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0-40

作者:非天夜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陷阱


    太平间里,项诚打着手电筒照冷冻柜。


    “验尸报告上没有详细查后背。”周宛媛在黑暗里说,“只查了脖子、脚踝、手腕等几个重点部位,排除他杀以后就备档了。”


    项诚沉默,周宛媛说:“你除了分析案情,平时都不说话的吗?”


    “嗯。”项诚出了一声。


    周宛媛:“我看你朝你徒弟倒是挺多话说的。”


    项诚对照手里的资料,找到其中的一个冰柜,拉开。


    “小多不是我徒弟。”项诚答道,拉开拉链,里面是张因跳楼而空了一半的脸,头颅撞碎,脑部残缺。


    “翻过来。”项诚说。


    周宛媛过来搭了把手,太平间里十分寒冷,他们协力把尸体翻转,项诚的手电筒照着尸体的肩部,上面有一个不太明显的爪印。


    两人对视一眼,项诚拉上拉链,把冰柜推了回去。


    “证实了你的猜测。”周宛媛说,“两种情况:一、能操控人心,二、能变大缩小。引诱A女时,叼走了她的笔,在玻璃顶棚在等候,A女爬出去捡笔,于是摔了下来。”


    项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两人刚要出太平间时,突然听见冰柜里轻轻地“咚”了一声。


    项诚停下脚步,用手电筒往回照,落在冰柜抽屉外的名牌上。


    “热胀冷缩吧。”周宛媛说。


    “隔壁的。”


    项诚话音刚落,D的停尸格隔壁,又响起了“咚”的一声。两人站在安静的太平间里,面朝那具抽屉。


    项诚走上前去,一手握在抽屉把手上。


    就在那一瞬间,抽屉轰然巨响,伴随着滔天的黑气弹射出来!


    项诚被撞得倒飞出去,一只黑色的怪物将他扑倒在地,两人同时怒吼,周宛媛刚掏出一个东西,怪物便转身激射向她。


    周宛媛的化妆镜一拿在手里,便被那怪物扑得脱手,项诚爬起来,一手按着中间的桌子,飞身两脚回旋,把怪物踹到门上,大门发出响声。怪物闷吼,抖开全身羽翎,尾巴一甩一勾,拖着项诚脚踝,项诚整个人摔在地上。


    周宛媛被怪物按着,爪子抓在肩膀上,鲜血迸射,说时迟那时快,怪物一口直接咬向她的喉管,却被项诚施力扑上来,狠狠抱住。项诚大吼一声,凭双手力量,将那怪物拦腰摔向另一侧。


    怪物撞在太平间的抽屉上,转过头,项诚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只虎尾,鹰翼,狗头的黑色妖犬。


    周宛媛扑上去开门,却听到脚步声响,大门从外被锁上,周宛媛刚按上门把,门把便迸射出紫光,将她弹飞!


    太平间关上了门,四处全是柜子,项诚和周宛媛都没有携带法宝,只有周宛媛手里的化妆镜,项诚只得与妖怪近身搏击,妖犬露出血盆大口,舌尖分叉,朝他冲来,项诚将抽屉一拉,近四十斤的抽屉当作盾牌,扛着那妖犬冲过去,将它顶在门上!


    妖犬尾巴调转,犹如钢鞭般在项诚脸上抽了一记,项诚摔倒的瞬间,手机从口袋里飞出,项诚一个弹射,将手机握在手中,拇指一划,按了个回拨。


    小巷里越野车上,迟小多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项诚。


    “喂?”


    那边传来一声怪兽的嘶吼,可达马上发动越野车,打了几下,熄火。迟小多喊道:“项诚!”


    可达从里面打开后尾厢门,一脚把门踹开,两人冲出去,爬上车顶,跑进了通道内。幽暗长廊中,太平间内一片静谧,可达吼道:“迟小多!让!”


    迟小多马上靠在墙边,看见门上浮现出一个奇异的印记,犹如被法阵牢牢封印住,紧接着,可达双手回拢,借着全身的冲势,一拳击向那道门。


    就在那一刻,迟小多看见了一头发着银光的狼的虚影从可达身上迸发出来,怒吼着冲向法阵,光狼与太平间的门一撞,法阵破碎,门“轰”的一声洞开。


    里面的妖犬尾巴勒着周宛媛的脖颈,将她甩出门外,撞在可达身上,紧接着从门里扑了出来!


    迟小多:“……”


    “小心!”项诚怒吼道。


    妖犬一瞬间冲上天花板,继而一个回落,爪子抓向迟小多肩膀,顷刻间天旋地转。


    迟小多心里大叫啊——妈呀——手上条件反射,搭住那妖犬的爪子,来了个过肩摔。


    所有人:“……”


    “干得好!”项诚喝彩道。


    妖犬再次被甩回战团之中,刚一弹起,项诚便扛着冰柜抽屉,惊天动地地砸在那妖犬头上。“砰”的一声巨响,妖犬四脚一滑,摔在墙角,摇摇晃晃起来。


    迟小多狂喜,妖怪图鉴可以更新了!心里自己给那怪物配了个眼冒金星打摆子的动画效果,恨不得扑上去抱着它亲两口。


    怪物几步踉跄,冲下楼梯,可达才反应过来,带头冲了下去。


    四人回到车上,项诚拉下后尾厢,摇下车窗,吹了声口哨,思归飞来,可达猛拧车钥匙,几下发动了越野车,迅速倒车出狭巷。


    迟小多飞速在笔记本上记录,说:“就是那只妖怪?”


    “对。”项诚沉声道,“陷阱。”


    “组织里一定有叛徒。”周宛媛黑着脸,肩上全是妖犬抓出来的血,脸色苍白,说,“这是瓮中捉鳖!”


    “不。”项诚说,“不一定,可达,再开快点!”


    “已经是最快了!”可达挂档,风驰电掣地闯红灯追了过去,“周宛媛,你没事吧?”


    周宛媛摇摇头,直抽冷气。


    项诚翻找运动包,从天窗上探出头去,迟小多也跟着在后座站起,于天窗外冒了个头,狂风吹来,脸要被吹歪了。


    夜色浓沉,魔化妖犬展开翅膀,与天空融为一体,在迟小多的眼里,却拖着一道红色的光。他看看项诚,一指东面。


    “看到了。”项诚搂着迟小多,两人靠在车顶外。


    “东边。”项诚说。


    “喂。”可达说,“周宛媛。”


    项诚下来,看到周宛媛脸色苍白,副驾驶位上全是血,她倚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迟小多用衣服按着她的肩膀,给她止血,说:“不能再追了。”


    半小时后,一个地下室里。


    周宛媛斜斜靠在沙发上,迟小多用绷带给她包扎。


    “为什么是我……”迟小多嘴角抽搐道。


    “我们不方便。”可达背对迟小多,说,“伤口处理好了吗?”


    项诚坐在一张长桌前,沉默不语。


    “可我也是男的啊。”迟小多说。


    周宛媛香肩半露,背脊裸着,有气无力道:“让你包你就包吧……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可达诚恳地说:“你手巧。”


    迟小多给周宛媛的伤口打了个蝴蝶结,手上全是血。


    “谢谢。”周宛媛疲惫地说。


    迟小多去洗手,可达拿着酒过来,递给项诚和周宛媛。


    可达祝酒:“世界和平。”


    “世界和平。”项诚无奈道。


    “Love & piece……”周宛媛无力地说。


    迟小多:“世界和平。”


    “好了。”迟小多坐到长桌前,摊开笔记本,说,“来整理今天的侦查内容吧。”


    项诚和周宛媛奇怪地看着迟小多,可达笑了起来。


    “怎么了?”迟小多茫然道。


    周宛媛:“没什么。”


    项诚摇摇头,迟小多说:“我给大家做笔录。”说着朝可达使了个眼色,可达表示心照,不会说出来报名降妖设备师的事。


    “那只怪物提前知道我们会去医院。”项诚说。


    “所以呢?”可达坐在餐椅上,若有所思地说。


    “有人要害我们吗?”迟小多登记了他们整晚的经过,并用PPT一样的图在笔记本上画出来,想起了周宛媛在车上说的那句“组织有叛徒”,这个暂时先不要写好了。


    “是。”项诚答道,“瓮中捉鳖,幸亏逃过一劫,进太平间的时候,什么法宝都没有带。”


    迟小多更新重点词条“太平间”,问:“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一直在监视咱们的动向?”


    可达摇摇头,说:“我没发现。”


    三个驱魔师,不可能发现不了跟踪者,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早已经算计透了,知道他们会去医院太平间,早已安排好陷阱等着。


    “已经很清楚了。”项诚抬眼看周宛媛,说,“一只或多只妖犬……我猜测是一个变种。”


    周宛媛说:“敌人能猜测到我们去验尸的时候,没有携带法宝,这点很可怕。”


    “你不是有个镜子吗?”项诚说。


    “那是照妖镜。”周宛媛说,“没有打击作用。”


    可达松了松手指,沉吟不语,项诚整理了笔记,说:“不是猜到,而是敌人的头目,能预知未来,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既然能预知未来,为什么不做好更完整的准备,直接下手呢?”


    项诚沉默良久,说:“也许是在一定程度上的预知未来。”


    迟小多说:“那么我们在这里谈话,它也能预测到了?”


    “有可能。”项诚说,“尽在它的掌握之中。”


    迟小多:“……”


    可达笑了起来,摇摇头,说:“这不可能,你信?”


    迟小多说:“我信。”


    可达说:“这不科学,上帝不玩骰子,未来的事情是不可预测的。我们大学老师说的。”


    “可是妖怪和魔这些东西,本身就不科学吧。”迟小多说,“一边在捉妖一边还要求妖遵守物理学和量子力学规则,好像很奇怪啊。”


    “好吧,那么我就暂时接受这个说法。”可达眉毛动了动,说,“继续,项兄还有什么发现?”


    项诚看着可达,可达嘴角微微一扯,眼里仿佛有话想说。


    只是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便错开。


    “忙活三个月。”周宛媛说,“动机也没搞清楚,妖怪也没捉到,太挫败了。”


    周宛媛喝了口酒,项诚却说:“已经接近了。”


    迟小多用饮料给项诚脸上的红印做冰敷,项诚静静坐着,看他们。


    “我说了。”项诚道。


    “说吧。”周宛媛道。


    “说。”可达答道。


    “一只知道未来的魔。”项诚说,“收取了四名学生的性命,利用一种未知的仪式,要做一件我们不知道的事。”


    可达补充道:“修正一下,可能是一只,也可能有多只。”


    项诚说:“一只。妖犬只是它豢养的走狗,魔驭使妖,在我的经验里,这点很正常。”


    迟小多更新词条“妖犬”。


    “妖犬没脑子。”周宛媛趴在沙发扶手上,说,“一定有个更厉害的家伙在背后指使。发现我们介入调查以后,已经接近事情的真相了,所以要杀人灭口,不让组织再查下去。”


    “那只魔。”项诚说,“是什么东西变的,我们现在对它一无所知,第一次与它交手,我完全被它克制得死死的。”


    “法术克制吗?”周宛媛坐直了点,抬头问项诚。


    项诚摇摇头,说:“它躲开了我的每一个动作。”


    “你因为什么找上它?”可达问。


    “智慧剑。”项诚答道,“家传法宝,齐家告诉我在北京城里有两只魔,其中一只,得到了我的智慧剑。”


    迟小多狂喜,记录下“智慧剑”,期待地看着项诚。


    “什么魔?”可达问,“说种类了?”


