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地脉
数人回了电梯,陶然与一名弟子守在电梯门外,两名保镖跟着进了继续朝下的电梯。
“监狱层。”电梯声响。
保镖守在电梯外头,不再跟着进监狱。
迟小多和项诚都是第一次来监狱层,本来以为只是一条走廊两侧监狱,没想到地方如此开阔。
郑衾带着他们离开通道,进入一个环形的巨大监狱,层高足有二十米,中央是一个平台,四周则全是楼梯,楼梯错落,拐向二层,三层与四层,三人一进监狱内部,周围一齐响起鬼魅般的吼叫。
迟小多吓了一跳,驱委里还关着妖怪吗?监狱一层将近一千个囚室,四层足有四千个房间,门前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符文闪着光,门顶上还贴着各种封条与符纸。
平台中央有一个圆孔,郑衾抬起手,悬在圆孔上,手掌发出金光,射进孔中,平台发出巨响,轰然下沉,失重感随之而来,迟小多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虚空的宇宙之中。
四周一下充满了黑暗,脚底下朝上发着光。
平台悬在了半空中,迟小多看清楚了,脚底是一片光的海洋。
“这就是地脉。”郑衾淡淡道。
平台悬浮在海洋上,朝着远方飞去,在地脉的大海之中,出现了一座小岛。
小岛上闪烁着漂亮的光华,岛屿足有上千平方大,岛上长满了漂亮的植被,五颜六色,闪烁着虹光。
那是一个巨大的花海,花海上却全是花苞,所有花朵都未曾绽放。
“好美。”迟小多说。
“离魂花。”郑衾缓缓道:“生长在地脉的深处,非魂力充沛之地,无法生存。法阵设在此地,亦是借助它们的离魂之力,来确保分魂法阵能顺利进行。”
花海上悬浮着千万符文,就像球体一般,咒文围绕内核缓慢旋转。
“这就是分魂阵。”迟小多朝项诚说。
“明天晚上开始仪式。”郑衾拄着拐杖,站在法阵外,慢条斯理地说:“从现在开始,项诚你须得进到里头去,适应地脉注入符咒的灵力。”
项诚与迟小多站在离魂花海边缘,郑衾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地脉的汪洋大海。
迟小多与项诚面对面,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浩瀚的,发着光的地脉犹如灵魂汇聚成的海洋,光无处不在,不时还有微小的光粒飞向天空。
“我走……我过去了。”项诚说。
“嗯。”迟小多答道。
他们没有牵手,也没有抱在一起,只是面对面地看着。
项诚想了想,要说句什么,迟小多却道:“什么也别说,别学电影上的台词。”
项诚笑了起来。
“其实。”项诚说:“家里次卧的空调没坏。”
迟小多:“?”
“没什么。”项诚说:“我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明天见。”
“明天见。”迟小多说:“不动明王,加油!”
项诚转身,走进了法阵中,就在他没入法阵的一刻,巨大的红色符文球发出红光,他踏进去,离开地面飞了起来,同时转身,朝迟小多抛了个飞吻,缓慢后退,飞起,飞到球心处,保持着放松的姿势。
“怎么样?”迟小多说:“听得见我说话吗?”
“有一点奇怪。”项诚说。
项诚的声音在球体外围回响。
郑衾说:“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里,你的魂魄将与地脉相连,利用地脉的纯灵力,来压制你体内的魔种,尽量将它对你的影响减到最弱。”
项诚答道:“是。”
项诚的声音形成了回声。
迟小多在地上坐下,抬头看着项诚,地脉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项诚的短发微微扬起,犹如燃烧的火焰。
“到时候千万不要离开阵眼。”迟小多说:“否则会变成白痴的。”
“我知道了。”项诚睁开双眼,注视着迟小多。
“你跟我来一趟。”郑衾说:“先把午饭吃了,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迟小多起身,郑衾带着他踏上平台去,迟小多忍不住回头看,项诚似乎想说什么。迟小多却摸了摸自己的戒指,回头看他,示意他安心。
平台飞起,升向高空,迟小多仍忍不住地回头看。
“老师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郑衾淡淡道:“爱情非常美好,是不是?”
迟小多问:“老师年轻的时候也谈恋爱吗?”
“那是自然。”郑衾说:“谁年轻的时候不谈恋爱呢?”
迟小多笑道:“我在遇见项诚以前,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爱人呢。”
“姻缘呐。”郑衾道:“就是一条红线,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区别只在早一时,或晚一时,有时候你碰不到那个对的人,就再等等。”
“老师结过婚吗?”迟小多问。
郑衾没有回答,迟小多心想问到不该问的了,好尴尬。
“结过。”郑衾答道。
迟小多不敢再问了。
“世人都道一生一世,千年万载。”郑衾悠然道:“指山为盟,以海作誓,然而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还记得他是谁?”
地脉的光华照亮了这个广阔浩瀚的地下世界。
“灵魂归于天地。”郑衾手中的拐杖,朝着远方一指,说:“当你死后,你将汇入地脉,所有的记忆都随之消失,忘得干干净净,过去的,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迟小多轻轻地嗯了声。
“徒儿呐,你怕死不?”郑衾朝迟小多说。
“还行。”迟小多笑着说。
“死这件事呐,离你来说太遥远了。”郑衾唏嘘道:“小孩子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年可以活。”
是这样吗?迟小多想起了被黑翼大鹏鸟抓伤的那一天,面临死亡时,他想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项诚以后会很孤独,很可怜。也许这就是爱情给人带来的强大信念吧,能将对死亡的恐惧转化为另一种责任感。
“若说遗憾。”郑衾答道:“师父毕生,唯一的遗憾只有一个。”
“死亡吗?”迟小多不禁问道。
“不。”郑衾悠然道:“时代已经不是我的了,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思呢?一个人从出生到老去,人的心态已早有不同,哪怕再活个千年万载,身活着,心却早就死了。”
“那……遗憾是什么?”迟小多问。
“如果你在两百年后还活着。”郑衾说:“临死前,你觉得,最后的遗憾是什么?”
迟小多想不太通,死亡确实距离他还很远很远。
“试想想。”郑衾说:“当你垂垂老去,躺在病床上,等候死亡降临的那一天……”
迟小多沉吟片刻,说:“可能……会想回到和项诚认识的那天吧。会想回到小时候,还能看到爸爸妈妈的那天,回到外婆的身边……”
“正是如此。”郑衾叹道:“师父最大的遗憾,就是已流逝的光阴,和这个物是人非的天地。”
迟小多瞬间就被震撼了,在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了郑衾内心深处的一个愿望。
“可是。”迟小多说:“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清也好,民国也好……都已经过去了。”
“白驹过隙。”郑衾点点头,说:“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人呢,总是会怀念过去的东西。死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当你想起过去,却发现你的时代,时代里的人,他们都死了。就连曾经存在过的一点点痕迹,也早已湮没在历史之中。那种苍凉,让人望而生畏,却又无比怀念。”
平台航行在辽阔的地脉之海中,缓缓上升。
郑衾说:“你天不怕,地不怕,你的勇气,值得师父学习。”
迟小多挠挠头,笑道:“无知且无畏吗?”
“不。”郑衾说:“你知道得也不少,人情世故,这些你是知道的,天地万物,你也略窥门径了,你全凭感觉在办事,这是一种赤子之心。”
迟小多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过,平台发出轰然巨响,出现在监狱层。
四周牢门内再次发出疯狂的吼声,郑衾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身周飘出无数隔音符,监狱一下就沉寂下去,静得落针可闻。
郑衾说:“跟着师父,今天师父给你上完这最后一堂课。”
迟小多便跟在郑衾身后,上了楼梯。
“全凭内心的指引。”郑衾说:“有利有弊,好处在于,你永远不会后悔自己做下的事。”
“坏处呢?”迟小多说。
“坏处在于。”郑衾摘下墨镜,看了迟小多一眼,继而将墨镜戴上,慢条斯理地答道:“缺乏理性的思考,便不懂得审时度势……”
郑衾将拐杖点在一扇门上,符文亮了起来,囚牢的门开启。
“小柔呐,你要见的人,我给你带过来了。”郑衾悠然道。
那扇门,迟小多惊呼一声,郑衾没有说话,背对迟小多,站在囚牢外。
迟小多快步进去,囚牢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迟小多:“?”
迟小多下意识地朝床底下看,突然间牢房的门轰然关上了。
迟小多:“……”
郑衾摘下墨镜,收好,若有所思地说:“不懂得审时度势,便不懂大势所趋的道理,譬如说现在。”
迟小多站在牢房里,深吸一口气。
“欺师灭祖。”郑衾缓缓道:“是犯天条的。看在你为师父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师父倒是想饶你一命。”
“我……”迟小多看着郑衾。
郑衾无奈一笑,说:“记得那个隐去你龙瞳的符号不?”
迟小多:“……”
郑衾又道:“这是一个双生符,你试试看运功?”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默默使用郑衾曾经教给他的符文。
“一个龙与龙之间,用双眼传递消息的异能。”郑衾说:“并非法术,所以你从来感觉不到它,是龙瞳天生就自带的能力。一条龙,可以随时随地,通过这个方法,来朝它的同伴传递消息。”
倏然间,迟小多看到了一个景象,登时不寒而栗。
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牢门里一脸焦急,握着铁窗的自己。
“这是……”迟小多道。
“不错。”郑衾说:“师父能透过你的双眼,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事,只要你用一次师父教给你的那道符,你的龙瞳,便与师父的龙瞳建立了联系,这个法术叠化在你的眉心轮中,不管你用不用龙瞳之力,只要龙瞳在你身上,师父都能随时随地,将你眼前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迟小多的思想如中雷殛,无数回忆朝他涌来——
公海上,那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
在巴山那短暂的一刹那中,他看到了陈真……
“所以那天晚上,我看到了陈真……”
“正是。”郑衾答道:“陈真的心灯力量实在太强,我耗了好一番气力才将他制服,一时间无意中将景象传递了给你。”
郑衾戴上墨镜,朝迟小多点了点头,离开。
“师父。”迟小多突然开口道:“留步。”
郑衾转过身,这一次,他的龙瞳中没有发光,恢复了黑色浑浊的人类双眸。
迟小多说:“我有一些话,想问您很久了。”
郑衾笑了起来,点头道:“你且先在这里呆着,待为师将魔种之事解决了,再回来与你慢慢说。”
“等等!”迟小多扑上前去,郑衾却已离开。
“我不是欺师灭祖!”迟小多的声音在安静的监狱里回荡。
郑衾脚下一停。
迟小多的声音在牢房里异常坚定。
“项诚说,拜你为师,可以。”迟小多说:“如果你犯错了,我有责任去纠正。”
“嘿。”郑衾答道:“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太让我失望了,徒弟。”
郑衾把拐杖插上圆盘,缓慢下沉,离开了监狱层。
糟了,怎么办呢?迟小多没想到郑衾会提前动手,但是现在不是还没到中原夜吗?他是下去找项诚了?!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相信项诚一定能对付他的。
他旋转手上的戒指,心里默念,呼唤项诚。
下午六点,灵境胡同外:
陈朗冲上车来,抱着了陈真,陈真紧紧抱着弟弟,在他背上反复写字:【我没事。】【我没事。】陈朗抬头看着陈真,陈真却示意他稍等。
陈真右手拇指与中指捏着手里的戒指,闭着双眼,喃喃念诵咒文,心灯嗡的一声幻化出绚烂光芒。
那一刻,陈真感应到了迟小多从戒指上传来的呼唤,他马上睁开双眼。
“各组请注意。”陈真朝电话里说:“郑衾囚禁了小多,我们要提前动手了。”
“我说……”周宛媛道。
“三分钟时间准备。”陈真说:“进攻驱委,第一组出动。”
“你就没别的联系方式了吗?!”周宛媛道:“这种时候用微信群下指令好傻啊!”
“准备就绪。”曹斌道。
“宛媛,加油,完了给你发个爱马仕。”陈真道:“各就绪!”
下班时间,驱委统战部,敲门声。
“进。”王雷说。
曹斌拿着一份表,放在王雷面前,王雷笑了起来,说:“轩何志那小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升官了。”
曹斌点头,站到一旁,背着手,王雷想了想,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递给曹斌,把自己的保温杯也装满了水。
“这几个人是你选的?”王雷拧开杯子,喝了口。
“是。”曹斌答道:“我准备在监察部设立一个下属部门,先试一下水。”
王雷道:“驱委不会再接受新成员了,至少在目前不会。”
曹斌答道:“郑老前天提出的,说过了今天,驱委就会推行新一轮改革,看您的意思。”
王雷沉吟片刻,而后在表格下面签字,说:“明天开始,试试吧。”
曹斌接过四张表格,另一手端着那杯水,说:“谢谢部长。”
王雷看着曹斌,曹斌拈着纸杯,朝王雷微微一扬眉,说:“但是,部长给的水,我不能喝。”
王雷瞬间色变,然而只是一秒,哈哈大笑,起身道:“你小子,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那件事……”
就在这一刻,曹斌倏然出手,王雷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退后,说:“这就想提前动手了?”
曹斌冲上,王雷却再退一步,喝道:“起!”
顷刻间办公室内亮起符文,地面闪烁着一个巨大的法阵,锁链朝着曹斌涌来,把他捆在空中。
王雷单手一抖,抖出一把闪亮的长剑,笑道:“先去对付另外那个,待会再来处置你。”
王雷刚要出办公室,陶然却揪着被捆缚住的齐尉进来,说:“在秘密入口抓到这小子了。”
齐尉满脸是血,死狗一样地被拖着,不住喘气。
“很好。”王雷说:“第一组解决,你把两人带下去给郑老,我去解决轩何志和格根托如勒可达。”
电梯里,可达与轩何志正在下沉,可达拿着曹斌的通行卡,划了一下。
突然断电,一下陷入了黑暗里,电梯被卡在第三层与第二层中央。
“妈的。”可达说:“曹斌没掌握好时间,断电太早了。”
“想办法下去吧。”轩何志说。
“你先送我上去。”可达朝耳机里说:“陈真,计划有变,断电了,我们打算回到第三层,再走安全通道进第二层,撬开电梯门下去。”
“ok,注意安全。”陈真说。
轩何志摊开手,一枚种子在黑暗中发出绿光,藤蔓纠结,顶开电梯上层,攀延到紧闭的电梯门上,将电梯门扳开。
两人顺着藤蔓出去,进安全通道,下第二层,漆黑一片。
轩何志摊手,藤蔓把二层的电梯门撬开,突然间里面扑出一只黑色的魔犬,可达吼道:“小心!”
黑色魔犬撞中轩何志胸膛,轩何志吐出一口血,还没反应过来便摔倒在地,可达转身,另一只庞然大物撞了上来,把可达直接撞飞出去。
可达化身苍狼,怒吼一声,在黑暗里与那庞然大物搏斗,四周却亮起近十双血红色发着光的眼睛,可达意识到被偷袭了,一头钻进安全通道,紧接着王雷一扬手,七缚锁天罗地网般罩了上来,把他结实捆住。
“第二组解决了。”王雷朝对讲机里说:“把人带到监狱层去。”
王雷从可达身上摘下耳机,朝陈真道:“陈主任,你的起义军都在我的手上了。限你三分钟内进驱委来领人,超过一分钟,我杀一个。”
地脉层:
项诚在法阵中睁开双眼。
郑衾站在平台上,朝着法阵飘来。
“感觉如何?”郑衾说。
项诚答道:“稳定下来了。”
郑衾又说:“那就,辛苦你了,你们都是好孩子。”
说着郑衾以拐杖凌空一敲,刹那间法阵发出万丈光芒,地脉卷起惊涛骇浪,强大的能量一瞬间朝着球形法阵涌来!
“这……”项诚吼道:“你要做什么!”
项诚奋力挣扎,却已太迟,地脉的力量疯狂灌注入符文之中,轰然巨响,项诚全身爆发出金光,变得几近透明,心脏处出现了一枚黑色的魔种,缓慢搏动!
“啊啊啊啊——”项诚痛苦地咆哮,四肢伸展到了极限,巴蛇妖魂出现,与法阵内血色的光芒竭力对抗,他手上的戒指发出微弱的光芒,不住震颤。
郑衾站在法阵外,取出浑天刀,深吸一口气,抽刀。
霎时刀中的龙血铺天盖地的爆发出去,形成一道漩涡,卷向他的面前,继而被他的双眼抽摄入了身体!
监狱层:
“开门——!”迟小多怒吼道。
郑衾离开后,隔音结界消除,四周再次响起困兽的吼声。
“不要挣扎了。”老佛爷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驱委监狱以缚法石砌成,一切法力都会在这里失效。”
迟小多:“……”
“老佛爷?!”迟小多靠到侧旁的窗口,竭力伸出手。
林语柔从另一个窗口里看着他。
“年轻是很好的事。”林语柔叹道:“总是有力气去做无用功。”
迟小多说:“我们找了你很久!你怎么也被抓了?”
林语柔说:“郑衾的双眼能看到人的过去,只要是你心里想着的事,都瞒不过他,当他摘下墨镜的时候,就是在窥探人心,我自问行事堂堂正正,不惧他的龙瞳洞察,没想到还是轻敌了。”
一声巨响,底下的平台再次升了上来,只是这一次,没有郑衾,上面空空荡荡。
“他人呢?”迟小多感觉到了危险。
“他显然不打算再回来了。”林语柔说。
第112章 天劫
驱委内部:电梯下沉,数名保镖,王雷,陶然与另一名郑衾的弟子,齐尉、可达、轩何志与曹斌各自置于一个光球的照射下,被符印笼罩住了全身,王雷带着他们前往地下。
“格根托如勒可达。”王雷笑道:“你想见见老佛爷吗?”
“你想见血魔吗?”可达反而朝王雷道。
王雷一怔。
一道火龙从电梯井里出现,裹着烈焰与冲击波一瞬间升了上来。
夜六点二十,灵境胡同内,驱委顶楼射出一道火光,轰穿了天台,把电梯炸飞向天空,电梯在半空中炸开,在黑暗的云层下发出巨响!
齐尉驾驭火龙,大喝一声。
火龙一化三,三化十,十化百,纵横交错,尽数朝着王雷射去,王雷百忙中回手挥剑,与齐尉在空中短兵相接,齐尉却巧妙一转身,亮出轩何志的唐刀,漂亮地插中了王雷手腕与七缚锁之间的缝隙,将七缚锁一挑——
一声轻响,王雷手上的法宝碎裂,曹斌与可达,轩何志各自飞开,另一个挣脱束缚的齐尉却在半空中幻化,出现九尾狐的身形,哗啦抖开翅膀,化作白色的飞鹰,一个盘旋,接住了轩何志!
所有人仍在半空中,曹斌左脚踏上爆炸的残骸,在高空中借着飞散的钢筋,水泥与爆炸的钢板几下飞跃,疾射向王雷。
齐尉把唐刀甩出,两把唐刀在空中划圈,飞向轩何志,轩何志脚踏巨鹰飞来,双手接住唐刀。
王雷一撤手,半空中千万飞剑齐出,犹如暴雨,又像流星一般疯狂洒下,倒映着漫天的火龙红光。
“王主任。”陈真在王雷背后道:“我来领人了,万法归寂!”
王雷的瞳孔陡然收缩,还来不及转头,白鹿便载着陈真从天空盘旋而过。
白鹿飞走,陈真悬浮在空中,化作金光,背后深沉暗夜里一瞬间金云翻涌,光耀长夜,梵音唱响,在夜空下回荡!
陈真背后,高空浮现出燃灯法相。陈真右手平托,左手覆右手上,置于身前,心灯化作巨大法相尊神手中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
燃灯右手前送,左手缓慢抬起,指缝间投出无量金光!
光耀众生,万法归寂!
在那强光之下,漫天火龙,飞剑,藤蔓,尽数一清,苍狼白鹿在空中变幻为人型,轩何志两把唐刀挥舞,搭在一起,举过左肩,大喝一声,曹斌飞向轩何志,两手十指交握,托着轩何志一脚,以强大膂力朝高空一送!
轩何志犹如离弦之箭,激射向王雷,王雷下意识地抬手要挡。
“再会。”陈真道。
刷一声两把唐刀齐出,在半空中把王雷斩成了四截,鲜血喷洒漫天,王雷带着惊愕的表情,身体爆发出黑气,天魔种飞起,射向驱委。
“都要挨刀了还乱动什么啊!害我没能切成四等分!”轩何志愤怒地说。
陈真将心灯一收,吐出一口血,掉头直摔向地面,万法归寂术解除,所有人法宝齐出,各施法术,减缓坠势,封离再次变为巨鹰,展开翅膀,绕着驱委大楼盘旋,兜住了所有人,滑翔俯冲,射向地面,一落地便把所有人抖了下来,变幻成白色的隼,再次射向天空,从顶楼天台射进了驱委大楼中。
“陈真!”周宛媛焦急地喊道。
陈朗跑来,抱着陈真,陈真摆手,一手发着抖,把耳机戴上,说:“快!机不可失!”
高空中,陶然等人飞扑而下,齐尉开始施法,驱委大楼里冲出安保人员,枪声大作。
“快快快!”可达吼道。
轩何志收唐刀,两手掐法诀,驱委附近所有的大树疯狂生长起来,朝着枪林弹雨延伸而去。
“还没好吗?!”周宛媛怒喝道。
齐尉闭着眼,左手掐剑指,右手抽出一副卷轴抖开,卷轴在空中缭绕飞舞,自动起火燃烧。
“还没好吗?!我要顶不住了!”轩何志大喊道。
一波又一波的火力朝着树墙狂轰滥炸,轩何志竭尽全力。
“我第一次用这个法术啊!”齐尉怒吼道。
所有人大吼道:“别解释了!快施法吧!”
一阵天翻地覆的爆炸,喷水池前凝聚出的水龙朝着他们射来,爆炸的木屑飞射中,苍狼与白鹿幻化出巨大形态,朝着驱委大门冲了进去!
子弹飞射,追着可达而去,苍狼撞翻了冲上前的陶然,陶然掏出一个哨子,衔在口中吹响。顷刻间千万黑鸦从虚空中出来,齐声呱噪。
齐尉仍在施法,卷轴已燃到了尽头,陶然冲进了防御圈,曹斌却犹如鬼魅般贴身而上,一拳到了陶然面门,陶然措不及防,与曹斌拆招,曹斌的速度却快得犹如疾风一般,回身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曹斌!你不想当驱魔师可以去演叶问了!”苍狼杀了回来,怒吼道:“让!”
