈真递了递。


    窗外一轮红日照耀千里,陈真吃过早饭,与陈朗上车,开车进灵境胡同,循例每天上班。


    轩何志抱着陈真的大腿,被他拖过走廊,叫道:“陈主任!你一定要帮我啊!要不是为了你们,我也不会被周老师穿小鞋……”


    陈真把轩何志拖到会议室里,一屋子同事,轩何志忙拍拍灰,爬起来若无其事地走了。


    ——陈真篇·星河如覆·完——


    第127章 轰一般的篮子(一)


    “大家都到齐了吧-”


    “嗯。”


    “喔。”


    “哎。”


    “啊。”


    “说说说,快点说,老娘下午还要去逛街。”


    “现在开会,本次会议,是一个以解决格根托如勒可达同志,个人生活的小组会议。”


    “本次会议的重点‘精’神,是为了解决格根托如勒可达同志的婚姻大事,帮助他走出恋爱带来的困境。就像大家所认识的情况一样,格根托如勒同志呢,是一个好同志,他作风严谨,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英勇无畏,和蔼可亲。”


    “身为干部,亲近群众,在下基层体验妖怪生活的过程中,不怕苦,不怕累,树立了驱委的正面形象,他是驱委新一代的中坚力量,他威风凛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对待敌人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的无情,妖怪们见到他,纷纷偃旗息鼓……”


    “轩何志你开追悼会啊!偃旗息鼓这么用的吗?!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呢!快点进正题!不然老子揍死你!快!待会封离就来验收了!”


    “好的好的,主任不要着急,现在呢,格根托如勒同志遇见了一个感情生活的小问题,组织本着关怀干部生活的初衷,召开这一次会议,希望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群策群力,协助格根托如勒同志,解决终身大事,以饱满的热情,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下面请陈主任发言。”


    “……”


    “我没什么说的,你们看着办吧,小多想想办法?”


    “啊?叫我吗?”


    “这个……那我再说几点,其实呢,这个问题,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根据组织关怀年轻同志们感情生活的初衷——


    “——我建议暂时把格根托如勒同志调回北京,与周宛媛同志重新培养感情,俗话说得好……”


    “我去你妹的!”周宛媛终于爆发了,怒吼道:“感情你把老娘叫来开你们的什么鬼会就是想说这个啊!”


    周宛媛一把掀翻了会议桌,把轩何志拖到角落里。


    其余人一起抬起头,视频里,轩何志被周宛媛拖走了,在角落中传来哀嚎。


    陈真:“……”


    项诚:“……”


    迟小多把视频窗口缩小,放到桌面一旁,点开炉石传说,继续打卡牌游戏。


    片刻后,周宛媛气势汹汹地冲到摄像头前,把摄像头转了个向,朝着角落里,又一阵风般地冲回去,继续揍轩何志。


    项诚:“那就……先散会?”


    陈真在视频里问:“装修完了?”


    “快了。”项诚说:“定在中元节,你们可以提前出差,我和小多下周去重庆,正好带你们去成都玩玩。”


    “那就暂定下周。”陈真说。


    迟小多看着视频里的可达,想说什么,可达却一脸无聊地挂了通话。


    阳光从圣地四周洒下来,山体内部巨大的‘洞’‘穴’内,光柱错落,一如秘境,蝴蝶在空中飞扬。


    可达把靠在桌上的手机拿下来,揣进兜里,叹了口气。


    “可达?”背后封离的声音道。


    “哎。”可达马上‘精’神一抖擞,转身看着封离。


    可达头上戴着个安全帽,夏天圣地有点热,中央制冷系统还没开,可达便穿着条蓝‘色’的吊带工人‘裤’,打着赤膊,在走兽区巡视,一身古铜‘色’的肌‘肉’健硕漂亮。


    封离说:“我们找您一上午了。”


    可达忙道:“我在淘宝上选东西,想给你选个秋千。”


    封离又说:“有事想征求您的意见,请跟我来圣殿。”


    可达跟随封离前往圣殿,圣殿做了重新翻修,外墙清洗过一次。迟小多特地请了多位知名设计师,做了一次概念‘性’的主题公园设计。


    如何让一个在山体内,封闭式的主题公园得到阳光和月光,并且看得到星星?设计师们提出了概念‘性’的设想,用特殊的材料,改造山体外壳,打开多扇“窗户”,让光线得以进来。


    于是迟小多召集了妖怪们,把这种设想用法术变成了现实,现在的山体上有许多天窗分布着,从山上看,一切都是正常的,使用特殊的岩石,来为圣地内部采光。


    圣地顶上更有一线天,下雨或下雪天,‘洞’中气流就会卷起雨水,让它均匀分布到整个圣城中。


    可达用他强大的手办能力,为走兽区建起了雕塑园,并自掏腰包,买来了不少植物,把走兽区建成了一个巨大的立体公园,呈太极形态,中央是封离闪闪发光的王座。王座后更有巨大的古树,开枝散叶,覆盖了走兽区,接通狐王广场与走兽区内的所有建筑。


    妖怪们可以沿着树枝行动,通往各自的生活地点。


    圣殿则保留着原本的建筑风格,开始时妖怪们建议给项诚和迟小多立一个雕像——项诚左手托天魔种,无畏状望向远方,右手搂着迟小多,迟小多张望,一手指向前方,作为妖族指引未来状。


    当然,最后遭到了迟小多的强烈反对,雕像改成别的了。


    “您觉得这个可行吗?”封离站在雕塑前,问道。


    “应该可以吧。”可达掸掸雕塑底座前的三个大字。


    万妖殿。


    封离说:“我恐怕巴蛇大王会反对,每一位妖王都会立像,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不太喜欢。”


    尸族神殿顶上,就有战死尸鬼王手持长戟,驾驭战马指向远方的雕塑。


    “我觉得可能他们认为……那样的雕塑太傻了。”可达说:“和雕塑无关,只是和表达的意蕴有关……”


    封离说:“您对这方面比较熟悉,那您说他们喜欢什么样的雕塑呢?”


    可达想了一会,摇摇头。


    封离又道:“不如也让大王骑在马上,皇后坐在他的身前,眺望远方,仿造鬼王的雕塑来一个?”


    可达一手扶额,说:“还是算了,就这样吧。”


    大家把雕塑用红布覆着,等候中元节夜晚,项诚前来揭布。


    战死尸鬼王正在圣殿前的广场上玩遥控飞机,鹰王和鲲王打高尔夫球,封离与可达一起进去。


    圣殿内部翻新,上古传说中,妖怪的壁画铺满穹顶,正在进行喷绘的几名画家朝他们打招呼,封离点头回应。


    “辛苦了!”可达喊道。


    “你看看这个。”封离把手按在祭坛中央的一块石头上。


    可达抬头看穹顶,以天‘花’板中央为核心区域,无数符文隐藏在画下,亮起微弱的光。


    “法阵是皇后设计的。”封离说:“一旦圣地遭到侵略,壁画就会释放出妖灵,攻击入侵者。”


    可达点了点头,封离说:“到时候,请您把这点回报给驱委。”


    可达无奈一笑,说:“该不会到了这时候,你还提防着我们吧。”


    “只是担心有不知天高地厚的驱魔师闯进来。”封离说:“虽然决定与人类相安无事共处,把话说在前头,总是好的。”


    “有小多和项诚在。”可达道:“起不了什么冲突。”


    “一百年如此。”封离淡淡道:“两百年呢?一千年呢?光‘阴’弹指即逝,一切都是不可预测的。”


    可达没再说什么,只是嗯了声。


    圣地入夜,月光投下,封离便道:“辛苦您了,请随意。”


    说着他转身就走,可达想说什么,但这些日子以来,封离一直是这样,办完事以后,说声“您请随意”就意味着各玩各的了。如果可达还要死皮赖脸地缠着,封离便会想办法来打发他。


    可达快步下圣殿,回走兽区去,离开中央区域时,抬头看了一眼封离,封离却没有走远,只是安静地站在圣殿的一侧,看着全城灯火。


    圣地业已建成,剩下最后的一点点工序,四个区域里,唯独走兽区最是用心,参天古木之下,萤火虫光点四处飞扬,封离掏出手机,拍了张照,打开朋友圈,编辑了两个字:新家。


    刚发出去没多久,他又把消息给删了。


    一架遥控飞机飞过来,嗡嗡嗡地从面前经过,战死尸鬼王似乎爱上了这个新玩具,作为一只魁梧的僵尸,他既不用吃饭也不用喝水,于是每天就在圣殿前站着玩遥控飞机,也玩不腻。


    “那小子不错。”战死尸鬼王说。


    “你们都被他收买了。”封离淡淡道。


    可达来了圣地以后,变着‘花’样给妖王们介绍人生体验与乐趣,给他们买手机,教他们玩psp,粘手办,淘宝买遥控飞机,玩ebay和亚马逊,邮到丰都的办事处那里由几个妖怪代收,‘弄’得鬼王和鲲王天天在家等快递。


    鲲王和鹰王则在飞禽区里天天打高尔夫球。


    “考虑考虑?”战死尸鬼王明显是从自身角度出发。


    封离没有正面回答,岔开了话题,说:“鬼王,你觉得大王满意这样的圣地么?”


    “大王满意不满意我不知道。”战死尸鬼王低头给遥控器换电池,手指太大,‘操’作不了太灵巧的东西,封离便顺手接过,帮他换电池。


    “圣地竟然建成这样。”战死尸鬼王颇有点感慨,说:“当年你还未曾开灵智,便不得不离开此处,你不知曾经的圣地,便无从比对如今。”


    “曾经的圣地是怎么样的?”封离问。


    战死尸鬼王说:“一具石棺,关住了妖族。”


    封离把遥控器还给战死尸鬼王,按着圣殿外的围栏,抬头看天际闪耀的星辰。


    “可这是大王与皇后的设计。”封离说:“不是他的。”


    战死尸鬼王示意封离看远处,扶桑古树下,光点飞扬。


    “如今圣地,有了点人情味。”战死尸鬼王道:“鲲王也赖在家里不走了。这是一个家。”


    封离沉默地看着远方。


    古树下是封离的宅邸,延伸下来的枝条郁郁葱葱,仲夏夜里萤火虫四处飞,欧式风格的庭院里有个天然的喷泉,方便封离随时喝水用。


    庭院内的光源都设计成了含苞待放的‘花’朵,‘花’朵里发着柔和的光,十分‘浪’漫。


    一只蝴蝶飞来,停在秋千的扶手上,收起翅膀。


    里头是九尾天狐封离的窝,围着草木从的栅栏,推开栅栏出来,院里有一个漂亮的吊篮秋千,可达懒洋洋地陷在那大秋千里,充电器‘插’在底下的地‘插’上,玩着手机。


    自从来了圣地以后,可达简直无聊到爆,每天能玩的大概只有手机,他在圣地里加了不少娱乐设施,包括妖怪酒吧,桑拿,卡拉ok,桌球厅等,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有时候他有点想放弃,回家去了,然而每次看到封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满意你的新家吗?下个月我就走了。”可达说。


    “怎么发现我的?”蝴蝶的翅膀一开一合,传来封离的声音。


    可达答道:“因为这只蝴蝶和别的蝴蝶感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蝴蝶答道:“因为我偷看了你的手机?”


    可达笑了起来,收起手机。


    蝴蝶变幻为封离,与可达一起坐在吊篮里,吊篮很大,哪怕封离摊平了躺,脚也够不着可达。


    “谢谢您,我很喜欢。”封离说:“这是我从小到大,收到最有心意的礼物。”


    “老实说,我发自内心地羡慕你。”可达认真地说:“从来没有人送我这样的礼物呢。”


    封离和可达都笑了起来,封离的笑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可达却转过头,刻意不去看他。


    “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您了。”封离说:“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就在想,要如何报答您才好。”


    可达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欠别人的情,只喜欢让别人欠你的情。”


    “也不完全是这样。”封离随口答道:“小多告诉我,偶尔也要释然去接受,别人对我的好,从这点来说,您和他很像。”


    “我们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可达悠然道:“来点酒?我知道你喜欢马爹利。”


    “我去取。”封离说。


    可达给封离做了一个酒柜,无数枝桠与藤蔓卷着酒瓶,封离打了个响指,藤蔓便卷着酒瓶放下来。封离斟了一杯,过来递给可达,两人的手指轻轻一触碰。


    封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两人各坐在吊篮的一头,星光与萤火虫的光芒落下来,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妖与人的世界,自然与凡尘的世界、刹那光‘阴’,与悠久不尽岁月的世界。


    “装修这里的时候。”可达喝了口酒,说:“我总是想起我的姐姐们。”


    “我听说过。”封离说:“您的家人,似乎都在国外?”