    项诚摇头。


    “消息从哪里来的?”迟小多问。


    “齐家小儿子无意中听一只妖说的。”项诚答道,“那老头专往人多的地方走,我不敢用法术,来到鼓楼后,老头消失了,我进了鼓楼,鼓声响,另一个老头出现了,他发动法阵,把我送进了鬼打墙长廊里。”


    迟小多记录“鬼打墙长廊”。


    项诚:“……”


    “休息一会。”项诚说,“别写了,鬼打墙有什么好写的?”


    “能别这么认真吗。”周宛媛看不下去了,说,“我最烦读书做笔记。”


    迟小多认真道:“不要这样嘛,这年头勤奋也不行了吗?”


    “那地方陈真派人查过了。”可达答道,“是清代的一名喇嘛留下来的一个楼阁幻境转换阵,布置它的时间是一百六十年前,作用是在小布达拉的人皮鼓下,和京城往来。可能是为了躲避八国联军用的,和魔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也是个陷阱。”项诚答道,“它无意中发现了转换阵,于是把我引到转换阵里。”


    “也就是说,它在逗你玩是吗?”周宛媛说。


    “是的。”项诚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喝了口酒。


    “小多。”可达问,“那天晚上,你和陈主任遇见的老人是什么样的?”


    迟小多的手快要写抽筋了,重点信息实在太多。


    迟小多翻到前几页,详细描述了,说:“他没有转过头,所以我没有看见他的脸。”


    “他没有脸。”项诚说,“他用了混沌的力量,我看到他的面部,是没有五官的。”


    “是一只混沌?”周宛媛说。


    “他的体内有一只死去的混沌。”项诚五指做了个“收放”的动作,解释道,“这是一种特殊的魔,至少有两个人……两个魔。一个放出体内吸收的所有灵体,让它们去吸收天脉灵气,另一个,在子时再把所有的灵体吸回来。”


    “双生魔。”可达马上道,“我知道了。”


    项诚点点头。


    迟小多瞠目结舌,已经听得忘记更新词条了,说:“晚上的那只怪物,也是它放出来的吗?”


    “对。”项诚点头道。


    “还能预知未来。”周宛媛又说。


    迟小多在笔记本上全部记了下来,看着两人。


    “得申请生力军援助。”可达说,“咱们三个不是两只魔的对手。”


    “关键是,”项诚说,“它是什么,这是最重要的,一旦知道对方的类型,一切就迎刃而解,回到案件本身。”


    “动机、目的、手段。”周宛媛说,并且努力地让自己更清醒点,“被你这么一分析,我大概能把握到一点实质了。”


    “不要被你的眼睛所欺骗。”项诚说,“万法之下,究根问底,只有一个理由。”


    “增强力量。”可达说,“杀人最终的目地是为了增加自己力量,这个过程毋庸置疑。”


    “增强什么力量。”项诚说,“就是预知未来的力量。”


    “有可能。”周宛媛说,“可是为什么会选中这四名学生,一直是我费解的地方。”


    “巧合。”项诚答道,“只有这个可能,他们遇见了耄先生或耋先生其中的一个,提出了什么交换条件,和魔达成了交易,已经接近真相了,明天我去烟袋斜街,去他们住过的客栈住一晚,找找线索,夜深了,先睡吧。”


    “住我家吧。”可达说,“楼上随便选一间。”


    可达的家很大,是座三层的独栋别墅,客厅关灯了黑漆漆的,没有人,迟小多第一次住这么豪华的地方,十分好奇。


    每个房间都配有单独的浴室,可达家里非常有钱。


    迟小多拿着冰袋,给项诚红肿的脸上冰敷消肿,心疼得不得了。


    “还好你给我打电话了。”迟小多说,“万一我俩没赶到,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在柔道馆学的功夫?”项诚问。


    迟小多嘿嘿笑,说:“厉害吧。”


    项诚答道:“了不起,在太平间时我听见脚步声,就是它来把门锁上了,并且下了一道禁制。”


    迟小多想到他们在不久前就和魔擦肩而过,不禁不寒而栗,又问:“可达是什么派别的?我看他能直接冲破那个法阵。”


    “不是法阵。”项诚答道,“是个魔印,我也不清楚,下次你可以自己问他。”


    迟小多想了想,说:“那个紫色的魔印好厉害,能把你们关在里面。”


    项诚:“……”


    “你看见了?”项诚眉头拧了起来。


    迟小多点点头,项诚马上坐起,说:“是什么形状的?”


    “圆形的。”迟小多答道,“可达也看见了啊。”


    “他看不见!”项诚说,“太好了,还记得不?把它画下来。”


    迟小多竭力回忆,他的记忆力还是挺好的,只要不闻什么离魂花粉,七岁时发生的事都能模模糊糊地记得。


    项诚找纸笔,拉开抽屉,让迟小多坐在桌旁描摹那个法阵,迟小多记不全,很多地方似是而非,说:“有的地方记不清了。”


    “记不清的就乱画。”项诚说,“不要紧,大概的形出来了就成。”


    迟小多冥思苦想,内容就像蚯蚓一样,乱涂乱画了一会,问:“这个是干嘛用的?”


    “魔的法术。”项诚说,“如果能找到,我们就能知道那是一只什么样的魔了。”


    迟小多问:“可是按照你说的,它可以预知未来,是不是预知了我们正在这里,寻根问底地探究它?或者说如果它预知到我们会通过法阵来猜测,就会预先给出个错的法阵,对吗?”


    “有道理。”项诚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迟小多说:“倒不是怕麻烦,只是我怕,如果它什么都能猜到,我们会不会又中了下一个陷阱?”


    项诚说:“先画出来吧,看了再说。”


    迟小多聚精会神地画了一会,后半夜里打了个呵欠。


    “好了。”迟小多把纸交给他,上面是个呈射线发散的圆形法阵图,项诚说:“你先睡。”


    迟小多爬上床去,项诚出去敲门,可达就睡对面的卧室,项诚找可达要专业书,可达打了个呵欠,说:“太多了你看不完,有PDF,你用iPad看吧。”


    于是迟小多睡觉,项诚躺床上,对照迟小多画的内容,用iPad挨个检索。


    迟小多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过了很久,项诚也躺下来了,便主动缠过去,项诚搂着他,空调开得很足,迟小多缩在被窝里睡了。


    第32章 曝光


    翌日醒来,房间里隔着光,项诚还在用iPad玩保卫萝卜,被子上扔着几张纸。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现在连驱魔师的文献都能上网找了吗?”


    “嗯。”项诚把游戏关了,说,“科技的好处。”


    “找到了?”迟小多缩在被子里,蠕动着粘到项诚身上去。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项诚说。


    “就是它!”迟小多看了眼,那是一个扫描进去的PDF,下面是一行看不懂的文字。


    “叫什么名字?”迟小多诧异地问。


    项诚说:“我也不认识,秦朝留下来的了。”


    “这么古老么?”迟小多惊讶道。


    “这两只魔的力量非同小可。”项诚说,“在京城里躲藏了这么久,也不现身,事关重大,睡醒了吗?”


    迟小多点头,项诚掀开被子,说:“起床。”说着开门下楼去。


    迟小多以为项诚要马上出门,去灵境胡同汇报,没想到项诚起来后却直奔厨房,可达上班去了,项诚在厨房里洗手,找了围裙戴上,开始做早饭。


    迟小多:“……”


    迟小多坐在餐桌前,看项诚熬粥,项诚又说:“你去看看周宛媛。”


    迟小多上去敲门,周宛媛正在里面打电话:“嗯嗯,好的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


    “项诚叫你下来吃早饭。”迟小多说。


    周宛媛点头表示知道了,和电话里说话的表情很温柔,像是和爱人在聊天一样。


    项诚在厨房里忙前忙后,迟小多看到冰箱门上贴着可达的留言:起床以后家里东西随便用,不要客气。


    “可达人真好。”迟小多拧开一瓶依云,喝得不亦乐乎,又找零食吃。


    “嗯,也很有钱。”项诚说,“还很喜欢你。”


    迟小多笑着看了项诚一眼,说:“不过他不会做饭。”


    项诚洗番茄,熟练地给番茄切花,对着水槽里的蔬菜说:“有钱人不用做饭,都是请人做。”


    迟小多想想也是,说:“有钱人也有钱人的烦恼。”


    “你有烦恼么?”项诚转头看迟小多。


    “以前有。”迟小多说,“不过和你在一起以后,就没有烦恼了。”


    “烦恼是什么?”项诚说。


    迟小多笑笑,不说话,看着项诚烧水,揭锅,下番茄和蔬菜,心里觉得好幸福,如果哪天能和项诚住这样的小别墅,早上吃顿他做的饭就好了。


    “烦恼就是,”项诚自言自语地说,“吃不到好吃的,又懒得自己做?”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项诚尝了口汤,周宛媛也下来了,安静地坐在桌旁,看项诚做饭。


    “上哪找的经济适用男?”周宛媛搓搓手,朝迟小多问。


    迟小多瞥周宛媛,问:“身体好点了吗?还痛不痛?”


    周宛媛点了点头,说:“刚才给我爸打电话来着。”


    “你爸做什么的?”迟小多问。


    “医生。”周宛媛说,“项大仙,能吃了吗?老娘要饿扁了。”


    项诚把碗端过来,放在迟小多面前,迟小多看周宛媛是伤患,先给她吃,周宛媛推回去,使了个暧昧的表情——不敢不敢。


    三碗热腾腾的蔬菜面,面上卧着金色流黄的荷包蛋,大家都安静下来,拼了老命地在吃,周宛媛还把汤喝得干干净净。


    “这手艺……”周宛媛哭笑不得道,“完了,别想在外头吃地沟油了。”


    “你这么有钱。”迟小多同情地说,“可以选好点的餐厅嘛,虽然没我们家项诚做得好,但是也差强人意了。”


    周宛媛说:“什么时候告诉你有钱了?都淘宝上买高仿的。有钱我还看风水啊。”


    迟小多:“……”


    “看风水赚钱?”项诚把碗收走,一边洗碗一边问。


    “还行吧。”周宛媛说,“有点职业性别歧视就是了,男风水师父赚得比女的多,顺便给人看看星盘、手相。”


    “那你给我看看吧。”迟小多说,“看爱情。”


    “糊弄人的。”周宛媛说,“可达昨晚上让我给你准备今年报考降……”


    “嘘。”迟小多迅速制止周宛媛说下去。


    项诚:“?”