曹斌抓着轩何志一避,苍狼和白鹿又碾了回来。
“不能再变大点吗?!”轩何志道。
“能量守恒你懂吗?!”苍狼咆哮道:“变太大就没力气了!”
“让。”齐尉沉声道。
卷轴化作灰烬,一阵风卷来,在空中飘散,就在那一刻,水龙击垮了整个防御圈,漫天银甲卫士朝着他们冲来。
齐尉身前上百平方米尽数化作熔岩,爆发出焰珥,大地震荡,紧接着轰然迸发出两根红色的珊瑚色的角,足有近十米长,斜斜指向天空。
齐尉喝道:“都退开!”继而握着两道龙角,一声闷吼,熔岩中升起一个巨大的龙头,睁开双眼,侧过头,发出愤怒的咆哮。
一条巨大无比的火龙王托着他升起,继而在一秒激射上高空,下一秒,一个俯冲撞向地面,口中喷发出熊熊烈焰,驱委喷泉化成的水龙相较之下登时显得无比渺小,被火龙一尾扫中,化作蒸汽。
所有人连滚带爬地逃离,火龙王开始无差别攻击,烈焰所到之处,玻璃融化,银甲卫士化作灰烬。陶然一边退后,一边掏出符咒,齐尉却驾驭火龙王瞬间冲到了面前,将陶然吞了进去!
驱委的空间罩濒临崩溃,齐尉抓着龙角,一侧身,硬生生扭转了火龙王的行进方向,火龙王在空中来了个飘移,拔高,飞向四百米的天顶,再一个俯冲,带着齐尉从天台电梯井内冲了进去,消失了。
到处都是燃烧着的烈火,陈真扶着陈朗,不住喘气。
“这么赔起来得多少钱……”可达精疲力尽地靠在墙边喘气。
陈真摆手,示意不要说了,正事要紧。
倏然间驱委从天台顶层一路开始爆破,砰!砰!砰!连声巨响,玻璃大楼内一层接一层地扫出冲击波。每一层楼激射出火舌,将落地窗全部轰得粉碎!
“防御解除了!”陈真道:“走!”
九尾狐在驱委大楼内竭尽全力地飞奔,头顶一层接一层传来爆炸声,追到身后时,九尾狐在空中一跃,化作蝙蝠,飞上空中,紧贴在天花板上,爆炸一过,变成一只穿山甲,抱成球,穿过烈火,从楼梯上飞速滚下去。
监狱层,迟小多尝试了所有的方法来钻出囚牢,朝隔壁的林语柔说:“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才是那个奸细!我……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弥补了!”
“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林语柔说:“‘如果你犯了错,我有责任去纠正,因为我是你的徒弟’。你的勇敢,正在于你永远不惧怕外界施加于你身上的压力,以及并非本意造成的过失与沉沦。”
“既然是这样。”林语柔又说:“又何必自责?”
迟小多答道:“说是这么说,可是我急啊!,唯一的希望就是项诚能发现,现在戒指……还没出现问题。”
“你觉得一切都已成定局了?”林语柔道:“我看未必。”
突然监狱层的灯灭了。
“啊?!”迟小多道:“有机会了!老佛爷,断电了!”
头上扑簌簌地落下灰尘,一道光在监狱里一闪,鸟儿展开翅膀飞来,翅膀发着蓝色的光。
“这是什么?”迟小多道。
鸟儿在空中一抖,变幻出九尾狐,四周响起震天的怒吼,九尾狐仰天长啸,被囚禁在监狱里的妖怪们全部静了。
九尾狐变出人型,站在中央平台上,朗声道:“经圣地巴蛇大王、鲲王、狐王、战死尸鬼王商议,所有妖族成员,在脱出束缚后,必须全力协助我行动,剿灭意图染指魔种的人类郑衾,任务结束后,速回巫山圣地报道,不可在人间逗留。违令者追杀至天涯海角。”
“你开不了他们的门。”林语柔说。
“所以需要您的协助。”封离转过身,朝迟小多示意稍安勿躁,站在林语柔的牢门外,说:“我们妖族救你们驱委,您放走我的同伴。”
林语柔说:“天魔复活,人间瞬成焦土。万妖脱困,人间势必将化为地狱。一样的结果,恕我没有权利去赦免他们。”
迟小多:“……”
封离:“如果您不愿相信我,那么我们就彼此等着,等待结果来临的一刻。”
“我不是不愿相信你。”林语柔说:“我无法相信你,你不是人类。”
“那么,迟小多呢?”封离说:“回到圣地后,他与巴蛇就是我们的首领,他的承诺代表着我们的王,他是你们人类。”
林语柔陷入了沉默中,迟小多马上明白了。
“老佛爷。”迟小多说:“我保证他们不会再出来害人,能相信我的承诺吗?”
“你能担保吗?”林语柔说。
“能。”迟小多说。
“把我的念珠取来。”林语柔说:“念珠可以打开这些门,否则就算把这里强行炸毁,监狱也只会沉入地脉里,他们无法脱缚,通往地脉层的入口就在你站的平台上。”
封离低头看,迟小多说:“那是一个灵力阵,我知道怎么打开,曹斌教过我,按我说的来。”
封离照着迟小多所言,朝脚下平台注入灵力,平台闪烁光芒,缓缓下沉。
地脉层内:
万千血色符文绕着项诚飞速旋转,迸发出强光,郑衾不住颤抖,全身化作鲜血,仿佛发生了某种蜕变,被融合成了一只血色的怪物。紧接着在那不断融合,重组的混沌之中,幻化出一对龙角。
只有血肉,没有骨架与内脏的一条血龙正在痛苦挣扎,要逃离出去,却被郑衾竭力稳住。
巴蛇在阵中挣扎,法阵显然已无法困住项诚。
“你把小多……带到……哪里去了……”巴蛇注视着郑衾,发出压抑的咆哮:“把他……带回来……带到我的面前……否则我……不会协助你……”
那只血龙显然比巴蛇更为巨大,绕着法阵盘旋,发出一声怒吼,龙口张开,龙舌幻化出郑衾披头散发的形态。
“你还没有明白。”郑衾的身体朝下滴着血,狰狞一笑。
巴蛇不住震颤,开始更为疯狂地颤动。
就在那一刻,血龙仰头朝天,发出一声咆哮!
同一时间,陈真与可达等人进了大楼,火焰四起,众人飞速赶往地下,地底下传来一声龙吟,大地震荡。
地脉层中,龙口处幻化出郑衾的半身,郑衾手握转经筒,转经筒发出一道强光,射向天顶,登时轰穿了地脉层的顶部!
“那是什么!”迟小多道。
那道金光击穿了监狱层的地面,出现一条裂缝,继而挨层击毁天花板,射出驱委大楼,射向天空之中。
郑衾抬起手,摇了第一圈转经筒,转经筒的光芒一抖,将一道脉冲送往天际。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巴蛇在法阵中逾发痛苦,发出咆哮,左冲右突。
陈真:“继续前进,我们就要抵达库房了,我听到下面的声音了。”
“不对。”曹斌道:“发生了什么事?”
地脉的洪流离开了分魂法阵,朝血龙汇聚而去,郑衾摇了第二圈转经筒,又一道脉冲被送往天脉之中。紧接着一圈接一圈地摇出去,每一道法力脉冲射向天空,都化作波纹扩散。
地脉层中,那道裂缝不断发出声响,越来越大。
北京全城,所有大钟的指针开始加速旋转,转经筒每摇过一圈,分针就会连转两圈,第三圈后,天开始大亮,紧接着太阳飞速升起,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划过天顶,落下。
巴蛇体内的魔种爆发出强烈的黑气,一瞬间吞噬了它的全身!
巴蛇痛苦地大吼起来。
“把小多交出来!”项诚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巴蛇一挣,法阵轰然破碎,符文炸开,散向四方,却在血龙的威力下稳住。
“如此不识相。”郑衾的声音道:“直到现在还不愿意把魔种吐出来吗?”
“天亮了!”可达道:“怎么回事?!不!天又黑了!”
陈真低头看表,时针距离十一点越来越近,陈真大吼道:“快——!”
“当——当——当——”
挂钟敲响十一点。
天脉闪烁着华丽的光芒,跨越了天空,七月十四,鬼节来临,鼓声从天空中传来。
紧接着,天脉射出一道光束,透过裂缝与地脉相连。
“发生什么事?!”迟小多抬头看,从监狱的窗口望出去,高处落下五色彩光,直接射进了地脉层。
天地脉相汇,朝着法阵中涌去!刹那间天脉的巨大能量化作纠结的电光,而地脉的海洋犹如熔岩喷发,射出烈火!
血龙在高空中盘旋,龙口中的郑衾手举法杖,引领天雷地火,环绕分魂法阵,一瞬间全部注入了符文之中!
“啊啊啊啊——”
巴蛇发出怒吼!
一只白隼穿越滔天的地火飞来,犹如利箭般穿过地面的佛珠一叼,拔高,射向天际。
狂雷电闪,尽数击向法阵之中,要将巴蛇彻底粉碎,留下魔种,巴蛇仰头咆哮,双眼中倒映着耀目的电光。
血龙一声长吟,郑衾手中举起七宝菩提树,天脉雷煌,地脉烈火瞬间消失,一秒的安静后,地脉喷发出亿万带火流星,天脉中射下万顷狂雷闪电,朝着法阵射来!
巴蛇仰头望天,第一波地火天劫射下,浑身蛇鳞在闪电中粉碎飘零。
第二波雷电轰的一声炸下,击中了巴蛇的头部,蛇眸与项诚的双眼重合在一起——他的瞳孔倒映出了一个人。
迟小多在比雷电更高的地脉层顶端,那道天裂中焦急地伸出手,却被封离紧紧抓住,不让他跳下裂口。
第三道狂雷劈下,巴蛇头部的鳞片被击碎。
然而在那两道伤口中,迸发出青色的长角,就像树木一般延展。
第四道狂雷裹挟着千万流星朝他飞来。
巴蛇鳞片尽毁,然而在那血流不止的伤口下,犹如青金石般的闪烁龙鳞片片展开!
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天劫狂雷!
四爪现出,龙须飘扬,巴蛇迎着漫天轰炸的雷劫之力,飞向黑暗天空中的那道裂缝,血龙转身追了上去。
第八道雷光射下,蛇躯外皮化作黑气飘散,它竭尽全力飞向天裂之中。
第九道闪电直接贯穿了它的全身,那一刻,在它的浑身上下,闪烁着靛青色的光芒,黑气被一瞬间驱散,哀嚎着逃离,在空中再次聚合!
七月十四,天脉照耀大地。
一声龙吟,地脉层被摧毁,紧接着一条通体发光的巨大青龙载着迟小多冲破了地下层,它张开龙口,射出青色龙炎,将拦路之物焚烧殆尽。
第113章 驱魔(结局)
“项诚——!”迟小多大喊道。
青龙载着迟小多,冲出了驱委,再在空中一个盘旋,冲向地面,射向地脉层。
血龙在黑暗里飞向聚集在空中的魔种,青龙猛然扑上去,四爪按住了血龙,一转身,将它撕成了两截,血龙在空中哀嚎,青龙转头喷发出龙炎,然而剩下的半截血龙一头扎向魔种,将它吞进了腹中。
地火瞬间吞没了血龙的身躯,迟小多心有余悸,青龙在半空中停下,在这广阔的无尽空间中悬浮着,迟小多紧紧抱着青龙的角,彼此都没有说话。
“老佛爷!”陈真跑向地脉层。
林语柔接过封离递来的佛珠,所有人朝裂缝中望去。
“您的承诺。”封离答道。
林语柔拿着佛珠,正要施法时,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地脉层爆炸了。
地脉中射出强光,郑衾狰狞的笑声传出,地脉瞬间塌陷下去,朝着离魂花海上汇聚,所有的能量都朝着花海汇聚,青龙载着迟小多一个转身,张开龙口,喷发出烈焰,要焚烧离魂花海。
“太晚了。”郑衾的声音冷笑道。
地脉炸开,能量的流动紊乱无比,到处都是爆弹飞射的地脉能。
万千离魂花受到地能的刺激,开始不受抑制地疯长起来,盘根错觉,朝着中央汇聚,顷刻间长成一棵巨大的离魂花王,突破了天裂的狭缝,朝着地面疯狂地伸长而去!
监狱层瓦解,封离吼道:“快!”
老佛爷再不迟疑,抖出佛珠,崩毁的监狱层被分解为无数囚牢,朝着地脉中坠下,佛珠飞出成千上万的符文,分别射向每一个囚牢,囚牢房门被开启,万妖齐出。
巨大的离魂花朝着地面发疯般地生长。
静谧的夜里,灵境胡同发出一声巨响,一条黑色的魔龙率先飞出,撞破了防御罩,驱委大楼不断闪烁,犹如显示屏上叠化的镜头,两个空间叠加在一起,周围的道路一瞬间被挤得拱起朝外坍塌。
紧接着又一条青龙飞了出来,撞上魔龙,两条龙在空中缠斗,迟小多紧紧抱着龙角,魔龙开口朝他嘶吼,青龙猛地一转身,将魔龙甩在地上,魔龙沿着整条街翻滚出去,压塌了路边无数报警的车辆。
下一刻,驱委大楼再次发出巨响,解体,一棵足有两百米高的的巨大离魂花从大楼里生长出来,花苞朝向天际。
“快跑!”陈真怒吼道。
成千上万的妖怪从地底飞出,短暂地汇聚,成为一股洪流,朝着魔龙一起扑去!
“老天……”周宛媛说:“陈真,你这次得赔死了。”
“老佛爷也在呢!”可达说:“不要紧张!我们有老佛爷!”
林语柔被保护着从驱委撤出来,齐尉吼道:“救不了了!太乱了!”
“小多呢?!”曹斌吼道。
轩何志拉着陈真大喊道:“先把钱包还我!”
“别想溜!”陈真朝轩何志说:“一个组的!要死一起死!”
林语柔喊道:“这里不要管了!离开战场中央!”
直升飞机射出探照灯,警察来了,到处都是警车的声音,两条龙在灯光的照射下打得天翻地覆。
“降落!”林语柔喝道:“让所有直升机降落!”
“什么?”可达还没明白过来。
陈真也意识到了,大吼道:“找安全的地方躲避!不要管战场了!撤!”
所有人朝着四面八方退开。
一、二、三.第三秒。
离魂花炸开了。
近两百米高的离魂花花苞爆开,喷发出铺天盖地的花粉,散向整个北京城,下一秒直升飞机坠地,开往灵境胡同的警车撞在一起,奔跑的所有人捂着口鼻扑倒在地。
“不要呼吸——!”陈真怒吼道。
世间一片安静,周围的人纷纷起身,看着自己趴在地上的身体。
青龙短暂地脱离了战局,在高空中蜿蜒悬浮,迟小多说:“下面怎么了?!”
“不要下去。”青龙说:“全是花粉。”
“可是花粉不是让忘记事的吗?”迟小多道。
“这花变异了。”青龙答道:“一定是郑衾的布置。”
魔龙逃往远方,青龙转头看了眼,又看那朵巨大的离魂花。
“看看能烧掉吗。”迟小多说:“要怎么办才能让魂魄归位?”
青龙眯起眼,张开口,喷了一口龙炎,青色的高温火焰扫过离魂花,离魂花却受到了刺激,再次喷发出花粉,青龙忙拔高。
花粉犹如暴雪一般,纷纷扬扬地洒向整个北京城,青龙直飞到云端,等待这一轮过后,才飞向地面。
“我去追它。”青龙说:“你小心点。”
长夜里一片雾蒙蒙,青龙把迟小多放在最近一座最高的楼顶,迟小多看着青龙,知道自己如果骑在它的头上,会让项诚没法打架。
“我……项诚。”迟小多说。
“我一定会回来。”青龙转头,四足扒着玻璃大厦的外墙,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
“不是。”迟小多说:“我想说的是,传递消息的是我,他利用我的龙瞳,看到了所有的情报。”
“我知道。”青龙眼里带着笑意,答道,继而用龙须把迟小多卷过来,在鼻子前碰了碰,再把他塞进大楼里去,转身飞向地面,陈真等人关上大厦的正门,青龙化为项诚落地,摘下戒指,朝着门缝里一扔,陈真抬手接住。
项诚的戒指从门底下滚了出来,陈真朝他打手势,项诚却戴上戒指,比了个“ok”,什么也没说,转身化为青龙,飞走了。
迟小多站在大厦内,目送青龙离去。
魔龙在云层上飞舞,避开了故宫中央的鬼市,朝着城中飞去,它张开龙口,却没有喷火,郑衾的身体从龙舌中探出,手握落魂钟,当的一响。
地面的千万魂魄汇聚为洪流,被落魂钟吸走。
青龙追了上来,魔龙瞬间转身,两条龙再次缠斗,青龙喷出高温烈焰,魔龙喷发出黑色的魔气,青龙登时痛吼一声,避开魔气。
迟小多听到声响,忙回过头,陈真推开门进来。
“你没事吧!”陈真道。
迟小多疲惫点头,问:“大家呢?”
“都没事。”陈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陈朗冲了进来,紧紧抱着迟小多。
“太好了,小朗。”迟小多说。
曹斌也上来了,递给迟小多一瓶水,曹斌道:“现在怎么办?所有人都死了。”
“只是离魂而已!”陈真说:“还来得及,把郑衾手里的千秋万世轮抢回来,让除去鬼节的因果全部调转一次。”
“它们飞去什么地方了?”可达问道。
妖怪全部在空中盘旋,不敢落地,迟小多朝外面看。
“雾霾太厉害了,什么也看不到。”曹斌皱眉道。
陈朗牵着迟小多的手,焦急地打手势。
【金刚箭就在巴蛇的身体里。】
迟小多:【什么?】
陈朗:【金刚箭,被当年的项铉射进了巴蛇体内,我猜测一直没有取出来,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迟小多:“……”
【但是如果是在巴蛇体内。】迟小多打手势道:【不可能一直找不到。】【也许与它同化了。】陈朗比划道:【这是唯一的可能,只有找到金刚箭才能杀死吞噬了魔种的郑衾。】“停下吧!”青龙怒吼道:“现在还来得及!”
“魔种被驱除后。”魔龙冷笑道:“看来你精神了不少。”
魔龙冲向青龙,将它撞在一栋大楼上,青龙从大厦另一头摔出,压垮了高压电线,全身电光闪烁,却浑然不惧,朝半空中冲下的魔龙喷发出万丈烈焰!
“你到底要做什么?!”
落魂钟又是当的一响,已经濒临极限,成千上万的人魂被吸进钟内。
“人魂。”魔龙冷笑道:“就是天地脉中的力量,只要有足够的人魂,这个世间,就将退回我的那个世代,一个我熟悉的人间……”
青龙咆哮着冲来,撞上魔龙,魔龙张口,幻化出郑衾身躯,手持七宝菩提树,狂雷将青龙电飞出去!
迟小多匆匆下楼,众人站在玻璃墙内,望着外头。
林语柔狼狈不堪,在可达的搀扶下走到大厅内。
“你们在这里等。”林语柔吩咐道:“哪里都不要去。”
“老佛爷!”
“不行,您不能去。”陈真拦着她。
“你们能解决掉它?”林语柔问。
没有人说话,林语柔推开门,手握佛珠,佛珠化为一条金龙,拔地而起,在天空中盘旋,夜空乌云汇聚,顷刻间暴雨降临。
“太好了!”迟小多说。
陈真沉吟片刻,说:“走,都上车!”
陈真开车,倒车,可达、轩何志、齐尉等人一共开了三部车,陈真说:“让小朗在可达车上,你们准备接应,我和小多打头阵!”
“有用吗?!”轩何志探头出车窗问道。
“尽力吧!”陈真喊道。
雨越下越大,妖怪们纷纷降落,跟在车队,一起追着林语柔的金龙而去。
“这么多人都死了。”迟小多说:“要是没办法救回来……”
“尽力。”陈真说。
大雨覆盖了城市,天空阴云密布,无数妖魔在长夜里奔跑。
陈真一手把着方向盘,若有所思,朝迟小多说。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这是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迟小多说。
陈真一点头,说:“没有什么是不会结束的,哪怕是天地与这个世界。只要一生中所做之事,毫无悔恨,就已足够了。”
雷光四射,两条龙在雨中穿梭,第三条体型较小的龙加入了战场。
“找到了!”陈真道:“接下就来交给你了。”
“太高了!”迟小多说:“我叫不到他。”
陈真倒车,戴上耳机,说:“可达能收到吗?”
“收到。”可达答道。
“让封离带领妖怪们,把魔龙打下来,只要一会儿。”陈真吩咐道:“其余人准备接应。”
那一刻,天空中战局逆转了,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上万妖怪前赴后继,冲向魔龙,金龙竭尽全力,喷出金火,被魔龙一转身,咬住龙躯。
刹那金龙化作断裂的佛珠,飞射向四面八方。
而就在这一刻,青龙绞向它的身躯,将它拖向了地面。
陈真把车开上车库顶层,倒车,油门踩到底,越野车飞出了四层高的车库,落在对面的一栋居民楼上,撞翻了楼顶的晾衣杆,风驰电掣地射向魔龙坠落的地点。
魔龙连着压垮了四五栋住宅,玻璃碎裂,口中喷发出雷霆,电光顺着地面衍生开去,电光一退,迟小多便冲向项诚。
然而魔龙再次翻身,飞向天空,青龙直追而去。
“项诚——!”