    “嗯。”可达答道:“其实我的身世很简单,没什么苦大仇深的过往,也没什么‘波’澜起伏的过程,像我这样的人,注定成不了少年漫画的主角,你懂的,嗯?”


    封离不禁好笑。


    “平淡的日子得来不易。”


    “是这么说。”可达叹了口气,答道:“我四个姐姐都出嫁了,过生日的时候,她们会给我打钱,偶尔也会回来看看我,给我带点礼物。”


    “所以在生日前的一周。”可达说:“我会把住的地方布置好,兴奋个不停,收拾,装饰,等着她们来给我庆祝生日。”


    “多大的时候?”封离问。


    “十岁左右吧。”可达想了想,摇摇头,说:“忘了。”


    可达喝了点酒,出神地说:“布置完整个家里,开一场生日宴会,姐姐们就都又走了,剩下我自己,再把东西一件一件地收走,扔进垃圾桶,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还是剩下我一个人。”


    “不过到十八岁以后。”可达说:“她们就几乎不来看我了。”


    封离点点头,没有说话。


    可达终于作了个靠近封离的动作,倾身过去,伸出手,拍了拍封离的膝盖。


    “所以我也能理解你的感觉。”可达说。


    “一世又一世,几十年的快乐对你的意义,就像我生日那短暂的一天。拥有了片刻家人,转眼就消失了,就像过眼云烟一样。”


    封离把酒杯凑近‘唇’边,喝马爹利时注视着杯里的酒。


    “这是我接触到的第一种酒。”封离说:“是一个西班牙人教我喝的,他是个吸血鬼。”


    可达看着封离,知道他想说点什么,封离几乎从不朝任何人说自己的内心,就连在项诚面前,也对过往守口如瓶。以可达所知,封离唯一一次说到过去,是在迟小多的面前,那天在武隆泡温泉的夜晚。


    也只是约略提起。


    “马爹利的历史只有三百年。”


    “是的。”封离点头道:“一千年前,离开圣地后,我东躲西藏,有时候托庇于凡人的保护,有时候则在山野间艰难存活,灵智慢慢打开,在三百年前,才喝到了第一口酒。狐妖生来就会幻化,可是我的脸,被胡新阳夺走了,我找不到自己,只能当一个……阳光下的鬼魅,我也曾试着变成一个人,去人类社会里看看,但那个时候,我的脸仍然是一张狐脸。”


    可达想象了一下那个时候的情况。


    封离说:“一个人的身体,有一张狐狸的脸庞,是不是很恐怖?”


    可达点了点头,封离说:“我只好用一个银面具‘蒙’住脸,去学习当一个人类,但不管我走到哪里,‘交’再多的朋友,当我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他们都会怕我。”


    “当然,我相信以我的狐面出现在人的面前时,绝不会有任何人第一眼就爱上我。”封离笑了笑,仿佛暗示着可达什么。


    “后来呢?”可达略过了这个话题,问。


    封离说:“我为了了解人类,偶尔会读书,尤其喜欢读一个叫戴名世的人的文章,进而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戴名世……”可达问:“和我很像?”


    “不像。”封离说:“一点也不像,他是个文人。他是少有的,知道我是妖怪身份,还不怕我的人,我陪伴了他一段时间,看他写文章。”


    “老戴还有一个朋友,知道我常常住在他的书斋里。”封离一笑道:“对我的身份很好奇,缠着老戴问长问短,最后把我写进了书里,那本书叫《聊斋》。”


    可达惊讶地看着封离。


    “可惜好景不长,我不犯人,人要犯我,一名道士抓住了我,他非常厉害,知道我的弱点。”


    封离笑笑,说:“道士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于是把我卖给了一个西班牙人,让我不要再回来了,我辗转流‘浪’到欧洲,跟着这西班牙吸血鬼。”


    “他的名字很长,现在已经记不清了,算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类。”封离若有所思道。


    “和我很像吗?”可达问。


    “不,不像。”封离有点诧异,答道:“为什么这么说?”


    可达示意他继续说。


    封离又说:“他很快也死了,死在大主教的手里,于是我被转手给一个葡萄牙人,他是个航海家。”


    “哥伦布吗?”可达问。


    “哥伦布的时代,比我到欧洲早了两百年呢。”


    可达说:“我历史是数学老师教的。”


    封离笑答道:“我辗转到了美国,在那里住了下来。认识了不少人类,谈过几次恋爱,其中一次是和一个农场主,另一次,则是和一名奴隶,还有一次,是和一个很好看的印第安人,我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名字叫迪恩斯。”


    “他们的部落奉狐、狼为图腾。”封离说:“是西丛林人,大多很幽默,迪恩斯尤其,总能逗我笑。”


    “嗯。”可达正要开口时,封离却摇摇头,说:“他不像你。”


    可达的话被堵住,一时间表情很奇怪,封离却认真地说:“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像你。”


    “他的身份是个酋长,很快也死了。”封离说:“我用尽了所有的能力,也没有把他救活,他临死前拜托我照顾他的族人。不过我没做到。”


    “其实我当时意识到了。”封离又说:“我是妖,就该回到妖的世界里去,嗯……就是你说的那种感觉,生日宴会里得到片刻的欢娱,第二天酒醒时,依旧只有自己,那感觉很不好受。”


    “但妖的世界容不下我,何况一个外来者,我强烈地想念故乡。”


    “我无意识地沿着北边走,穿过加拿大,认识了不少动物,世事更迭,得到的一切都将失去。”


    “我穿过白令海峡,回到亚洲,又一路南下,进入中国境内。”封离说:“世界变得太快,令我无所适从,抗战时,我无意中救下了一个姓叶的人,并进入了他的家族,担当守护者。”


    “世上总有这样的或那样的人,能够接受一个人身狐头的怪物。”封离悠然道:“我改变了想法,觉得如果不能和一个人当朋友……”


    可达接口道:“就改而与一个家族做朋友。”


    “是的。”封离说:“叶家对我很好,三代更迭,都对我尊敬有加,只是我没想到,就连这么庞大的家族,生命也会有尽头,说来就来,所有的记忆就像一阵风。”


    “也许我爱的是那阵风。”封离说:“在风去之后,连痕迹也不会再给我留下。”


    可达动了动嘴‘唇’,那句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格根托如勒可达,您是个好人。”


    “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封离取出一个匣子,双手捧着,略一躬身,说:“权当信物,愿我们的友谊万古长存。”


    那张好人卡发得惊天动地,‘荡’气回肠。


    “万古长存存存存存……”


    可达一下被“万古长存”打进了无情的深渊。


    当天深夜。


    迟小多打着呵欠,乏味地看着视频对面的可达,项诚在背后给迟小多按肩膀。


    “巴蛇大王,赐我永恒的生命。”可达说。


    项诚抬眼一瞥可达,说:“哦。”


    可达:“我感觉我要死了,小多,你说,咱俩是兄弟不?你不能见死不救。”


    迟小多说:“苍狼同志,你不是妖怪,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你要找组织解决你的感情问题。”


    可达说:“今天我想朝封离表白……”


    “被他发卡了吗?”迟小多同情地说。


    可达把匣子打开,生无可恋脸道:“他给我这个!”


    匣子里是一把短剑。


    可达说:“让我自刎吗这是?!”


    迟小多安慰道:“不是啦,送你剑的意思是赠君之慧剑,盼君斩情丝啊。”


    可达拿着剑,项诚忙道:“你冷静点!”


    可达朝地上一趟,说:“我不管!封离不喜欢我我就自杀了!”


    “哎哎你能冷静点吗。”迟小多说:“不要这样子啊,封离又不是玩具,我们也不能买给你。”


    “你具体说说难处。”项诚说:“我尽量帮你解决吧。”


    可达这才把剑放下,说了事情的经过,最后说:“我现在就一个要求,给我永恒的生命,否则我就不活了。”


    迟小多怎么听怎么觉得“赐我永恒的生命否则我就死给你看”这句话里有非常大的逻辑bug,却又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首先你认为‘只要永生了,封离就会考虑和你处对象’,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项诚说:“他不喜欢你,只要喜欢你,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喜欢我。”可达说:“我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项诚说。


    可达说:“他对我和对其它的妖怪都不一样,很细节的区别。”


    “他对人和对妖怪本来就不一样。”迟小多答道。


    可达心烦意‘乱’道:“总之我知道的!你们到底想不想帮我!我要自杀了!”


    “好好好。”迟小多忙道:“冷静点。”


    “或者说,他还没到那么喜欢你”项诚说:“这种喜欢不足以克服他的心结。”


    “我不想让他难过。”可达说:“问题在我自己身上,我很清楚,所以我要永生。”


    “那是不可能的。”迟小多说:“让你永生,那我师父不是死得也太亏了,那么多人想永生呢,凭什么反派就该死啊。”


    可达说:“我可以拿别的东西来换,你不是很聪明的吗?”


    迟小多说:“其实我和小朗研究过这个问题。”


    项诚想了想,说:“别傻了。”


    可达灵机一动,说:“你们不是会转那个什么吗?转转转,把我转到一只哈……转到一只狼的身上,不就行了?”


    “行个鬼啊!”迟小多说:“狼不也会死的吗?”


    可达说:“我可以修炼啊,虽然几率很小,可是有你们帮助,再多吸收点地脉天脉的灵气,过个几百年,说不定就修炼回人型了呢?”


    迟小多说:“死心吧,以前说不定还有希望,现在绝对不行了。”


    可达:“为什么?”


    迟小多答道:“建国以后的动物不许成‘精’,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可达:“……”


    项诚说:“还是可以的,现在和驱委沟通过了,成‘精’的要登记备案,领一个成‘精’证。”


    迟小多说:“好吧我只是随便说说,但是把人的魂魄转移到动物身上去,是绝对不可行的,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动物的身体根本就无法容纳人魂。”


    “那我就……”可达举起短剑。


    “等等!”迟小多和项诚忙一起道。


    “我还有一个办法!”迟小多说:“同志!不要冲动!”


    可达:“说。”


    迟小多说:“让他爱上你。”


    可达答道:“我什么办法都用尽了,我确定他爱上我了!我很确定!”


    项诚答道:“还是不够爱的问题。”


    突然间可达那边传来敲‘门’声,可达说:“你们等等。”


    可达把东西收好,去开‘门’,‘门’外,封离来了。


    “圣地外面来了一只受伤的妖怪。”封离说。


    “哦,需要治疗?”可达莫名其妙道。


    “它的身份非常特殊。”封离说:“可能会引起妖怪和人类的矛盾,我们想为它提供庇护,需要您联络驱委那边。”


    可达跟着封离过去,迟小多听到最后一句,好奇地探头张望。


    “是什么?”迟小多说:“让我看看。”


    封离打了个响指,四周亮起灯。


    圣地入口处,出现了一只受伤的妖怪,显然已经筋疲力尽,趴在地上,不能动了,地上渗了很大一摊血,左脚被咬出伤口,一‘抽’一‘抽’的。


    那是一只大熊猫。


    迟小多:“……”


    项诚:“……”


    可达傻眼了,封离着实有点焦虑,上前去‘摸’了‘摸’那只硕大的熊猫。


    “喂。”可达戳了戳那大家伙,说:“你没事吧。”


    熊猫呜咽了几声,抬了抬左脚,意思是你不会自己看吗,都伤成这样了。


    第128章 轰一般的篮子(二)


    熊猫出事问题是非常严重的,不仅熊猫,所有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只要遇上了麻烦,都要由妖委和驱委协调解决。根据这只熊猫所转述,事情发生时,它们曾经派出一只牦牛载着浣熊前往成都驱委求助。


    但成都驱委每天早上10点上班,下午3点下班,中间还有2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大家还经常翘班去打麻将。


    求助的妖怪去联系驱委,然而成都的驱委入口非常难找,妖怪绕晕了头,找了三天,找到的时候别人下班了。只得出来找地方躲藏,第二天又去找了一天,还是没找到。


    最后好不容易进了驱委,因为族群比较敏感,而且一致认为没多大事,驱委不受理,最后求助者被赶走了。


    牦牛只好又去找重庆驱委。


    奈何重庆实在太热,牦牛等得太久,还有点中暑,回去又花了将近一个月。


    接着事态升级,不少大熊猫受伤并被控制,熊猫们只得亲自动身,连夜下人间来搬救兵,这只叫阿胖的熊猫就是他们一致推举出来的代表。


    它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前往圣地,朝妖王求助。


    熊猫不会飞,更不会游泳,属于走兽,自然划给封离解决。


    “就是这样。”熊猫坐在圣殿中间,脸上肿了一大块,用爪子捧着冰热敷,腿上缠好了绷带,口齿不清地说。


    “谁打你了!”迟小多的声音在通讯法术另一头怒吼道:“反了!敢打熊猫?!我给你报仇!你等着!”