    项诚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迟小多马上搭着周宛媛肩膀,在她耳畔低声道:“不要说。”


    周宛媛会意,点点头,说:“我爸那里就有不少资料,到时候邮箱发你一份。”


    “谢谢谢谢。”迟小多心花怒放。


    “你家里做什么的?”迟小多问。


    项诚转过头,手里洗碗,疑惑地看着他俩。


    周宛媛白了项诚一眼,显然不想说,项诚别过头去,周宛媛说:“国家信息资料部,传说中的‘第零区’。”


    迟小多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很酷炫狂霸拽的样子,便赞叹地点了点头。项诚洗过碗过来,说:“朱砂。”


    “没有。”周宛媛说,“什么年头了,谁还用那个。”


    项诚擦干手给可达打电话,上楼去找朱砂,片刻后用个景泰蓝盘子调了一盘朱砂下来,把白布一铺,拉上餐厅的窗帘,登时漆黑一片。


    项诚对照iPad,在上面勾勒法阵,迟小多和周宛媛看着他画,周宛媛也有点诧异,说:“你还会拓阵?”


    项诚没回答,法阵画完,周宛媛又说:“可这是妖用的,人怎么用?难不成你现招只妖魔过来,给你注灵进去?”


    “手机。”项诚摊开手。


    周宛媛找出B的手机,交给项诚。项诚把死者的手机放在中央,朝周宛媛说:“你回避一下。”


    驱魔师各有不同的派别,除非生死对战,否则有些时候,使用一些独门法术时,需要避开同伴的窥探。周宛媛知道项诚要用一些不能让自己知道的法术,便会意起身,上了楼去。


    项诚抱着迟小多的腰,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前,一手按开手机,翻到漆黑一片,当夜的视频所在的一页。


    “集中注意力。”项诚说,“用你的龙瞳去看视频上有什么。”


    “好的。”迟小多心里十分紧张,项诚从身后搂着迟小多,念诵了一句咒文,接着,一道绿色的光从他的背后发出,登时整个黑暗的餐厅内泛起无处不在的绿光。


    迟小多恍惚间记得这个场景,却又忘了在哪里见过,只依稀想起了,那仿佛是在漆黑的雨夜里,项诚保护着自己,身周也缭绕着绿色的强光,灵魂一般半透明的妖怪围绕着他们翱翔。


    紧接着,那只妖灵“唰”的一声钻进了法阵里!


    只是短短一刻,桌面画满了朱砂符的魔印泛起紫色的光芒,赫然重现了太平间外的禁制!紫色光芒旋转,流淌,中央的手机嗡嗡震荡。迟小多马上倾身点开了视频播放,闭着右眼,用左眼去看。


    项诚紧闭着眼睛,控制整个魔印阵里的能量流动。


    “快拍照快拍照!”


    “你看到了吗?”


    “不要拍了不要拍了!快走啊——我好害怕!别管它了!”


    手机嗡嗡震荡,飘浮起来,播放着四名学生临死前不久的对话。


    迟小多:“……”


    迟小多什么都看不到,视频播放完,法阵光芒一收,手机“啪”的一声掉回桌面。


    “看到了吗?”项诚有点不太清醒,说。


    “什么都没有。”迟小多答道。


    项诚松开迟小多,坐在椅子上,手指抵着自己的眉心。


    “你还好吗?”迟小多担忧地问。


    项诚摆手示意无妨。


    楼梯上,周宛媛的声音说:“结束了?”


    “下来吧。”项诚答道。


    周宛媛下来的时候,看见迟小多站在项诚身后,给他按摩太阳穴,说:“一无所获?”


    项诚没有回答,眉头深锁。周宛媛又问:“要再试试么?”


    项诚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周宛媛从包里取出洗出来的三张照片。放在桌上。


    “这是我爸爸专门托人,用特别方式洗出来的照片。”周宛媛说,“一种利用法宝成像的曝光技术,可能比视频效果好点。”


    “我再试一次。”项诚说,看了看照片上的小白点,确实比起视频、照片变得更清晰了点,至少视频上是看不出有个白点的。


    周宛媛自觉回避,迟小多说:“你先休息一会,不忙在这一时。”


    项诚说:“没关系。”继而起身,抱着迟小多,重复了方才的法术。


    迟小多聚精会神地准备,项诚说:“你盯着上面的白点看,说不定能感觉到一点什么,不管是不是错觉,都告诉我。”


    “好的。”迟小多点头。


    项诚发动法术,房间内充斥了绿色的荧光,法阵内闪烁着紫色瑰丽的光芒,照片轻飘飘飞起,在迟小多面前翻转。


    迟小多捂着右眼,睁大左眼,盯着照片上的那个小白点。


    倏然间“唰”的一声,龙瞳在法阵的影响下,给照片补上了三个月前的一记闪光灯,迟小多登时五雷轰顶,不仅白色的光点,整张照片清晰地以绿光的效果在他视野中完全呈现——!


    照片上是一个黑暗的日式榻榻米房间,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三人的表情因为极度惊恐而产生了扭曲。


    榻榻米中央的矮桌上,倒扣着一个茶盘,茶盘底部有三个小红点。


    茶盘悬空飞起,漆黑照片上,那点白色,是陶瓷茶盘边缘轻微的反光。


    第33章 妖铃


    迟小多靠在项诚身上猛喘气。


    “看见了?”项诚问。


    迟小多点头,心有余悸,项诚示意他不要着急,坐下慢慢说,又给他倒了杯水。


    迟小多喝了一整杯水,稍微镇定下来,整个事件在脑海中浮现出清晰的轮廓,无数碎片不住串联起来。


    项诚耐心地等迟小多开口,迟小多想了想,说:“我知道那俩老头是谁了,老天……难怪,是碟先生。”


    “什么?”项诚不明所以,问道。


    “听我从头说。”迟小多一下全明白了,预知未来的魔,四个学生的死,都有了答案。


    “那天晚上,他们在滴血。”迟小多看着项诚的双眼,说,“请碟仙。”


    “碟仙?”项诚一怔,继而也明白了。


    “一个是碟仙。”迟小多说,“另一个是谁?是笔仙?”


    项诚道:“我懂了,双生魔就是乩仙。”


    “什……什么?”迟小多说,“鸡仙?”


    项诚:“……”


    “扶乩。”项诚的手做了个动作。


    “扶鸡?”迟小多不明所以。


    项诚完全不知道怎么给迟小多解释,拿过纸,写给他看,迟小多才恍然大悟,先前想到别的事上去了。


    于是迟小多的词条又可以更新了——鸡(涂掉)乩仙。


    乩仙可以预知未来,非常强大,而且很恐怖。


    项诚沉默不语,坐着思考。


    “怎么样?”周宛媛从楼梯上下来,“有答案了吗?”


    “乩仙。”迟小多说。


    “不,是乩魔。”项诚说,“滴血扶乩。”


    “我居然没想到。”周宛媛倒抽一口冷气,说,“学生们自杀,是滴血扶乩了?得马上通知组织……”


    “慢着!”项诚冷冷道。


    周宛媛停下脚步,项诚说:“假设乩魔真能预知未来,你回报组织,它们会不知道?”


    周宛媛:“……”


    迟小多一脸茫然,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在这里说话,它们……笔仙和碟仙,也是知道的么?”


    项诚点点头,说:“很有可能。”


    周宛媛说:“不一定,如果它们知道,还会任凭咱们在这里说话?”


    “你去回报。”项诚说,“后果自负。”


    周宛媛不敢冒这个险,只得又坐了下来,迟小多说:“这太逆天,换句话说,是不是连我们不知道的,以后的事情也料到了。”


    “不一定。”项诚说完这三个字后,又陷入了沉默中。


    迟小多摊开笔记本,对照先前记下的问题,感觉一筹莫展。想了想,去用可达的账号登录文献库,里面大多是神鬼之说,提及“扶乩”“扶鸾”内容,迟小多看得眼花缭乱。


    “按照资料说。”迟小多提出道,“乩仙古代叫紫姑神。”


    “资料出入太大。”周宛媛淡淡道,“都什么时候的老古董了,资料要能用,大家也不会焦头烂额的了,神仙更新换代,到这个时候,都不知道演化成什么样了。”


    迟小多说:“那么我们假设这只双生魔是紫姑神的后代,也许是徒弟,朝紫姑神求助有用吗?”


    周宛媛哭笑不得道:“就没有这个东西,什么紫姑神,都是瞎掰的。”


    “那么魔预知未来,是什么原理呢?”迟小多认真地问。


    迟小多看看周宛媛,又看项诚,项诚摇摇头,说:“不懂。”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迟小多摇了摇,说,“肯定有原理的吧,而且这个能力,应该是在一定限度内的,否则什么都知道了,大家不就都不用玩了。”


    “是。”


    这一次,项诚点头,朝迟小多眉毛一扬,说:“我也在想这件事。”


    周宛媛说:“项大仙,能内部拉点关系,问问情况不?”


    项诚冷冷道:“不能。”


    周宛媛:“你别这么精分好吗,对你家小盆友这么和颜悦色的,对我就一副木头脸,老娘这么讨人嫌么?”


    项诚:“没有。”


    迟小多聚精会神地看着本子,周宛媛起身,翻冰箱,拿了盒果汁,分成三杯,项诚接了。


    “假设这俩家伙有一项能力。”迟小多说,“能知道未来,那么这个能力就一定是有条件,有限制的。否则那天晚上,你们不会安全出来。”


    项诚手指拈着杯子,靠在椅子上,沉吟不语,点了点头。


    周宛媛说:“我以前收服过一只蜃魔,这只蜃魔也是相似的感觉。每只魔都需要吸收怨恨,再增强自身的能力。”


    “嗯。”项诚点头道,“有道理。”


    迟小多看周宛媛说:“就像手机一样,充满电,用一天?”


    周宛媛说:“还取决于它用不用能力,我想也许碟仙预知的未来越长远,消耗的力量就越大。”


    迟小多欣然道:“如果它不预测未来的话,那么就相当于待机了,可以用很久。”


    “信号强弱也有影响。”周宛媛说,“还取决于它们所处的具体的环境,和魔的类型,像小米和华为的待机时长就不一样。”


    “诺基亚比较好。”迟小多说。


    周宛媛说:“苹果简直是吃电王。”


    迟小多说:“6+不会了,现在充电可以用很久呢。”


    周宛媛意外道:“是吗?我正想去办个合约的,会显得太大吗?”