大地上,迟小多跪在离魂花粉汇聚成的海洋中,仰起头,暴雨打在他的脸上,两条龙越飞越远,飞向天际。
迟小多怔怔看着天空中的雷霆。
天地静谧,四周融合了离魂花粉的水洼仿佛发生了某种变化,无数光点离水飞起,旋转着被吸进了迟小多的龙瞳之中。
地面就像一块平坦的镜子,而镜中则是闪耀着光华的离魂花天河。龙瞳离开了迟小多的左眼,砰然化作光粉,散向水面,发出轻响。
第四条龙从镜面中托起了迟小多,飞向天际。
“鸱吻?!”迟小多大喊道。
鸱吻全身发出碧绿色的光华,载着迟小多,追向青龙与魔龙,万妖盘旋,轮番攻击魔龙,魔龙一转身,爆发出魔气。
“你们竟敢忤逆天魔!”郑衾咆哮道。
“你该退休了。”青龙冷漠地说:“现在的头儿是我。”
紧接着青龙死死抓住了魔龙的腹部,要将它开膛破肚,魔种就在龙的七寸之处,射出滔天的魔气。
一时间所有的妖怪朝着魔龙发动了总攻击,魔龙张开口,这一次郑衾没有现身,魔龙僵持在半空,口中喷发出犹如海潮般的魔气。
青龙发出痛苦的龙吟,爪子猛力抓开魔龙的胸腹。
所有的妖怪都被那魔气影响,天魔释放出强大的力量,世间登时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黑气朝着四面八方爆射开去,青龙从头到尾被魔气所污染。
紧接着青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光万道,不动明王法相出现,项诚一手按着魔龙,另一手抓住了那团黑气。
“啊——”项诚发出痛苦的怒吼,黑气瞬间蔓延到法相的全身。
鸱吻逆着魔气飞来,把迟小多甩了出去,迟小多在半空中飞向项诚,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世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你是个带来不幸的孩子……”
“妈妈要走了,项诚……”
“妈妈对不起你……”
“不要相信任何人……”
“小多……”
“付出了这么多,最后你的结果还是只有一个。”
“你是妖。”
“那不是我的灵魂,我是人。”
“那是你的灵魂,我爱你,也爱你的所有。”
“金刚箭就在你的灵魂里,在巴蛇的灵魂里。”
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不在……不在我的身上。”项诚疲惫地说:“小多,我尽力了。”
“项诚,项诚,醒醒。”迟小多的声音在黑暗里小声道。
巫山悬崖下,黑暗的江岸畔,姚姬抱着项诚,在他耳畔低声道:“你不要爱任何人……”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
“当你爱上一个人,这一块……就会被他取走。”
“它会让你感受到刺骨的疼痛,因为那就是当年杀死你的东西……你会畏惧它,逃离它……你就不会,再像妈妈一样……”
“妈——!”项诚痛苦地哭道:“不要死啊!”
迟小多站在竹筏上,手里提着一盏光芒四射的灯,项诚畏惧地抬起手,挡着自己的视线。
“项诚。”迟小多说:“我爱你。”
项诚不住哽咽,与迟小多对视。
在那一刻,迟小多手里的灯化作一缕金光,朝着两端延展,迟小多下意识地握住了它。
光芒化生出了具体的形态,成为一杆二尺八寸长,非金非铁的箭,箭尾迸发出净化的烈焰,熊熊燃烧。
金刚箭周身光华一闪,驱散了黑暗。
顷刻间,项诚与迟小多退后,在那滔天魔气之中迸射出无尽强光!
不动明王法身金光驱散了黑暗!
项诚侧过身,左手持蚀月弓,右手搂着迟小多,环过他的身前,握起他的右手,两人指间同时扣住了金刚箭,朝蚀月弓上一架。
捆妖绳作弓弦,蚀月弓在手,大日金轮上九字真言旋转,归于弓身,降魔杵、智慧剑、金刚箭各自分解,并合。
智慧利剑成箭头,降魔杵化箭身,金刚箭作箭羽!
满弦,放箭。
那一箭犹如万物初开驱散混沌的第一道光,犹如末法时代破开苍穹的最后一道光,金云席卷,千万雷霆初绽,金光从两人身上扩散开去。
黑夜顿时退向天际,天地间犹若永昼!
九字真言咒铺天盖地,犹如海啸般地迸发开去,继而朝着魔种上一收,梵文九声巨响,挨个封在魔种上。
下一刻,强光贯穿了魔龙的心脏,魔种焚烧,散向天地。
魔龙仰首发出痛吼,口中现出郑衾的身形。
郑衾发出哀嚎,血液崩解,龙瞳碎裂。
“你这个欺师灭祖之徒……”郑衾的声音狰狞恐怖,响彻天地:“既然选择如此,那就……”
紧接着,一道强雷贯穿了迟小多的身躯,涌入迟小多全身。
迟小多:“……”
雷电包裹了他的全身,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迟小多难以置信道。
“不……这怎么可能?!”郑衾怒吼道:“怎么可能——!”
郑衾用尽全力,发出最后的雷电,然而哪怕再强的真煌之力,都无法对迟小多造成任何伤害,雷电一停,尽数被迟小多吸走,进入了外套口袋里。
“我……”迟小多说:“师父,也许是天意不想降罚给我。”
迟小多从口袋中摸出一个装着图腾的符箓瓶。
郑衾在空中瓦解飘散,痛苦地大吼。
项诚掏出另一个图腾,图腾中聚集了强光。
“去死吧。”项诚冷冷道。
顷刻间图腾内迸发出万顷狂雷电芒,轰然射向郑衾,郑衾残破的身躯化作齑粉,彻底消失。
远方传来钟响,项诚与迟小多同时转头。
“糟了。”迟小多说。
“快!”项诚抱着迟小多,飞向地面。
第一声钟响,全北京城魂魄飞向故宫。
“怎么用啊!”可达手忙脚乱地抓着转经筒。
“没有人会用!”陈真说:“现在回去找老佛爷已经来不及了!项诚灵力最强!你来用!!我们支援你!”
“当——!”
第二声响,鬼殿缓缓升空。
“我来!”迟小多说:“我知道它的原理了,熵壶里的沙子是逆转时间用的,转经筒里的沙子是改变空间用的!因为古书上说,上下虚空谓之宇,古往今来……”
“不要科普了!”所有人怒吼道:“快啊——!”
迟小多握着转经筒,项诚一手搭上他的手背。
转经筒的光芒射向天顶,迟小多第一转。
项诚法身中,金刚箭最先消失。
他的灵魂仿佛看见了无尽的光阴,时间在他的眼里倒流。
离魂花化作粉末,消失,驱委大楼并立起,从上到下逐层恢复,植物抽枝发芽,战斗中被毁掉的高楼大厦,砖瓦飞起,恢复。
“再来。”项诚说。
迟小多第二转,万千魂魄离开故宫,飞射向整个北京城。
项诚的大日金轮嗡的一声消失在空中。
当的一声,陈真摇响落魂钟,钟内涌出了海潮一般的灵魂,卷向大地。
“吓死我。”迟小多道:“还以为是鬼夜敲的钟。”
第三声钟响,这次才是故宫上空的鬼殿敲钟,大家目送鬼殿回入天脉。
迟小多手握转经筒,项诚答道:“再转。”
“不要再转了!”陈真马上阻止道。
“没关系,老婆喜欢。”项诚说:“只是神力敛去,成了凡兵,斩妖除魔,有智慧剑就行,其余的法宝再过一千年,还会出现的。”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
“你不管。”项诚说:“有什么遗憾吗?再转。”
“还有?”迟小多闭着眼睛,眼前出现了故乡的大海。
迟小多笑了起来,第三转,海中飞出光点,回入海蚀洞内,聚集为鸱吻的身体,鸱吻龙瞳闪烁,跃进大海,离开人间。
“还转吗?”项诚问。
“不转了。”迟小多说,并把转经筒还给陈真。
“我来。”项诚说。
项诚把转经筒第四转,迟小多看见了项诚的父母,然而却无法把他们召唤回来。
“进了天脉的灵魂,是不能用千秋万世轮召唤回来的,诚实。”项建华笑着说。
“哦。”项诚有一点失望。
“爸爸,妈妈。”迟小多说。
姚姬温和一笑,与项建华消失了。
“那就没有了。”项诚答道,把转经筒还给陈真。
轩何志突然说:“能帮我转个领导当当吗?”
“给你转个领导京东。”项诚说。
轩何志:“?”
明显没人听懂项诚的冷笑话,大家疲惫不堪,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收工了。
“所以说最后是一个降妖师拯救了世界吗?”周宛媛无奈地说。
齐尉说:“别得罪降妖师,你说不定还要找他挂名出任务呢。”
周宛媛马上不说了。
迟小多说:“不要这么想啊,咱们是一堆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居嘛!”
“是了是了。”周宛媛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对!我的爱马仕?”
陈真:“什么爱马仕?!”
周宛媛:“……”
“你给我站住!”周宛媛怒道。
陈真马上跑了,周宛媛追上去,陈真刚跑了几步就不行了,轩何志在后面喊道:“领导!领导你心脏还好吧!”
曹斌和可达坐在花坛前,看着远处,可达拍拍曹斌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告辞了。”封离过来朝可达说:“与您合作的日子很愉快。”
“等等。”可达惨叫道:“你去哪?!”
封离变为白隼,带领上万妖怪迁徙,离开北京。
曹斌也拍了拍可达的肩膀,以示安慰。
朝阳下,项诚抱着迟小多,低头吻住他的唇,迟小多依偎在项诚的怀里。
“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项诚一怔,继而马上说:“我错了。”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迟小多问。
“我……”项诚想了想,说:“给我点提示吧。”
迟小多怒吼道:“空调明明没有坏啊——!”
项诚:“……”
半年后,广州:
冬天的广州十分湿润,落地窗外大花园用鲜花堆了个心。
“脚不要放在茶几上!”迟小多下楼,朝项诚说。
项诚马上把脚放下来,迟小多说:“这么大的房子,每天都走得我好累。”
“你不要去二三四楼了。”项诚说:“我们就在一楼活动吧。”
“一楼也很大啊。”迟小多说:“每次叫你都听不见。”
“我还是跑过来的呢。”项诚说:“不然咱们搬回原来的家住?”
“算了。”迟小多刚坐下,郎犬便马上递上水,黄杉拆开零食,送到迟小多面前。
“咱们养的妖怪是不是太多了。”迟小多问项诚:“得让他们去找工作吧。”
项诚想了想,说:“有道理。”
于是项诚给妖怪们布置了个工作,把他们家后山买的那个山头种满了桃花,再用灵力催生,让长得快点。
这样项诚就可以和迟小多去赏花而不用到莲花山上去挤了,夏天还可以让妖怪们摘桃子去卖,一举两得,封离正在重新建设圣地,也在进行改革,暂时不用项诚和迟小多操心。
两人一闲下来,反而有点无聊。
“世界这么和平。”迟小多道:“好无聊啊。”
项诚说:“出去玩?我问问齐尉有什么好地方推荐。”
“哎?”迟小多说:“让齐尉过来咱们家玩吧。”
桃花树下,项诚和迟小多正在野餐,一群妖怪在给大王和皇后表演新排演的舞蹈。齐尉作为宾客,在旁边看着。
“你们家的妖怪真是积极上进。”齐尉赞叹道。
“为什么陈真还没打电话来呢?”迟小多看着手机说。
“他还没整顿完。”项诚说。
“没任务出。”迟小多说:“休息太久,一下变得很奇怪了。”
“小多皮痒了吗?”齐尉笑道。
项诚:“……”
“手痒!”齐尉马上更正道。
项诚这才点头,朝妖怪们说:“大家辛苦了,文艺汇演结束,去领薪水吧。”
齐尉迟小多一起鼓掌。
春天里,桃花漫天飞扬。
“其实我觉得当个降妖设备师真的很不错。”迟小多说。
项诚吻了吻迟小多的额头。
手机响,迟小多马上坐起来。
陈真:【接红头文件,通知都在里头了,随时欢迎你们来北京。】一张纸随风飞来,扑在迟小多的脸上。
驱魔小组领导办公室。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委员会。
民间妖怪管理与整治改革委员会办公室。
——————————————————————————————————中驱委字[2018]12号。
关于东西方驱魔文化交流访问会的通知
……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正文部分完——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年初五开始更番外卷
—3—
又完成一本,又是一年
谢谢各位陪伴我一直到现在
大家春节要多出去走走
这本书如无意外会出个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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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卷·万妖殿
第114章 沧浪之龙
寻人任务:
对象:东南亚降头师
名字:未明
危害级别:a
性别:男
案情报告:一月,广东佛山、顺德、肇庆三地接获六起报告,经驱魔师调查,发现出现大范围降头师活动。二月三日,侦查引起降头师警觉,人去楼空。经广州驱委分析,怀疑降头师仍潜伏民间。
历史报告显示,南洋降头师多个阵营,有过曾在广东省内斗法的情况,怀疑与宗卷上显示的“傩”有关。
关于“傩”的调查报告:(待补完)。
【详情联系中驱委信息部获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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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的鞭炮就像抽风一样,虽然早已全城禁烟花爆竹,然而一到临近过年,仍有小孩时不时放个二踢腿。前天晚上项诚正在和迟小多花园温泉play,差点被外头飞进来的鞭炮吓得不举。
迟小多从小到大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过年,小时候希望和爸爸妈妈一起,长大以后,外婆去世了,便幻想着有一个英俊的爱人,陪他一起过新年。当然在认识项诚以前,每一年都抱着美好的愿望,希望来年单身狗可以有个人陪,年年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哇哈哈哈——
是我的是我的——这家伙全身上下,统统都是我的!
迟小多扑在项诚身上,又蹭又亲,项诚正睡着,迷迷糊糊地抬起一只手,把迟小多搂在怀里。
“别闹……”项诚道。
迟小多趴在项诚身上,亲他的唇,亲着亲着,项诚清醒了点。
“几点了?”项诚问,继而看了眼时间,一个激灵:“这么晚了?”
“昨晚上喝高了吧。”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项诚挠挠头,迟小多昨晚睡得早,齐尉过来做客,和项诚商量事,项诚足足到半夜才睡。
“没喝多少。”项诚笑着说,翻身抱住迟小多,一身酒味,迟小多推推他,项诚便顺势抱着迟小多去洗澡,在浴室里折腾了一番,到十二点才出门从末日归来。
又是一年,临近年关,追债的追债,还钱的还钱,拖欠的拖欠,冲指标的冲指标,赶业绩的赶业绩,逼婚的逼婚,哭穷的哭穷,大家都忙得要死,只有项诚和迟小多两个到处闲逛。
项诚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要怎么给迟小多过年上,想给迟小多个惊喜,迟小多的注意力则集中在项诚的钱又可以翻一年的利息上了。
魔种被毁,项诚回到广州定居后,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安定下来,迟小多赫然发现好像一年九千多万的固定盈利也不太够花,买个别墅带个山头,就去掉三千万了,还要养一群妖怪,养妖怪的车,养妖怪的宠物等等……封离那边重建圣地,又要朝驱委买法术材料,几万只妖要到外面去修炼,还得准备班车接送,五千万又没有了。
如此一来,剩下一千万的闲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封离建议的是做点投资,找个代理人管钱,迟小多是半点也不会的,便让黄杉找人去办。
项诚则一点也不担心钱的事,每天就想着怎么和迟小多变着花样的玩。
“我说……”迟小多和项诚牵着手,在花市上走,郎犬在后头抱着一大束桃花。
“买。”项诚说。
“不是说这个!”迟小多答道:“咱们开春了去接点任务做吧?我看驱委还在抓妖怪呢。”
迟小多和项诚正式接手了圣地,而先前郑衾统领的九华门也随之被陈真接管,当然,名义上迟小多还是九华门的掌门人,七宝菩提树在他的手里。为了让妖族与人类和平共处,迟小多代表项诚与林语柔签订了一个十三条和平协议。
协议具体内容是对妖族的约束,人间还是有妖在活动,这部分妖并不归属于圣地,而当驱委履行收妖职责时,便须得与项诚为首的圣地进行沟通,尽量将能够教化的妖怪交给项诚。
而作为交换条件,项诚也必须约束圣地内的妖怪,不得进犯人间,只允许在某些特定的,远离人类栖息地的范围内活动。
项诚说:“你不是和封离成立了个妖怪联盟吗?”
“是这么说。”迟小多说:“可是我总觉得让妖怪去抓妖怪,有点不靠谱。”
项诚说:“挂咱俩的名字,让妖怪们去接任务就行了,顺便还能赚点绩点。”
迟小多哭笑不得,两人在集市上买对联,项诚看了不少,都嫌弃没有自己的字写得好看。
“齐尉昨天来找你做什么?”迟小多问。
项诚正在选红纸,低头亲了亲迟小多,说:“让帮忙求婚。”
“哦哦哦——!”迟小多似乎听到了一个惊天大八卦,说:“他终于要结婚了吗?对象是谁?”
项诚想了想,说:“一个很普通的女孩。”
“很普通?”迟小多有点意外。
“嗯。”项诚挑选墨砚,朝迟小多说:“怎么了?”
“有多普通呢?”迟小多说:“是那种‘不会陨石暴雨术也不是轩辕氏后人’的普通定义吗?”
项诚笑道:“不是驱魔师,对象在一个幼儿园当老师,爸爸在华师大附中当数学老师,妈妈是家庭主妇。”
迟小多:“……”
“这么神奇?”迟小多说。
“老板,拿那块淳秘阁的过来看看鬼手推拿师。”项诚朝老板道。
“陈墨要两万八。”老板说。
“行。”项诚说:“就它了。”又朝迟小多说:“很神奇吗?咱俩不也是这样?”
迟小多心想也是。
项诚让郎犬拎着狼毫笔,鸡血砚一大堆东西出来,随口道:“你这么优秀,不也看上了这么平凡的我,可见爱情这玩意向来是毫无道理的。”
迟小多心想说反了吧!巴蛇大王你哪里平凡了啊啊啊!
齐尉又打了个电话过来,显然还没想到求婚的办法,项诚向来就不怎么会浪漫,唯一泡迟小多的手段还是在《霸道总裁爱上我》里学的,奈何台言求婚不是鲜花就是热气球,要么直升飞机,那几套都被翻来覆去地用烂了,只好求助于迟小多。
“哎?”迟小多说:“我有个办法!不如咱们过年的时候求婚怎么样?”
项诚想了想,说:“这个主意不错,我叫几个妖怪过来,大家一起撒红包?”
迟小多:“不可以这么浪费。”
项诚:“齐尉出钱。”
项诚横竖也没事干,便换了一身唐装,和迟小多两人穿着短褂,在玉兰花巷外支了个摊,给驱魔师们写春联。大家进玉兰花巷子虽然走的是不同的路,出口却只有一个。
项诚笔走龙蛇,写的对联简直引起了轰动,尤其“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四字,深得草书真谛,外面抢项诚的字抢得简直打起来。
齐尉也来了,这是齐尉第三天找到项诚,求婚的事还没有着落。
迟小多在一旁胡乱写字,写得歪歪扭扭的,项诚的春联都被抢光了,别人看也不看迟小多写的。只有郎犬捧着迟小多的对联,决定晾干以后贴在自己狗窝外头。
“你最近好憔悴哟。”迟小多朝齐尉说。
齐尉哭笑不得道:“好不容易碰上个喜欢的,你倒是帮我想个办法。”
说起齐尉的未婚妻,确实很有点渊源,两人最早认识是在神农架,那次对象去旅游,齐尉则去调查一起野人事件,在神农架岩石森林里钻了快一个月,遭到一群鳄鱼妖伏击,出来满身破破烂烂,钱包也没了,鞋子也丢了,狼狈不堪。
刚好未婚妻就在一条偏僻小路上和闺蜜拍照,野人一般的齐尉出现时,把两人给吓得不轻。齐尉不得不四处找人借钱下山,最后搭上了那女孩包的车,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认识了。
回到广州后,齐尉三不五时会和那叫韩柔的女孩见个面,聊聊天,吃吃饭,齐尉告诉对方自己是个中学体育老师,在神农架出现是因为集训迷路了,于是韩柔这样也能信,并逐渐喜欢上了齐尉。
齐尉起初只是想照顾照顾韩柔,还她一个人情,无意中去了一次幼儿园,看到韩柔在给小孩子们上课,就莫名有种心动。
然而齐家可不是吃素的,这事要是被齐尉的几个叔叔知道了,绝对不会赞成,开什么玩笑?风水大师的正统嫡系,磐龙祖师之后的齐家,谈个这样的对象?
“你喜欢她什么呢?”迟小多问。
“她喜欢我,不是喜欢我的钱,一直以为我穷,是个混得潦倒落魄的体育老师……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齐尉说“我早就想好了,用不着分析,你帮我个忙,让我把婚成了就行。”
迟小多哭笑不得道:“好吧弄花师。”
齐尉又说:“顺便,项兄的对联也赏一份给我吧。”
项诚一瞥齐尉,说:“我看要不把人带了去,直接拜天地。”
齐尉说:“那不行,求婚是要的。年初五,要么我当着大家的面求?可是我二姑,三叔四叔都精得鬼一样,年初五还给我安排了事,得想办法逃出来,还得不惊动他们。”
“哎?”迟小多说:“我有办法!”
玉兰花巷子里春风拂过,项诚派完春联,三人回到驱委的院里去,迟小多扯了张椅子,在院里给齐尉计划求婚。
齐尉父亲早亡,母亲是凡人,不怎么管事,按道理婚事只要父母和双方同意就行。
“可是你就打算一辈子瞒着她吗?”迟小多问:“她总会知道的吧。”
“没有办法。”齐尉有点郁闷,朝迟小多说:“我也不想,和凡人一起生活,就只能瞒着了。”
“我的意思是你很有钱的事情啦。”迟小多说。
“迟早都会知道的。”齐尉说:“她连这么穷的我都喜欢,发现有钱了不是更高兴么?”
“我觉得小多的计划好。”项诚说:“不过还得有人来配合。”
“嗯。”齐尉想了会,说:“可是怎么求婚呢?”
项诚说:“把轩何志和可达叫过来,就说邀请他俩来你的订婚宴。”
“那要不干脆全叫来算了。”齐尉说:“陈真,他弟弟和周宛媛也一起吧。”
“你们在说什么?”方宜兰的声音从二楼传下,问:“齐少爷要结婚了么?”
“嘘。”齐尉忙示意方宜兰别说出去,齐家与驱委关系还是很深的。
“啊!”迟小多忙道:“方小姐,你来得太好了,正有事情想麻烦你!”
于是方宜兰也加入到了齐尉的求婚攻略上来,年初五要行动,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抓紧。迟小多回去以后出了六幅效果图,给项诚看过,两人便吩咐妖怪们下去准备。
这天下午下起了小雨,方宜兰却上门来了。
迟小多忙招呼她喝茶,方宜兰先问了齐尉的求婚准备得如何,突然话头一转,有点犹豫,朝迟小多说:“小多,你觉得齐尉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迟小多好奇问:“是说他未婚妻的事吗?”