    “没有人打我。”熊猫含糊地答道:“我自己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封离:“……”


    可达:“……”


    “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啊!”熊猫哀求道,继而抬起手,一把抱住了封离的大腿。


    可达说:“你能稍微挪个地方吗?我看你进来以后屁股就没抬起过。”


    熊猫稍微往一旁挪了挪。


    项诚说:“怎么摔的?有人追你?”


    熊猫说:“没有,我一脚踩空,从山上滚了下来。”


    所有人嘴角抽搐。


    封离道:“说说事情经过吧,团体斗殴属于你们内部矛盾,我们的原则是不干涉种族内政,想必也帮不上忙。”


    熊猫的肚子咕的一响。


    熊猫说:“有吃的吗。”


    “给他找点竹子。”项诚说。


    “不用竹子。”熊猫说:“吃肉就行,别太咸,吃了掉毛。”


    所有人:“……”


    可达只得去让妖怪给找肉,端上来一叠生牛肉,熊猫又说:“有熟的吗?生的细菌多,吃了不健康。”


    可达:“你怎么这么麻烦啊!”


    熊猫不说话了,无辜地看着封离。


    “给它找点牛肉干。”封离说。


    最后熊猫对着一盆牛肉粒,朝嘴巴里扔,吃完了又要喝水,好一会儿,大家都快没耐心了,熊猫才打了个饱嗝,开始说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熊猫们居住的地方,是雅安碧峰峡深处,自然保护区里的非开放地区。


    不久前雅安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地震,几只熊猫正在树上吃零食,不小心滚进了地震产生的裂隙里。接着熊猫们在发动大举救援时,发现了地裂中出现的一只远古怪物。


    那只怪物似乎被困在洞里很久了,个头足有普通熊猫的两倍大,因为地震而被放了出来,出来之后便制伏了方圆数里内的所有熊猫,把熊猫幼崽全部抓了过去。


    “它的眼睛是这样的。”熊猫比划道,两个眼睛瞪着突出,作丧尸状,又看看自己的爪子,说:“手是这样的,还带毒,它这样一抓,就……”


    “啊啊啊啊——”迟小多在另外那边喊道:“好萌啊!”


    “不要卖萌了。”可达哭笑不得道:“快点说!”


    熊猫又说:“我没有卖萌,孩子们都被抓起来了,我们尝试着营救,可是进去的熊猫都被打伤了。”


    “我们去找人类帮忙。”熊猫解释道:“驱魔师不管,只好来找妖怪兄弟了。”


    熊猫又开始吃了,意思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大家面面相觑。


    项诚那边实在搞不定迟小多,只得说:“我们明天出发,大家明天见吧。”


    营救任务:


    对象:熊猫幼崽


    敌方:古代封印猛兽


    名字:未明


    危害级别:c


    性别:未明


    案情报告:一只远古猛兽脱出封印地点,拘捕了附近的大熊猫幼崽,(据说)来去如风,膂力强悍,爪上带毒,性格残忍。


    翌日,圣地外:


    “一、二、三——”可达和封离合力顶着熊猫的屁股,把它朝车里塞。


    “啊啊啊——”熊猫狂叫道:“脚好痛啊!”


    可达说:“要不把它绑在车顶上吧。”


    “不要啊!”熊猫忙道:“外面太热了!”


    “大哥您收一下肚子!”可达说:“就不能变成人吗?”


    熊猫又不愿意变人,封离说:“算了,你把肚子收一收。”


    可达明显是吃醋了,不满地从后视镜里看着熊猫。


    “好了。”封离拉上车门,大熊猫横躺着挤在后座,一手抱着薯片,另一手掏吃的往嘴里送。封离在车窗内部贴上变幻符,免得沿途被高速看见里头的熊猫盘查。


    “空调可以开冷一点吗?”熊猫说:“最近真是太热了。”


    可达只得把温度调低,开车走人。


    封离从副驾上回手,拍拍熊猫的脑袋。


    “谢谢大王。”熊猫乖巧地说。


    可达一路把车开到成都,走成雅高速去碧峰峡,给迟小多打电话,事情不大,封离又是走兽之王,本来用不着项诚亲自出马。


    按可达的意思是在成都等项诚,但后座的熊猫一直叫唤,担心自己的族人,可达只得给迟小多打了个电话。


    迟小多刚睡醒,还在和项诚喝午茶,准备坐下午的飞机,可达只得载着熊猫和封离在市内兜了几圈。


    “我实在是找不到成都驱委的入口。”可达朝电话里的项诚说:“这地方比北京高架还难。”


    项诚指挥了一会,也没法用gps,只得放弃,让他们先去碧峰峡看看情况。


    “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吗?”迟小多问。


    项诚穿着一身休闲装,短裤搭皮鞋,翘着脚喝茶,摇了摇头。


    “我理解封离。”项诚说:“说实话,这种感觉我也曾经有过。”


    “啊?”迟小多有点茫然。


    “患得患失。”项诚说:“封离很希望被人关心,他想交朋友,他和很多妖怪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喜欢人,希望亲近人。却怕得到的幸福变成了泡影。”


    “你以前也这么想吗。”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项诚点了点头,说:“刚开始和你在一起尤其,怕失去吧,可达也有点问题,他是个好的玩伴,也许不是个好的爱人。”


    “现在呢。”迟小多问。


    项诚答道:“现在当然没有了。”


    “宅男有宅男表达感情的方法。”迟小多说:“宅男不像你们这群直男……”


    迟小多觉得这话说起来有点怪,不过相信项诚能理解。


    “就像齐齐那样。”迟小多说:“男人表达感情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都要杀伐果断,霸气侧漏的嘛。”


    “我们这群直男。”项诚觉得好笑:“还有谁是直男?”


    迟小多转念一想,不说了。


    “不过可达的直觉还是很敏感的。”项诚说:“封离对他确实有那么一点意思。但他既然不开口,我也不好勉强。”


    当天傍晚,项诚和迟小多到文殊坊外。


    “先去驱委吧。”项诚说:“登记备案,然后去妖协看看。”


    “妖协已经成立了吗?”迟小多问。


    “嗯。”项诚说:“本来叫妖委,为了区别,改名叫妖怪协会,就在驱委对门。”


    “我看看成都的怎么进去……”迟小多翻了下驱委黄页,项诚说:“这里我来过好几次了。”


    项诚和迟小多绕着外头的商品街逛了一圈,在文殊坊前的公交车站等车,上了一辆车。


    迟小多:“???”


    项诚说:“成都的驱委入口相当恼火。”


    迟小多:“为啥。”


    项诚说:“待会你就知道了,听报站,别错过了。”


    “下一站:东三环路三段北内侧。”


    “下一站:东三环路三段南内侧。”


    “下一站:东三环路三段外侧。”


    “下一站:东三环路五段东外侧。”


    “下一站:南三环路一段外侧。”


    “下一站:南三环路三段中外侧。”


    “下一站:南三环路三段外侧。”


    迟小多:“……”


    “下一站应该就到了。”项诚说。


    公交车司机看了他俩一眼,项诚朝司机点点头,公交车路过一个巷子的时候,项诚按了下下车键,车上已经没几个人了,项诚在一个废弃的公交站牌“南三环路二段西”下车。


    “只有搭公交车才能看到这一站。”项诚说:“在南三环路三段外侧和南三环路二段中外侧两站的中间,按键才停车,开车过来很难找的。”


    迟小多简直晕头转向,总算明白那头牦牛为什么每次过来要找好久了。


    盛夏树影绰约,阳光洒在两人的头顶,项诚去买冰粉给迟小多吃,两人站在站牌下等驱委的班车,迟小多热得吐舌头。


    项诚却不讨厌夏天,因为夏天一来,他们就可以穿白t恤,迟小多穿白t恤和五分裤,滑板鞋的感觉很青葱,背着个斜挎包,有种少年感,是项诚最喜欢的。


    项诚总忍不住伸手去搂迟小多,还想撩他的t恤,伸手进去摸他的背。


    “不要抱了。”迟小多说:“好热,碰一下就黏糊糊的。”


    “那你抱着我。”项诚笑道。


    迟小多稍稍靠着项诚些许,两人坐在公交站牌下的长椅上,成都的生活节奏缓慢而舒适,整个城市就像一只巨大的熊猫一样,做什么都慢吞吞的。


    驱委的车来了,两人上车以后到了驱委,迟小多还惦记着那只熊猫,很想和它做一下朋友。


    成都的驱委倒是很凉快,是个古镇,闹中取静,古镇内房屋林立,是西南地区历史最悠久的消息集散地,到处都是卖材料的地方。


    “一级驱魔师。”项诚出示工作证。


    迟小多出示证件:“一级降妖师。”


    “下班啦。”门口一老头摇着蒲扇说:“里头那些静坐示威的,是你们家的不?都给领走吧,这可蹲好几天了,我看怪可怜的。”


    迟小多刚进去,看到一地圆滚滚的熊猫。


    迟小多:“……”


    熊猫们发现了迟小多和项诚。


    “都是从碧峰峡来的?”项诚问。


    “你谁啊。”领头的一只熊猫会说话,问道。


    项诚的眼里龙威一闪,熊猫们纷纷转过身。


    “大王!”


    “大王给我们做主啊!”领头的熊猫大叫道。


    熊猫们纷纷过来,抱大腿的抱大腿,献竹子的献竹子,还有熊猫去院里的池塘上抓蜻蜓讨好迟小多。


    迟小多说:“哎呀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肯定要帮你们解决问题的嘛,过来过来,都过来。”


    于是熊猫们一窝蜂地簇拥到迟小多身边去了,迟小多简直要被萌疯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当皇后真好啊!


    “我先把任务登记了。”迟小多说:“你们等等啊,大王一定给你们做主。”


    迟小多拖着一群熊猫,过去任务终端那里录入任务,顺便接通了驱委的视频电话。


    陈朗快下班了,正在处理信息,看了一眼便下巴掉地。


    【那是什么!】陈朗:【等等!你们在哪里?!】


    迟小多做了个鬼脸:【都是我的喽都是我的喽。】于是迅速挂掉了通话。


    “去妖协吧。”项诚说:“先搞清楚状况,再给你们做主。”


    于是十二只熊猫跟着迟小多和项诚浩浩荡荡地涌了出来,迟小多恨不得抱着熊猫跑路,奈何体型都太大,实在抱不动,熊猫们倒是很识趣的,涌到一起,抬着迟小多,跑了。


    妖协入口在南三环路二段西的另一头,一群熊猫从公交车站冲了出来,到马路对面去,一辆加长凯迪拉克停在站牌前,熊猫们纷纷上车去,在路上绕了两个圈,进了成都市妖怪协会。


    比起驱委,成都的妖怪协会显然热闹很多,沿途茶馆很多,都在喝茶听评书,集市上还有不少修炼用的东西,偶尔能找到从人类那里搜缴过来的法宝。


    妖怪们看到项诚和迟小多带着一群熊猫过来,纷纷朝两人行礼。


    妖协金碧辉煌,琉璃瓦镀金顶,两扇红门敞着。


    项诚敲了敲门,问:“还在上班?”


    “来了!”里面一个豪爽的声音道。


    内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见满地的熊猫蹲着,脸色一变道:“艾玛,咋又来了nia?不是让你们回去的吗?去去去!没空管你们这破事!”