    迟小多和周宛媛开始研究讨论各个手机的待机时长,周宛媛给迟小多推荐了红米,话题开始一下被扯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项诚还在思考,于是会议变成了两个人在研究手机,一个人在想破案的事。


    项诚脑袋上冒出乱七八糟的黑线,未几,朝迟小多说:“小多,笔记本我看看。”


    迟小多才想起来正经事,朝周宛媛说:“刚刚说到哪了……”


    “充电。”周宛媛嘴角抽搐。


    迟小多:“对!如果笔仙和碟仙,也遵循这个定律的话,它们是怎么充电的呢?”


    周宛媛说:“要根据它自身的能力。”


    迟小多记录了周宛媛以前收妖的经过,说:“那么它预见未来的能力,能通过吃人来加强……”


    项诚:“!!!”


    迟小多:“……吗?”


    “等等。”项诚说,“我知道了,走。”


    “你好歹先说清楚啊!”周宛媛炸毛道,“连柯南都要分析案情的吧!”


    项诚拎了包,三人出门,问周宛媛:“车呢?”


    “没有!”周宛媛不爽道,“首付都没钱买呢,还买车?”


    项诚看了眼周宛媛一身的行头。


    周宛媛:“……”


    三人挤了半天地铁,项诚说:“灵境胡同怎么进去?”


    “刚刚那个门口就有沙县小吃。”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出入点开放得多了,京客隆库房也能进去。”


    项诚:“……”


    半路下车,灵境胡同阳光万丈,来到这里的时候,迟小多顿时就有种“找到组织了”的感觉,每个人都是驱魔师,连个门卫都能打怪,外面世界神神怪怪的恐怖气息被这么一挡,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陈真公务繁忙,每次迟小多看到他的时候,都觉得他有点困,但仍然拨冗过来,在会议室里听三人的报告,可达也来了,打开一个苹果笔记本,两手搓来搓去。


    除了陈真和可达,会议室里还坐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戴着眼镜,始终沉默。


    “这位是严飞,执行部部长。”


    周宛媛朝他点点头。


    “正想找你们。”严飞微笑道,“这件案子不必再查下去了,去销档吧。”


    “什么?!”三人都十分惊讶。


    “这是什么意思?”周宛媛说,“我花了三个月时间,你现在告诉我不查就不查了?”


    陈真马上眼神示意周宛媛不要说话,严飞却笑了起来,摇摇头。


    “局里头的意思。”严飞笑呵呵地说,“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原因?”迟小多问。


    陈真看了迟小多一眼,说:“没有说,你们多花点时间复习吧,快考试了。”


    项诚说:“不行。”


    陈真说:“项诚,我查过你的电子档案,没一次是遵守纪律的,这里不是广州重庆,在北京能不能安分点?”


    严飞抬手,说:“不要吵了不要吵了,陈主任,你看你……”


    项诚深吸一口气,可达马上打圆场,说:“先把过程汇报吧,备个档。”


    “人命重要,还是纪律重要?”项诚难以置信地说。


    “当然是纪律重要。”陈真说,“一条命能和整个社会的安全比?”


    “一条命不是社会安全?”项诚说。


    陈真:“这是上头的命令领导的考虑,会不如你周全?”


    “就是一帮废物!”项诚怒道,“什么时候办成事了?!”


    陈真的脸色变了,严飞哈哈大笑,收拾资料,说:“你们聊,我先走了,小可待会顺便把备案给我带过来。记得了,我们驱魔师呢,凡事讲究周密性,计划要周密,方案要详细。”


    “诶!”可达马上道,“好的。”


    严飞关上门走了。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不要紧。”陈真朝项诚冷冷道,“出外面说去?谁也帮不了你,上次的事我已经帮你兜下来了,你的身份外加智慧剑,本来就非常敏感,上头还记得当年巫山的事,你自己算过?死了多少人?那天你走了,部长就问我你是来寻仇还是来翻旧账的?!别人会怎么想?就不能圆滑一点处理吗?!”


    “法宝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翻什么旧账?!”项诚勃然大怒道,“要不是他们心虚,谁会惦记我父母?!说的不是问心无愧吗?!来啊!让他们都过来!”


    “你现在去,就在隔壁开会。”陈真一指门外,说,“不去是狗。”


    “别吵了!”周宛媛怒道。


    项诚起身,碰翻了椅子,转身出门,迟小多和可达马上起身,追了出去。


    项诚没有去隔壁办公室,取而代之的是,安全过道的门砰的一声响,可达和迟小多站在门外,彼此互相看看。迟小多推门,可达转身回会议室。


    黑暗里,项诚正在抽烟。


    “你没事吧。”迟小多小心翼翼地问。


    项诚没有回答。


    迟小多过去,项诚突然把他搂在怀里,低下头,把他抱得紧紧的。


    迟小多:“……”


    迟小多的心脏狂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手抱着项诚的脖颈,在他耳畔说:“别生气,要么我们走吧。”


    项诚深呼吸几下,镇定下来,放开迟小多。


    “你回去坐着。”项诚答道,“待会回来找你。”


    迟小多嗯了声,摸摸项诚的后脑勺,回到会议室里。陈真、可达和周宛媛都坐着,气氛非常尴尬。


    “我看也别驱魔了。”周宛媛说,“大家都少点折腾,解散回家种田吧。”


    可达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陈真喝了口茶,说:“解散之前还得把你的婚姻大事解决一下。”


    周宛媛脸色一黑,可达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陈主任。”可达诚恳地说,“现在不是包办婚姻的年代了,这个……”


    可达握着手,拇指绕来绕去,周宛媛恨恨地看了可达一眼,可达说:“周女士为人,我是十分钦佩敬仰的,不是我不愿意,是实在办不到,组织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周宛媛实在忍无可忍,朝陈真说:“驱委到底是想改行当婚介所还是想做什么?放着这么多命案不去查,天天要把我俩撮合在一起,你不尴尬么?““不尴尬。”陈真说,“又不是撮合我,有什么尴尬的。”


    迟小多:“……”


    迟小多趴在桌上,笑得快疯了。


    可达看了迟小多一眼,朝陈真说:“我是真的办不到。”


    “为什么办不到?”陈真问,“培养一下感情很难么?”


    “我对女人……没感觉。”可达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熊攻。”


    迟小多:“……”


    “1069网你上过么?”可达说,“陈主任,来来,我给你解释一下我们同志圈子的那些称呼,1呢,就是在上面的那个,0呢,就是……”


    周宛媛:“……”


    “去给领导解释一下。”陈真一指隔壁办公室,说,“王局正在隔壁开会,你顺便做个PPT,各种体位也顺便解释吧,保证没人再来烦你们。”


    可达:“……”


    项诚进来,坐在椅子上,大家又都不说话了。


    “汇报一下情况。”陈真说,“我下午很忙,简明扼要一点,开始吧,谁来?”


    大家都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只得硬着头皮,摊开笔记本,看了项诚一眼,说:“敌人是乩仙。”


    “鸡?”陈真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品种的鸡有这能耐。”


    “扶乩的乩。”迟小多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知未来,那天咱们在菜市口上见到的,是笔仙。令四名学生自杀的,是碟仙。我们猜测的是,碟仙收取人的性命,是为了增强自己的修为。”


    项诚接口道:“鬼力通宙。借吸收鬼魂,获得通宙之能。”


    陈真沉默不语,可达莫名其妙说:“通宙是什么?”


    周宛媛不耐烦地说:“宙,时间。默认人成了鬼,就能看见未来的事,项大仙聪明,我也想明白了。”


    “嗯。”陈真点点头。


    “哦——”可达点头。


    大家都明白了,只有迟小多不明白,心里咆哮着掀桌,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旁观者的需求啊!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是歧视我外行人吗?


    “为什么?”迟小多莫名其妙道。


    “鬼力通宙啊。”可达说,“仙灵穷宇,鬼力通宙。”


    项诚解释道:“鬼魂可以看见未来。”


    “为什么?”迟小多说。


    周宛媛道:“你没被亲人托过梦么?通常你即将遭到危险,已故的亲人都会给你托梦,让你在几天后躲过一劫,当然躲不躲得过,就要看造化了。”


    项诚点头道:“所以鬼魂能看见以后的事,这个是行业里默认的。”


    “可是鬼魂为什么能看到以后的事?”迟小多又追问道。


    “这个怎么知道。”周宛媛说,“你怎么不问天上这么多星星,为什么一闪一闪的啊?”


    “星星一闪一闪。”迟小多说,“是因为大气热胀冷缩,冷空气密度大热空气密度小,流动起来会令恒星光线发生多次折射……”


    “够了!”周宛媛惨叫道,“只是个比喻而已啊!别纠结这个问题了成不!”


    “灵魂能看见未来。”陈真盖上保温杯,说,“是因为它们的本质,是存在于五维世界的,所以能看见四维空间里发生的事,这个研究课题非常复杂,灵魂研究部还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报告,以后再说吧,先这样……”


    “哎!”可达叫陈真。


    陈真说:“备档,销案,就这样,考试期间不要再给我惹事。”


    陈真离开,四人面面相觑,项诚起身,带着迟小多走了。


    傍晚时分,迟小多和项诚坐在驱魔办外面的广场上,喷水池哗啦啦地闪烁着金色碎光,广场前养了不少鸽子,迟小多和项诚买了俩玉米,掰开喂鸽子。


    项诚从开完会出来就一直不说话,迟小多也没有多问,这个时候只要保持安静就可以了。


    驱委会居然还养鸽子,迟小多一边脑补这些是什么神鸽,一边看看项诚。


    思归混在鸽子堆里叼玉米吃,迟小多朝它招招手,思归便飞过来了。迟小多一直记得陈真的那句话,巫山,项诚的父母,死了不少人。那些都是以前上一辈的恩怨吗?他不敢探问,只是陪着项诚发呆。想着可达和周宛媛的反应,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


    迟小多说:“我觉得周宛媛成天被逼婚好好玩哈哈哈。”


    项诚突然也笑了起来,迟小多说:“宛媛为什么会被硬塞给可达,他们都不喜欢对方。”


    项诚也不知道,摇摇头,叹了口气。


    迟小多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别郁闷了,把证考过,咱们一起,换个地方收妖吧?”


    项诚点点头,说:“算了,没什么。大城市果然不好混。”


    迟小多要走,项诚又说:“陪我去地下层看看。”


    迟小多想起这里有条商业街,两人便从一楼的扶梯下了负一层。负一层就像西单地下百货,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卖小商品的。


    货品琳琅满目,大部分都是古董、小摆件,迟小多瞠目结舌,说:“这些都是驱魔用的么?”