“不是。”方宜兰沉吟片刻,而后道:“也可以这么说。”
迟小多:“??”
迟小多有点糊涂了,方宜兰想了很久,说:“索性就告诉你吧,反正项大仙也不是外人,你不觉得……齐尉在这件事上,有点一意孤行吗?”
“为什么?”迟小多问:“我知道他爸爸的家族都反对他的决定。”
“嗯……”方宜兰说:“而且反对得非常强烈。去年给他安排了许多次相亲,最后都被齐尉婉拒了,他们齐家也做了他不少思想工作,最后都没有用。”
迟小多说:“很正常,齐齐他表面上挺温柔挺暖的,但其实很固执。”
“嗯死亡设计师最新章节。”方宜兰想了想,说:“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迟小多想起初中就认识的齐尉,感觉就一个定义:邻家大哥哥。齐尉不喜欢泡吧,偶尔会教闺蜜顺便捎上迟小多打桌球,剩下的时间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游山玩水了。当然现在知道了,真实职业是驱魔。
“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迟小多说:“和他打交道的朋友什么人都有,没啥阶级意识,只喜欢他喜欢的,不混那种高大上的超跑圈。所以他找到这个对象,我既意外,又觉得挺正常的。”
说实话迟小多曾经以为齐尉会娶个苗族姑娘,又或者和欧美辣妹特工发展一段异国情缘的。
“可是你知道吗?”方宜兰说:“齐尉还没有真正成为齐家的继承人呢。”
“啊?”迟小多说:“可是根据正常程序,不就应该是他吗?”
方宜兰想了想,答道:“齐家在南洋有好几个分支,南粤家族中,他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但他的叔叔找到了我妈妈,昨天晚上他们谈了一些齐家的事。”
迟小多隐约觉得似乎有点麻烦了。
“在齐尉爷爷的那一辈,缺乏一个正规的手续。”方宜兰想了想,说:“没能获得所有分支都承认的继承权,但是……因为建国以后,有很长一段对外封锁时期的关系,南洋齐家的支脉很难和这边完成接触。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陆续恢复联系。”
迟小多每次碰到这种事的时候脑子就觉得非常不够用,但项诚今天又不在广州,回丰都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说:“然后呢?”
“然后……我想如果他一意孤行的话。”方宜兰说:“也许他的继承权会不太……稳定?”
“他自己知道吗?”迟小多说。
“我不清楚。”方宜兰遗憾地说:“不过我很钦佩齐尉,所以……我想也许能影响他意见的人,就只有你了。”
迟小多说:“你把我想得太万能了。”
方宜兰起身道:“确实是这样,毕竟你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和他认识最久。我觉得他有一些话不会对我妈妈说,但是会对你说。”
迟小多嗯了声,方宜兰便起身告辞。
迟小多牵着郎犬出去遛,一边想着齐尉的事,遛到一半累了,就让郎犬变成人背他,正回来时,看到门外停了一辆自行车。
“小多!”齐尉朝迟小多说。
“项诚回丰都去了。”迟小多答道:“明天才回来。”
齐尉说:“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迟小多心想来得正好。
然而齐尉所谓的“吃饭”,居然是和韩柔一起吃晚饭。
齐尉介绍小多的身份是邻居弟弟,迟小多完全没做任何准备,便被齐尉拉了去当电灯泡。
晚饭选在一家很普通的海鲜酒家,齐尉也换了身不到四百块钱的淘宝韩版同款潮男行头,拖着迟小多入座,并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今天让迟小多了解一下自己未婚妻的性格,好配合调整求婚细节。
“齐尉说起你好多次啦。”韩柔刚坐下来,就笑吟吟地与迟小多握手。
“他也说起你好多次啦。”迟小多笑道,心想连我闺蜜都不知道呢,回头我觉得你们姑嫂一定会闹翻天的……
第115章 沧浪之龙(二)
齐尉打了个响指,让服务生过来点菜。
迟小多开始时有点尴尬,不过韩柔非常可爱,尤其是做幼教的,对什么人就像对小朋友一样,很有爱心和耐心。就像所有见家长的程序一样,说着说着就开始变成了对齐尉的批判大会。
“……是的是的。”迟小多说:“而且他还到处跑,太危险了。”
“以后你不许再去危险的地方。”韩柔朝齐尉说:“要去的话也得带上我一起去。”
迟小多偷瞥齐尉,齐尉在旁笑得一脸幸福。
“听到了吗?”韩柔又教训小朋友的口吻。
“好的。”齐尉一脸正经。
三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你还有个好兄弟,叫项诚是吗?”韩柔说:“齐尉也经常提起他。”
于是迟小多开始说项诚的糗事,韩柔忍不住好奇迟小多的工作,问:“你们也经常到处跑?”
“呃……我做建筑的。”迟小多说:“经常会去全国各地出差。”
韩柔理解地点头,说:“见多识广,我从小到大还没出过广东呢。有什么好玩的见闻吗?”
迟小多又问:“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你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吗?”
韩柔:“……”
画风转变得如此的快,齐尉一下就傻眼了,回过神后用脚在桌下碰碰迟小多,示意他别乱说话,迟小多用眼神示意无妨。
“相信。”韩柔想了想,说:“其实我小时候碰到过奇怪的事情。”
“真的吗?”迟小多好奇道:“是什么?”
“鬼压床。”韩柔笑道。
迟小多:“……”
齐尉:“……”
齐尉一手扶额,无语。
迟小多和韩柔聊了一会妖怪,韩柔告诉迟小多,小孩子们经常会有关于妖怪的故事,也许妖怪是存在每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心里的。
“你看他。”韩柔说:“他就经常会画一些妖怪。”说着用手肘动动齐尉。
齐尉两手手肘撑在桌上,合拢手掌挡在鼻子前,嘴角露出一点点笑,时不时地偷瞥韩柔。
“因为他长不大。”迟小多说:“我们几个都是大小孩哈哈哈。”
迟小多有时候觉得确实是这样的,驱魔师感觉相对来说都比较单纯,不是人情世故方面的单纯,而是抱着某种执著的信念。和齐尉、轩何志等人在一起,就像一个初中生和一群高中生在玩一样。
晚饭后,齐尉和迟小多把韩柔送回家,齐尉要打电话叫人把车开过来,迟小多却想遛一下郎犬,便沿着江边慢慢地走。
“你问她妖怪做咩?”齐尉用广东话朝迟小多说。
项诚在的时候很烦齐尉和迟小多说广东话,因为他听不懂,总觉得齐尉和迟小多有什么悄悄话想说,只有项诚不在的时候,两人才会用粤语来交流。
“因为我记得有一次。”迟小多说:“我被项诚的事吓得很惨,虽然之前见过,但闻过离魂花粉以后忘光了,后来在icould里看到内容时,算是第一次正式承认世界上有妖怪。”
“那次吓得我差点报警。”迟小多说:“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打听打听,否则万一哪天突然被她发现你的抽屉里藏着只妖怪,到时候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齐尉笑道:“至于吗?”
齐尉一手搭在迟小多肩上,两人牵着郎犬往回走。
“对了齐齐。”迟小多想了又想,问道:“你喜欢韩柔姐的事,家里没意见吗?”
“叫嫂子。”齐尉答道:“有意见怎么了,我又不是为他们活的。”
迟小多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复——齐尉就是这样的人。
“你还是挺固执的。”迟小多笑道。
“金牛座嘛。”齐尉说:“我三叔四叔,都反对我和项诚往来,一开始就是,我觉得这样不对,这是我爸爸生前欠项叔叔的……”
迟小多点头道:“对。”
“你不用担心我和她没有共同语言。”齐尉说。
“不不。”迟小多忙道:“这个我倒是不担心。”
社会阶层的差别,金钱观概念上的差异,以及双方的价值观,世界观,迟小多知道齐尉肯定天天被轰炸,念得耳朵起茧子了。像陈真家里,父亲是世家,母亲则是研究法宝的固然很好。
但南方受改革开放的影响,这种观念就会弱很多。
“狄淑敏老师的老公是做什么的?”迟小多问。
“中山大学研究历史的教授。”齐尉答道:“小多,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迟小多问。
齐尉和迟小多并肩站在江边,倚着栏杆朝外望。
“我打算不当驱魔师了。”齐尉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
这样吗?迟小多转头看齐尉,齐尉表情平静,看着江面。
齐尉告诉自己的是:“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而不是“我想和你商量……”。
“你家里的事先不说。”迟小多道:“但是……你要是撤牌,按照驱委的规定,会消去你所有记忆的。”
“所以我要拜托你。”齐尉说:“能不能让我在消除记忆以后,再到我身边来,让我想起前事?”
迟小多:“!!!”
齐尉答道:“从你和项诚分开,回到广州以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可能。”
迟小多:“为什么呢?”
“自由。”齐尉说。
迟小多答道:“可是就算你继续当驱魔师,也是有自由的。”
“那不自由。”齐尉答道:“我说的自由,是让我有选择做与不做的权利。我想当个体制外的驱魔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像你们这样。”
“你现在也可以。”迟小多说:“我和项诚也是体制内啊。”
“那不一样。”齐尉说:“狄淑敏老师总要有继承人,你知道地方势力和中央关系的矛盾……不过这个你可能不太清楚,项诚更理解一点。”
迟小多说:“我只以为在世俗社会里会这样。”
“一直都是。”齐尉解释道:“家里希望我以后接替狄淑敏老师的位置,地方世家和驱委,希望在我这里,完成重新的整合,狄老师也默许了。”
“我不太懂这些。”迟小多说:“可是这样不大好吧,驱委从狄老师手中,变成被齐家掌管。”
“狄老师对此有自己的考量吧。”齐尉说:“我十四岁,初中毕业就开始当驱魔师,迄今二十年……上令下不达,中驱委的命令,传达到广东以后常常难以生效。”
“所以才让你加入特别行动组吗?”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一点。
齐尉没有说话,望着灯火辉煌的珠江,夜游的船只缓缓经过江面,鸣响汽笛。
“你和韩柔同居过吗?”迟小多说:“万一发现婚后不合适。”
齐尉答道:“不会的,在那方面……我硬件条件应该还可以。”
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喜欢就好了,其实我是支持你的,只是……哎。”
“从情感上说。”迟小多最后道:“我完全支持你,祝你幸福,齐齐,可是从理智上说,你也许要克服不少困难。”
“嗯。”齐尉说:“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整个过程。”
迟小多心想这是违纪的,理论上驱委要洗掉谁的记忆,就不允许再接触妖魔鬼怪世界,只怕后续麻烦会很多。
迟小多回去以后,闺蜜来了。
闺蜜因为快过年了,被家里逼婚,要在过年前把婚期定下来,于是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
“你不是喜欢凯凯吗?”迟小多在客厅里,两人踩着郎犬,烤着火喝奶茶。
“喜欢也不能就嫁了啊。”闺蜜说:“万一以后不合适怎么办?还没验货呢,要是唇膏的话不得哭死啊。”
迟小多说:“喜欢就好啦,对方是什么人根本不重要啊。你看项诚,我原本完全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呢。”
以前迟小多这么说,闺蜜也许会反对一通,可现在迟小多住在几千万的大别墅里,出门坐加长的红旗(郑衾的车被陈真送过来了),哎一声就有人过来端茶倒水,外面一堆衣冠楚楚,人面兽心的保镖。
闺蜜已经完全无法反驳迟小多了。
迟小多回来以后,被闺蜜掐得一胳膊指甲印,最后只好编了个故事骗他,大略是这样的:项诚其实是一个超级富豪,但是因为争夺遗产,被仇家陷害,最后失忆了。逃过追杀后在内地游荡,不得不设法谋生,当上了鸭子,并爱上了自己。
迟小多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就是在帮项诚找回记忆。
闺蜜开始的时候一脸“你当我弱智”的表情,最后在反复盘问那个“失忆的”鸭子项诚之后,又拿到了项诚包的,以迟小多名义送出的二十万红包当嫁妆时,终于相信了,不得不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迟小多常常想这还不算最奇葩的,要是你知道了什么不动明王和天魔,那才是“当我弱智”。
“我跟他们说,我哥都没结婚呢。”闺蜜道:“要结也是等他结婚了我再结,你知道他们说什么?齐尉已经退、婚、了!”
“哦。”迟小多一边翻找资料,一边答道。
“退婚了啊!”闺蜜说:“两年前给他安排的那个未婚妻,说退就退了好吗!”
“嗯。”迟小多心想要怎么抵消掉离魂花粉的作用呢?当时封印自己的是用贝多芬的“悲怆”,唤醒的时候用的是乐曲版的“悲怆第三章 ”,如果齐尉决定撤牌,是不是也会用乐曲封印法?
他一边给陈朗发短信,让他帮着查查,一边心不在焉地和闺蜜闲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闺蜜怀疑地问迟小多。
“对啊。”迟小多说:“我知道他的对象叫韩柔。”
“什么?!”闺蜜一脚踩在郎犬脑袋上,把郎犬的脑袋踩下去。
郎犬:“……”
迟小多收起书,一本正经地说:“胖头鱼,你不希望你哥幸福嘛?”
闺蜜愣住了,迟小多说:“你不是最了解他的人吗?”
迟小多大致地说了点韩柔的事,闺蜜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和我哥最近走的挺近的嘛。”
迟小多想了想,说:“只是谈得来嘛。”
闺蜜总觉得迟小多有诸多疑点没想清楚,说:“两个嫂子我都不喜欢,我宁愿你和我哥凑一对呢。”
“不可能啦。”迟小多说:“要么咱们去见见她?”
“不用说了。”闺蜜不耐烦答道:“还不是都喜欢他高帅富十八公分脾气好……”
“当然不是。”迟小多说:“人家以为他是个普通的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就没一个好东西……”闺蜜随意开了发地图炮,又说:“我告诉你,我上次看了本书……”
迟小多认真道:“我问你,如果他结婚了,你会祝福他吗?”
“当然啊。”闺蜜说:“不管和谁结婚,男的女的,他和你的狗结婚我都不会说什么。”
郎犬:“……”
迟小多:“……”
闺蜜说:“可是他退了那边的婚,不会被他三叔打死吗?”
闺蜜和齐尉小时候都是外婆带大的,迟小多听说过,直到初中毕业时候,齐尉才回了父族,于是与闺蜜就像亲兄妹一样,感情很好。
“那好。”迟小多说:“收集到一个祝福了。”
闺蜜答道:“最好还是听他几个叔叔的安排吧,我空了劝劝他去。”
“不要了。”迟小多说:“他就是希望你支持他,给他点力量啊。”
两人想想,觉得齐尉也挺苦逼的,说到大半夜,项诚回来了。
闺蜜:“……”
迟小多:“……”
项诚:“……”
项诚穿着一身墨黑的王袍,站在门厅里,头上还戴着垂珠的帝冕,王袍上绣了祥云和青龙,踩着一双高靴,腰畔佩着一把青铜剑,展开手臂让迟小多看。
“好帅!”迟小多说。
“陛下。”闺蜜识趣起身道:“奴婢给您请安了。”
“陛下。”迟小多马上起身,说:“臣妾给您请安了。”
俩人拿着沙发布,一起甩到背后,朝项诚行礼。
“免礼。”项诚说。
“这是什么鬼啊!”迟小多和闺蜜同时怒吼道。
“文艺汇演用的。”项诚说。
闺蜜算是服气了,身价百亿的大老板每天没事做,就在折腾这些。
保镖们过来,纷纷给大王鞠躬,项诚摆手示意大家各做各的,不要管他。片刻后捋起袍袖,问:“宵夜吃了吗?”
“没有呢。”迟小多和闺蜜一起摇头,闺蜜过来的目地就是蹭一顿项诚做的饭,这下终于等到了。于是项诚穿着王袍去洗手拆螃蟹,给俩人做蟹黄馄饨吃。
饭后闺蜜上楼去睡觉,迟小多说:“真的是文艺汇演用的?”
“登基仪式。”项诚说:“封离坚持要登个基,好发妖王令,年后打算先派圣旨,把散妖都通知到,也好有个说法。”
迟小多点头,项诚又问:“好看吗?鬼王照着秦始皇的样式,给我做的一身。”
“好看。”迟小多嘴角抽搐,说:“就是有点夸张。”
项诚撩开帝冕前的珠帘,凑过来亲了亲迟小多。
“有事?”迟小多问。
“嗯。”项诚有点心不在焉的,打了个响指,让人拿来一份报告,给迟小多看,两人简短交流了下,报告是关于南洋降头师的分析,迟小多说了齐尉的事,项诚沉默不语。
“陈真知道吗?”项诚问。
“应该不知道吧。”迟小多说:“目前来说,只是齐尉的一个想法而已。”
“他身上的责任太重了。”项诚说。
“再重也没你的重吧。”迟小多随口道:“我是说以前……陈真、你……你们都是一样的啊,大家都有家族使命要完成。”
“我有你嘛。”项诚答道。
项诚很理解齐尉的心情,两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结论是只要齐尉喜欢,按他说的来就好了,而陈朗也发了条短信过来——驱魔师如果撤牌,所有洗掉记忆的方法,都是用同样的音乐封印法。
因为离魂花粉对人体有一定副作用,而且针对的只是点状记忆。譬如一个人看到了妖怪,那么他在短时间内会反复想着妖怪的事,这个时候使用离魂花粉是可以的。
但如果要把驱魔师从小到大,几十年里存在的记忆全部洗掉,用离魂花粉就不行了。于是周茂国才改进了新的音乐记忆封印法。
“很好的。”迟小多说:“那么我有办法了。”
“最好还是找陈真谈一下。”项诚说:“年初五让他们来广州玩吧。”
迟小多一想也是,这么大的事,不能瞒着陈真,至于陈真会不会答应,就要看齐尉的本事了。
年初五,黄轩在广州租了一个小型的露天体育馆,上面挂起了大红布。陈真和陈朗、可达都来了。曹斌仍旧当外勤部部长,轩何志则升成统战部办公室副主任。
陈真代表驱委,亲自来出席项诚的登基典礼,会场围得水泄不通,搭好的舞台上挂起了红布。上面写着“华夏妖王登基典礼妖怪暨第一届圣地春节联欢晚会”。
迟小多:“……”
“本来要在圣地举行的。”项诚说:“但是圣地在装修,不太方便,大家多多包涵。”
众人过来和项诚握手。
“可达呢?”陈真四处看。
“可达在外头,帮封离接人。”项诚说。
体育馆里坐了上万名妖怪,欢呼雀跃,准备看文艺汇演,迟小多待会还要和项诚一起祭天,圣地派出了四名妖怪大王作为代表,妖怪们各坐一个区。
迟小多穿着一身奇怪的袍子,在后台十分紧张,封离匆匆过来,先是行礼,继而帮迟小多整理外袍。
项诚背着手,出身地看着远处的天空。
“都来了吗?”项诚问。
“都来了。”封离答道。
鲲王、战死尸鬼王、封离和新晋的,从翼族里选出的一只鹰王,各自跟在项诚身后。
“感谢各位人类盟友。妖族兄弟拨冗前来参加今天的典礼。”黄杉的声音在舞台上说。
编钟响起,恢弘壮阔,迟小多先是被雷到,继而又被吓到,舞台上美术五光十色,一只蜃妖喷发出壮丽的雾气,形成万里长城的虚影。
“仪式开始——”
台下疯狂鼓掌,大家全部站了起来。
项诚穿着王袍,迟小多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王子服,跟在项诚身后,四大妖王同时发出吼声,体育馆内阵阵震动。
项诚洗手,在图腾前点香,蜃气环绕,台下发出各种妖怪的叫声,还有不少女妖怪发出崇拜的尖叫。
接着项诚念祭文,取代天魔,成为新的妖族之王。
陈真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并把手机录像传回驱委给周茂国看。
迟小多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点完香以后又站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接受妖怪们的朝拜,下来一到后台,项诚便把迟小多打横抱起来,进去换衣服。
“快快快。”迟小多说:“赶紧去帮齐尉求婚。”
项诚在后台手忙脚乱地换袍子,百忙中抱着迟小多,在换衣间里缠绵了一会,外头鹰王的声音道:“大王,舞狮的阵容给您准备好了。”
“马上。”项诚说。
迟小多和项诚脱了个精光,在换衣室内抱着,项诚亲吻住迟小多,迟小多被顶在镜子上,气喘吁吁地射在项诚手里。
“回去再继续。”项诚说。
迟小多说:“快穿衣服!不要闹了!”
两人换好衣服,迟小多戴上个虎头的兜帽,项诚把深红色的武袍一裹,把腰带系上,快步出去。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齐尉正在后门等着,郎犬背着个装满鞭炮的包,走在前面,陈朗和陈真也来了。
陈真换了身红色的西装,把狮珠扔给迟小多。
“你也来吗?”迟小多说。
“我和你换!”陈真答道:“我累了换你上!”
可达和曹斌都换了一身红,齐尉怔住了,说:“你们……”
“快开始!”可达说:“别啰嗦了!”
项诚问:“戒指准备好了吗?”