    “别动手啊!”领头的熊猫马上抱着项诚的左腿,说:“我们可是一级保护动物!”


    “谁怕谁nia!”中年男人一抹额头,现出个王字,是只成精的东北虎,怒道:“保护动物了不起啦?老子也是一级保护动物,杀了你小样儿的不犯法!”


    迟小多:“……”


    项诚:“……”


    “两位这是……”那中年男人打量项诚和迟小多。


    项诚摘下墨镜,那男人显然是新来的,忙道:“大王您里头请,里头说。”


    “这群家伙特会看人下菜碟。”东北虎朝迟小多说:“全靠卖萌吃软饭,皇后可千万别让他们迷惑。”


    迟小多哭笑不得点头。


    “你刚过来?”项诚问。


    “是的是的。”东北虎忙道:“回禀大王,小的刚调过来没多久。”


    “工作做得不错。”项诚显然很满意成都妖协,有只老虎镇着,想必妖怪们也不敢乱来。


    “你们平时也不修炼。”东北虎伺候迟小多和项诚坐定,朝一众熊猫教训道:“功夫功夫不学,光知道吃!睡!自己山头出了问题也不知道想办法,就知道抱大腿,抱大腿有用吗?”


    熊猫们不吭声了。


    迟小多心想明显很有用啊。


    “碧峰峡情况怎么样?”项诚问。


    “回禀大王。”东北虎答道:“这事儿就是他们自己族里的麻烦,按道理说咱们是不该给外援的,否则这么下去还得了?熊猫自己领地里动乱,咱们管了,改天河马也来找,豪猪也来找,什么大象长颈鹿的全过来了,妖协也管不过来,您说是不?”


    迟小多说:“可是它们不是说碰到了个古代妖怪么?”


    “嗨!”东北虎答道:“别听这群熊货瞎掰扯,什么古代妖怪,那是他们自己人!就是个几千年前成精了的熊猫怪。”


    项诚点了点头,如果肇事者也是熊猫,而且没有危害到人,实在不能插手,总不能厚此薄彼,把古代熊猫不当熊猫吧。


    “您喝点这个。”东北虎给迟小多斟了点茶,说:“老家送来的。”


    迟小多心想这东北虎还真有趣。


    “怎么办?”项诚朝迟小多说。


    “你不能插手。”迟小多说:“封离估计也不行,我可以试试看,去给他们调解一下。我都答应啦。”


    东北虎想了想,说:“那敢情好,我派辆车,送大王和皇后过去?”


    “暂时让它们在这儿住着吧。”项诚说:“等我看看情况,安全了,你再叫个班车,把熊猫们集体送回去,不然它们老在驱委里坐着不走,对咱们妖族影响也不好。”


    “那是一定的。”东北虎道:“我办事,您放心!”


    迟小多和项诚出来,还听到里头东北虎在训一群熊猫。


    “听到没有?少给大王丢人现眼……”


    入夜时,可达与封离抵达碧峰峡,把车停在路边,熊猫说:“到了。”


    熊猫下车下到一半,屁股卡在车里,可达只得从另一头爬进去推,封离在前面抓着那熊猫的爪子拉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熊猫拖出来。可达实在受不了这只熊猫,说:“你们都成精了,连变一下体型都不会么?”


    “不会啊。”熊猫茫然说:“没人教我们。”


    “那你会什么?”可达说。


    “会说话。”熊猫坐在地上说。


    “快起来。”封离说:“不要坐了。”


    “带路带路。”可达明显对这个物种不太感冒。


    熊猫爬起来带路,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到了?”封离问。


    “还有很远喔。”熊猫答道,继而抓了点竹子,拿着朝嘴里塞,边走边吃。


    可达拿着手电筒跟在后头,和封离并肩而行。


    夏夜里,碧峰峡很凉快,树丛里蟋蟀叽叽叽地叫。


    “我准备回去就用点离魂花粉。”可达朝封离说


    “什么?”封离听到可达突然提起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一时间有点怔。


    “到时候。”可达笑笑,一手拍了拍封离的肩:“我就不记得你了。”


    “嗯……”封离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点点头,说:“尊重您的选择。”


    可达又说:“你还想着喜欢过的那些人吗?”


    “嗯?”封离又是一怔,继而答道:“不,没有想他们了。”


    可达和封离一路沉默地走着,气氛有点尴尬。


    “原来您是这样想的吗?”封离突然开口道。


    “什么?”可达答道。


    “如果我不接受更进一层的关系。”封离说:“那么对您来说,我们之间这么久的友谊,就宁愿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达:“……”


    “我坐一会。”熊猫说:“你们慢慢聊。”


    “你快点走!”可达不耐烦地说。


    封离说:“请不要费心了,您回去吧,我们妖族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可达有点诧异,说:“你生气了?”


    封离平静地站在漫天星光下,碧峰峡的竹林在风中刷刷作响。


    可达惊讶道:“你居然生气了!”


    “是的。”封离答道:“我生气了。”


    “这很合理。”可达笑了起来,摊手道:“你既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当然不会再想在你的身上浪费时间,这不是很公平的么?”


    封离答道:“但我不会忘记你的,格根托如勒可达,因为你……”


    “我在你的回忆里根本排不上号。”可达答道。


    “你回去吧。”封离被打断了话,不悦道:“不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付出了很多。”可达说:“我生平从来没有一次,这么真心诚意地去对待一个人……”


    “不必再说了。”封离也打断了可达的话,答道:“有缘再会,熊猫,走。”


    “喂!”可达追上来,说:“封离,对不起,我刚刚是故意这么说的。”


    封离没有回答,平静地走在峡谷小道上。


    可达说:“我以为你真的完全不在乎我。”


    封离变为狐狸形态,跑了,可达忙大步追上来。


    “哎呀你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嘛。”可达说:“我只是希望和你像普通朋友一样沟通,就像现在,不是很好吗?”


    “你总是戴着面具。”可达说:“不管何时何地,都不愿意表露自己的心情,令我觉得很茫然,封离?”


    “喂!封离!”可达突然说:“我爱你!”


    封离加快了脚步,进入密林之中,可达化身苍狼,潜入树林内,身体发着光,照亮了周围的区域。


    九尾狐蹲踞在树枝上,星穹般的狐目注视着地上的苍狼。


    苍狼蹲坐下来,后腿挠了挠耳朵。


    “什么才是真正的你?”苍狼浑厚的声音说:“你无欲无求,从来不表现出任何期望,你什么都不要,跟个劳模一样,就像是为了别人活着的,其实你有自己,对不对?”


    九尾狐没有回答。


    苍狼转头四顾,又说:“你才是个好人,封离,别人求你办什么事,你就帮助别人,几乎是有求必应,上司,下属,从来不会拒绝。我知道你希望得到什么。”


    “你想要朋友,想要家人,对不对?”苍狼又说:“实话说,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你渴望一个一直陪伴着你的人,我不是妖怪,我是人,是,我活不了那么久,我一定会比你先走。”


    “你的寿命是漫长的,我的寿命是短暂的。”苍狼转头,四处看了一眼,说:“可是我相信,许多事情虽然不能永久,却不因为短暂而变得毫无意义。佛家不是说吗?刹那就是永恒。”


    “好感人喔。”熊猫吃着竹子,在树下说。


    “如果你还是介意这个。”苍狼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拥有永恒的生命,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你再也不会因为这个难过。”


    九尾狐:“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答应的,我对你没有感觉,你不要胡思乱想。”


    苍狼抬头,看着树上的九尾狐,咧开嘴,朝九尾狐暧昧地笑了笑。


    苍狼:“我问过……”


    “我不爱你。”九尾狐说:“你不用动这个念头了。”


    苍狼:“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


    九尾狐跟随熊猫离开,苍狼一路小跑,尾巴摇来摇去,跟在九尾狐和熊猫的后头。


    “就在这下面了。”熊猫扒着悬崖,朝下望。


    九尾狐和苍狼冒出头来。


    “我下去看看。”九尾狐说。


    熊猫朝苍狼问:“有什么办法可以一直活着吗?”


    “关你屁事。”苍狼不客气地说。


    第129章 轰一般的篮子(三)


    这是一个地震形成的山体断裂带,看样子那古代妖兽先前是被封印在山里的,却因熊猫们救同族,误打误撞的把他放了出来,裂谷周围还有不少法阵与符文。


    裂谷中央隐约发出紫色的光芒,尽头有一块巨岩,九尾狐侧头端详周遭,全身一抖,变幻为一只乌鸦,潜入了夜色中,拍打翅膀,朝着巨岩飞去。


    深谷中有不少熊猫在活动,巨岩上突然亮起两道暗红色的光芒,仿佛有什么妖兽睁开了它的双眼。


    紧接着一声咆哮,整个山谷都醒了,封离感觉到强大的气息,马上飞身退后,而平地一道黑气射出,卷向半空中的封离,封离瞬间收拢身躯,变成一只隼,刷然射出包围圈,离开了黑气。


    苍狼站起,退后半步,白隼射来,变回九尾天狐。


    封离说:“是魔!!快撤!”


    紧接着,峡谷内升起一道巨大的阴影,犹如鬼魅般扩散,顷刻间席卷了整个树林。


    封离一转身,幻化为巨鹰,朝着那黑影喷发出漫天的烈火。


    黑气席卷,轰然散开,现出里面那虎背熊腰的怪物,它浑然不惧封离的火焰,迎着烈火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巨鹰的翅膀,巨鹰拔高,逃离,带着那黑色的妖怪旋转,被它倒拖回去,掼在地上!


    “原来是一只九尾天狐。”一个声音道。


    那怪物一步迈出,整个山峦都在为之颤抖,正要扼住九尾天狐时,苍狼从一侧扑上,咬住了它的脖颈,妖怪长声怒吼,将苍狼一把掀翻,苍狼要过去救封离,背后却冲上数以万计的走兽,将它扑倒在地。


    苍狼发出狼嗥,震得山峰不住震荡。


    那怪物在星夜下现出身形,是一只足有普通熊猫三倍大小的巨型熊猫妖,它的双眸赤红,獠牙尖利,示威一般朝着苍狼发出声音更大的咆哮。


    古代熊猫妖的怒吼震天动地,山林中万兽臣服,苍狼还未回过神来,那巨兽便朝着他扑上!苍狼与巨兽展开了交战,被一口咬住了前腿,摔在山崖上,发出闷响。


    “走!”封离的声音怒吼道。


    紧接着封离所幻化出的雪白犀牛冲向那巨兽,尖角抵着它的胸膛,冲出了悬崖!犀角对它竟是毫无影响,那巨型熊猫反手抓住犀牛角,与它一同摔下了悬崖。


    封离在空中变幻为飞禽要撤离,却被熊猫一掌拍飞,苍狼挣扎正要冲上去救,前腿却不听使唤,吐出一口血。


    成都,凌晨五点。


    手机在枕旁不住震动,项诚睡得迷迷糊糊,一手搂着迟小多,另一手摸起手机,把耳机戴上,半睡半醒间接了电话。


    “说。”


    紧接着项诚睁开双眼,完全清醒过来。


    “什么?”项诚莫名其妙道。


    迟小多也醒了,问:“怎么了?”


    项诚一个翻身弹起来,套上短裤,飞速穿袜子,迟小多接过耳机,那边是可达。


    “封离被抓了。”可达说:“情报有误,你们得马上过来帮忙。”


    “封离被抓了?!”迟小多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迟小多忙朝项诚打手势,示意不要发怒,项诚差点就要把可达骂个狗血淋头,被迟小多阻住了。


    可达左臂上全是血,靠在车旁给项诚打电话。


    “是我的错。”可达说:“我没有保护好封离,现在就去想办法救他,给你们添麻烦了。”


    迟小多接过电话,说:“我这就请援军,你千万别冲动,放心好了。”


    “那是什么鬼?”项诚难以置信道:“连封离和可达都不是对手?”