    “不完全是。”项诚说,“注意别买到假货。”


    项诚的心情恢复了点,两人沿途逛了几家店,有卖镜子的,有卖符袋的,还有一家是“空白符箓”专卖,感觉就像进了丧葬用品店,到处都挂着白色黄色的草纸。


    “怎么卖?”项诚问。


    “黄的八十。”老板说,“红箓一百六,蓝箓三百,黑箓五百。”


    项诚数了两张蓝的,一张黑的,给老板一千一,一叠钱出去了。


    “白的有什么用?”迟小多好奇道。


    “白的是和其他颜色配的。”项诚朝迟小多解释道。


    老板奇怪地看着迟小多,数了三张白符给项诚。


    “我是不是……”


    “没关系。”项诚说,“问什么都可以。”


    迟小多放心了,点点头。


    他们经过一个风铃店,店内的风铃挂得像帘子一般,一下全部细碎地响了起来,犹如下雨的声音。


    好美!迟小多心想,正要进去看,却注意到周围几家店老板奇怪地探出头来,看着项诚。


    “换一家。”项诚不自然地说。


    迟小多:“???”


    项诚搭着迟小多走了,风铃店附近的老板全都看着他。


    迟小多感觉到了,那是隐藏在眼神底下的一种歧视与偏见,为什么会这样?老板们又不认识他们,是因为带他一个外人进来不妥么?


    第34章 内情


    “这个我们也有!”迟小多站在一家石敢当专卖店门口说。


    “嗯。”项诚点点头,拿起一个大石敢当看了眼。


    “多少钱?”迟小多问,并小心地看了下它的底部,标价四十五万。


    迟小多:“……”


    “这是守护神。”项诚解释道,“可以暂时保护你,力量强弱,要看注灵的效果。”


    迟小多说:“还有玉制的。”


    “不买不要碰呀。”一个女孩的声音温和地说,“还没有认主的,会扰乱灵的流动。”


    “对不起。”项诚忙道。


    “小的要吗?”女孩说,“一个三千,买个给你朋友吧?是凡人吗?”


    “不……不用了。”迟小多说,“好贵。”


    女孩笑了笑,看着两人,没有说话。


    刀具店、朱砂与颜料店、桃木店……林林总总,五花八门。项诚看到感兴趣的就停下来,给迟小多介绍,其中有一家店挂着许多唐刀,项诚朝迟小多说:“我以前很想要一把宝刀。”


    “现在都刀具管制了吧。”迟小多说。


    “嗯。”项诚说,“带刀不实用。”


    迟小多抬头看,挂在墙壁正中央的镇店之宝,是一把门板式的大刀,标价是一亿二千万。


    “比梵高的画便宜。”迟小多说。


    “梵高是谁?”项诚问。


    迟小多笑了起来,主动去牵项诚的手指,两人手指勾着晃了晃,临近商业街背后,是家书店。书店旁写着“知识就是力量”。


    门口又有个Q版字写的招牌:2015年注驱资料已到。


    “太好了。”迟小多说,“正好买点回去复习。”


    两人在店里逛了会,书的价格倒不是太夸张,人却不多,完全没有别家店的热闹,迟小多说:“人真少。”


    “驱魔师很多不识字。”项诚答道,“知识分子不愿意做这行。”


    迟小多一想也是,项诚拿着本真题选翻了一会,看了眼价格,一百二,勉强可以接受,迟小多则买了一堆复习资料,项诚一看就头疼,说:“买这么多,看不完。”


    “我也想看看。”迟小多答道,“好奇。”


    “哎?”可达正在店里,听见两人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打招呼。


    “我来找两本孤本。”可达说,“现在猎妖书的孤本太贵了。”


    项诚点了点头,显然不愿与外人说话,可达知道他心情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说:“晚上喝一杯?”说着朝迟小多挤挤眼。


    项诚摇摇头。


    可达主动道:“我送你们回去。”


    三人出来,经过一家漆黑而神秘的店,店铺的招牌上写着“见”。


    “这家是卖什么的?”迟小多问项诚。


    项诚:“?”


    “这里有店?”项诚在店铺门口停了下来。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莫非又是妖怪吗?


    可达却道:“什么店?这不是个过道吗?你……看见了?”


    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声,看看项诚,心想这完全没法控制啊,我看见了什么,又不知道别人看不看得见。


    “那是铜姑的店。”对面书店老板掸着尘,说,“只接待有缘人,无缘看不见,看见了就进去吧,不亏。”


    迟小多看看项诚,项诚示意进,迟小多便带着两人走进了漆黑一片的店。


    店里全是竖着的棺材,光线昏暗,迟小多马上说:“还是算了,我改变主意了……”


    “来了就坐吧。”柜台后的阴影里,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本来都要关店了。”


    迟小多背脊寒毛倒竖,生怕周围一圈棺材盖突然打开,出现恐怖的东西。


    “怎么是个凡人?”柜台后的女人问道,“进来点,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吗?”


    “你是……”可达也有点犹豫,一手握着迟小多的手臂。


    “哇啊!”迟小多叫道,“你别抓着我!”


    “我害怕!”可达大声道。


    项诚:“……”


    “你驱魔师怕什么?!”迟小多惨叫道,“我才怕好吗?”


    “我怕棺材!”可达大声道,“不行,我得出去了!”


    “都给我坐下!”那女人怒道,“你们来砸店的吗?格根托如勒可达!”


    可达一被叫到名字,登时坐直,手上不住发抖,紧紧攥着项诚的手臂。


    “你你你……你是谁?”迟小多说。


    “我叫铜姑。”女人的声音和缓了点,说,“过来,让我看看你,奇怪,我记得今天没有……”


    迟小多走上去,被地上的棺材绊了一下,女人说:“坐下。”


    迟小多战战兢兢地坐下,左眼里,亮起极其微弱的一缕绿光。


    “原来是这样……”铜姑低声道,“我明白了,这也算缘分的一种。”


    “可达兄。”项诚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说,“你的手劲太大了。”


    “对不起。”可达忙松开项诚的胳膊。


    铜姑拿出一个签筒,摇了摇。


    “什……什么?”迟小多说,“我想走可以吗?你是做什么的?”


    迟小多心想妈呀,这店太诡异了,下次一定不乱说话也不乱进店了。


    “抽一根吧。”铜姑把签筒放在桌子上。


    迟小多抽了一根,铜姑说:“你在怕什么?”


    “棺棺棺……棺材。”


    “里面是空的。”铜姑淡淡道,“恐惧来自于你的认知,而双眼是最欺骗人的东西。人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吓自己。”


    迟小多:“……”


    迟小多把签交给铜姑,铜姑说:“先交钱,后解签。”


    “多少钱?”


    “一千二。”


    迟小多怒吼道:“这就要一千二!坑人呢!”


    铜姑:“……”


    “我来我来。”可达忙道,“可以刷卡吗?”


    铜姑从柜子底下拿出一个POS机,让可达输入密码,扯下刷卡单,说:“签名。”


    迟小多:“……”


    项诚:“……”


    “问什么?”铜姑说,“看在你第一次来,不和你一般见识。”


    “问……”迟小多本想说问爱情,但项诚在啊,万一说破了好尴尬。


    “你们要问什么吗?”迟小多说。


    “不不。”可达忙摇手,说,“你问吧,问完了快点走……”


    “你问吧。”


    “还是你问吧。”


    两人推来推去,项诚突然在黑暗里开口说:“心见。”


    “心见是什么?”迟小多好奇道。


    “心中所想,眼中所见。”铜姑淡淡道,“你过来。”


    “别走啊!”可达哀嚎道。


    项诚也坐到迟小多身边去,铜姑伸出一只手,搭在项诚的手背上,迟小多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水生动物的爪子,上面还带着蹼。


    “问所未问,言所未言,四十三签,境之所遇,尽在人心,瀚海无波,内藏暗流。”铜姑沉吟片刻,而后道,“你要问的是‘问未来’?这说不通,既然已问未来了,何必又问‘问’。莫非你……惹上了什么预知未来的妖怪?”


    所有人:“!!!”


    迟小多张着嘴,看看项诚,又转头看可达。


    “乩仙。”项诚沉声道。


    “嗯。”铜姑沉默不语,迟小多登时预感到,这说不定是破获案子的关键。


    “乩仙……”铜姑说,“鬼力通宙,能知过去与未来。”


    “怎么破它?”项诚问。


    “扶乩仙人没有战斗力。”铜姑淡淡道,“唯有借助妖的协助方能伤人,只要能欺近身去,当是束手就擒的命。但乩仙太过狡猾,藏身之处总是太隐蔽,须得找到它的藏身之地,如此,方能一击得手。”


    “怎么找?”项诚又问。


    “机缘就在你们身上。”铜姑说,“守株待兔即可,你是注定的破局之人。”


    迟小多问:“你也能预知未来,那……”


    “不一样。”铜姑说,“我预知未来,推的是因果,和乩仙非是一个路数。”


    项诚:“还有后续?”


    “有。”铜姑答道,“根据签文所显,此事牵连甚广,不可掉以轻心。”


    “谢谢。”项诚答道。


    “你有劫数。”铜姑说,“巴蛇之劫还未应,须得提防。”


    迟小多:“……”


    项诚道:“不必说了。”


    “给我也看看?”可达说。


    “苍狼白鹿。”铜姑道,“随波逐流,随心所向即可,不必刻意为之。”


    “谢谢。”可达答道。


    “谢谢您。”迟小多没那么怕了,心想这人似乎很靠谱,至少看出了乩仙的事,起身告辞时,铜姑又说:“你有话要问,却不敢问。你们先出去罢,把他留下。”


    迟小多坐下,铜姑说:“想问什么?”


    “爱情,可以问吗?”迟小多说。


    “顺其自然。”铜姑说,“劫难太多,不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而能顺利化解,若是过于刻意,反而容易中了心魔。”


    迟小多点点头,说:“好的。”


    铜姑在黑暗里笑了笑,迟小多看不见她,却感觉得到她正在笑。


    三人从商业街里出来,项诚包里装着一大叠书,和可达吃了晚饭,可达把他们送回家去,当天项诚便收了心,两人晚上靠着用手机看电影,白天则带着复习资料出来,在咖啡馆里看书。


    迟小多始终没有问项诚巫山发生了什么事,巴蛇又是什么,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管它的呢,反正我喜欢就好。


    项诚再没有去过驱委,大家都不再提这事,周宛媛也没有再打电话来。北京一天比一天热,热得犹如火炉一般。迟小多每天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到处找空调房钻。


    “热。”项诚的表情都被烤得扭曲了。


    “你以前去那么多地方。”迟小多说,“还怕热吗。”


    “山区没有这么热。”项诚说,“大城市里一天比一天热了。”


    迟小多心想也是,能耗是建筑建造中很重要的一环,比起乡下与从前,整个世界都热了很多,他知道项诚已经对驱委非常抵触,能不提就尽量不提。考完试以后,两人就离开北京。


    “考到证的话有什么好处?”迟小多说,“能涨工资吗?”


    “可以挂在地方机关。”项诚说,“这样有任务,就会优先来找你接,可以养家糊口。”


    “可是所有涉案人员都会被清除记忆的不是么?”迟小多说。


    “不一定。”项诚答道,“要看实际情况,有些大家族,和驱委内部有联系的,你也没办法摸上门去让人闻离魂花粉。还有很多事情,惊动了政府高层,总不能清除人的记忆吧。”


    迟小多点点头,说:“那么能赚到钱么?”