“好了!”迟小多答道。
会场距离韩柔幼儿园外面只有两个街区,迟小多特地计算过,于是齐尉举第一个狮头,曹斌到他身后去,项诚举第二个狮头,后面跟着可达。
迟小多把狮球一举,郎犬挑着鞭炮点燃,轰天震地的声响,两道妖怪们又吹又打,锣鼓喧天,舞狮求婚队出发了。
咚咚锵!砰砰砰!迟小多带着仪仗队过马路,后面跟着两只大狮,争来争去地抢球,那场面简直威风凛凛,马路上的车全部停了下来,顷刻间就围得人山人海。
陈朗第一次看到这场面,不住鼓掌,朝迟小多比划手势。
【你居然会舞狮!】
迟小多把狮球一扔到空中,百忙中朝陈朗打了个手势:【我乱来的!】陈真朝陈朗解释:【他乱来的!】
项诚和齐尉各自踏上可达、曹斌肩膀,朝前一扑,后头跟上,在空中几步飞过去,落到马路对面,迟小多快步追上,接住狮球,过背,用竹竿一挑,打了个旋。
两只狮子跃上马路旁的人行道栏杆,登时搏了个满堂彩。
咚咚锵,咚咚锵,妖怪们卖力地又吹又打,陈真在一旁收了一大叠红包,挨家挨户敲门,来到幼儿园前面。
幼儿园里炸锅了,全部跑到铁门前来看,齐尉举着狮头不住摇晃,园长亲自来开门,两只狮子进了幼儿园前的操场,郎犬把鞭炮改为大支神仙棒,喷发出绚烂的火花。
第116章 沧浪之龙(三)
咚——咚——锵锵锵——
迟小多体力已经不行了,把狮球扔给陈真。陈真一定,食指顶着狮球,滴溜溜的打转,周围人纷纷大声喝彩。
红狮上前三步,跃上台阶,绕着韩柔转了一圈。
黄狮摇头晃脑,在台阶下抖动,继而两只狮子同时又一跃,项诚和齐尉各自跃起,稳稳落在可达和曹斌的肩上。
观众们发出一声惊呼,用力鼓掌,黄狮的狮头在韩柔面前一送,狮口中现出齐尉的笑容。韩柔惊呼,大笑起来。
陈真把狮球抛给韩柔,韩柔莫名其妙接住,紧接着被黄狮一衔,狮球甩上天空,落下来时顶在狮头上,稳住。
又是一声喝彩,迟小多忙和郎犬扯开鞭炮,鼓声,铜锣声一停。
狮头狮身摘下,现出四个大帅哥,朝着台下鞠躬,掌声此起彼伏。
项诚、曹斌与可达三人都穿着修身红色武服,朝韩柔身后一站,齐尉掏出戒指,在韩柔面前单膝跪地。
“嫁给我吧。”齐尉笑着说。
哗一声,所有人都惊呆了,韩柔惊讶至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嫁!嫁!”不明内情的围观者发出起哄,迟小多和郎犬扯好鞭炮,郎犬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香,一手伸得长长的,去够引线。
迟小多在后面堵着郎犬的耳朵,两人准备只要韩柔一接过戒指,便点燃鞭炮。
三秒静默后,韩柔满脸通红,快要哭出来了。
齐尉期待地抬头,看着韩柔。
“我……”韩柔噙着泪,伸出手,要接过戒指,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人群里发出“啊——”的一声。
郎犬手一抖,点着了鞭炮,鞭炮震天动地的响了起来,红纸屑飞了漫天,迟小多正要欢呼时,却发现围观的人群里发生了小型的骚动。
“醒醒!”齐尉焦急道。
韩柔晕倒了。
鞭炮噼里啪啦的一路响,迟小多还没回过神,看到齐尉抱着韩柔,项诚和曹斌,可达排开人群,跑了出来,齐尉把韩柔抱上车去,上车开走。
郎犬:“??”
迟小多追出去,项诚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安心。
不到一会儿,人群散得干干净净,留下一地鞭炮屑,郎犬傻眼了。
“她怎么了?”郎犬朝迟小多问。
“不……不知道。”迟小多也有点懵,与郎犬对视片刻,大家开始热烈地谈论这一场求婚,小孩子们扒着铁门朝外看,不知道韩老师发生了什么事。陈朗两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踮着脚张望。
一辆的士停在马路边上,门打开,轩何志摇下车窗,朝迟小多喊道:“有妖怪吗?你们有零钱吗?”
迟小多:“……”
“我一百的,司机说没钱找。”
“我找给你。”司机说。
“不用不用。”轩何志笑着说:“小多!”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给轩何志付了车费,轩何志说:“齐尉不是求婚吗?人呢?”
迟小多:“都结束了!现在才来!宛媛呢?!”
“宛媛来不了。”轩何志说:“正相亲呢!让我来催催陈真的包。”
“你好。”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迟小多和轩何志转身,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穿着发黄的衬衣,灰色西裤,凉鞋,胳膊下携着个公文包。
“请问。”那男人掏出一张纸,给迟小多看,说:“这个地方,怎么去。”
“给我一百,我带你去。”轩何志说。
“别闹了!”迟小多接过地图,发现是一行奇怪的英文字母,拼起来却仿佛只是音译地名,就像泰国的地名一样。
“不知道。”迟小多说:“问别人吧。”
“前面一百米左转。”轩何志说:“走过一个街口右转,有个商业街。”
中年男人点头。
轩何志:“商业街进去左手边有家中国移动,你去买个合约机,办两g的流量套餐,再下个百度地图,用gps搜一搜就找到了。”
迟小多:“……”
中年男人收起地图,朝他们点头致谢。
“发红包了吗?”轩何志继续朝迟小多说:“求婚成功了是不是发红包?喂……别走啊!迟小多!小朗!你拿到红包了?分我一个吧!”
当天晚上,医院里:
迟小多和陈朗、轩何志赶到时,医院里乱糟糟的,韩柔在病房里,韩柔的爸妈都来了,齐尉和陈真,项诚站在露台外头抽烟,曹斌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可达和封离在说话。
“来了。”封离让可达去通知项诚等人,自己匆匆走来,朝迟小多一躬身,行礼。
“怎么了?”迟小多说:“不是只是紧张得晕倒了吗?”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封离说:“有点麻烦。”
齐尉和项诚、陈真推开门进来,齐尉眉头深锁,仿佛遇上了棘手的事。
迟小多说:“我去看看?”
“你能看出来吗?”齐尉问。
“我尽力。”迟小多答道:“已经没有龙瞳了。”
迟小多在看到这阵仗的时候,就知道韩柔可能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事,而且多半是因为齐尉。
迟小多朝陈朗打手势,让他一起来,项诚为两人推开门。
韩柔陷入昏迷,躺在病床上,身边陪伴着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妇,迟小多心想应该是她的父母了。
“你们又是谁?”韩父起身道。
“请来的医生。”项诚随口答道。
“出去出去!”韩父不耐烦地说:“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我们医院的顾问。”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进来,说:“是来给您女儿会诊的。”
韩父只得接受,那医生退了出去,变回封离的模样。
韩柔正在吊水,迟小多握起她的另一只手,按了下她的脉门。
迟小多虽然没有了龙瞳,但还是有着降妖师的知识储备打底,又在郑衾处学到了不少关于魂魄的内容,众人一筹莫展,显然不知道韩柔出了什么事,这种时候,让迟小多和陈朗来看,显然是最合适的。
陈朗认真地看韩柔的指甲,迟小多则解开她的衣领,看她的锁骨处。
【突然昏迷,代表了什么呢?】迟小多朝陈朗打手势。
陈朗摇摇头,一脸疑惑:【你看到她昏迷前的表现了吗?】迟小多摆手,拿起夹在床前的,医生的登记表,看了一眼,递给陈朗,比划道:【脉搏和心跳都正常。】陈朗:【会是精神催眠吗?】
迟小多:【也许,除了催眠,还有一个可能:魂魄。】
陈朗:【魂魄被叫走了吗?】
迟小多没有回答,把一个人的魂魄抽走,是非常困难的,自己有过魂魄离体的体验,当落魂钟让他和项诚魂魄离体时,身体就会陷入沉睡,直到魂魄被还回来,才会苏醒。】外头有人敲门,齐尉进来,看了他们一眼。
迟小多和陈朗出去,大家正要交流时,韩父出来了。
“齐尉,我想你和谈谈。”韩父说。
齐尉被韩父叫走,众人小声交谈,迟小多问:“曹斌呢?”
“回北京去了。”陈真答道:“临时有点事,让他去处理,办公室不能没人。”
陈真递给迟小多一个红包,说:“曹斌给你的。”
轩何志说:“那就是齐尉的岳父吗?所以求婚到底成了没有?”
可达不耐烦道:“别惦记你的红包了!才挨了一轮骂的!”
轩何志:“……”
“为什么?”迟小多问。
“说我们是混混。”项诚说:“一直盘问咱们的身份,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她爸信不过齐尉。”
迟小多哭笑不得,见项诚、齐尉、可达和陈真还一身大红紧身武服,放在医院了确实是被围观的节奏。
齐尉和韩父谈完,一脸郁闷地回来。
项诚示意大家回去再说吧。
于是特别行动组大半年不见,又在项诚家里凑齐了,当天晚上,大家坐在桌前喝啤酒聊天,桌上放着齐尉的戒指,齐尉出乎意料地沉默,什么也没说。
迟小多和陈朗在和郎犬玩,郎犬变回狗型,先是趴在迟小多身上,又去趴到陈朗身上。
“你们不能玩点正常的游戏吗?”可达说:“太邪恶了吧这是,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
于是迟小多只好和陈朗,郎犬一起坐过来,迟小多铺开棋盘,郎犬用毛绒绒的爪子抓着骰子扔到碗里,和他们玩飞行棋。
“我现在就回家一趟。”齐尉说。
“不忙。”项诚说:“你确定是你叔叔们下的手?”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齐尉答道。
陈真随口道:“你不够他们玩的,齐尉。”
齐尉不做声了。
“我要是你叔。”陈真说:“正等着你上门呢,要让人活过来?可以,你打消了和她结婚的念头,否则不给你解咒。”
齐尉长叹一声,手里玩着结婚戒指。
“就不能退一步?”项诚说:“非要和他们顶着来?”
齐尉说:“我答应了狄淑敏老师,接手地方驱委,整合完了以后,再交给齐家,我都退到这个地步了,还想我怎么样?”
大家都不说话了。
齐尉手里的婚戒打着转,转到项诚面前,项诚随手一弹,转到陈真面前,陈真食指和中指拨弄了几下,弹给可达。
“这戒指多少钱?”轩何志问。
可达:“你干嘛?”
轩何志说:“给我看看呗。”
可达把戒指扔到迟小多玩飞行棋的碗里,铮然打转。
迟小多看到戒指上钻石产生的火彩,犹如一条龙转来转去,突然联想到了一件事,问:“你家除了你,还有别的继承人吗?我是说,有请龙之力的。”
“没有。”齐尉答道:“所以他们才下了狠心逼我。”
陈真答道:“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你不继承齐家的位置,请龙之力还能给谁?”
“这是我能选择的吗?”齐尉反问道:“命运给过我选择的余地么?是的,像项兄这样,很勇敢,很伟大,我钦佩他。但我做不到像他这样。”
“是我放不下。”项诚说:“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这么做。小多说,要我当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可是现在回头想想,忍不住的后怕,只要走错一步,就再也无法挽回。”
迟小多有点意外,看了眼项诚,陈真随口道:“所幸都挺过来了,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迟小多把戒指扔回给齐尉,齐尉手指拈着,心不在焉地在桌上叩击。
“现在妖族有你们管着。”齐尉又说:“不用去诛妖,请不请龙,也没多大作用,再说了,我又不是要让这个法术失传,我只是想当回自由的自己。退一万步说……”
“……什么千秋万世,有多大意义?格根托如勒家,周家的苍狼白鹿,还不是希望传承结合,齐家的请龙术,充其量就是沧海一粟,没有什么千秋万世,也没有什么坚不可摧。”
所有人都静了。
“戒指可以借我看看吗?”轩何志说:“我想给我女朋友也买个。”
大家:“……”
“你还有女朋友?”项诚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
“以后可以有嘛。”轩何志说:“我当了副主任,还怕没女孩子喜欢吗?”
迟小多一手扶额,完全无语,他只是想到了某个说不清楚的关键点,却没想到引出齐尉这么一大番话来。
“我的意思是说。”迟小多想了想,解释道:“如果说,这件事不是你叔叔们操控的呢?”
“不可能。”齐尉说:“我知道他们的手段。”
“你家里有离魂的法术么?”迟小多说。
齐尉微微地皱起眉头,不说话了。
“可以是法宝的嘛。”可达说。
“离魂法术看起来很寻常。”迟小多说:“实际上你们不清楚,这种法术是触及到很多奥秘的,如果随便一个人就能施展,项诚当初的蛇魂也不会这么麻烦了。”
陈真、可达、轩何志、齐尉、项诚都是驱魔师,但也都只熟悉自己领域范围内的那一块,驱委对灵魂的研究本来就不算透彻,涉及到分魂的法术,只有迟小多大概知道原理。
“落魂钟可以达到这个效果。”陈真说。
“但也仅有落魂钟。”迟小多说:“所以落魂钟才是禁忌神器之一,非常危险,不是吗?”
齐尉说:“我没研究过这方面,不懂。”
“你家传是风水术,不是吗?”迟小多反问道。
齐尉点头。
迟小多又说:“那就对了,你用的请龙术,归根究底也是风水学的一种,利用地脉,风水来召唤出火蛟。齐家在灵魂领域里,从来就不是擅长的。”
“没有一个家族擅长。”陈真答道。
迟小多说:“我和小朗猜测,让韩柔沉睡的,一定是某个神秘的高人,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
“……一点顾虑……”可达跟着唱道。
“你就这样睡着了——”迟小多唱道。
齐尉:“……”
迟小多说:“所以,我怀疑不是你家人下的法术,就算是,你叔叔姑姑也没这么大的能耐,一定有人从旁协助。这种法术不是轻松能完成的,就像我师父的分魂术一样,说不定是个门派绝学。只要查阅驱委历年的资料,综合对比,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齐尉眉头深锁。
项诚:“去查韩柔在一个月内都和谁接触过。”
大家马上动身,齐尉穿外套出门,陈真打电话给曹斌,让曹斌把数据库接到迟小多家。
可达去医院找封离,顺便确认韩柔的状态。
第117章 沧浪之龙(四)
广州下起了第一场春雨,外面雨声淅淅沥沥,迟小多和项诚抱着,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树影与雨水哗啦啦地在窗帘外拍打。
项诚的身体很温暖,大手在迟小多全身游走,迟小多有点出神地看着项诚的锁骨,心里想的却是齐尉的事。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迟小多随口道。
“像是闻了离魂花粉。”项诚答道。
“可是她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迟小多说:“只像是睡着了。”
“嗯。”项诚一手搂着迟小多的背,顺手摸到他的臀,把他的大腿抱起来,架到自己的腰间,硬邦邦的那个顶着迟小多,就要直接往里插。
“慢点。”迟小多马上说:“痛……”
这个姿势很不容易操作,然而项诚既长又粗,随便什么位置都能顶进去,当然,面对面侧躺的抱位还是深入不了,只能进去一截,戳来戳去地撩拨,迟小多开始很痛,然而进去以后就感觉只要别动得太厉害,皮肤摩挲感非常诱人而真实。
“不仅那女的。”项诚说:“齐尉最近也无精打采的。”
“是吗?”迟小多被项诚进了一截在身体里,完全无法集中思维,紧接着被项诚封住了唇,思考总是被打断。确实有一点……好爽,有点痛……不对,齐尉没什么目标,是和韩柔有关系吗……哎!太深了!
项诚拿了润滑油下来,呼吸急促了些,抹开油,迟小多伸手接了点,食中二指抹在项诚的胸前,指间全是滑腻的油,拈着项诚最敏感的地方,来回揉搓。项诚敏感处很多,感觉迟小多随便碰一下他,就容易让项诚扑倒。
有时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项诚要摸迟小多,迟小多便也把手伸进项诚的运动衣摸他的胸肌腹肌,项诚就忍不住了。亲他的耳垂,项诚也会很大反应。脖颈直到肩膀上,亲吻或舔舐,也会让他脸红脖子粗。
洗过澡后,摸一摸项诚的腋下,项诚就会舒服得很。迟小多有时候只是想和他温存一下,互相抱一抱,但最后都会变成被项诚压着的结果,摸下面更不得了,只要手握着,很快就会硬起来……
项诚翻了个身,从背后进来,润滑做足,两人盖着被子,迟小多赤着的身体感觉到棉被的质感,后面更被项诚顶着,难以自控。
“我刚刚……”迟小多总觉得想到了什么,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项诚打断了。
“专心感觉。”项诚磁性的声音在迟小多耳畔沉声说:“老公大不大?”
“好大……”迟小多说:“而且好硬……慢一点……”
项诚的动作很温柔,反复进出,一手捏着迟小多的前面,两人同时射出的时候,迟小多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他想起来了一些事。
“洗澡吗?”项诚问。
迟小多答道:“要。”
两个人在浴缸里泡着,项诚接了个电话,那边是齐尉。
“项诚。”齐尉说:“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已经不知道该找谁了。”
项诚答道:“说。”
“他们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齐尉答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事情不像咱们想的这么简单。”
“谁们?”迟小多问。
“我姑,我叔。”齐尉答道:“小多猜对了,我们家族里没有这种法术,也确实不会移魂,我和他们吵了一架,发现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叔叔们说,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项诚问:“你调查的事呢?”
“韩柔的生活我也调查过了。”齐尉说:“最近的几个月里,都没有和奇怪的人接触过。”
迟小多说:“有她的履历吗?传真一份给我。”
齐尉那边沉吟片刻,而后说:“不好弄,我想想办法,你们先睡吧,明天再说。”
翌日起来,雨还在下,细细的小雨飘起来,倒春寒一下就来了,项诚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和迟小多进了一家餐厅,两人坐在落地窗前,外面是下着雨的广州城,迟小多最喜欢这种感觉了,两人慢慢地吃一份甜品。
“不是齐齐家里人做的。”迟小多说:“那是谁呢?难不成他们在骗他吗?”
项诚答道:“我觉得没必要撒谎,你说得对,最初我也觉得不会是齐家人。”
迟小多:“会是齐尉前未婚妻那边下的手吗?”
“让韩柔睡过去,只是其中的一个手段。”项诚解释道:“藉此逼迫齐尉朝着自己想的方向走,这个方向就是:继承齐家,整合广东的驱魔师势力——如果齐尉这么走了,那么他在未来,话语权就会很重。”
“对!”迟小多说:“他以后肯定会记仇。”
项诚答道:“上台以后,要收拾谁,要娶谁,要踹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这么说不厚道,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齐尉先听话就范,掌权了,把该收拾的收拾掉,和老婆离婚,娶韩柔,谁还能拿他怎样?”项诚随口道:“他没这么做,是他这人正道,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屑于去搞那一套。齐家那群老头子也清楚,不可能去得罪一个未来要掌权的人。”
迟小多心中一动,想起昨晚的一个念头。
“齐齐是最近才喜欢上她的。”迟小多说:“双方第一次认识,齐尉没有表示出一见钟情的感觉,只是稍有好感,对这个女孩抱着友好的态度……”
“嗯。”项诚看了眼资料,说:“你怀疑这里头有什么蹊跷吗?”
迟小多不说话了。
“我倒是觉得齐尉对她。”项诚说:“和我对你的感觉有点像。”
“像吗?”迟小多说:“但咱俩在一起,是日久生情……这个词好邪恶,我的意思是,咱们独处的时间很长。”
“也许。”项诚喝了点水,若有所思地看着迟小多,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爱上你的,可能那种感觉出现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而且齐尉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很理智,不像是被什么迷情药影响。”
“但是一定有人在想办法破坏他们的感情。”迟小多答道:“破坏感情的目的是什么呢?”
项诚说:“齐家可以排除。前未婚妻家族可以排除。”
“那么就是第三方势力了。”迟小多说。
“很可能。”项诚陷入了思索中。
迟小多喂给项诚一勺冰淇淋,项诚拍板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迟小多说。
“就在喂你雪糕的时候。”项诚说。
迟小多:“???”
项诚的脸有点红,笑了笑,摇摇头,转念一想,说:“第三方势力是什么呢?”
迟小多:“……”
迟小多豁然省悟,说:“那次啊。”
“嗯。”项诚点头。
迟小多哭笑不得,想起那天,王仁让项诚开车来送他,项诚在车上喂了自己一勺哈根达斯的雪糕,是那个时候动心的吗?
“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还说,你不喜欢男人。”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好了。”项诚忙道:“想正经事。”
“不喜欢个鬼啊!”迟小多怒道,把资料摔了项诚一头,说:“你明明就是死活不承认!”
“我妈那诅咒太厉害了。”项诚说:“好了好了……别提了,第三方是什么?老婆你越来越聪明了。”
“你已经全部猜出来了吧。”迟小多无聊地说。
项诚嘴角微微一牵,迟小多最讨厌他这种狡猾的表情了。
“走。”项诚说:“去调查。”
迟小多只得和项诚起身,项诚还是习惯自己开车,迟小多心里翻来覆去地想。驱魔师很多时候调查神秘事件,就和刑警差不多。作案动机,作案手段,作案现场。
现在大概知道是第三方势力,但目的是什么呢?让韩柔沉睡,借此来破坏齐尉和韩柔的感情,对这个施法的人有什么好处?
“我不明白。”迟小多说:“有什么好处?”
“如果韩柔的事,也只是一个手段呢?”项诚开着车,心不在焉地说。
“什么?”迟小多疑惑道。
“韩柔也只是一个棋子。”项诚解释道。
车在医院前停下,项诚和迟小多进医院去,陈真恰好就在病房外,朝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递给迟小多一份报告。
“齐尉在病房里。”陈真说:“暂时不要进去。”
迟小多接过报告,是陈朗调阅的部分资料,项诚说:“不是齐家,也不是前未婚妻。”
“嗯。”陈真说:“下手的人,显然有自己的动机和考量。”
“对方既没有朝齐尉提出任何交换条件,也没有任何暗示。”项诚说。
陈真点头道:“是的,我们假设,韩柔的沉睡本身就是施法者计划中的一环,而韩柔失去意识后,对方的手段也就因此而达成了。那么线索到这里就会彻底断掉。”
迟小多翻阅报告,发现援引资料上,列出了许多精神控制方面的情况,大多都是古代的巫师催眠并掌控人类,进行一些活动。
这些案例上,无一例外的是,被操纵者的表现都呈现出无意识的状态。
而操纵结束后,受操纵者将昏迷不醒,就像植物人一样。
韩柔也被控制了吗?
这是古代“傩术”的一个分支。
迟小多隐约想到了一个念头,继而摇摇头,觉得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怎么?”项诚道:“有话你就说。”
“有点荒唐。”迟小多说:“不大可能啦。”
“说。”陈真道。
迟小多:“如果……韩柔是一个被控制的傀儡呢?”
项诚:“……”
陈真:“……”
迟小多:“某个控制师,通过韩柔来接触齐尉。用的就是‘傩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当目的达到以后,他的精神控制收走了,于是韩柔就长睡不醒了。所以其实韩柔现在这个样子,并不是因为……有人想整齐尉,而是已经整完了,现在不能让韩柔醒来。”
“是这样吗?”陈真眉头皱了起来,喃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你不是见过她吗?”项诚说:“她表现如何?”