    “不是一只熊猫吗?”迟小多也无法相信,项诚翻身冲出了阳台,朝着二十九楼外一跃,化身为龙,迟小多飞身上龙,落在龙头上,青龙升起,飞向碧峰峡。


    迟小多马上联络圣地请求援助,同时接入驱委数据库,搜索古代熊猫。


    可达挂了电话,一拳揍在车门上。


    几只熊猫围过来,看着可达。


    “还不是你们害的!”可达朝熊猫们怒吼道。


    熊猫们无辜地看着可达,其中一只熊猫正在咀嚼植物,吐在爪子上,朝可达手臂上抹了抹,给他敷上。


    一阵清凉后,可达稍微平静了点。


    “对不起啊。”那只领他们来这里的熊猫说:“我没想到你们这么菜,都是我不好。”


    可达:“……”


    太阳升起来了,可达说:“援军马上就过来了,你们给我说老实话,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没有骗你!”熊猫们纷纷说:“它就是古代的妖怪啊。”


    三个月前的碧峰峡:


    大地阵阵震动,一轮纵波传上地面,坐在树上吃树叶的熊猫们被颠得一跳一跳,大家四处张望。


    紧接着,一些熊猫慢慢地爬下树来,努力逃跑。


    横波传来,大地裂开一条口子,两只熊猫掉了进去,其余的熊猫围上去。


    地震停了,半山腰出现了一条将近两公里长的裂口。


    “地震了——”不知道是谁喊道。


    “刚才是地震吗?”


    “快跑吧。”


    “有熊猫掉进去了,怎么办?”


    其中一只体格彪壮的熊猫过来,朝谷底望,掉进去的两个同族,其中一个正坐在谷底吃竹子,另一个则四处看,慢慢地爬向远处,尝试逃生。


    “喂!”上头的熊猫朝下喊道:“我们搓根绳子,把你们救上来!”


    搓绳子搓了两天,断了一次,又搓了一天。


    “你们到另外一头去!那里地势高点!”


    其中一只熊猫揪着绳子下去,把绳子绑在一个同族的身上,其它熊猫协力把它扯上来。


    “咦,这是什么?”那只下去探路的家伙发现了峡谷的岩壁上长着一棵植物,植物上结了红色的果实。


    于是它把果实一扯,连着植物一起送进嘴里,被扯下来的植物带着岩壁坍塌了一小块,背后出现了一个法阵,法阵瓦解后,里面是个洞穴。


    洞穴中冒出一股黑气,黑气散尽,出现了一只面目狰狞的大熊猫。


    “就是这样了。”阿胖朝可达解释道。


    说了等于没说,可达简直要败给他们了。


    “它被封印在那里多久了?”可达问。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可达说:“现在裂谷里全是你们的人吗?”


    “大家都被它管着。”一只熊猫说:“谁也不敢出来。”


    可达要去察看,奈何却进不了谷底,其中一只熊猫说:“你好,我是他们的长老。”


    可达:“……”


    “我们有一个法术,是以前的族长传下来的,可以让你暂时变成熊猫,要下去看看吗?”


    可达转念一想,说:“你们还有这种法术?”


    “只有一个小时效力。”那熊猫说:“是我们族的不传之秘,但您是来帮忙的,可以在您身上施法。”


    可达心中一动,问:“能力会增强吗?”


    “不会。”


    可达说:“不对吧!这叫什么不传之秘?单单在外形上把别的动物变成熊猫一个小时,这种法术到底有什么用啊!而且本来还不给外人用?”


    “要吗?”那熊猫长老说:“不要就算了。”


    “来来来。”可达说:“快变快变。”


    可达也顾不得别的了,熊猫长老于是开始主持仪式,其余熊猫绕着可达,围成一个圈,熊猫长老开始念咒语。


    十分钟后:


    可达:“你们这个咒语要多久?”


    “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熊猫长老说。


    可达:“用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时间,把一个别的动物变成熊猫一个小时。”


    熊猫长老点头。


    可达:“当我没说,念吧。”


    夏天一到早上就开始热,熊猫们热得半死,总算把咒语念完,可达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接近两米高的熊猫。


    不等长老吩咐,可达便转身冲进了裂谷内。


    “他跑得就像一阵风。”有熊猫赞许地说。


    可达速度全开,用熊猫的身体笨拙地跑进了峡谷内,不到五分钟后,发现实在是太热了,而且还很难散热,头晕目眩的,差点中暑。


    峡谷内居住着不少熊猫,巨型熊猫妖抓着九尾狐,把它扔在中央的石台上。


    九尾狐闭着眼睛,生死不明。


    “九尾天狐。”那熊猫妖沉声道:“不要妄想在我面前耍花招,你们狐族狡诈多端,总是喜欢装死。”


    九尾狐始终保持着闭着眼侧躺的姿势。


    熊猫妖说:“妖族历尽数千年更替,竟已落到如此地步,连一只狐狸也能当妖王了,简直是个笑话!”


    九尾狐瞬间想起了什么,睁开眼,惊愕地看着那熊猫妖。


    “你是……你是……”


    熊猫妖露出残忍的笑容,九尾狐缓缓起身,浑身的毛发竖起,惊愕至极,没有与熊猫妖对视,而是看脚下的地面。


    地面是个祭坛,祭坛一半以黑石铺就,一半以白玉砌成,正午的阳光投下深谷,照耀着这个太极祭坛。熊猫妖按膝站起,身形高大,面朝九尾狐。


    它站在太极之阴,散发出强大的威势,九尾狐猛然弓起背,紧张地注视着它。


    “你知道为何走兽之王的王座,是太极坛不?”


    “当真以为你们幻化狐篡走了这位置,便理所当然地自称兽王了?”


    九尾狐咧齿,激动至极。


    熊猫妖却丝毫不惧,冷笑道:“你的父母没有告诉过你,真正的兽王,是阴阳相生,集太极之轮于一身,掌握混沌之力的王者?!”


    熊猫妖之声犹如滚雷,在深谷中轰然震响,那气势散发到了极致。


    “白、罴。”封离的声音道:“是我失策……竟没料到你仍在世。”


    与此同时,一只胖大的熊猫笨拙地靠近祭坛,从白罴身后的祭坛下探出爪子,一爪扒在祭坛上。


    可达热得直伸舌头。


    白罴道:“如今天下已成了什么样子?!身为妖族,竟然与人族勾结,还有没有天魔麾下子民的尊严?!”


    九尾狐冷冷道:“原来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白罴冷笑道:“我恰恰知道,它们会朝妖族求助,带来现世的走兽之王,只万万没有料到,我的族人,竟是变得如此好吃懒做……”


    紧接着,可达跃上了高台,一个飞扑,两脚踹出,扒在了白罴的后背上。


    “快走……”可达还来不及吼出话,便被白罴一个打滚,压得差点吐血,白罴把可达一脚踹开,九尾狐变为一头猛犸象,怒吼着冲向白罴,白罴力气却大得出奇,两手抓住猛犸象的象牙,奋力一扳。


    猛犸象被白罴抓着,在空中旋了一圈,狠狠撞上山壁!


    可达变成的熊猫又从背后冲上,白罴转身一掌,与可达对掌,两只熊猫对拆一招,可达抱住白罴的手臂,来了个惊天动地的过肩摔,轰然巨响,整个山头仿佛为之一跳,祭坛上被摔出一个熊猫形状的碎坑!


    紧接着白罴奋然怒吼,转身撞上可达,可达身形终究小了白罴一号,在体型上吃了亏,两只巨型熊猫打得天翻地覆,封离缓过劲来,变成猱,跃上了白罴的头部。


    白罴却化作一团黑火,一团白火砰然散开,顷刻间黑火射向可达,白火射向封离,将两人直推出去。


    “我早就发现你的偷袭了——”白罴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冷笑道:“知道为什么吗?”


    可达被黑火捆着喉咙,提在半空,奋力挣扎。


    “因为只有你热了会吐舌头……死吧!”白罴的声音炸响,黑火与白火卷起可达与封离,把他们朝中间一撞。


    下一刻龙吟响起,一条青龙从头顶直冲下来,青色的龙炎爆发,两团火焰瞬间弃猎物于不顾,在空中聚合出白罴的身形,只见白罴冲向青龙,青龙却浑身光华一闪消失,出现身穿金色战甲的不动明王法相。


    项诚手持智慧剑,朝着白罴就是一剑,白罴双目一眯,不敢托大,飞身退后,项诚收智慧剑。


    “起!”项诚怒吼道。


    龙力所到之处,移山填海,裂谷朝着两边坍塌,中央祭坛升起,出现在碧峰峡空谷之中,周围已经成平地。


    山头,林中,出现了成千上万的走兽,一齐朝天怒吼。


    狮狼虎豹,象马熊猿,万兽齐鸣!


    圣地内的走兽大军赶到,排山倒海散进了山谷,包围阴阳祭坛,封离幻化出九尾狐身,发出狐啸!


    与此同时,白罴环顾四周,现出邪恶的笑容,双臂一掠,朝天怒吼!


    那一声狂吼登时爆发出堪比龙威的威势,席卷了整个山林。


    迟小多忙到祭坛前,努力地拉起可达,可达还没变回原形,一只大熊猫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迟小多拍拍他的脸,说:“你没事吧,快下来……”


    可达竭力下来,迟小多从包里掏出冰符,贴在可达的侧脸上,可达一手抱着迟小多,坐在地上,实在站不起来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家伙速度……太快了。”可达说。


    “没事了。”迟小多说。


    可达让迟小多坐在自己怀里,抱着他看场内战况。


    “妈的,怎么出来个这么强的家伙?”可达说。


    “它是第一任兽王!”迟小多小声道:“我也是才查到的,当年蚩尤是第一任天魔,它是蚩尤的坐骑,非常恐怖,待会大伙儿一起上,听项诚的指挥。”


    “白罴,是吧。”项诚冷冷道:“如今我才是妖王,你想做什么?”


    白罴冷笑一声,说:“你也配当妖王?”


    “配不配另说。”项诚道:“纵是天魔再生,你也不过是个兽王,仍要听从巴蛇与神女的号令,我的母亲是神女,妖身乃是巴蛇化龙,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白罴这才不得不单臂按着地面,稍一躬身,它的体型实在太高,纵使行礼,也像是在威胁项诚。


    “你已被古神封印了几千年。”项诚说:“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打伤我小弟,我倒是要找你讨个说法。”


    白罴冷笑一声:“且慢,年轻的妖王,你难道不知道,我才是走兽之王么?!太极轮归我所属!你麾下万兽,谁能质疑我的正统身份?!”说着朝身上重重一指,示意他看自己的毛发。


    迟小多听到这句话时便暗道不妙,偷偷离开可达,朝东北虎小声说了几句话,东北虎马上进树林去。


    “且慢!”迟小多说:“你长得黑白相间就说自己掌握太极了么?我们也有啊!”


    迟小多朝旁边一指,叮,旁边站着一匹无辜的斑马。


    所有妖:“……”


    斑马不住哆嗦,迟小多朝白罴说:“我们还有奶牛呢,要不要也牵过来给你看看?”


    白罴当即怔住,项诚说:“嗯,黑白相间证明不得什么,大把冒牌货。”


    白罴却大手一挥,冷笑道:“既然如此!我要挑战兽王!”


    迟小多心中一惊。


    “按兽部的规矩!”白罴道:“族中任何一名成员,有权向兽王提出挑战!外人不得干涉,哪怕是天魔!这是兽部自己的纷争!”


    “不会吧。”迟小多小声道:“有这规矩?”


    侧旁的东北虎警惕地盯着白罴,转瞬看了迟小多一眼,带着迟疑,点了点头。


    “巴蛇!”白罴说:“我承认你的身份!但你非我族类,无权插手我部纠纷!哪怕是尸族、水族、禽族都没有权利!”


    迟小多心想项诚是龙,也有四只脚,不知道算是爬行还是两栖,勉强也可以算走兽啊,要不大家一起上?反正妖多打妖少,肯定能收拾它。


    白罴伸出一掌,指向九尾天狐,说:“你、敢、么?战败即死!”


    怎么办?


    白罴冷笑道:“还是你动了围攻我的心思?!你倒是试试看使唤这漫山遍野的部下?看谁敢来攻击我?”