    项诚想了想,说:“可以,我看了他们的试行规定,只要过了就不难。”


    迟小多不知道项诚读进去了没有,据项诚所言,自己是个学渣,不过没关系,今年没考过,明年再来就好了。倒是项诚很奇怪,迟小多居然很认真地在做他的真题卷,还对答案。


    “你也要考驱魔师吗?”项诚诧异地问。


    “没有。”迟小多说,“我得了一种‘看见真题选就忍不住要做完’的病啊。”


    项诚:“……”


    迟小多的降妖设备师第一年出规范,还没有出复习资料,只是大概给了备选书目和范围,全凭各自经验积累在复习。报名的人也少,毕竟从小有法术的驱魔师都不会选这行,顶多就是驱魔师的老婆辅修一下。


    然而迟小多偷偷问过可达,大部分驱魔师的家人都不太支持,所以整个考试报名的人数不到两百人,至于过几个,则要由上头领导审批确认。可达打的包票是只要考到前二十,一定能过。于是迟小多只好用项诚的资料,配合可达列出的书单一起复习。


    学习是件快乐的事,迟小多向来不觉得文科就是死记硬背,反而对妖怪们很有兴趣,一边读书一边做笔记,思绪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穿梭。


    他知道了从前没有接触过的许多事,小时候疑惑的许多问题也有了答案。这是个多神论的体系,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守护图腾。而这个图腾,则是远古时,天脉与地脉互相影响,被人类庞大的集体意识左右逐渐形成的。越是历史悠久的民族,其精神体系就越强大。华夏民族在这一点上,是至为强悍的,只因华夏的历史悠久,存续过程中所遭受的苦难相较于其他民族的苦难也更多。


    苦难聚集,久不消散,成为“魔”,也就是“心魔”一词的由来。


    迟小多不禁又想到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中,“魔”的成形,是否比古代更强大?


    历史是不断重演的,动荡与安定彼此交替,一段治世结束后,将迎来失去秩序、陷入黑暗的末法时期,直到苦难被救赎,新的世界确立,一切又归于平静。


    “魔”在和平年代,是一个积累与孕育的过程,而到了某一个社会崩溃、法纪消湮的时期,“魔”的力量就会肆无忌惮,释放出来。于是古代常有“天下大乱,妖魔丛生”一说。


    驱魔师千年以来的职责,就是控制这股由个体产生的负面情绪,并在其聚集到足够影响社会的程度时,及时予以驱散,让动荡来得更晚一点。


    项诚看书看得头昏脑涨,这种学习方式真的是太欺负人了,在图书馆做了套题,对完答案后只有三十五分,及格要六十。


    半晌后,项诚长吁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一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


    “休息一下。”迟小多说,“我把错的地方给你标注出来,回家再分析。”


    “这不适合我。”项诚微有烦躁地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去他妈的。”


    项诚把笔记本摔在桌上。


    迟小多不住笑。


    隔壁的一个男生也觉得很好笑。


    “你们在看什么?”那男生转头看了眼他们桌上稀奇古怪的书。


    “查资料。”迟小多说,“写论文,中国民间传说研究。”


    “驱魔师。”男生看了眼迟小多的书的封皮,说,“很有意思的职业。”


    “你读哪个大学的?”迟小多问。


    “工作了。”男生说,“作家。”


    “作家也是驱魔师。”项诚说,“你们驱的是人心里的魔。什么职业,都是在驱魔,大家都是驱魔师。”


    “过奖。”男生笑道,“先走了,拜。”


    男生挟起笔记本,朝他们拜拜。


    图书馆里,夕阳照进来,落在两人的身上。


    项诚拿起身边位置上别人忘了带走的书,一本《月亮与六便士》。


    迟小多说:“加把油,努力一下,就像高考一样,考过就万事大吉了。”


    “没高考过。”项诚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迟小多说:“反正拿到证,就可以过新生活啦。”


    “新生活?”项诚说,“其实都一样,你想过什么生活?来北京前,我想的其实是,随便考考,考不过,就回广州去,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和你作伴,不再干这行了。”


    迟小多:“……”


    迟小多惊讶地看着项诚。


    “怎么能这么说?”迟小多不太明白,问,“你不是来北京找家传法宝的吗?而且世界和平,是你的理想啊。”


    “理想是可以放弃的。”项诚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理想,做这行越久,就越不想继续下去,想回去当个平平凡凡的人,哪怕当王总的保安也好,回家能吃口热饭。”


    迟小多突然觉得自己一直很不了解项诚,除了喜欢他的帅,还有什么呢?这句话令他深深地伤了心,同时检讨自己的花痴,喜欢一个人,要当对方的灵魂伴侣啊!这种心态要不得,要好好地理解他。


    “我们来互相深入地了解一下吧。”迟小多认真地说。


    “不是不想告诉你。”项诚苦笑道,“很多事不想让你操心。”


    “这是不对的啊。”迟小多答道,“我觉得你是个很有天赋的人,陈真、可达、宛媛……他们都觉得你很厉害呢。”


    “你呢?”项诚看着迟小多,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跟着你啊。”迟小多说。


    “跟着我有什么意思?”项诚答道,“我还想跟着你呢。”


    迟小多心想那不如大家收拾资料,回广州去吧?可是如果这个时候放弃了回去,他们的记忆就没有了,这是坑爹呢!不行!一定要考过!


    “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迟小多问。


    项诚答道:“我不知道,我是一个没有根的人,只是发发牢骚,复习吧。”


    迟小多想了想,说:“我挺喜欢这样的,以后可以跟着你一起去驱魔,可以冒险,比起以前的生活来说,精彩了很多啊。”


    “是吗?”项诚沉吟片刻,而后道,“冒险,嗯。”


    迟小多笑了起来,拍拍项诚的肩,项诚专心地注视着桌上的资料,抬起眼时,黄昏的阳光在桌上缓慢地移动。


    “我是不是很自私?”项诚突然问。


    “啊?”迟小多问,“为什么?”


    项诚摇摇头,那一瞬间,迟小多忽然就明白了。项诚有种愧疚感,从他们认识至今,说到底都是迟小多自己在付出,这种感觉闺蜜以前也说过。


    【你包养一只鸭子,两人的付出是不对等的啊!恋爱上头,昏头昏脑的可以这么过,以后呢?】迟小多却觉得很心甘情愿,为什么?因为喜欢啊。可是闺蜜说,喜欢总是一时的,喜欢要变成爱,到了爱的时候,一时还好,日积月累,时间渐长,是不是还能接受这种不对等的付出、不对等的生活?管它的呢,现在还没在一起不是么?在一起再说……迟小多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向来不擅长处理分析这种事,于是先抛到脑后,不管了。


    项诚今天话很少,迟小多知道他在思考以后的事,他要什么样的生活,要怎么做,都在慢慢地发生转变。晚上项诚洗澡时,迟小多躺在床上和闺蜜打电话,八月的天气,电风扇吹着,洗过澡了还好,没有广州这么闷。


    敲门声响,外面有访客到,径直来了迟小多的房间。


    “项诚。”陈真的声音说。


    项诚在外头的浴室里应了声,迟小多挂了电话,一个打滚爬起来,陈真进卧室,房间只有十个平方,地上铺着拼图垫,一张小电脑桌,两人面面相觑,陈真脱了鞋进来,在胶垫上一滑,差点摔倒。


    迟小多:“……”


    “怎么跑这里来住了。”陈真说。


    迟小多挠挠头,笑了笑,说:“北京房子贵,项诚的朋友帮找的。”


    陈真问:“给你俩找个大点的房子?”


    项诚洗过澡,湿淋淋地出来,说:“不用了,反正考完就走,坐吧。”


    陈真左右看看,坐在地上,墙角那里。迟小多烧水让他喝。


    项诚又在洗两人的衣服,陈真翻了翻迟小多的书,迟小多不住心想这家伙来干嘛的,因为上次的事情来道歉的吗?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貂呢?”迟小多说。


    “没跟着出来。”陈真答道,“复习得怎么样了?”


    迟小多做了个嘘的动作,探头看看外面,项诚在洗衣服晾衣服,没听见。陈真明白了,点了点头。


    “喝东西吗?”迟小多给陈真泡了杯果珍,陈真说:“没去可达兄家里住?”


    迟小多摇摇头,陈真说:“加把劲,项诚今年的考试应该不难,实践和面试是他强项,只要笔试过了就行。”


    迟小多小声问:“我的呢?”


    陈真想了想,说:“把范围背下来,多做点拓展阅读,没问题,和考国考差不多。”


    迟小多点点头,陈真又问:“项诚做去年的卷子,得了多少分?”


    迟小多看了眼去年的试卷,答道:“他的妖怪分析题没怎么错,就是容易看不清楚配图是什么东西,不定项选几乎没分。”


    “我看看。”陈真接过卷子。


    驱魔师考试卷分成选择题与问答题两大部分,选择题里有单选与不定项选,单选题项诚错了一半,不定项一分都没拿到。


    “我也不太懂。”迟小多说:“降妖师考试真题太少了,只好做驱魔师的试卷,大部分对的地方都是蒙的,你给我讲解一下?”


    陈真指着其中一道题,朝迟小多说:“像这种,陷阱都在题干里。‘小明在执行驱魔任务时,在闹市区里遇见一只伪装成装修工人的九尾天狐,在组织没有清场的前提下,如何把影响力减到最小并有效善后,选择一或多个善后方式。’”


    “A:尾随跟踪,进行标记,并逼到没人的地方出手解决。B:请现场的普通人配合,告诉他们自己正在拍戏。C:伪装成国家安保人员,逮捕高科技罪犯。D:尝试谈判,套话的方式解决。”


    “嗯。”迟小多自己做的时候做对了。


    “九尾天狐的反追踪能力很强。”陈真说,“这个要结合妖怪的实际能力,如果是猪妖,可以这么做,狐狸和黄鼠狼就完全不行。”


    “对。”迟小多答道,“根本不可能逼到某些地方,这道题你帮我看看,我对了答案也不知道为什么。”


    “混合妖怪……”陈真翻到去年考试的附加题,上面是一只手绘的长着猫头,耳朵是双翅膀,梳了个朝天辫,舌头很长的,萌萌的怪物。妖怪手上拿着两个狼牙棒,脚上踩着一坨祥云。


    迟小多说:“这算是控制系妖怪吗?”