迟小多想到不久前自己才和韩柔一起吃了饭,而那个时候的韩柔也许已经是被别人操纵的韩柔了,实际上他通过韩柔的身体,来和迟小多对话,而这个人还不知道藏在何处。
想到这里,不由得令迟小多毛骨悚然。
“动机。”项诚说:“现在还缺动机。”
陈真说:“是不是有人把韩柔当做扯线木偶,来和齐尉谈恋爱?”
迟小多:“……”
陈真又说:“我一直怀疑这件事和齐家内部争夺继承权有关。”
“不是内部的人。”项诚说:“他的地位非常稳固了。”
“我指的内部。”陈真说:“是包括整个南洋地带的,齐家的内部。”
迟小多说:“齐齐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吗?”
“泰国、马来西亚,印尼都有。”陈真喃喃道:“快要水落石出了,马来西亚是不是有一种巫术,能操纵死尸做农活的?”
迟小多不禁背后汗毛直竖,项诚说:“必须搞清楚,韩柔是什么时候被催眠的。”
齐尉推门出来,问:“有什么发现吗?”
迟小多刚要开口,却被项诚手上稍紧了紧。
“目前没有。”陈真叹了口气,说:“情况如何?”
“还睡着。”齐尉有点疲惫,眼睛通红,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坐在走廊尽头。
“给我根烟。”齐尉心不在焉地说。
陈真起身,拉开窗,项诚递给齐尉一根烟。
“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说过什么?”陈真问。
“没说什么。”齐尉抽了根烟,随口答道:“谈恋爱,不是这样么?”
“有计划过未来么?”陈真又问。
“问这个做什么?”齐尉道。
陈真道:“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小多说不定能做个法宝,想办法唤醒她。”
“没什么心愿。”齐尉答道:“她就是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女孩。我要的太多了,我既想要爱情,又想给她我能给的。”
迟小多仍在想这个傩术,理论上催眠是有距离限制的,只不知道傩术是否也是这样,所有的精神控制,都必须局限在某个范围内,譬如说一个在阿根廷的巫师,就做不到催眠西伯利亚的人,因为太远了。
精神的力量是线,对象则是扯线木偶,必须保持在“线”的范围内,也就是说,那天韩柔与他们吃饭时,应该有一个人,正在不远处暗中操纵。
正想到这一段时,项诚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准确而快速地切入了要点。
“你们经常在哪里约会?”项诚说。
迟小多心想还是我老公厉害,陈真你不行了,放着让项诚来吧。
“都是些平价地方。”齐尉不耐烦地说:“大排档,人均一两百的西餐厅。”
项诚:“回忆一下。”
齐尉说:“我想静静,先别打扰我行不行?”
迟小多说:“约会地点编辑一下,发到我微信上,我去给你做法宝,搜集你们遗落在约会地点的思念和爱情,尽量唤醒她。”
项诚却道:“不用了,我们走。”
迟小多:“……”
项诚和迟小多走了,项诚问:“真的有这种法宝?”
“瞎掰的。”迟小多说:“不问了?”
项诚说:“用他俩的手机号,查手机定位,两人同时出现的餐厅,就是约会吃饭的地点。”
迟小多说:“我只想到,施展傩术的人,当时应该就在他们附近,可是都已经过去了,找不到那个人了,你要怎么办?”
“调阅餐厅里的监控记录。”项诚说:“如果有的话。”
迟小多:“妈蛋你太聪明了。”
项诚和迟小多找到第一家,第二家,第三家……挨家找下去,直到深夜时才得到第一份,是火锅餐厅的记录。
第二天,两人又获得了另外两份,开始对比。
“这个人。”项诚指了下电脑屏幕,说。
监控记录上,餐厅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中年男人,项诚把画面放大,对比三个餐厅里的录像,这个男人同时在三个不同的地点,韩柔与齐尉的约会处出现了。且看得出是同一个人。
迟小多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就是他了。”迟小多说。
“未必。”项诚说:“万一是个连环精神控制术呢?”
迟小多:“这个男人,还不是正主儿吗?”
“有可能。”项诚沉吟道:“不过总算接近一步了。”
“你应该去当警察叔叔。”迟小多由衷道:“太聪明了。”
“是吗?”项诚朝迟小多笑笑,说:“空了弄套制服,佩根警棍和你玩。”
目标大概可以确定了,然而怎么寻找这个中年男人呢?
“太脸熟了。”迟小多喃喃道。
“你见过他?”项诚略有点意外,问道。
“啊!”迟小多终于想起来了,那不是齐尉求婚当天,在幼儿园外面朝自己问路的人么?
“什么?”项诚皱眉道。
“是他!”迟小多说:“我和轩何志、小朗都见过他!”
迟小多疑惑不语,项诚却追问道:“他朝你说了什么?”
“问路。”迟小多答道。
“他在观察你。”项诚说:“一定是你和韩柔见了一面,他注意到你了。”
“可是我没有什么法术。”迟小多说:“注意我做什么?”
项诚想了一会,说:“你是齐尉唯一一个介绍给‘她’认识的同行,何况你提到了妖怪,这引起了他的警觉。”
迟小多总觉得敌人还会有后续,但最后在求婚这一重要关头放弃了,也许是不想惹上难以解决的麻烦。但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他们找不到那个男人。
“怎么办呢?”迟小多说。
项诚拿着一张照片,笑了笑。
“找人还不简单?”项诚说:“手下这么多妖怪,也不能白养着他们。”
迟小多:“!!”
所有事情到了项诚手里,都变得如此轻而易举,就连陈真也自叹不如,第二天,数以千计的妖禽变幻体型,散向整个广州城。
“这人应该距离韩柔不远。”陈真听完他们的汇报后说:“范围缩小在白云区一带,从广元路附近开始查,以韩柔的家为中心,放射出去搜索。”
“齐尉呢?”迟小多问。
“昨天说回家一趟。”陈真说:“现在还没有来,我怀疑他被家里人软禁了。”
迟小多想了又想,觉得应该去看看他。
项诚在家里等封离的消息,迟小多换过衣服出门,项诚说:“我陪你去。”
“郎犬陪我吧。”迟小多答道:“你在家等。”
有些话,迟小多可以说,项诚不方便说,项诚便不再坚持,反正齐家也惹不起项诚,齐家是世家,项家也是世家——项诚身份相当于齐家当家主,而迟小多就相当于……
所以不管私底下迟小多和齐尉的关系如何,明面上,齐家肯定是要备足礼数来接待的。
黄杉开车到齐家门外,齐家住的是碧桂园的别墅群,十六栋三层的小楼,环绕中央一个大湖,黄轩看了一眼,说:“真够气派的。”
“湖里有很强的灵力。”迟小多说:“是他们家修炼的地方。”
风水世家,选的地段不可能不好,以前齐家置的产业在越秀区,后来重新看了一次风水,改到了这里。湖泊里豢养着一条灵蛟,刚一靠近,黄杉就感觉到了来自高阶水族的威压。
迟小多长期与项诚在一起,身上沾染了龙气,惊动了那条灵蛟,湖面翻腾起来,黄杉还没报上姓名,内里便出来一名管家,示意手下开门,到车前客客气气地说:“如何称呼?”
迟小多交给郎犬一片项诚的鳞,郎犬递出,对方恭敬双手接过,入内回报,不片刻后铁门打开,让车开进去。
齐家的装修风格非常豪华,混合了日式、中式与欧式三大类别,却装修得一点也不突兀,走廊里摆放着西式古董,待客室内摆上了中式功夫茶的茶具与古色古香的点心,穿着旗袍的女孩把迟小多带进来,躬身微笑,请他入座。
第118章 沧浪之龙(五)
“您好,迟先生。”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上前,左手作了个动作,那是风水师专用的礼节,迟小多忙起身回礼,被连姓带“先生”地称呼,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您好。”迟小多忙道:“冒昧登门,打扰了。”
“不不。”年轻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齐铭,迟先生大驾光临,敝府上下不胜荣幸。听说您在广州定居,早就想前去拜访。”
“刚搬回来,你们家装修得真漂亮。”迟小多和齐铭握手,由衷地赞叹道。
迟小多以前和闺蜜来过齐尉家,却仅限于别墅最外围的一小块地方,从来没有沿着这条路走上来过,当时只以为是齐尉亲戚们住的地方,没想到却内有乾坤。
齐铭笑了笑,示意迟小多请坐,管家亲自上来斟茶。礼仪周到却不过分殷勤,比起齐家,迟小多觉得自己家简直是暴发户,养了一群好吃懒做的妖怪,没事就在那里玩跳舞毯吃披萨,俗得一比,回去一定要让他们上流社会一点。
“这次过来是想看看齐尉的。”迟小多说。
齐铭马上点头,说:“我马上就安排他和您见面,不忙的话,不如一起吃个晚饭?”
迟小多转念一想,答道:“好啊,正想见见几位长辈,不过会打扰齐尉的叔叔们吗?”
齐铭尴尬笑了笑。
迟小多:“?”
“我……”齐铭说:“是他的四叔。”
迟小多:“……”
“你……”迟小多尴尬笑道:“叔叔好。”
“不敢当不敢当……”
“不不。”迟小多辈分确实比齐铭要小一些,齐铭说:“三哥和二姐正在过来,他们住在另一边,您走南边的入口,所以我就先下来了。”
迟小多心想原来是这样,家里太大了也不好。
“齐尉他……没什么事吧。”迟小多喝了口茶,问道。
“昨天晚上情绪不太稳定,和我们吵了一架,其实我也理解他。”齐铭摇摇头,笑道:“可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迟小多遗憾地说。
齐铭的哥哥和姐姐来了,分别和迟小多握手,齐尉的三叔名叫齐铸,四十来岁,二姑有五十多岁了,名叫齐钰。迟小多心想都是同辈金字旁的名字,居然没出一串金属元素表,失敬失敬。
“迟小多。”齐钰走在前面,一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迟小多与她并肩而行,齐钰边走边说:“听说你和齐尉很久以前就认识?”
“嗯是的。”迟小多答道:“还在我念中学的时候。”
“难怪。”齐钰说:“我们也委屈得很,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你能劝劝他是最好了。他一直很佩服你和项诚,觉得我们束缚了他。”
迟小多没想到齐钰居然是以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不过一想也是,两人的身份是对等的,虽然辈分不同,齐钰现在是齐家的当家主,但也仅仅是代理的。
“怎么说呢……”迟小多身后跟着黄杉与郎犬,一行人出了花园,有电瓶车来接,迟小多却说:“不不。我走一走,午饭吃得太饱了,刚才又吃了点蛋糕,消消食。”
齐钰答道:“我也正想和您聊聊,这边请。”
齐家的山庄占据了整个别墅小区,湖边种了不少树,空气非常的清新,春日下午,阳光照耀在湖面上,一时间万点金鳞,美不胜收。
迟小多问:“我冒犯地问一句,请您不要介意——如果齐尉真的拒绝这个使命,您能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吗?”
齐钰似乎早就料到迟小多会有此一说,答道:“说实话,齐家严格意义上来时候,不能算是驱魔师。”
“嗯。”迟小多答道:“不过一命二运三风水,堪舆之术真的很厉害,我师父生前非常推崇风水术,认为齐家虽然没有明面上的法术学力量,风水术却非常的强大。”
“您过誉了。”齐钰答道:“也只是最近的一两百年里。齐家才稍微像点样子。”
“不不。”迟小多忙道:“是您太谦虚了。”
迟小多这话倒是大实话,郑衾生前就非常希望得到堪舆的帮助,奈何典籍太少,且分不出时间来。
“齐家穷数十代人精力,钻研堪舆之道。”齐铸接口道:“迄今仍只是略窥门径,风水只能改运、冲命,光靠一柄招幡,一面罗盘,却难以自保。”
“一千四百年前,齐家因机缘巧合,与灵蛟相识。”齐铸在数人身后,大家沿着湖边慢慢地走:“蛟仙承齐家的情,许下承诺,只要蛟仙在世,便为齐家提供相助之力,方令我等学会请龙之术。”
“喔……”迟小多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吗?
齐钰又说:“我们都是客家人。”
“啊!”迟小多说:“我爸爸那边,再往上推,也有客家血统呢。”
齐钰笑了笑,迟小多听懂了她的话中之意——客家客家,做客他乡,客家人的先祖是从秦征百越之时逐渐迁来的,历经千年,五胡乱华,安史之乱,宋代衣冠南渡,悠长的历史演化出了客家文化。
迟小多:“那当年蛟仙……”
齐钰:“正是,蛟仙原本与我们的先祖在中原生活,后来才跟着齐家一起南下。”
“请龙术是齐氏唯一能自保的法术。”齐钰说:“本来如非必要,是不应在世人面前显露的,但是,世界是会变的,社会在进步,我们也不能止步不前。齐家入世,本着是以绵薄之心,去为凡尘尽一份力的念想。如今的南粤也不是以前的南粤了,想要驱委认可齐家,齐家也得协助驱委。”
“但是我们没有什么本事。”齐铭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当家主身上。”
迟小多懂了,心想今天应该让项诚一起来,不然也该是陈真,很多事情有他或陈真在,将更熟稔对方的话中之意。
“所以请龙的力量,是蛟仙赋予的吗?”迟小多问。
“是的。”齐钰答道:“和苍狼白鹿、不动明王、燃灯世家他们不同,每一代,蛟仙只承认一个人,这个人不能学堪舆术,他的职责就是在有外敌进犯时,守护齐家,免遭灭顶之灾。齐家倚靠风水为生,虽然说不去招惹外敌,不至于有人来找麻烦,但变数总不可能没有。”
“对。”迟小多说:“我明白了。”
“齐尉如果辞去此职。”齐铸想了想,答道:“倒也是未尝不可,但剩下的,就要看蛟仙的意思了,当年大哥去世,我们把齐尉接回家,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谁料蛟仙一眼就相中了他,我们才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期待他能成为家族里新的守护者。”
他们沿着湖走到另一面,面前是个简陋的小院,院子后面靠着山,齐家的成员都停下了脚步。
“他在闭门思过,直到今天下午六点。”齐钰说:“您可以进去,我们就不打扰了。”
迟小多点头道谢,推开门,走进了院里。
院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字:“沧浪水榭”。
进去后,里面是个非常普通的砖砌小房,就像工地上的民工住所一样,墙上的砖缝里,水泥已经松了。
砖房后则是一个木头搭起的棚潦,木棚挨着湖,伸出一道木码头,直通向湖面,湖水上耀眼的日光反射在码头木板的底下,形成折射。
齐尉盘膝坐在码头的尽头,收鱼竿。
迟小多朝他走去。
“她好点了么?”齐尉问。
“还是那样。”迟小多在齐尉身边坐了下来,齐尉叹了口气,甩竿。
湖水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正在退开,那一刻迟小多看见了水底的一个庞大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齐尉。
应该就是蛟仙,但迟小多没有问。
“我觉得我有心魔。”齐尉说:“你应该让项诚射我一箭。”
迟小多笑了起来。
“你又没有害人的念头。”迟小多说:“所想无非是要得到幸福,怎么能算是心魔?执念是永远存在的,只要它不为害他人,就不能说是‘魔’,否则这世界上魔也太多了。”
齐尉握着鱼竿,说:“我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带我来这湖边的那天。”
“被吓坏了吧。”迟小多说。
“彻底吓坏了。”齐尉说:“简直不堪回首。”
两人都笑了起来,迟小多说:“你不会风水术,是么?”
“嗯。”齐尉答道:“是的,有时候我不喜欢这样。”
“怎么样?”迟小多问。
“像一个工具。”齐尉答道:“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齐家需要一个能接受蛟仙力量的人,找来找去,找不到,于是只好让我回来。蛟仙选中了我,于是我不干也得干,去保护一群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多大意义的人。”
“嘘。”迟小多看到那个巨大的阴影没有走远,正在湖中游曳:“别让它听见了。我觉得很多动物都听得懂人话,哪怕不是妖怪,都能从语气里猜出人想做什么。”
“啊不。”齐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后悔过认识它。我只是觉得这个使命是被强加在我头上的。”
迟小多知道齐尉从小没有在齐家长大,一直生活在母亲的娘家那边,闺蜜以前也说过,齐尉的爸爸妈妈总是不在一起。
“上一辈。”齐尉心不在焉地朝迟小多说:“我的爷爷非常反对我爸妈的婚事,就像他们也反对我和韩柔一样,甚至不让我进家门。爸爸死了,没人继承请龙只力,蛟仙不认他们,只好又把我接回来。”
“为什么他们不承认你?”迟小多又问。
“爷爷反对父母的婚事。”齐尉说:“爸妈就只好分居。”
“为什么呢?”迟小多说。
齐尉答道:“一种顽固的坚持吧,要么就在世家里通婚,要么就娶从小就在齐家长大的养女,避免家族秘辛外传。和凡人一起生活,总免不了会被探究里世界的一些奥秘。”
“我觉得你姑姑和叔叔倒是还好。”迟小多说:“我觉得他们还是讲道理的。”
“当然还好。”齐尉无奈地朝迟小多说:“他们难不成还在你面前有什么说什么吗?他们也朝我道歉过,说因为爷爷在,所以做不了主,其实都一个样,你看他们自己娶谁嫁谁,就知道了。”
“也是。”迟小多笑道,心知齐钰老谋深算,希望自己劝说齐尉,肯定会想办法来哄。
“不过我觉得蛟仙既然选择了你。”迟小多说:“就像鸱吻选择了我一样,它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从来没朝你提起过而已。”
齐尉嗯了声。
齐尉拉起竿,说:“你知道吗?当我使用法术,觉得最自由的时候,就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帮你们打败敌人……”
“是我们一起打败敌人。”迟小多说。
“对。”齐尉说:“我们是特别行动组。一起行动的时候,那感觉很爽,是我真正自由的时候。我从蛟仙身上获得了能力,我用来帮助我的朋友,保护那些对我而言真正重要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齐尉沉吟,看着湖面。
“看着你们,就像看着我自己。”齐尉出神地说:“完成了一个我未能完成的愿望。”
迟小多惊讶地发现,自己甚至还没有真正理解齐尉,然而他想起项诚听到齐尉宣布决定时的表情,项诚似乎更理解齐尉。
太阳快下山了,齐尉提起桶,穿着拖鞋,卷着裤脚,牵着迟小多的手回去。
“晚上在我家吃饭吧。”齐尉说。
“好。”迟小多说。
今天晚上齐尉家为了招待迟小多,特地吩咐做了不少他爱吃的菜,迟小多以前觉得齐尉家的菜很精致,厨师都是一流的。然而现在吃起来却觉得好像也就是这样,没有项诚做的好吃。
这个太咸那个太淡,摆盘摆得倒是很漂亮,一个个菜都跟艺术品似的,却少了点让人提神的镬气,看上去很诱人,实际上还没有项诚随便翻几下锅炒出来的椿芽煎蛋好吃。
倒是齐尉钓的小鱼做了个香煎杂鱼味道很鲜美,迟小多还吃了不少。
“我只会做这个。”齐尉说:“你多吃点,韩柔教我的。”
“嗯。”迟小多说:“有家的味道。”
迟小多知道齐尉每天吃的饭里缺什么了——感情。
“想好了吗?”齐铸随口道。
管家过来斟酒,齐尉没有回答。
“姑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齐钰说:“只是让你静静,想想清楚,听说陈主任也来了?”
“嗯。”迟小多接了齐尉的话,笑着说:“今天本来陈真也想登门拜访的,就是一时走不开。”
众人点头,表示理解。
齐尉擦了下嘴,说:“待会我送小多回去。”
齐铸说:“下个月前你最好都呆在家里,不要在外面游荡了。”
“我知道了。”齐尉说。
“没有强迫你的意思。”齐铸又说:“只是少出门,不是禁足。”
大家又静了下来,黄杉告罪进来,双手拿着耳机,帮迟小多戴上,迟小多示意抱歉起身,心想项诚估计在催自己回去了,先让他做点吃的准备加餐。
“晚上我有点事。”项诚答道:“不在家,你在那边看着齐尉,尽量不要让他出门。”
迟小多有点意外,转念一想,估计是项诚有线索了。
饭后,迟小多便留在了齐家,齐尉的房子在山脚下,还是以前和闺蜜来玩的那样,齐尉让迟小多住自己的房间,自己则去睡客房,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迟小多盖着被子,躺在齐尉的床上玩手机。
齐尉洗过澡过来,短头发还没干,和迟小多并肩躺在床上。
“怎么说?”迟小多看着手机,知道齐尉有话说。
“还是算了吧。”齐尉说:“你说得对,蛟仙选择我,一定有它的理由,我想开了。”
“为什么下个月前不能出门?”迟小多说。
“春祭。”齐尉说:“要虔诚,否则蛟仙就不会保佑齐家了。”
“我觉得你哪怕把它吃的全钓走,它也会保佑你的。”迟小多笑着说。
“我也觉得。”齐尉说:“我喜欢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姓齐,而是每次坐在湖边,就觉得挺舒服的。”
迟小多想问项诚任务进展如何,齐尉却一直在身边朝他说话,齐尉平时没什么朋友,在外人面前一个模样,但对着迟小多却会说很多。
迟小多假装打了个呵欠,暗示齐尉自己困了。
“王仁最近怎么样?”齐尉又问。
“还是那样。”迟小多答道:“项诚投了笔钱给他,感谢他以前让他去设计院门口当保安,就当支持他,入个股吧。”
齐尉哭笑不得。
“对了……”
“我困了。”迟小多无聊地说。
齐尉想了想,说:“再聊一会,我想找个人说话,好几天了,一直闷闷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舒服多了。”
迟小多喔了声,乏味地说:“那你想聊啥。”
“你老蹭我脚干嘛?”齐尉笑着说:“勾引我吗?”
迟小多洗过澡后,就喜欢用脚在项诚的脚上蹭来蹭去的,忙收回来,说:“不好意思,和项诚蹭习惯了。”
“你齐齐哥我直的。”齐尉一本正经说:“要是弯的话,你早被我泡到手了,还轮得到那小子?你看。”
齐尉把被子一掀,示意迟小多自己没有硬。
“我知道了!”迟小多满脸通红地说。
手机亮了,迟小多看了一眼,以为是项诚来汇报了,却是齐尉的妹妹,也不想回她了,就这么放着。
齐尉突然道:“项诚已经找到敌人了?”