    在一片寂静之中,封离的声音响起。


    “既有雅兴,便陪你玩玩。”


    瞬间整个山谷内动了起来,万千走兽纷纷退后,白罴站在祭坛上,身后是一群它刚刚收复的大熊猫,封离的一边则是圣地走兽。


    “给你一个时辰准备。”白罴道:“完了定教你重新投胎。”


    “话别说得太满。”封离答道。


    “怎么办怎么办?”迟小多小声说。


    圣地方,大家聚集在一起,可达坐在一旁,看看项诚,又看封离。


    “有把握吗?”项诚问。


    “没有。”封离说:“白罴非常厉害,如果胡新阳在,我们说不定还能一战,可我虽然夺回了自己的脸,却没有胡新阳的洞察之力。而白罴是当年蚩尤的坐骑,它的身上就有阴阳,阴阳相合,会引出混沌之力,我打不过它。”


    “混沌之力是什么?”迟小多问。


    “混沌就是‘幻’。”封离解释道:“是太极,太极是创世之轮,它化生出整个世界,阳力幻化出表世界,也就是外部。阴力幻化出里世界,也就是内心。”


    迟小多说:“那只熊猫也会变成别的吗?”


    “会的。”封离说:“只是它们不喜欢用,但是阴阳幻化之力,一旦合起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它会改变因果,甚至影响整个世界。”


    “这下糟了。”项诚说:“不过我们还有希望,九尾天狐是阴阳幻化狐,所以理论上,我们可以派出两个人……两个妖,想想还能找谁进来帮忙。”


    封离答道:“不必了,大王。让我光明磊落地输一场。您是巴蛇,它不敢违抗您的命令,哪怕继承了兽王之位,也必须朝您低头,以它凶残暴戾的习性,定不能长久,我相信他不是您的对手。”


    “开什么玩笑!”迟小多炸毛道:“封离!你怎么能放弃!难不成走兽区的雕塑要变成一只大熊猫吗?我才不要!”


    项诚示意封离稍等,看了眼表,说:“我们还有时间,没有到最后一秒,不要放弃。”


    几只熊猫围过来,朝迟小多递东西。


    “皇后,竹子吃吗?”熊猫讨好地问。


    迟小多摆手说谢谢,可达没好气地抢了一根,塞进嘴里大嚼,刚要咽下去时,砰的一声,可达变回了人,竹渣当即卡住了喉咙,迟小多忙给他拍背,封离却走过来,给可达递水。


    迟小多过去和项诚想办法,可达漱口后,和封离面对面站着。


    “我也许会死在它的手下。”封离说:“最后有句话,想对您说。”


    可达没有回答。


    “昨天晚上,被您打断的后半句是……”封离想了想,说:“我等待了一千年,终于获得了完整的人生,有了一张和人类一样的脸庞。”


    可达接口道:“而且还很好看。”


    “谢谢。”封离低头说。


    “我曾经想过。”封离解释道:“开启一段新的生活,我告诉自己,我已经拥有变幻为人的完全能力了,我的脸不再是狐狸,不会再把人吓跑。”


    “嗯。”可达漫不经心地答道,却忍不住去瞥远处坐着大嚼竹子的白罴。


    “所以我……犹豫着。”封离沉吟片刻,而后道:“是否应该忘掉过去,开始我的新生活。那天在温泉,与小多大人聊到一些事……我有过这个想法,过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可达把目光转回来,注视着封离的双眼。


    “……我想找个一千二百岁以上的,英俊高大的,妖力比我强,有责任感的爱人。”封离说:“不过目前来说似乎没有。”


    “那个就是。”可达一指远处的白罴,说:“三米高,七千多年修为呢,可惜它想杀了你。你觉得他帅吗?”


    封离突然觉得很滑稽,大笑起来,可达奇怪地看着封离,封离笑了很久,最后无奈摇头,说:“如果他对我好的话,条件可以适当放宽,就这样。”


    “你不会死的。”可达说:“别怕,我会替你去挑战它。”


    封离:“……”


    “你疯了!”迟小多听到可达的提议时彻底傻眼。


    “完全有可能。”可达说:“首先,熊猫的弱点是跑不快。”


    “它哪里跑不快了!”迟小多说:“你不要以貌取熊好吗?”


    “跑不快是相较之下的。”可达拍拍自己的胸膛,说:“不觉得吗?你可达哥我跑起来就像一阵风!”


    熊猫们吃着竹子,纷纷口齿不清地附和。


    “哩简直就是轰一般的篮子。”


    可达怒了,朝熊猫们吼道:“干嘛骂人?!你们才篮子呢!你们全家都是篮子!”


    熊猫们忙躲到项诚身后。


    项诚说:“它们说话有四川口音,勒和呢分不出来。”


    迟小多忙安抚可达:“你和熊猫一般见识做什么?”


    可达瞪了熊猫们一眼,又朝迟小多和项诚解释道。


    “其次,熊猫怕热,只要让它竭尽全力,不和它正面交手,拖着它,消耗它的体力,它就一定会中暑!”


    可达又说:“而且我散热性能好,不怕中暑。”


    “怎么样?”可达看了周围一眼,说:“我的计划不错吧?”


    项诚说:“你是人,你没有资格参战。”


    “我是苍狼。”可达说:“又是封离的男朋友,于情于理,我去都很合适?”


    迟小多下巴哐当掉地,看封离,封离眼里仿佛有泪光在闪烁,说:“没有这回事,我去了。”


    “都这时候了,你就全我个面子不行吗?”可达朝封离说:“非要揭穿我。”


    “等等!”项诚道:“我还有个办法!封离!”


    “可达!”迟小多拖住可达。


    奈何封离一步跃上,在空中优雅转身,变为九尾狐。


    九尾狐稍稍侧过头,打量白罴,眼里尽是蔑视。


    白罴把手中竹子一扔,说:“准备好赴死了么?”


    “慢着。”


    一只魁梧的灰蓝色巨狼跃上祭坛,四足踞地,将九尾狐护在身前。


    “嗷呜——”苍狼仰天发出狼嗥。


    天地间狼族,犬族,狮虎豹齐鸣,在这狼嗥声下汇聚成一股洪流,在山野间形成了回声!


    “哇,好大。”熊猫们羡慕地说。


    迟小多:“……”


    项诚紧张地看着局势,一旦可达与封离遇险,哪怕是打破规矩也不得不做了,必须马上化身青龙,强行镇压白罴,剩下的烂摊子到时再收拾。


    “你下去。”九尾狐怒道:“没见大王都听小多大人的吗?!”


    苍狼不理会九尾狐,朝白罴说:“阴阳幻化狐有两只,被我们家小多宰了一只,现在剩一只,候补由我顶上,熊猫,你有没有意见?”


    白罴冷笑道:“来罢!”


    九尾狐要动,却被苍狼猛地一爪,按在身前。


    九尾狐:“你……”


    苍狼低声道:“如果我不小心挂了,你别拼命,认输,知道吗?”


    苍狼低头看了九尾狐一眼,说:“鬼王答应帮我一个忙……”


    九尾狐:“不行!你……放开我!”


    九尾狐发现苍狼的力度大得出奇,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苍狼抬起头,朝向天际。


    风云色变,万兽齐鸣,白罴退后一步,拉开一个奇异的手势,以静制动。


    苍狼的脸上现出狰狞的纹路,自尖耳蔓延到全身,仰头长嗥。


    “嗷呜——”


    狼群齐齐随着苍狼的引领,朝着正午的天空发出嗥叫。


    迟小多:“……”


    “嗷呜——”


    第二声狼嗥,整个四川地区所有的野狼仿佛受到了感应,仰头随着苍狼嗥叫。


    “它要干嘛?”迟小多茫然道。


    “嘘。”项诚示意不要担心。


    九尾狐茫然看着变幻为苍狼的可达,不知它要玩什么玄虚。


    白罴放下手,猖狂大笑。


    “小奶狼,你打算将我吓跑么?!”白罴嘲弄道。


    “嗷呜——”苍狼发出了第三声狼嗥。


    那一刻,天地间所有的犬科动物全部感应到了这头狼的愤怒,正午十二点,太阳正在天顶之际,群狼望月!各自朝天发出怒吼。


    远隔千里的广州,郎犬快步冲上阳台,化身为狗,发出一声长嗥!


    “嗷呜——”


    仿佛一个古老的契约,自碧峰峡祭坛中央朝外飞速扩散,茫茫中原大地,狼嗥月出!


    天空中的光线为之一暗,兽群骚动,纷纷抬头望向天空。


    迟小多:“……”


    北京:


    陈真快步走出会议室,隔着玻璃窗,看见天空中的太阳缺了一角。


    碧峰峡:


    旁观者登时哗然,迟小多抬头看天,天象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大地上千家万户涌出街道,抬头看着突如其来的日蚀。


    天狗蚀日!


    狼威之中,月亮在白天被强行改变了轨迹,挡住了日光。


    日蚀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大地陷入了永恒的黑暗,苍狼的毛发在狂风中飞扬,面部现出符纹,全身闪烁着靛蓝色的光芒。


    它把封离朝祭坛外一扔,封离摔在地上,闪电般跃起,要冲进祭坛时,日蚀却发散出太阳轮的光芒,印在大地上,形成一个封印区域,拦住了它的去路。


    可达的狼眸注视着白罴。


    “这就陪你玩玩。”苍狼冷冷道。


    太阳形成一个发光的指环,星辰在指环的边缘一闪,犹如天地洪荒初开时,便已铭刻在宇宙轨迹中的一枚世纪钻戒。


    日蚀产生了奇异的魔力,苍狼再次幻化,全身燃起蓝色的幽火,双目喷发出碧绿色的火焰,口中飞溅着金色的光点。


    白罴大声咆哮,苍狼的怒吼声赫然震慑了它,紧接着苍狼朝着白罴扑了上去,一口咬住了它的肩膀!


    第130章 轰一般的篮子(四)


    白罴拔地而起,浑身铁甲,两眼喷发出黑火,与苍狼打得天翻地覆,众兽逃离,白罴将苍狼奋力甩出,摔在巨岩上,巨岩登时被撞成了粉末。苍狼顶着白罴,将它挑得平地飞起,令他坠下深谷。


    紧接着白罴化作黑白两色火焰,形成一道龙卷风,苍狼则砰然爆破,变幻为星光。


    日环食的景象中,太阳形成的光轮一瞬间喷发出千万日珥,将它的强大威力洒向人间大地,星光在空中重聚,现出可达的人形。


    他居高临下,身形与日蚀重叠在一起,背后浮现出一双狼眸,面朝重新聚形的白罴,双掌分开,左掌下,右掌上,划拳,抱圆,引领日蚀的强大力量,朝着白罴轰去!


    白罴张开双臂,血盆大口怒吼,身上黑白两色顷刻间化为混沌的灰色。口中爆发出一道浑浊的强大力量!


    “可达——!”迟小多吼道。


    两股能量对冲,形成了强大的冲击波,瞬间击垮了整个山头,天摇地动,万兽逃离,青龙载着迟小多拔地飞起,在外围盘旋。


    “得制止他们!”项诚的声音道。


    “不!不!”迟小多颤声道:“再等等!说不定能赢!”


    迟小多瞬间想通了可达的安排,这才是他真正的布置!可达太聪明了!白罴使用的是阴阳相融的混沌之力,而可达使用的也是混沌之力!


    一黑一白,太极谓之阴阳。


    而日升月落,日月也是阴阳!


    可达召唤群狼望月,在正午时分以天狗食日之术对战白罴,用的就是日与月重叠,产生的混沌!


    两股混沌的力量摧毁了整片树林,灰色的雾气蒸腾而起,大地上,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飞奔。


    “封离——!”迟小多大喊道。


    “你不能这么做。”封离的声音道:“你承受不了混沌的力量,你会死的。”


    可达已经再听不见凤梨的声音,他的全身在日蚀的火焰中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散发出缭绕的雾气。


    “交给我吧。”封离低声道:“您为我做的太多了,我死而无憾……”


    一道强光射进了苍狼与白罴的战场,紧接着一只诡异的怪兽冲进了战团,封离将幻化之力施展到了极致,九尾在空中温柔地舒蔓,狐尾无止境地铺展开去,猎猎皮毛,尽现山河大地。


    九尾天狐妩媚转头,眼神带着冷漠与悲哀,继而张口,竭尽全力地喷发出修炼千年的内丹。


    混沌之力的对冲刹那被截住,内丹轰然吸走了所有的力量,再爆出耀眼强光,反冲力击中白罴,白罴倒飞出去,坠向深谷!


    可达脱离这不受控制的力量,瞬间恢复神智,大吼道:“封离!”