    “不一定。”陈真拿了支笔,说,“这种题,你要分解它的各个部分,你看它的鼻子……”


    陈真解构那只妖怪,说:“这个在现实世界里是没有的,出题的人要通过你对妖怪的认识,结合收妖经验来分析。是出题的人想象里的妖怪。你看它脚下踩的祥云……就证明它有御云飞翔的能力……”


    “啊!我明白了!”迟小多说。


    分析题一共有三个部分,1:给妖怪命名。2:根据图示猜测这只妖怪的能力。3:为该妖设计一张技能树形图。


    项诚洗完衣服进来了,站在旁边看,陈真详细地解答了这道题,两人不住点头,陈真又说:“对比不同妖怪的能力程度,你要使用这个公式。能力是边际递减的。”


    项诚漠然说,“漏题我也背不下来。”


    “附加题嘛。”陈真说,“答得出就答,答不出就算了。”


    迟小多收起资料,陈真又说:“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周宛媛,她爸爸就是阅卷的。”


    迟小多点头说好的好的,过几天整理一下,去找周宛媛辅导。


    “什么事?”项诚说。


    陈真沉默片刻,喝了口热果珍,项诚在迟小多身边坐了下来,陈真不说,项诚也不问,翻翻手里的书,就当他不存在一般。


    迟小多看陈真,又看项诚,猜想陈真是不是要道歉,又不好意思开口,孰料陈真沉吟良久,放下杯子,说:“今天几号了?”


    “八月十七。”迟小多说。


    “一注考试延迟一个月。”陈真说。


    项诚:“看到了。”


    大家又不说话了,陈真沉默片刻,项诚把手里的书心不在焉地翻得哗啦啦响。


    “距离上次事件结案。”陈真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过多久了?”


    “没有结案。”项诚冷冷道,“在我这里没结案。”


    陈真摆摆手,说:“不要和我较真,我也不想。”


    项诚说:“你回去吧。”


    迟小多忐忑看着项诚,生怕两人再吵架,陈真却低头翻手机,找到备忘录。


    “二十天。”陈真说,“差不多,可以继续往下查了。”


    迟小多:“!!!”


    项诚:“……”


    第35章 鬼月


    陈真说:“你觉得乩仙是否预知到了我们在这里谈它的事?”


    项诚和迟小多都没有说话,迟小多看看周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包围着他们。


    “不要紧张。”陈真说,“迟小多,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迟小多的声音有点发抖,项诚的眼睛眯了起来,说:“那天结案的意思是,想让乩仙的注意力离开我们?”


    “不。”陈真吐出一个字。


    “组织确有此意。”陈真说,“通过严飞下的命令,谁的意思,没有说。”


    项诚的表情有了少许变化。


    迟小多想了想,说:“根据我最近读的书,妖魔的力量是有穷的,它不可能预见太久的事。”


    “任何力量都是有穷的。”陈真说,“关键在于,从那天开始算的二十天后,乩仙的注意力还在不在我们的身上,它的预知与探测,从严飞说‘结案’开始延伸出去的二十天后,是否还存在作用。”


    这是个非常诡异的命题,迟小多一番犹豫后开口道:“可是如果它从那天起就预知了你在今天,八月十七号来到这里,告诉我们这件事,它就已经察知了我们的行踪,不是么?”


    陈真点点头,说:“所以只能赌一把,赌它们在那天后,就认为追查已经结束了,把注意力转到了其他事上面。”


    项诚:“严飞为什么要下这个命令?”


    “这和你们没有关系。”陈真喝了口果珍,眼睛望着别处。


    “你要再让我们去调查。”项诚答道,“就必须说清楚。”


    陈真提气,像是要和项诚争论,两人对视时,陈真却仿佛放弃了这个打算,无奈道:“行,告诉你,严飞是事务主管之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他上面人的授意。”


    “谁?”项诚道。


    “严飞是林局林语柔的玄孙。”陈真说,“可达他们叫她作老佛爷,那天听你报告的,记得吗?胸前挂着一串金蜃珠,阴阳眼的。”


    “啊!”迟小多说,“我想起来了,她这么老了吗?”


    “一百一十五岁了。”陈真答道,“从民国时期开始,她就进了驱委,是我们所有人的前辈。”


    “驱委里的人和妖魔勾结。”项诚难以置信地笑了笑,“有意思。”


    “不一定。”陈真说,“不要妄下结论,我需要你们的协助。”


    项诚沉声道:“这很危险,如果乩仙预知了我们现在的计划呢?”


    陈真答道:“赌一把。”


    项诚:“如果输了呢?”


    陈真说:“那么就启动B方案。”


    “假设乩仙知道我们现在会在此处谈论它,那么接下来的一系列都在它的掌握中,哪怕我们改变无数次逮捕计划,它都一定会有对应的方案来应对。”陈真说。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直到七月十四的主动权,我们就索性送给他,直到最后一天,中元节的夜晚,在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因为我们的‘未来’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了‘过去’,唯一交汇的点,即真正把握在我们手中的,只有‘现在’。”


    “所谓的‘现在’。”陈真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扉页的月历,在中元节当天画了个圈,“就是中元节,鬼市降临的那天夜晚,乩仙无论怎么预测,都无法在那几个小时里突破当夜强大的鬼力,看到鬼市中发生的一切事情。”


    陈真抬眼看着项诚,说:“把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大家一起走进乩仙的陷阱里去。”


    迟小多皱着眉头,项诚却道:“没兴趣协助你,走吧,不想卷进你们这些破事里。”


    “那行。”陈真说,“我走了。”


    迟小多:“……”


    迟小多想起那天铜姑卜算的,朝项诚使眼色,项诚却只当看不见。陈真朝迟小多点了点头,开门出去。


    陈真走后,项诚沉默片刻,抬眼看着迟小多。


    “不帮他吗?”迟小多说。


    “为什么帮他?”项诚反问道。


    迟小多想了想,他知道项诚不喜欢驱委,也许以前有过什么牵扯与仇恨,但这不是自己能干涉的,他也不是项诚,对他的过去完全不了解,也不敢问。这令迟小多有点难过。


    不过他猜测项诚的心底,是想施以援手的,否则上次也不会答应周宛媛了,做不做这件事,与驱委的态度无关,只和他做人的原则有关。


    迟小多试探地说:“为了世界和平。”


    项诚不说话了。


    迟小多也没说话,自顾自翻了一会书,项诚叹了口气,点点头,说:“你说得对。”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说:“走吧,先去找可达,问问情况。”


    夜已深了,项诚换上衣服,让迟小多带好家当,拉开门出去,看见漆黑的楼道里,陈真静静坐着看手机。


    项诚:“……”


    “改变主意了?”陈真淡淡道。


    “好热。”迟小多说,“你……陈真。”


    “不热,就是蚊子多。”陈真起来,背上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现出脊背,迟小多心想陈真也挺辛苦的。


    项诚:“去可达家一趟。”


    陈真下楼开车,车上,项诚说:“你这么确定我会答应。”


    “有时候,坚持理想与接受现实并不冲突。”陈真打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说,“只是需要少许时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糖,也是调和矛盾的药方。”


    迟小多:“???”


    项诚沉声道:“要不是因为我爸临终前的嘱咐,现在我们就不会是同事,而是敌人了。”


    陈真温和地说:“所以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凌驾于利益甚至个人情绪之上的。”


    迟小多:“……”


    半夜一点多,可达睡眼惺忪地来给他们开门。


    可达穿着一身棉布睡衣,戴着个老虎睡帽,靠在门边,呆呆地看着他们。


    “空调——”迟小多狂喜道。


    “嘘。”可达乏味地咂嘴,说,“阿姨睡了。”


    迟小多进去就狂灌冰水,趴在餐桌上,陈真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放在桌上,可达打了个呵欠,说:“陈真,你就不能把工作时间调到白天吗?”


    “我也想。”陈真看着资料,心不在焉地说,“难道你要我光天化日地在驱委里讨论乩仙和组织成员勾结的事情吗?”


    可达没有半点惊讶,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你太冒险了,陈真。”可达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陈真没有说话,可达像头没睡醒的大狗,呆头呆脑地看了一会资料,最后整个人混混沌沌地朝旁边一倒,压在迟小多的肩膀上。迟小多给可达擦了下口水,把他推到餐桌上趴着。


    陈真分发的资料正是根据迟小多上次调查的内容整理出来的,片刻后又有人按门铃,进来的是周宛媛。


    “我刚刚卸妆。”周宛媛一脸疲倦地说,“陈主任,你可以不要总是在半夜召集团队开会吗,这样会害我过马路的时候被自己人当作女鬼抓走的。”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陈真说:“先看资料,十分钟后讨论。”


    都是看过的了,迟小多又详细地研究了一次,四名学生死亡,乩仙在北京城中现身,预知未来,将调查员引入陷阱……


    “说吧。”周宛媛无聊地说,“你这是在逗我们么?二十天前让结案,现在又告诉老娘继续查,早干嘛去了。”


    “二十天,是案情进展的关键。”陈真说,“我委派一个负责人吧,项诚,在这个团队里,你负责给我提交一个团队报告。”


    “我不喜欢团队合作。”项诚冷冷道。


    “那迟小多,你来吧。”陈真起身去倒水。


    “算了。”项诚说,“还是我吧。”


    迟小多哈哈笑,项诚把资料放好,靠在椅子上,沉吟片刻,而后说:“二十天前结案,两个原因。一,赌乩仙的预知,只到结案的那天为止……”


    “也可能是在之后延续了几天。”陈真补充道,“现在过了零点,是八月十八日,从七月二十八到八月上旬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假设乩仙用它的能力进行了探知,再朝后,八月十五开始,也许它们就不会再观察发生的任何事情了。”


    “为什么这么猜测?”周宛媛抬起头,看着陈真,又看项诚。


    陈真没有回答,迟小多问:“有别的事情让他们分心了吗?”


    “也许。”陈真说。


    项诚松了松手指,若有所思地说:“第二个原因,绕过了执行部部长,严飞。”


    陈真:“嗯。”


    项诚:“你们呢?说点什么。”


    可达耸肩,无辜地看着他们,周宛媛说:“从最开始这个案子就反常地得到了陈主任的重视,能问问为什么吗?”


    “直觉。”陈真答道。


    大家看着陈真,项诚想了想,说:“行,现在决定,继续查下去,有意见吗?”


    所有人都没有意见,一副“有意见就不会来了你这不是废话么?”的表情。项诚说:“结案那天,迟小多和铜姑聊了会。”


    “铜姑?”陈真微微皱眉。


    项诚点点头,说:“在商业街里卜算的……”


    “我知道她。”陈真说,“她轻易不让人进店,具体细节忽略,说的什么?”


    “乩仙案。”项诚说,“必须找到乩仙的藏身之地。”


    “但是一旦开始挖出乩仙,就有一个麻烦。”项诚想了想,说,“我猜的是,乩仙预知未来的时间段,最长半个月,最短一天。”


    “一天之内发生什么事,它们必定预测得到。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顺藤摸瓜,摸到它身边的那个时间点,直到抓住它的那一刻,它一定会提前预测到。”


    “所以不管怎么查,怎么找。”项诚说,“在最后的一天里,都会被它逃掉。”


    陈真说:“这就是最难的地方,哪怕它并未预测到我们现在正在这里谈论它们,临落网的一天前,都会令它警觉。”


    “有什么能干涉它的预知能力吗?”迟小多问,“只要在最后一天。”


    项诚沉默,周宛媛说:“与其找这个办法,还不如先找到它藏在哪呢。”


    “找到它的藏身之处不难。”项诚答道,“钓鱼,准备魂魄做鱼饵,再用自己的魂魄去追。”


    “等等。”陈真的脸色变了,说,“你已经有办法了?”