迟小多马上道:“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齐尉说:“你们一直在想办法,帮我的忙对不对?查出什么了?你想给项诚发短信,我猜得对吗?”
“原来你一直在试我啊!”迟小多把枕头摔在齐尉头上。
齐尉笑了起来,光着脚跳下床去。
“我去找项诚。”齐尉答道:“他晚上让你别回去,住我家,一定是查到什么了。”
“别去!”迟小多说。
齐尉一怔,说:“为什么?”
“总之你别去。”迟小多说:“听我的,可以吗?明天你送我回去,咱们顺便去一趟医院。”
齐尉想了会,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迟小多给项诚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打陈真的电话,听到那边有人在喊。
“陈真?!”迟小多捏着耳机,小声道。
“项诚!”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喊道:“别追了!小多来电话了!”
轩何志的声音在电话里说:“先吃宵夜吧,我饿死了。”
电话里,陈真朝迟小多说:“挂了,项诚马上给你打过来。”
迟小多挂了电话,等了大概三分钟,项诚的电话来了。
“齐尉怎么样?”项诚问。
“在房间里。”迟小多说:“怎么啦?”
“人追丢了。”项诚说:“事情比咱们想的还要复杂一点,明天再说吧,我吃完宵夜过去找你,你先睡,晚上我也去齐尉家睡。”
迟小多只得先躺下,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一会儿是齐尉,一会儿是蛟仙,一会儿是那个中年男人,就像一张杂乱的地图,仿佛有什么线索是隐藏在图里的,只缺关键的一根线条,就能连起所有的内情。
迟小多翻了个身趴着,半睡半醒之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睡意全无。
雨停了,四周静得不能再静,迟小多拿了门口一把黑伞撑开,沿着石板小路走上去。
湖面朝外发着微弱的光,湖边站着一个人。
“齐齐?”迟小多马上就发现那不是齐尉,没有齐尉高。
迟小多收起伞,躲在树后,看见了一个少年的背影。少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很瘦,脚上没有穿鞋子,光脚踩在泥地里。
他的头发梳了许多个小辫子,耷拉在侧旁。
这谁?迟小多疑惑起来,再靠近了些,听到少年的声音,仿佛在念诵着语义不明的咒语。
第119章 沧浪之龙(六)
湖中波浪翻涌,暗夜里,湖水卷成一个漩涡。少年站在湖边,声音稍大了些,用语是奇怪的音节。
迟小多心脏狂跳,躲在树后,大气也不敢喘。
少年朝湖里说了句话,蛟仙似乎不愿出来。
少年的声音里隐约带着一丝恳求之意,然而蛟仙迟迟不露面,片刻后,他取出一个奇异的法宝。
迟小多往前走了一步,看见那是一个卷轴。
卷轴发出光,映着少年的脸。
湖边的树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少年的咒语一停,紧张转头看,树丛内一片黑暗。迟小多慌忙招呼郎犬躲到树后面来,郎犬呼哧呼哧伸着舌头,被迟小多揽着,一人一狗蹲在灌木从后,郎犬从树后探出半个狗头,被迟小多按下去。
少年迟疑片刻,观察许久,而后转过身,继续他的咒文。
随着咒文速度越来越快,湖面泛起蓝光,湖边区域犹如童话仙境一般,飞起无数闪烁的蓝点,汇入湖中。少年的声音带着诸多复杂的情感,仿佛在读一篇祭文,身周幻化出闪烁着靛蓝光照的触角,纠缠着探入湖中。
光越来越强,照耀得密林犹若白昼,少年的声音也越来越紧张。
就在这天与地静谧,唯有祭文在夜间飘荡的一刻。
“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再也没有我——喔喔——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
迟小多的铃声响起,来电是齐尉,少年被吓得中断祭文,转过身,惊疑不定地打量四周。
迟小多暗道糟糕,紧接着喊道:“冲!”
郎犬顷刻间扑了上去,迟小多把电话一接,喊道:“我在你家湖边!”继而挂了电话,冲上前去。
少年淬不及防,被郎犬朝身上一扑,摔在地上,紧接着翻身一甩,把郎犬推到一旁,郎犬化身为人,冲上前三步,从后面箍住那少年的脖子。紧接着郎犬大叫一声,忙甩开手,身上起火,冲进湖里灭火。
迟小多冲到近前,那少年左手焕发出熊熊火焰,推向迟小多的脸,迟小多与他一错身,少年的火掌与迟小多擦身而过,灼热的力量在迟小多脸畔一掠。
下一刻,迟小多右手在少年手腕上一搭,侧身,左脚绊他右脚,肩膀扛着少年的胸膛,狠狠一撞,少年失去平衡,仰天摔了出去,迟小多却没过瘾,拖着他的左腕,把他再一下拖回来,来了个过肩摔。
少年像沙包一样,被迟小多摔得飞出去,一头栽在泥地里。迟小多拉了个架势,喝道:“什么人?!”
少年一转头,双手前推,掌前裂开一道空间缝隙,幻化出奇异的光芒!
攻击法术!
迟小多瞳孔陡然收缩,马上转身,抱着刚上岸的郎犬一个飞扑,一起跳进了湖里,霎时少年犹如一枚人体炸弹,以他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爆发出无数燃烧的蛊虫,一瞬间转身,犹如红色的流星群,朝着迟小多追去!
迟小多一进水,冷得全身直发抖,郎犬在水里幻化出人型,一手拖着迟小多,朝更深的湖中潜去。
一条巨大的蛟在湖里发着蓝光,时不时挣扎,痉挛。
迟小多吐出一串气泡,怔怔看着蛟仙,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人把蛟仙怎么了?
蓝光越来越强,迟小多划水游向蛟仙,背后却突然出现了无数白色的触角,把他一缠,拖上湖面,迟小多被拖得直飞出湖面去,在半空中竭力转身,只见自己飞向那少年,要转身一脚,少年却双手一扯。
迟小多突然感觉到全身不听使唤,摔倒在地。
“你你你……”迟小多刚爬起来,缠在身上的,所有的触角都消失了。
少年两手回扯,迟小多全身被控制住,踉跄几步,竭力挣扎要摆脱,却被少年牢牢制住。
少年嘴上咒文念得飞快,显然没有放弃他的法术,迟小多当即以一个奔跑的姿势被定在地上。
“汪汪汪!”郎犬上岸,要去救迟小多,却被少年分出一只手,同样定住。
“什么人?!”
一声怒喝,齐尉到了,一条火龙飞出,照亮了湖畔的夜空,别墅内保镖们冲出,发现了湖畔的冲突。
迟小多心里翻起滔天巨浪,却无法挪动一步,连嘴巴都张不开,就这么傻乎乎地站在一旁,心里翻来覆去把那家伙骂了无数次,然而下一刻,迟小多已经从愤怒觉得危险了。
齐尉双手一拢,一条咆哮的水龙飞出,那少年抽身悬浮于半空,喝了句咒文,紧接着额上睁开第三只眼,手臂化为四只,左手第二臂执一把三股叉,调转叉头,朝着水龙悍然戳了下去!
水龙登时在空中爆炸,化为水滴飞散。
妈呀——!迟小多心里翻了天,马上知道这家伙请了个超级大神,是绝对惹不起的,别说自己,连项诚可能都打不过。
齐尉驭龙被破,短暂一怔,紧接着追了上来,那少年挥手,洒出千万无形的触须,就在这一刻,迟小多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每次只能控制一个人!
迟小多冲上前去,踹了那少年一脚,少年法术被破,顾不得齐尉,回手一扯,将迟小多扯到身边,迟小多再次不受控制,朝着齐尉冲去!
“啊!”迟小多大吼道。
齐尉吓了一跳,忙把火龙一收,迟小多扑了上来,撞在齐尉的身上,齐尉不敢朝迟小多动手,被他扑倒在地,迟小多双手扼着齐尉的脖子。
齐尉:“……”
迟小多:“快跑!我被他控制住身体了!”
迟小多被控制后手劲出奇地大,齐尉满脸涨红,掰开迟小多的手腕,最后一脚踹在迟小多胸口,把他踹开。
“对不起!”齐尉大喊道,继而结法印,射出火龙,扑向少年。
迟小多跑向那少年,拦在齐尉的面前,两人一时间被耍得团团转,齐尉拿那少年毫无办法,少年转身就跑,带着迟小多在山坡上狂奔,迟小多脚下一绊,短暂地恢复身体控制权,抱着头从山坡的树丛间滚了下去,摔得七荤八素,头昏脑涨时,又被那少年一扯,竟是变成了他手中的傀儡,掩护着他逃跑!
迟小多昏头昏脑,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紧接着少年扔出一个东西,砰然幻化出一个空间门,就在他带着迟小多冲进空间门的一瞬间,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伸出手,揪住了迟小多的衣领。
迟小多无法回头,少年穿越了那道空间门,迟小多却被那只手牢牢揪住。
“回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最后关头,迟小多被倒拖出来,空间门合拢,少年猛然转头,惊讶一瞥,迟小多身上的法术随着分离而被强行断开,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男人的声音在背后说。
迟小多摔得头昏脑涨,脚还扭了,心想谢天谢地,要转头时,背后那男人却突然说:“请不要转过来,我不能和你正面朝向。”
“谢谢……”迟小多转念一想,不对,这又是谁?
迟小多竭力控制住自己转头去看那男人的念头,心念电转,问:“你是鬼吗?”
“不。”那男人解释道:“你眉心轮的力量太强,带着青龙的气息,会压制住我。”
迟小多瞬间就懂了,戒指!一定是因为自己做的戒指,另外一枚在项诚的身上,两个法宝之间会彼此呼应,把他眉心轮的力量传递给项诚,同样地也让自己获得了一点项诚的气息。
听到“压制”的时候,迟小多依稀就猜到了背后那男人的身份。
“你是蛟仙?”迟小多问。
“你忘了我吗?”男人的声音道:“我们在不久前见过一次面。”
“啊?”迟小多莫名其妙,说:“有吗?”
“就在公海上。”男人答道:“我是齐尉脚下的那条蛟,凡人将我称为龙,但我不是真正的龙。”
“啊啊啊!”迟小多说:“原来是你!”
“唔。”男人的声音道:“对不起,把你卷进来了,你的脚扭伤了吗?起来动动。”
迟小多走了几步,说:“还能活动,不要紧。”
他不能回头,却感觉到蛟仙在自己的身后。
迟小多问:“蛟仙,你还好吧?”
“我叫余玦。”男人答道:“能走动的话,咱们继续走,去找齐家的人。”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迟小多问。
余玦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迟小多问:“那家伙是什么人?”
“那是齐家的某个分支的继承者。”余玦在迟小多的背后答道:“来讨一个多年前的承诺。只因曾经齐家的先祖是我封正之人。”
“什么承诺?”
“想请我下南洋。”
迟小多:“你决定跟着过去吗?”
刚下过雨,迟小多脚下一滑,余玦马上道:“小心!我不能碰你。”
迟小多忙道:“没关系。”
余玦没有回答迟小多的问题,迟小多小心地走上这段梯级,说:“刚刚,是你在叫我吗?”
“是的。”余玦在迟小多的背后说:“因为……”
突然一道闪光照亮了天际,乌云中直飞下了一条青龙,伴随着万顷雷霆在齐家的别墅群上炸开,方圆数里都在这龙威下为之颤抖!青龙落地之处,犹如卷起了一阵海啸,树叶飞卷。
迟小多:“项诚!”
余玦瞬间消失了。
齐尉的家里,项诚、陈真、迟小多三人坐在客厅,迟小多一只脚搁在项诚的膝盖上,项诚小心地给他按摩。
“是这个人吗?”齐尉把一张照片拿出来。
“就是他!”迟小多认出来了,方才在湖边的少年,就是照片上孱弱的,穿着白衬衣与西裤的小孩子,站在齐尉身边,与齐家的一众亲戚合影。
“这照片多久以前拍的?”陈真问。
“十年前。”齐尉说:“他的名字音译过来后叫做拿督谨修。是齐家在马来西亚的后裔。”
项诚吁了口气,看了陈真一眼,陈真思考中,迟小多仿佛看到了两人头上出现了“loading”的思考进度条。
项诚比陈真快了一点,更早load完整件事的进度,想了想,要开口。
迟小多心想于是水落石出了。
但是项诚没有分析,朝迟小多问:“余玦找你做什么?”
“他没有说。”迟小多道:“可能是想请我帮忙吧,我猜的,因为我听他的语气,好像很不好意思,觉得给我添麻烦了。”
齐尉说:“我从小到大,就见过蛟仙一次,还是背影。你们查出什么来了?”
陈真看项诚,项诚却假装看不到,陈真无奈,只得朝项诚说:“你手下查出来的,你说吧。”
“我忘了。”项诚一本正经道:“刚才说的什么?”
陈真:“……”
齐尉看看陈真,又看项诚,眉头皱了起来,问:“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项诚不说话,给迟小多按脚踝。
迟小多:“?”
项诚眉毛一扬,朝迟小多笑了笑,那表情十分暧昧。
“说说说。”齐尉皱眉道:“卖什么关子呢。”
陈真只得答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韩柔好点了?”齐尉道。
“她没事。”陈真说:“还没有醒过来。”
齐尉问:“有生命危险吗?”
迟小多:“……”
陈真想了想,说:“理论上在解决了这件事后,应该会,不过……可能醒来以后就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了。”
齐尉莫名其妙:“啊?”
“和你谈恋爱的,根本不是什么韩柔。”陈真终于说:“就是你那远房堂兄弟,他是南洋的一个降头师,用傩术控制了韩柔。”
“我们和可达找到了他的隐居处,就在白云区,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我不知道。”陈真想了想,说。
项诚嘴角微微抽搐,迟小多心想你俩肯定知道为什么。
齐尉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半晌说不出话来,大家都静了,陈真和项诚互相看看,迟小多心想这真是太打击人了。
“这……”齐尉一手无意识地作了个手势,那表情似乎想笑,却又觉得非常的荒唐。
“不要闹了。”齐尉朝陈真说:“真的是这样?”
“是。”项诚说。
“让他缓一会。”陈真说:“是有点难接受,不过我们在他家里发现了一个道具,这只是小朗的初步判断,让我带来给小多鉴定一下。”
陈真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叠面具,递给迟小多。迟小多没有戴上,只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这就是傩术吗?”迟小多:“施法用的?”
面具内部有着奇特的咒文,迟小多啊的惊呼一声,说:“移花接木符,只是具体有变动。”
“但是小朗有一件事想不通。”陈真说:“为什么是个少年人?明明监控上看到的,是个中年男人。”
“很简单。”迟小多这下全明白了,摊开面具,说:“咱们假设每一个面具戴上去以后都能控制一个人,这样戴上其中一个,就能控制那个中年男人的脸,再用扯线木偶的法术,控制他的身体。”
“移花接木到中年人的身上后,再操作这个中年人,来戴上控制韩柔的面具。”迟小多说:“于是就可以操纵第一个人偶,去操纵第二个人偶了。”
陈真:“……”
项诚点了点头,三人又看齐尉。
齐尉完全没听进去,大脑似乎有点当机,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太尴尬了。”
这下轮到迟小多惊讶了,齐尉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打击,或者说打击的点没对,难道不该是发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原来是被男人附体了,才觉得很雷的吗?
“但是我破不了他的法术。”迟小多说:“这法术太复杂了,只有找到施法的人才能破。”
“可达就在他家等着。”项诚说:“放心吧,跑不了多远。”
“我……出去一会。”齐尉说,继而起身走了。
“齐齐!”迟小多喊道。
三人靠在沙发上,项诚去拿饮料,拉开冰箱门,随口道:“不该告诉他的。”
陈真答道:“不告诉他,等韩柔醒了,自己发现了,也讨不到好。”
项诚拿着冰啤酒过来,放在迟小多的脚踝上,迟小多说:“拿督谨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蛟仙的力量。”陈真说:“我对齐家的事知道得很少,蛟究竟是个什么?”
“那是一条还没成龙的蛟王。”迟小多解释道:“以前跟着郑老学习,认识龙的时候,我大概知道一些。它的前身是虺,和巴蛇这种蛇系的不同。它修炼了很多年,变成蛟,齐家的祖先恰好就是它的封正之人,和它认识了。”
“封正是什么意思?”陈真问。
“就是……一种仪式。”迟小多解释道:“虺修行为蛟,蛟修行为龙。虺化蛟的时候,需要有道行有渊源的人,见证它的转化,在一旁给它‘封正’。因为人是万物之灵,可以对许多种族封正。”
项诚想了想,说:“小多就是给我封正的人,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一种认可,这种认可,反而会唤醒它的内心。”
是这样吗?迟小多转念一想,似乎有点违心主意,但从转化的角度来说,确实能感觉到那点“认可”的存在。
“你们最好小心那家伙。”迟小多说:“他会请神,齐尉和他打的时候,他居然来了招降神术,是傩术里的一种,虽然只有很短暂的一会,你猜他请的是什么神?”
“总不能把佛陀给请来吧。”陈真说。
“请了个湿婆。”迟小多说:“直接一叉就把齐尉的法术给叉没了。”
项诚:“……”
陈真:“……”
“千真万确。”迟小多说:“我非常肯定那是湿婆,说不定还会有别的什么奇怪东西。”
“他逃跑的时候倒是没有请什么神。”项诚说:“为什么当时不请呢?”
“可能在条件上有限制。”陈真想了想,说:“没关系,我的心灯能克制住它,只要不是妖力和法宝产生的力量,心灯都能把它化掉。”
“要不去看看他?”陈真有点担心齐尉。
“我去吧。”迟小多说。
项诚示意迟小多在房里等,迟小多却跟着出门了,项诚只得背着他,来到湖边。乌云退去,银光洒满湖面,齐尉正在湖边坐着发呆。
“嘘。”迟小多示意项诚把自己放下,慢慢地走过去。
项诚站在树后,看着迟小多与齐尉。
齐尉抬头看了迟小多一眼。
“你到树后去。”迟小多朝齐尉催促道:“去吧,去,快。”
湖水一片平静,迟小多让齐尉也躲到树后,走到码头的尽头,转过身,背对湖水坐下,说:“余玦,你还在吗?”
他知道这只蛟一定还有话朝自己说,只是先前被项诚打断了。
果然,湖水卷起漩涡,一只巨大的生物从湖中探出头,出现在迟小多的面前,迟小多背对它,余玦化身为人,踏上岸边。
齐尉睁大了双眼,看着远处的余玦。
迟小多看了眼湖水,湖水倒映出余玦的脸。迟小多只是无意一瞥,却吓了一跳,透过湖水,定定地看着他。
迟小多:“……”
迟小多几乎要以为那就是齐尉了!两人长得好像!
“你们……”迟小多傻眼了,说:“你俩是兄弟吗?”
余玦说:“是不是很像?”
余玦的气度沉稳,穿着修身的长裤与黑色的上衣,头发很短,看上去就像齐尉多了个哥哥。
“这是齐家先祖的外貌。”余玦说:“这么多年里,我对他的外貌记得最清楚,所以在他死后,我选择用这个人型。”
“原来齐齐的祖宗长这样啊。”迟小多说。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他,交给他我号令五色蛟的力量了。”余玦说:“他和他,眉目里很像,唤起了我对往事的一些记忆。”
“你在项诚来前,想问我什么?”迟小多问。
“我等了一千年。”余玦答道:“修行陷入了瓶颈,不知该如何化为龙。想朝您请教,巴蛇是如何化龙的?”
“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了迟小多,迟小多根本没想到巴蛇之魂,最后到底是怎么变成龙的,这是玄学中一个无人能勘破的领域——至少目前确实如此。就连九华门对龙的研究,也未曾深入到这个地步。
天地间有龙,然而龙却不是生来为龙的,龙生九子,即使龙的后代,也并非是龙,鸱吻,饕餮等妖兽,只是力量强大的妖,它们仍需修炼,才能化龙。
“巴蛇有化龙的执念。”迟小多说:“也是持续了几千年,始终没有达成,最后……似乎是因为一些……经历?”
“以我的理解是这样。”迟小多看着湖水里余玦的倒影,说:“不一定准确,毕竟我师父也不知道。项诚化龙时,有天劫,有地脉的影响,不过我觉得这些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内心,有一个积极的,强烈的愿望,我觉得项诚在最后关头……那一瞬间。”
迟小多想起巴蛇化龙的一刻。
“他并没有想着要变成龙。”迟小多说:“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余玦只是安静地听着。
迟小多有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猜他当时最强烈的愿望只是,我要活下去,我要保护那个对我而言重要的人,我要拼尽全力,去……”
迟小多隐约抓住了那一线念头。
“这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迟小多最后说:“道可道非常道,一种……累积到顶点以后,天心顿开,‘无我’的境界,于是就蜕变了。”
“我明白了。”余玦说。
“明白了什么?”迟小多问。
余玦没有回答,沉默地注视着远处群山。
迟小多说:“我觉得你可以和齐尉聊聊,你不是可以变成人吗?可以和他出去走走,累积一点经历,说不定哪天就悟了呢?”
“我从来不与齐尉说话。”余玦说:“看到了他,就像见到了当年的那个人。虽然我已经忘记了他的祖先的名字,不过这些年里,我常常透过湖水的倒影看着他。”
迟小多:“为什么不和他交流呢?”