    内丹在空中闪了一闪,正要粉碎的那一刻,可达直扑下来,握住了那枚石头,死死用手箍住了它。


    奈何混沌之力过于强大,灌注进可达的身体,令他爆发出刺眼的光华。


    轰然巨响,可达站在茫茫旷野之中,火焰燃烧了大地,他一脸茫然,四处张望。


    山峦崩毁,将远方的圣地埋在落石之中。


    “封离?封离!”可达喊道。


    他摊开手,封离的内丹已不在手中,他满脸疑惑地跃上山坡,望向远方。


    圣地全面沦陷,远处传来九尾天狐临死前的哀鸣,可达变幻为苍狼,追着妖族逃亡的大部队而去。


    兽群自相践踏,背后还有驱魔师冲来,一只银白色的小狐狸被另一只黑色的狐狸一口咬在脖颈上。


    千军万马之中,两只狐狸仍在斗殴,黑狐占了上风,将白狐按在爪下,张口嘶吼,吸扯白狐的先天妖力,白狐疯狂挣扎,然而彼长己消,全身抽搐。


    就在黑狐即将吞噬白狐的所有妖力之时,一声狂吼,苍狼从侧旁冲来,一爪拍飞了黑狐,衔起白狐,掉头逃跑。


    飞禽走兽的滔滔洪流淹没了平原,苍狼踏空而去,消失在天边。


    溪流旁,苍狼将白狐放在水里,白狐大声咳嗽,喝了点水,狼狈不堪,湿淋淋地爬上岸来。


    苍狼注视着白狐,片刻后,又转头看看四周,似乎努力地辨认着这里是幻境还是现实。


    白狐朝水里看,看见苍狼在水中的倒影,突然有点害怕,不敢回头。


    “听得懂我说话吗?”苍狼沉声道。


    白狐听不懂,转身跑开,警惕地打量着苍狼。


    “妈的,这是什么地方?”苍狼一脸疑惑道:“你的梦境吗?”


    白狐跑了,苍狼追在它的身后,喝道:“等等!别乱跑!你这固执的狐狸!”


    “可达!”迟小多的声音在苍狼耳畔响起,喊道:“混沌之力失控了,正在改变封离的因果!你得马上停下!”


    “我不知道怎么停下啊!”苍狼吼道:“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找到他!”迟小多焦急地大声道:“这不是梦境啊!你要找到封离!让他控制住这股力量!”


    青龙在碧峰峡上空盘旋,全身发出青光,笼罩了峡谷内的区域,迟小多焦急地朝着下面喊话。


    封印非常脆弱,白罴与可达释放出来的混沌力量几乎不受控制,随时可能崩溃。


    苍狼沿着白狐离开的方向努力地追去。


    混沌区域中,时光仿佛正在倒流,一切因果也已发生改变,内里现出奇异的五色光芒。


    “你支持得住吗?!”迟小多喊道。


    青龙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一圈一圈地将光粉洒下去,维持龙力结界。


    苍狼在因果世界里跑着跑着,忽然发现周围发生了改变。


    那是一条大路,大路的尽头通往古代的城市,苍狼认不出那是什么地方,左右看看,小跑着朝城市而去。


    城门处,百姓几乎是倾城而出,手持木棍与石块,追打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苍狼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条线,看清楚了那人的身影。


    那是封离!


    封离长着狐狸的头,斗篷被人类扯掉,狼狈逃出城外,在人类的围攻下,悍然化身为狐,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要冲上前去报复。


    而城中冲出数以百计的卫兵,纷纷架箭。


    “齐射——”


    苍狼大吼一声,冲上前去,衔住那狐狸,转身就逃,背后箭矢犹如暴雨般追来,狐狸不住挣扎,却被苍狼死死咬着,无法逃脱。


    逃出将近五里地后,苍狼才把狐狸放了下来。


    “你犯什么浑!”苍狼朝它吼道。


    狐狸嘶叫一声,冲上前咬了苍狼的爪子一下,苍狼痛得大叫,不住甩爪子,狐狸却转身就跑。


    “等等!”苍狼吼道:“别跑啊!听我说!”


    苍狼追着追着,四周景色变幻,现出一座小城,苍狼一个急刹,躲进小巷里,摇身一变,变回人型,四处看看。


    小巷内是个庭院,庭院里坐着一个蒙面的少年,正在石桌旁看书。


    “喂。”可达的声音从院墙上传下。


    少年吓了一跳。


    “记得我么?”可达问。


    少年穿着斗篷,蒙着脸,只露出双眼,眼睛周围还有少许毛发。


    可达招手,说:“过来。”


    “你是谁?”少年说。


    “你是谁?”可达说:“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么?”


    可达朝少年现出不羁的笑容,作了个“抓”的动作,少年松了口气,说:“你是那只狼妖。”


    “你记得我?”可达有点意外。


    “当然记得。”少年答道:“七百年前,我刚出世那天,你救了我一命。”


    可达十分惊讶,少年说:“三百年前,洛阳城外,你帮了我一个忙,你也修炼为人了?你是什么狼种?叫什么名字?进来吧。”


    可达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内。


    “这就是混沌之力产生的影响吗?”可达四处看看,有点疑惑。


    “你说什么?”少年问。


    “没什么。”可达说:“我叫格根托如勒可达。”


    “格根托如勒可达。”少年说:“很特别的名字。”


    “塞外来的。”可达有了先前的教训,不敢对封离乱来,免得狡诈多疑的狐狸又要跑路——它的提防心太重了。


    少年上下打量可达,说:“喝茶吗?”


    可达看着他,少年去给他倒茶,说:“我叫封离。”


    “固步自封的封。”少年说:“流离失所的离。”


    可达说:“原封不动的封,形影不离的离。”


    封离笑了起来,说:“我们很有缘,这么大的世界,居然在七百年间,见了三次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可达正要说话,院外响起谈话声,铃铛声,封离登时色变,天空风起云涌,无数符纸越过围墙,高速旋转,朝着院内射来。


    “走!”可达抓起封离的手。


    “妖孽!”道士的声音道:“还想往何处逃?!”


    一时间飞剑如雨,天地间尽是金光,可达变幻成苍狼,吼道:“你快逃!”


    封离眼中现出惊诧之色,退出院子后门,苍狼回头道:“跑啊!”


    紧接着苍狼推翻了院墙,朝着门外冲去。


    “还没好吗?!”迟小多的声音道。


    苍狼掀翻了那道士,沿途扑倒了不少房屋,怒吼道:“正在被追杀呢!别吵了!”


    项诚的声音大声道:“白罴出来了!你快点!”


    苍狼吼道:“我倒是想快点!怎么快啊!”


    迟小多说:“我看见它正在长尾巴了!封离的力量正在觉醒!它能控制混沌!让他的九条尾巴长出来,他说不定就醒了!你刚才做了什么?他怎么多了一条尾巴?!”


    白罴拖着受伤的身体,一瘸一拐,走向祭坛中央,可达横抱着封离的身躯,跪在地上,两人如同雕塑。


    封离的背后,现出六条巨大的尾巴,就在白罴靠近它的时候,出现了第七条。


    白罴抬起爪子,要把封离与可达一起毙于掌底。


    “我明白了……”苍狼大喊道:“这是封离过往的不甘!是他想改变过去的愿望!等我!我能保护他!”


    苍狼逃出城外,时光飞逝而过,四周暗了下来,天地开始摇晃,可达猛地转头,发现自己正在一艘船上。


    “封离?”可达推开船舱门。


    床上,被里,一个身形正在喘息,欺负。


    可达揭开被子,封离全身赤裸,身体白皙,依旧是狐头,猛地吓了一跳。


    “格根托如勒可达?!”封离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上来的?不可能!这里是印度洋啊!”


    可达咽了下口水,说:“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起来?”


    “带我走。”封离说:“不管去哪里……带我走!我的妖力被封印住了!”


    外头脚步声响起,可达作了个嘘的手势,闪到门边。


    一名西方人推开舱门进来,可达随手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朝墙壁上狠狠撞了几下,那西方人登时昏迷不醒,倒在地上。


    “叫你脱我老婆衣服。”可达说:“还想给老子戴绿帽?”


    可达一边说一边揍,身高一米九,把那一米八的西方人提在手里,摔来打去,最后揉成一团,塞进桌子下面。


    封离:“……”


    水声响,封离裹着床单,坐在船舷上,可达小心地把救生艇放下去。


    可达划着船,小船的另一头载着封离,月色照耀着平静的大海,小船摇摇晃晃,驰离大船。


    “你刚才说的什么?”封离说。


    “啊?”可达傻乎乎地看着封离。


    封离安静地看着可达。


    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幻,太阳升起来了,因果之力移山填海,可达知道他们又要离开了。


    “我得走了。”可达说。


    “不要走!”封离马上说。


    可达:“……”


    封离说:“你……你要去哪里?”


    封离用床单把自己的脸蒙起来,露出眼睛,看着可达。


    “嘿。”可达说:“你干什么呢。”


    可达伸出手,把封离蒙着脸的布扯下来,自己变出一个狼头,朝他咧嘴。


    封离:“……”


    封离被吓了一跳,继而两人都大笑起来。


    “亲你一下可以吗?”可达问。


    封离没有回答,可达便凑近了点,狼鼻子在封离脸上蹭来蹭去,最后舔了他一下。


    “别闹了!”封离说。


    “我走了。”可达说:“下一个轮回见。”


    “什么?”封离茫然道。


    船只靠岸,可达化作漫天星光消失。


    “还剩几条尾?!”可达大喊道。


    “一条了!”迟小多的声音从天空中传下。


    可达跑向岸边,天地旋转,天空中下起了茫茫白雪。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雪山,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少年行走在雪地中。


    苍狼亦步亦趋,走在少年的身后。


    “你终于愿意出现了?”少年没有回头。


    苍狼鼻子里哼哼,没有回答。


    “你这个混账!”封离的声音说:“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苍狼一怔,封离转过身,苍狼变幻为人,马上退后,封离扑上来,可达正要张开双臂拥抱他,却被封离赏了一拳。


    “哎!”可达怒吼道:“我要生气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就换来一拳吗?!”


    “你到底是什么狼?!”封离说:“为什么会一直出现在我的身边?”


    可达突然给了封离一记雪球,继而哈哈哈地跑开。


    封离满脸是雪,呸呸地吐掉雪粉。


    可达又把封离的兜帽一下掀了下来,意外地发现,他拥有了人的脸庞。


    “哟。”可达说:“你把妖力拿回来了?”


    封离眼睛通红,仇恨地盯着可达看。


    可达两手插在兜里,漫天大雪,他还穿着衬衣短裤,冻得直哆嗦。


    封离说:“今天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吧,你知道吗,这些年里,我一直在找你。”


    “你和印第安酋长谈恋爱了吗?”可达说。


    “你怎么知道?”封离警觉地说。


    可达想了想,说:“如果我追求你,你会答应吗?”


    “我还有很多事忙。”封离答道:“不想和你再啰嗦下去了。”


    “等等嘛。”可达说:“我好冷,冰天雪地,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是想谋杀亲夫吗?”


    “你……”封离终于忍无可忍,吼道:“这些年里你都去哪里了!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好冷喔。”可达只是说:“好冷好冷……”


    突然间可达又把封离抓了过来,封离淬不及防,被可达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紧接着可达低头,亲了下去。


    可达心想:终于亲到了,想很久了。


    封离:“……”


    下一秒,封离的第九条尾巴出现,他伸出手,覆上了可达的左脸。


    他在可达的怀里睁开双眼,内丹闪烁着光芒,吸收了所有的混沌之力,回归他的胸膛。


    只是一秒,封离便推开可达,转身一步跃出,幻化为巨大的九尾天狐,左眸阴,右眸阳,狠狠地撞向一爪抓向自己的白罴,将它按倒在地。


    九尾天狐仰天发出咆哮,混沌之力轰然收拢,卷成漩涡,朝着它的身体一收,继而它低下头,朝着爪下的白罴喷出熊熊烈焰。


    白罴痛苦地怒吼,九尾天狐的眼睛喷发着烈火,白罴被烈焰禁锢,腾空而起,奋力挣扎,随着九尾天狐的力量,被压制到深谷之中。


    “再在里头沉睡个一千年吧!”封离的声音怒吼道。


    日蚀射出强光,聚集成环,压向白罴,白罴被投向深谷,第一道日蚀封印轰然落下!


    第二道兽王封印呈现出九尾狐的标记,连带着祭坛朝白罴压了下去!


    紧接着第三道封印,碧峰峡的地裂再次轰然合拢,青龙盘旋飞来,一口龙炎沿着地面的裂缝直而去,岩石融化,项诚恢复人形,双手结印,喝道:“封!”


    不动明王一掌,天摇地动,将法印按上了大山。


    熊猫们一起欢呼,抬着昏迷不醒的可达抛上天空,抛了三下。迟小多冲上前道:“不不!快住手! “熊猫们一哄而散,可达在地上摔了一下,登时醒了过来,抱着后脑勺惨叫。


    “谁干的!”可达狂吼道。


    熊猫们登时全部躲了起来。


    “你没事吧。”迟小多担心地问。


    可达摆摆手,坐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回过神。


    九尾天狐站在悬崖边上,安静地注视着黄昏时的碧峰峡。


    苍狼一瘸一拐,从背后走来,坐在它的身后。


    “喂,封离。”苍狼说:“混沌里的那些过去,是你执着于改变的因果吗?”


    九尾天狐没有回答。


    苍狼说:“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没能陪伴你,我很抱歉。”


    九尾天狐沉默。


    “有时候我总是觉得,人生可以从头再来就好了。”苍狼又说:“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在你最难熬的时候遇见你。”


    “封离?”苍狼抬起爪子,试着摸了摸九尾天狐的尾巴。


    九尾天狐突然转身,跑得飞快,消失了。


    苍狼一脸惆怅,看着它消失的方向。


    第二天晚上,圣地:


    迟小多则躺在一群熊猫之间,在圣殿聊天。熊猫们哪怕不说话,只是呼噜噜地喘,迟小多都觉得很好笑,哈哈哈地揉它们。


    “这地方太无聊啦!”迟小多说:“还好有你们。”


    熊猫们一起说不无聊不无聊,比动物园里宽敞多了。


    封离经过,熊猫们又讨好地问他吃竹子吗。


    封离礼貌地说:“不吃,谢谢。”


    迟小多说:“你在找可达吗?”


    封离看看迟小多,迟小多朝他招手,封离便过来坐下,两人躺在一群熊猫中间,看着星空。


    “你是不是早就喜欢上可达了。”迟小多问。


    “您怎么看出来的?”封离说。


    “因为你每次都给他的朋友圈点赞啊。”迟小多说。


    封离:“……”


    “您误会了。”封离说:“点赞……只是礼尚往来。”


    迟小多说:“如果不是很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每条都给他点赞的。偶尔也会漏掉几条。只有很在意一个人,才会时刻注意他的朋友圈内容,不漏掉每一个赞。”


    封离:“我……”


    迟小多神秘地说说:“鬼王告诉了我一件事。”


    “他也告诉我了。”封离说:“由此可见,什么秘密,千万不能让鬼王知道,否则很快消息就会不胫而走了。”


    迟小多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技术难题。”迟小多摇头道,枕着熊猫的肚子,软绵绵的,实在太舒服了。


    走兽区:


    可达依旧穿着他的工装吊带裤,打着赤膊,戴着个焊工面具,为封离家门口焊一个信箱。


    夏夜的微风吹来,萤火虫四散飞开,花园的栅门被一只手推开,封离走了进来。


    可达摘下焊工面具,扔到一边,试了几下信箱的门,说:“这样你就能收到信了,虽然现在用电邮多,不过我猜很多妖怪还是会给你写情书。”


    “没有人给我写过情书。”封离答道。


    “会有的。”可达说:“我就听郎犬说过,你是他男神。”


    封离走进来,可达却走了出去,两人隔着一道栏杆,可达试了下栏杆稳不稳,松了口气,带着庆祝的声音道:“完工了!”


    封离:“谢谢。”


    可达朝他笑了笑,说:“不客气,我走了,祝你幸福。”


    “可达。”


    可达转过身的时候,封离叫住了他。


    一只熊猫捧着迟小多的手机偷偷跑过来,躲在树丛后,伸出爪子,小心地拨了几下手机屏幕,抬眼看可达。


    音乐响起。


    a fine frenzy的almost lover。


    “your fiips ay skin。”


    封离:“……”


    可达:“……”


    封离:“这是什么?”


    可达哭笑不得,答道:“这是小多还给我的bgm,还是他最懂我。”


    封离安静地看着可达。


    “你不等万妖殿揭幕吗?”封离问。


    “不了。”可达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i never want to see you unhappy……”


    “i thought you want the same for me。”


    “格根托如勒可达。”封离突然说。


    “封离。”可达说:“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那些日子,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陪伴在你的身旁,过去的你独自承受着,直到今天,你已经过得很幸福,不再需要一个陪伴着你的人了。”


    “goodbye my almost lover——”


    “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


    可达侧过头,看了封离一眼。


    封离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可达说:“再见。”


    封离目光复杂,看着可达离开。


    “im trying not to think about you。”


    “t you just let me be”


    可达收拾东西,迟小多从花园后探头,朝外看了一眼,熊猫恭敬地把手机捧回给他。


    “快去。”迟小多小声道。


    封离站在花园里,眼眶通红。


    迟小多说:“快去追啊!”


    迟小多拖着封离的手,要把他拖过去,可达却在圣殿下面喊道:“小多!”


    迟小多只得自己先跑过去,稳住可达。


    可达套上t恤,在围墙下喊了几声,上头扔下来一堆竹子。


    熊猫探出头,朝可达说:“吃吗?”


    “给我滚!”可达实在是烦死这些卖萌为生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尤其在被一只大熊猫妖怪揍得满地找牙之后,更令他完全不想和熊猫说话。


    “干嘛!”


    迟小多从圣殿顶上的平台探出头。


    “项诚呢?”可达问:“找他喝酒!”


    迟小多答道:“他开车接齐齐和蛟仙去了!”


    可达说:“那你下来,陪我去喝酒!”


    “我不喝酒!”迟小多说:“叫两只熊猫陪你去喝行吗?”


    可达说:“不行!刚才那首歌是什么?给我传一首!”


    迟小多嗯了声,可达想了想,说:“不喝酒那你想做什么?”


    迟小多说:“我想玩啊。”


    可达说:“那走吧,我带你去游乐场玩。”


    迟小多说:“等等啊,项诚还没回来。去欢乐谷吗?”


    可达说:“走吧,管什么项诚啊!你还爱不爱我了!爱我就跟我走!我去买票。”


    迟小多翻手机,说:“等项诚回来我们就去。”


    可达只得说:“那我先走了。”


    迟小多要拖住可达,可达却完全不想呆在圣地里,迟小多只得去搬救兵,可达离开圣地时,战死尸鬼王站在出口玩遥控飞机。


    “回去了?”鬼王问。


    “走了。”可达抬手,战死尸鬼王和可达击掌,拜拜。


    “还要不要把你变僵尸,当死亡骑士了?”战死尸鬼王问。


    “不用了。”可达答道。


    “你不是想永生的吗?”鬼王又问。


    可达说:“想当死亡骑士,也得有这个资格才行啊,帮我和鲲王鹰王打个招呼,有缘再会。”


    战死尸鬼王道:“毛头小伙子。”


    可达一肚子火,要过去和战死尸鬼王打架,鬼王却不理他,继续玩自己的遥控飞机,拿着遥控杆躲开可达,小跑着离开。


    可达出圣地去,开车到成都,找了个酒店住,打电话叫陈真来喝酒,大家都说没空,可达简直一肚子火,失恋的人叫谁都叫不到,最后只好叫轩何志。


    “轩何志,过来陪我喝酒吧。”可达说:“我请你喝。”


    轩何志说:“项大仙说让我别去陪你,给我两千块钱呢,你给我三千我就去。”


    可达暴躁道:“他什么意思啊!我给你四千,你过来吧!”


    轩何志说:“你等会儿,我再问问项大仙,可能待会你得给我六千了……”


    可达说:“轩何志,回北京你给我等着。”


    “别挂啊!”轩何志说:“四千就四千……成——”


    可达刚挂了电话,迟小多便把电话打来了。


    “你不是带我去游乐场的吗?”迟小多说:“别喝酒啊!”


    可达说:“好吧你过来吧。”


    “待会游乐场见。”迟小多说。


    “待会?!”可达说:“半夜三更的跑游乐场去!你玩碟仙啊!”


    迟小多说:“现在才八点半,项诚下午跑了几个地方,现在已经把游乐场买下来了!打算让咱们大家好好玩呢!”


    可达:“我告诉你,迟小多,你敢带熊猫的话我就不和你好了。”


    “车在酒店楼下了。”电话里传来项诚的声音,说:“过来吧,大家都在呢,陪你喝酒。”


    可达笑了起来,说:“我就知道你们……”


    可达起身,穿上外套,出门去。


    游乐场内一片黑暗,可达四处看看,飞身翻过大门,落在中央广场。


    一瞬间,整个游乐场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五光十色,犹如幻境。喷泉五彩缤纷,闪烁着梦一般的颜色。


    封离穿着一件黑色的马甲,头发漆黑,额发垂下,挡住了左侧的眉眼。


    “等候您很久了。”封离有点拘束地微微躬身,说:“很抱歉,我不擅长表达……”


    可达走上前去,封离仿佛十分不安。


    迟小多和一群熊猫在旁边给封离加油。


    “你热不热。”可达说:“大夏天的穿这么多。”


    封离笑了起来,可达手指勾着他的西服马甲,给他解开外头的扣子,将马甲搭在自己的手上。


    接着,可达又解开封离衬衣领口的第一枚扣子,解扣子时,他低下头,看着封离的双眼,封离的睫毛微微一动。


    可达伸出手,搂着封离的腰,封离的呼吸仿佛停了,于是可达低头,鼻梁抵着封离的鼻子,嘴唇覆上了他的唇。


    “快快……”迟小多打手势。


    熊猫们点燃烟花引信,漫天烟花飞射,照亮了夏夜的星空。


    可达搂着封离,两人都没有抬头,专注地在焰火下接吻。


    焰火点燃了天穹,犹如天脉中绽放出的繁花,只有一瞬,却带着永恒的力量,凝固在无尽的时光之中。


    ——轰一般的篮子·完——


    “哎!”轩何志说:“完了吗?完了吗?总算轮到我了吧!”


    旋转木马旁的餐厅,陈真、齐尉、蛟仙、陈朗、轩何志都到了。


    项诚说:“他俩走了吧。”


    陈真笑道:“终于找到真爱了,来!大家为可达的爱情干杯!”


    轩何志说:“干杯干杯,这也太浪费了,放这么多烟花。”


    “他们在哪?”迟小多还在张望。


    齐尉笑道:“喏,你看。”


    可达搂着封离,坐在喷水池后面,两人只有背影。


    轩何志说:“可以玩了吗?走走!快开始玩吧!”


    于是熊猫们和轩何志一起解放了。熊猫们骑着旋转木马,欢呼声中转来转去。


    轩何志坐在海盗船上,哈哈地笑,说:“早就想来了!”又朝隔壁的熊猫说:“你应该值不少钱吧!”


    熊猫们面无表情地看着轩何志。


    “小多!”轩何志朝迟小多说:“你的熊猫可以送我一个吗?”


    迟小多说:“如果被我发现他们少了一根毛,你就等着吧!”


    ——万妖殿·网络连载部分·暂完结——


    感谢大家在本书连载期间的陪伴,番外卷《万妖殿》更新进度暂先放出人气较高的齐尉、陈真、可达以上三部分,网络连载部分暂时先到这里,个人志上市三个月到半年后,会在网上把剩下的部分一次贴完。


    项诚、轩何志篇将在个人志内附上。


    除特别行动组五位成员一共五篇番外,剩下的还有协力人员曹斌以及郎犬、周宛媛番外各一则,外加全员番外一则。


    所以买不买书都可以看到番外喔,只是会慢一点。


    但是文中的一些删节内容就没有办法了,因为晋江审核很严,所以网上是没法张贴的。


    个人志将于本月月底前开预售,详情请关注我微博@非天夜翔,会有书讯最后,再次,非常,感谢,大家对本书的支持与宽容,咱们下本书见啦—3—mua!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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