余玦说:“因为人很快就会死去,我不大想交朋友。”
迟小多沉默不语。
“不过他倒是说得不少,他告诉过我。”余玦说:“他想离开家族,去当一个自由者,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也觉得,齐家的责任不应加诸在他的身上。”
“那么你还会回来吗?”迟小多说。
余玦答道:“听了你的话,我考虑是否换个地方修行,这些年里我只顾着潜心修炼,一心想化为龙,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迟小多明白了,余玦说:“我应该入世。”
“你可以和我们的妖怪们一起修炼。”迟小多说:“鲲王走了,水族还缺个领导。”
余玦笑了笑,摇摇头,迟小多一想也是,余玦的目标是化为龙,天天被项诚的龙威压制着,估计会很蛋疼。
“那你打算去哪里入世?”迟小多说。
“也许是南洋。”余玦解释道:“拿督谨修的族人恳求我过去,虽然他召唤我的方式有欠礼貌与修养,不过我仍打算去南洋生活一段时间。”
迟小多知道余玦的“一段时间”对于人类来说,也许就是三四百年的光阴,如果余玦在马来西亚修成龙,那么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你不会舍不得这里吗?”迟小多说:“其实人还是会思念故乡的。”
余玦答道:“来来去去,弹指百年,已经习惯了,每个时期都有舍不得的东西,过了就会淡忘……这些年里,唯一牵挂的就只有齐尉,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在他出生的第一天,他的父亲就抱着他,来到我的面前。”
迟小多啊的一声,说:“可是他后来就没有再住在齐家了。”
“是的。”余玦答道:“那一天之后,他就住在他母亲的家里,不缺吃穿,健康长大。我经常会去他外婆家里,看看他,给他带点东西。”
“直到他父亲死后,某种意义上,他回到了这里,每次当他朝湖水里看的时候,我都会看看他。”
项诚与齐尉站在树后,项诚看了眼齐尉,拍拍他的肩膀。
“你会孤独吗?”迟小多问:“我们还有很多妖怪朋友,可以介绍给你认识。我们家战死尸鬼王说不定很想和你当哥们儿。”
余玦笑了起来,说:“不必,我觉得这样很好。我不曾与他说过这些,就是怕他有牵碍,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也不再需要我,想做什么,只要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太阳升起来了,余玦说:“非常感谢您。”
“不客气。”迟小多说:“我代表项诚和全体妖怪,欢迎你随时到圣地来玩。”
“有时间的话,一定拜访。”余玦答道。
余玦化身为蛟,鳞片在晨曦下闪烁着五色的光华,一转身投入了湖中。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起身,看见齐尉站在树下,沉默地望着湖水。
第120章 沧浪之龙(七)
早上八点,迟小多和项诚吃完早饭后在床上躺着。
“我觉得蛟仙说话的感觉和齐尉好像。”迟小多说:“那种语气,都是邻家大哥哥的风度,你觉得余玦平时是在模仿齐尉的一举一动吗?”
迟小多回家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余玦化身为人,就会去模仿人类,它见到的人类很少,所以在这些年里,多少会模仿一下齐尉。
“我不像邻家大哥哥吗?”项诚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迟小多想表达的意思上。
“不是很像。”迟小多说。
“那我像什么?”项诚穿着黑背心运动长裤,躺上床来,拉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左手翻过来,摸迟小多的胳膊,把他的手握在手里。
“你以前像鸭子哥,然后像民工哥,后来像快递哥,现在像小区里帮老太太扛米的流氓大哥哥。”迟小多诚恳地说。
项诚:“……”
“有种黑社会老大的感觉。”迟小多说。
迟小多哈哈笑了起来,项诚说:“别操心他了,睡吧睡吧,时间到了,自然就想通了。”
“齐尉中降头了吗?”迟小多缩在被子里问。
项诚说:“有一种降头是‘情降’,拿督应该是下了情降的,只是不敢做得太明显,否则会被察觉异样,我们在搜查拿督的家里时,被小朗发现,然后被解了。”
“什么?!”迟小多惊讶道:“他还会解降?”
“心灯。”项诚说:“万法归寂,陈真用法术解除了所有降头法术的施法道具。”
“我说呢!”迟小多恍然大悟道:“可是韩柔……”
“韩柔的法术还掌握在那小子的手里。”项诚答道:“我已经发动所有妖怪去找他了,他应该躲得不远……你要做什么?”
迟小多手里拿着傩术用的面具,翻来覆去地看。他在想是否能根据面具追踪到拿督的下落。
“还能找到那家伙吗?”迟小多问。
“很麻烦。”项诚说:“第一次惊动了他,现在已经不好找了。”
项诚一只手按在迟小多的面具上,想把它抽走。
“要试试吗?”迟小多说。
“不要乱来。”项诚说。
“其实南洋降头,很多是中国传过去的。”迟小多说:“世间万法,力量无非来自三个地方——天、地、人。千变万化,不离其中。”
广义的天地人,天指天脉,强大的天与神之力,地指地脉,鬼魂等等,“人”则泛指天地间的一切生灵。虽然随着逐渐学习,知道的越多,迟小多就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越无知。然而大的原理,却随着成为一名降妖师而逐渐窥见了某些从未察觉的规律。
世间千万法术,都不会超出这三个大方向,项诚与陈真等人的法术来自于“天”,是天脉运转的力量。
迟小多逐渐了解齐尉,也了解到了齐家的一些法术,风水,大多是利用‘地’的法术,齐尉施法结的首印,实际上则是与蛟仙互通的一种空间术。他召唤出的‘龙’也不是真的龙,而是蛟通过契约朝他传来的力量。
至于这些五色蛟存在于何处,迟小多便不得而知了,初步猜测,蛟族应该是各自潜藏于地脉中修炼的,水龙在深海,而火龙在熔岩之中,虽然他很好奇,但还是不敢去探知齐家法术的一些原理,毕竟那是别人家秘而不宣的家传绝学。
傩术,则是以“人”作为对象的法术,就像妖灵,鬼魂之道,掺杂了少许地灵的力量。迟小多起身,拿起笔,沉吟片刻,开始改拿督的面具。在上面添加了一些符文,这样一来,面具里傩术的方向就会巧妙地改变。
“来吧。”迟小多有点紧张。
“我来。”项诚说。
“你的龙力太强了。”迟小多说:“他马上就会解掉傩术的,我来,然后你把龙力灌注进戒指里,用眉心轮来看我看到的东西。”
“那么你尽量和他东拉西扯。”项诚说:“我负责观察他躲藏的地点。”
“你用这个。”迟小多翻出一支毛笔,蘸了点朱砂,说:“这是我的专利产品,可以根据法力的流向和联系,来寻找施法者的方向。”
说完以后,迟小多戴上面具,嗡的一瞬间,面前出现了绚烂的光华,仿佛穿越时空,出现在了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拿督谨修正在包扎伤口,没想到仓库内的一块木雕突然放射出强光,当即色变,退后。
木雕被迟小多的灵魂附着于身上,注视着拿督谨修。
拿督谨修:“……”
迟小多:“嘿嘿,果然被我抓住了。”
拿督谨修勃然大怒,马上就要施展降头术,迟小多却大喊一声:“慢着!”
卧室里,项诚左手牵着迟小多的手,手上戒指重叠在一起,发出光芒,右手则握着笔,让毛笔自己无意识地划圈,开始绘制迟小多所在仓库的方位。
拿督谨修:“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降妖师。”迟小多说:“中国驱委成员,不要紧张,你的面具落在我的手里,用法术反流的方式,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拿督谨修冷冷道:“如果你是想来抓我的话,不用再徒劳了,告诉你们的‘尉’,沧浪之龙生活的地方是大海,不是这么一个浅浅的池。”
“所以这就是你用傩术来操控韩柔的目的吗?”迟小多道:“你明显没搞清楚,蛟仙爱齐尉多过爱你嘛,哪怕是一个小池子,它有家的感觉,也不会跟着你走的。”
拿督谨修听到这句话,勃然大怒道:“那个废物!有什么资格得到沧浪之龙的力量!”
“齐尉优柔寡断。”拿督谨修道:“从我第一面见他伊始,就表现出一副无知的模样,没有一点当家主该有的素养!”
“那可是你堂哥。”迟小多说:“你顶着韩柔的身体和他谈恋爱,不觉得很尴尬的吗?”
拿督谨修被这么一说,登时语塞。
迟小多笑道:“你该不会是谈着谈着,喜欢上你堂哥了吧。”
“你给我闭嘴!”拿督谨修怒吼道:“那个蠢货!简直是玷污了高贵的龙族血脉!竟会和一个凡人之女恋爱!”
“龙……龙族血脉。”迟小多嘴角抽搐道:“你认真的吗?”
拿督谨修不住喘气,冷冷道:“要不是你的身上也有龙威,我早就把你……把你……”
“打住。”迟小多一边心念电转,不知道项诚找到这家伙的位置了没有,一边嘴上东拉西扯道:“既然你那么讨厌齐尉,为什么不索性绊住他呢?”
拿督谨修冷哼一声,仇恨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感觉他还没二十,也就是说,十年前他来齐家做客的时候,只有不到十岁。
“因为他怕你。”项诚的声音在迟小多心里说:“齐尉带你去见韩柔,曾经一定把咱们的事,朝韩柔说过不少,他怕自己的计划被咱们识破。
迟小多心想是这样吗?项诚答道:“已经找到他的方位了,放点狠话,撤。”
“我不会放过你的。”拿督的表情有点扭曲,说:“等沧浪之龙来到我们的身边,这笔账,我一定会和你算!”
迟小多说:“你已经和印度教达成了协议,你能用傩术请到湿婆附身,有湿婆这么强大的神力,你还要沧浪之龙做什么?”
拿督冷哼一声,迟小多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点,喃喃道:“我猜你不能请湿婆来对付你在马来西亚的敌人,因为他们也信奉印度教,是这样吗,嗯?”
迟小多一扬眉,拿督终于忍无可忍,吼道:“给我滚!”
迟小多迅速摘下面具,回到了卧室里,项诚见迟小多安全归来,便接着电话,穿衣服下楼。
“你在家里睡会。”
“别闹了!”迟小多道:“怎么可能睡得着!找到方位了?”
项诚正要出门去,说:“拿督又跑了,但是他们正在跟踪他,算了一起,上车。”
“大王,所有手下就绪。”封离的声音在电话里说:“他打算出广州了。”
“准备包抄。”项诚说:“别让他跑了。”
高速路的出口上停着几辆车,迟小多问:“人在哪里?”
“在去韶关的大巴上。”封离答道:“火车和飞机都会被监视住,我安排了个妖怪和他同一班车,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咱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一辆车开来,拐出收费站,弹开车门,齐尉拎着一个包下来。
项诚:“……”
齐尉说:“人到了吗?”
“陈真让你来的?”项诚说。
齐尉扔给项诚一根烟,没说话,项诚抬手接住,看了齐尉一眼。
“你还好吧。”迟小多观察齐尉。
“我?”齐尉有点茫然:“我很好,怎么了?”
迟小多说:“韩柔她……”
“我得抓住拿督。”齐尉说:“让他解降。”
“哦。”迟小多说:“那回去还结婚嘛?”
“别提了。”齐尉哭笑不得道:“难不成和拿督结婚吗?”
迟小多一手扶额,真是太尴尬了,待会齐尉见到拿督还不知道怎么办,要揍他一顿吗?
“大巴到了。”封离在电话里说。
一辆旅游大巴抵达收费处,一群人马上上前,陈真下车,出示手续证明,后面可达把车开过来,堵住大巴的退路。
“公务检查。”陈真穿一身警服,压低了帽檐,说:“大家请下车配合一下。”
迟小多一瞥,看见了坐在最后排靠窗位的拿督谨修,大巴上的人陆续下车,只有他还坐着。
接着,拿督朝迟小多望来,现出诡异的笑容。
迟小多马上喊道:“小心!”
大巴顷刻间震荡起来,下车的乘客各自大喊,逃离,车窗轰然被撞碎,可达,项诚,轩何志同时从窗口处射进了大巴里。
抓个降头师,特别行动组全部人一起上还抓不到?这简直是迟小多没法相信的,然而事实证明,这家伙简直难对付到了极点。
齐尉一道火龙迎着驾驶室贯穿了大巴,拿督却两手一分,射出了无数蛛网般的细线,把火龙收了进来,齐尉冲到跟前,被拿督一扯,只见大巴里发出强光,轰然爆射,从各个窗口里射出一发大闪光。
大巴砰然解体,炸开,所有人飞出车外,拿督飞上空中,陈真喊道:“把他引开!别在这里打!”
拿督背后再次降神,出现三目四臂的湿婆,一个旋转,射出七色彩光,犹如飘带般射向所有人,掀翻了收费处外的车辆,迟小多抱头冲出,逃向路边,轩何志双手一拢,推出。
漫天的树木疯狂生长,构筑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笼,罩住了车辆,拿督再次拔高,在空中旋转,牵动着整个世界,登时天旋地转,迟小多头晕目眩,趴在地上连声大喊。
世界开始疯狂旋转起来,陈真拿出心灯,却被转得站都站不稳,勉力推出心灯,湿婆却再次飞高,直到上百米的高空处,俯览整个大地。
“愚蠢的尉!”拿督的声音喝道:“你根本没有能力!”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达怒吼道:“我要吐了!快想办法啊!”
“上天!”迟小多喊道:“湿婆是舞蹈之神,跳起舞来整个世界都会动……我好晕……救命啊!”
就在那一刻,五声怒吼,大地上出现了五色蛟龙,载着齐尉飞起,项诚离地化为青龙,接上了迟小多,朝着湿婆飞去。
高空中的湿婆左手一拍右手的鼓,咚的一声巨响,卷起飓风,把五色蛟龙吹开。
陈真在地面举起心灯,心灯焕发出强光,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光罩下,湿婆的威力形成了一个风眼区。封离与可达变幻为狐与狼,绕着保护罩旋转,将被甩出去的车辆和人接住,拖回来。
湿婆在空中越转越快,继而弹跳起来,大地开始剧震,所有车辆弹起,被离心力甩飞出去,犹如一场台风降临,高速路上铁丝网被毁,形成一股龙卷风,朝着四面八方飞开,地面迟小多感觉头顶的天地都在疯狂旋转,齐尉竭力操控五色龙,围着湿婆,与拿督同步旋转,一圈又一圈,越转越靠近中央。
“绕着拿督转!”迟小多喊道。
青龙同样在外围旋转,湿婆一手摘下脖颈上的眼镜蛇,朝外一抖,登时蛇群犹如暴雨般飞散开去。而就在那一刻,青龙的额角发出强光,响起一声龙吟。砰然巨响,眼镜蛇在龙威下全部散开,飞向四面八方。
“我们掩护你!”迟小多朝着齐尉喊道。
青龙过于巨大,无法绕圈收拢到湿婆身边的范围里,齐尉驾驭的五色蛟焕发着彩光,避开湿婆身周的风暴。
齐尉顶着狂风,不住收拢包围圈,已无暇顾及队友们,仍在催动法术,召唤出更多的蛟龙。
湿婆在高速旋转之中不断扩大法力范围,直到最后,方圆将近一平方公里,全被湿婆的法术笼罩,山峦上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即将甩飞出去,天空中形成了极其震撼的场面,五行光芒闪烁,上千条通体闪光的蛟绕着湿婆,犹如风壁般旋转飞舞!
齐尉冲向旋转中的拿督,拿督额上第三只眼睁开,齐尉被那只眼中的光芒射中,千万缕彩色光线缠绕住它的身体。
湿婆突然一停,强大的惯性令大地轰然震响,所有的车,人都被一起摔向远方。
紧接着湿婆再次转身,反向旋转,齐尉纵声大吼,被无数丝线缠住,在空中高速旋转,离心力令他几乎吐血。
“你自己放弃的,你做什么都不行。”拿督冷笑道。
“我……还没有放弃呢。”齐尉艰难地说:“就算放弃……也不会交到……你的手里,既然已经投入印度教,又何必回……来?”
拿督冷冷道:“沧浪之龙已经答应跟随我离开!就凭你?!能做什么!”
“忘了我教你的吗?”余玦的声音在齐尉身后响起。
齐尉:“……”
齐尉陡然睁大双眼,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背后,湿婆旋转的离心力为之一阻。
紧接着,齐尉双手一回扯,上前条龙射向他的身体,迸发出强光,汇聚为一条鳞片闪烁着强光的巨大磐龙,载着齐尉朝拿督冲去。
齐尉朗声大喝,一刹那已到了拿督面前,齐尉伸出食中二指,指尖迸发出强光,朝着拿督额上的第三只眼堪堪点去。
高空中卷起了一阵强大的风暴,湿婆法相与拿督分离,紧接着地面射出一道心灯的光束,直贯天际,拿督失去了所有的法力,苍狼冲来,一口咬住了他,将他拖向地面去。
青龙一声长吟,拔高,载着迟小多飞向天空。
磐龙载着齐尉飞高。
迟小多终于喘过气来,感觉自己要挂掉了。
大地上一片狼藉,齐尉单膝跪在磐龙头顶上,不住咳嗽,青龙拉近距离,两只巨大的龙形生物在空中不断靠近。
迟小多注意到,那条磐龙和化龙前的巴蛇不一样,看得出是修炼已久的蛟,有四只爪子,但没有从前巴蛇头顶凸出的角。
“齐尉!”迟小多说:“你还好吧!”
齐尉勉强点头,说:“没事!”
“没事就好!”迟小多笑道。
“我们回家睡觉去了。”青龙发出声音道:“你自己收拾战场。”
迟小多被青龙载着,转身飞走
蛟龙载着齐尉,飞向大地。
“等等。”齐尉说:“蛟……蛟仙。”
五色蛟龙在空中停住,缓慢降低,没有答齐尉的话。
“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齐尉说:“大概五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山上,是你带我去的吗?”
“那是都庞岭之巅。”蛟龙答道:“我想让你看看,你长大以后将会守护的地方,五岭之南,是为岭南,那是你们齐家世代居住之处。”
“我以为是做了一场梦。”齐尉答道:“也从没想过是你。”
“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蛟龙靠近地面,齐尉跃下,若有所思,蛟龙看了齐尉一眼。
一人一龙,对视片刻,齐尉还要再说,蛟龙转身,消失在空中。
三天后:
陈真把结案报告递给项诚,项诚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拿督谨修。”项诚随口念道:“马来西亚降头师,为获得齐家的请龙之力,潜伏在广州市……利用韩柔身份接近特别行动组齐尉,使用降头术影响齐尉,目地是让他辞去当家主职务……你确定要这么写?齐家家丑都要被你捅光了。”
“你看着改改吧。”陈真说:“反正是迟小多写的。”
“文笔不错。”项诚改口道:“就这么定了。”
“特别行动组还是得建起来。”陈真说:“这次打得实在太狼狈了。”
“说得对。”项诚起身道:“以后你就是组长了,和轩何志同志好好努力,组织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我不干这活。”陈真说:“你当组长,你和可达努力。”
“你当。”
“你当。”陈真坚持道。
项诚拿起衣服出门,陈真问:“上哪儿去?”
“接小多和你弟弟。”项诚漫不经心道。
病房里,韩柔醒了。
“我……”韩柔道:“齐尉?你怎么在这里?”
齐尉笑了笑,说:“好些了吗?”
“嗯。”韩柔的眉头皱了起来:“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没事就好。”齐尉说:“好好休息。”
“这是……”韩柔注意到齐尉身边坐着的迟小多。
“我弟弟。”齐尉介绍道。
“你好呀。”迟小多朝韩柔招了招手。
韩柔朝他笑了笑,说:“齐尉怎么跑来看我了?”
“听说你生病了。”齐尉解释道:“顺路过来看看,给你买了点水果。”
“这太不好意思了。”韩柔忙道。
“没关系。”齐尉说:“好好养病。”
韩柔点了点头,有点尴尬,齐尉便起身道:“我走了,有缘再会。”
齐尉和韩柔握了下手,带着迟小多离开。
傍晚,两人趴在江边的栏杆上看夕阳。
迟小多问:“拿督走了吗?”
“赔钱,道歉,遣送出境。”齐尉答道:“小时候他来我家做客,就是个熊孩子,我客客气气,他就蹬鼻子上脸的,是我不想和他计较。”
“原来是个熊孩子引发的血案吗?”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齐尉没有说话,摇摇头,笑了起来。
“你长着就是一副可以随便欺负的样子。”迟小多忍不住去捏齐尉的肩膀:“我看到也忍不住想欺负你呢。”
齐尉抓住迟小多的手,说:“别闹,你会害我被项诚杀掉的。”
迟小多哈哈大笑。
“可能他的内心,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力。”齐尉哂道:“熊孩子大多如此,看我一直不怎么理他,就怀恨在心吧。”
“那他会屈服道歉吗?”迟小多说。
“是那边的家长,特地过来道歉。”齐尉说:“马来西亚的族人有点内外交困,局面非常混乱,他们本来让拿督带着几个降头师,到齐家来请求结盟。”
“可能拿督觉得,朝堂哥请求援助是件丢脸的事,不如把蛟仙整个弄回去,来得简单方便点吧。”齐尉随口道:“他们当家主特地给我们道歉了。”
“你还会出手吗?”迟小多问。
齐尉想了想,问迟小多:“你觉得我应该出手吗?”
迟小多说:“我突然有点想去沙巴和马六甲玩呢。”
齐尉哈哈大笑,一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夏天我去吉隆坡一趟。”齐尉说:“顺利的话,通知你们,大家一起过来度假?”
“带蛟仙吗?”迟小多问。
“嗯……如果他愿意的话。”齐尉说:“我是很想带他出国走走的。”
“这可太便宜拿督家了。”迟小多说。
“不便宜。”齐尉说:“高速上的清场费用,在国内捣乱的人手出勤费用,受到影响的人……韩柔的补偿费和损失费……加在一起,最后被狄淑敏老师狠狠敲了一笔,不过他家有钱,就是降头师的争斗太厉害了。马来西亚的派别太杂,很难说什么时候,就有家族覆没的危险。所以他们下手都特别狠,也不能全怪拿督。”
迟小多说:“韩柔的事……你想开了?”
齐尉打开戒指盒,看了一眼,拿出戒指,想了想,拈在手里,朝珠江中一扔,戒指在空中闪烁着弧光,落进江中,冒了个水花。
齐尉笑了起来,说:“晚上去你家吃饭。”
“走吧。”迟小多笑道。
两人刚转身,一个身影迅速无比地冲过来,边冲边脱,脱得剩下内裤,一身肌肉白皙健美,赤脚踏上栏杆,作跳水姿势,咚的一声投进了江里。
迟小多:“……”
齐尉:“……”
“轩何志!”齐尉朝江里喊道:“不要下去拣了!小心感冒!你求婚的时候我再送你个!”
轩何志从江里冒出头,朝岸边喊道:“没关系!我能找到的!你别管了我!回头你再送我个啊!你刚才自己说的!小多也听见了!”
迟小多:“……”
岭南的春天煦暖而清新,春风盈野,漫山的花开了,花瓣飞向湖中,齐尉走到湖边,卷起裤腿,坐下,甩出鱼竿。
钓着钓着,身后传来脚步声,齐尉没有回头,那人就在他的身旁坐下,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面朝碧绿青翠的大湖。
层峦叠嶂,飞鸟掠过,湖清山秀,浑然一色。
——沧浪之龙·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