    项诚答道:“结案那天我的办法就想好了,只是,你不让我查下去。”


    “怎么追?”周宛媛问。


    “请碟仙。”项诚说,“就像他们一样,利用碟仙采集鬼魂之力的手段,用自己的魂魄去交换。”


    所有人都震惊了。


    可达看项诚,说:“证实过可行么?”


    “不用证实。”项诚冷漠地说,“证实什么?明摆着的,一个人用自己的魂魄交易,请碟仙来,滴血为契。契约成立,碟仙抽走你的一点点魂,这是个买卖,把鬼魂之力比喻成钱,它从你身上拿一块,用里头的五毛,去帮你预测未来的事,再把剩下的五毛揣进袋,增强自己的修为。那四个枉死的学生,只是被碟仙抽多了。”


    周宛媛也傻眼了,说:“你怎么知道?”


    “这用得着问?”项诚莫名其妙地反问道,“先前查了这么久,就是这样。”


    陈真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但仔细一想,又确实是项诚说的这么个道理。


    “不信算了。”项诚说。


    “信。”陈真说,“你怎么不写在报告里?”


    项诚说:“不会表达,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请一次碟仙。”周宛媛说,“把魂魄交给它一点,再沿着自己的魂魄,去找它的藏身之处?”


    项诚沉默,眉毛一扬,以示肯定的回答。


    迟小多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项诚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好聪明啊!


    陈真说:“这是个冒险却可行的办法,分魂,追踪,能找到碟仙的下落。但是谁去请呢?驱魔师的魂魄力量和凡人不一样,我们的魂力是很强大的,只能找一个没有请过碟仙的凡人……”


    说到这里,陈真和可达、周宛媛一起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终于来了,话说电影里一般都这样啊,说了这么久,要拿我做鱼饵吗?


    “好啊!”迟小多开心地说,“就我去吧!”


    “放屁!”项诚怒道,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可达:“……”


    周宛媛:“你别冲动嘛,又没人说话。”


    “就是。”陈真捏了把冷汗。


    项诚黑着脸,一手指着陈真,说:“我警告你,别打他主意。”


    “陈真没有这个意思。”可达忙打圆场,把老虎帽子摘下来戴在迟小多脑袋上,“只是记得电影里一般都是这么演的嘛。”


    迟小多:“……”


    陈真说:“那么,我这里出个合适的人,先天魂力虚弱,而且从来没有见过碟仙。”


    “你有人选?”项诚说,“凡人?”


    陈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我去。”项诚轻描淡写地说。


    “不要吧。”迟小多说,“太危险了,而且你不是驱魔师么?”


    项诚说:“用落魂钟,我知道驱委里有。”


    陈真:“……”


    陈真看着项诚,说:“我申请不到。”


    “拿心灯去换。”项诚道,“心灯押进去,落魂钟取出来,只用一晚上。”


    陈真想了想,说:“这个先不提,你怎么追踪?全靠自己的感应?找到以后呢?不会被乩仙逃掉?”


    项诚说:“乩仙使用的,是鬼力,鬼力通宙,是不是这么说。”


    项诚扫视可达、陈真与周宛媛,而后道:“扰乱它赖以生存的鬼力,必须选在鬼力影响最大的一晚上。陈真,你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么?”


    陈真笑了起来。


    可达:“哦。”


    迟小多:“喔!”


    周宛媛:“哦。”


    迟小多:“……”


    “哦是什么鬼啊!”周宛媛道,“能不能说清楚点?”


    迟小多:“你不知道别人说什么你又‘哦’。”


    “我看可达明白了。”周宛媛说。


    “我不知道啊。”可达一脸茫然道,“我只是感觉这个时候应该说‘哦’。”


    陈真一手扶额。


    “考完证以后有兴趣来总部上班吗?”陈真说,“学历和档案可以破例。”


    “没兴趣。”项诚冷冷道。


    “你们先给我解释清楚啊!”周宛媛道,“这是闹哪样?!”


    “哦!”可达说,“我明白了!”


    “这个月是鬼月!”可达说,“七月初一开鬼门,所以会扰乱乩仙的预知能力!项兄弟说的是,七月十五当夜,咱们可以抓到乩仙!因为乩仙使用的是鬼魂看到未来的力量,而鬼魂一到鬼月呢,力量就会被扰乱……”


    “啊!”迟小多说,“我明白了。”


    “你很聪明。”项诚赞许地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谦虚地说:“没有没有。”


    周宛媛:“又关他什么事啊!明明是大个子答出来的!别成天往自己人脸上贴金好吗!”


    迟小多:“……”


    周宛媛又看着陈真:“所以陈主任,其实你早就盘算好了,大半夜的来给咱大伙儿做智商训练吗?”


    陈真说:“没有这个意思,这只是我的猜想,项兄是丰都人,他点头了,我才能证实,随着七月十五那天渐近,使用鬼力的乩仙,力量会衰减。”


    “是扰乱。”项诚更正道,“不是衰减。”


    陈真点点头,迟小多问:“可是我还是不明白,组织上头的领导,为什么要和一个能预知未来的魔勾结呢?”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陈真说。


    “难道想让他们猜一注的考题吗哈哈哈。”迟小多说。


    所有人:“……”


    大家都没有笑,尤其是陈真。


    第36章 碟仙


    “既然你这么猜了,咱们也不绕弯子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呢?”陈真说。


    迟小多哭笑不得,说:“这么大阵仗,就为了漏题,那个严什么的……严飞也太想不开了吧。”


    可达和周宛媛登时色变。


    项诚:“?”


    “真的?”周宛媛的脸色严肃起来。


    陈真说:“只是一个猜测,具体要经过证实才知道,我希望不会。”


    “卖考题吗?”迟小多挠了挠头,笔仙碟仙和组织高层勾结,目地居然是为了漏题,有种《走近科学》的感觉。


    “谁在漏题?”可达眯起眼,说,“严飞背后的人是谁?”


    陈真缓缓摇头。


    “不会吧!”迟小多说,“真的啊!我随便说说而已,这也太扯了吧!”


    “一点也不扯。”周宛媛缓缓道,“你知道今年考一注的有多少人吗?”


    迟小多一脸疑惑,项诚冷笑。


    “你知道考过的人会怎么安排吗?”周宛媛又问,“你们不清楚内部政策,一注出来以后,会筛选出一部分人,政治背景和家庭出身、履历、分数各方面合格的。这批人,会被调进驱委里任职的,就像公务员一样,先考笔试,再实践,再面试。”


    “喔。”迟小多满脑袋问号,“所以呢?”


    周宛媛说:“这样谁知道了题目,就能在驱委内部安排进自己的人,陈主任,从三个月前派给我这个任务开始,你就开始怀疑这件事了,对吧。”


    陈真:“……”


    可达说:“老佛爷需要这么做?”


    “她还有三年就退休了。”陈真说,“一百一十八岁内退,这个只限于我们内部讨论,你们不要害死我。”


    项诚淡淡道:“窝里斗,就知道最后会是这样。”


    “我们现在是站了谁的队?”周宛媛看着陈真说。


    “不要这样说。”陈真随口道,“我是没有任何私心的,否则为什么把这个任务派给你,而不是别人,你懂的,周宛媛,你爸爸周老师是其中一个阅卷负责人,就这样吧,什么时候开始?”


    “拿到落魂钟以后,随时可以开始。”项诚说,“后天就是七月半,你自己斟酌吧。”


    “行。”陈真说,“今明两天,大家养精蓄锐,明天开始我们的计划,先散会。”


    “你挺能忍的,陈真。”周宛媛眉毛一挑,注视着陈真。


    陈真一笑道:“项兄比我能忍,那天居然没揍我。”


    “那天我差点就动手揍你了。”项诚随口道。


    陈真出门,开车回家,大家看看时间,今天晚上只能暂时住在可达家里了。迟小多打着呵欠,戴着可达的老虎帽子,摇摇晃晃地上楼去睡觉。


    “你这个好可爱。”迟小多说。


    “我还有恐龙和乌龟的呢。”可达说,“你要穿么?”


    “好好!”迟小多说:“借我玩一下。”


    可达带迟小多上楼,翻出件以前穿过的恐龙毛绒套装给迟小多穿,说:“这个穿上只能侧着睡,尾巴没法折起来。”


    “你居然这么会卖萌,完全看不出来。”迟小多说。


    “我还有个萝卜睡袋。”可达说,“可以戴着萝卜缨子睡帽,躺进去。”


    项诚敲敲门进来,看见迟小多戴着绿色萝卜缨的睡帽,缩在一个胖白色萝卜尖的睡袋里。


    “不错吧。”可达拿着相机,还给迟小多拍照。


    “哈哈哈这个是什么鬼啊!可是睡觉这么卖萌,给谁看啊!”迟小多觉得太好玩了,为什么有人会用这种睡袋。


    项诚:“……”


    迟小多拍动尾部,说:“来玩保卫萝卜吗?”


    项诚:“……”


    “睡觉了!”项诚怒道,进来把萝卜挟在胳膊下带走了。


    “其实我觉得团队任务挺好玩的。”萝卜朝项诚说。


    项诚:“……”


    萝卜又问:“不如咱们笔试也找笔仙漏个题吧。”


    项诚把迟小多从萝卜睡袋里抽出来。


    迟小多又说:“这个任务完成了,给加分吗?”


    “睡觉。”项诚说。


    迟小多在黑暗里说:“你好聪明,什么都懂,还知道鬼力什么的,进驱委的话肯定会受重用的吧。”


    项诚在黑暗里把迟小多搂进怀,答道:“你也看到了,勾心斗角,没完没了。我不是当官的料。”


    “嗯。”迟小多说,“如果把严飞揪出来,会怎么样?”


    “不好说。”项诚答道,“你不要操心这个,一二三、睡。”


    第二天傍晚,迟小多听到可达在楼下唱歌,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早。”可达打着赤膊,在餐厅里摇头晃脑地烤蛋糕。


    “都四点半了。”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还早,咦?项诚呢?”


    可达把一杯牛奶放在迟小多面前,说:“你男人和陈真出去办事了,宛媛回家找她爸。”


    迟小多面红耳赤,盯着面前的牛奶看,可达哈哈笑了几声,把蛋糕放进冷却机里,开始打奶油。


    “不是我男朋友。”迟小多说。


    “是的吧。”可达说,“不要害羞啊,小多同志。”


    “真的不是!”迟小多忽然想起那天可达说过他也是GAY,不过要当着面问这种问题,总是很奇怪。


    迟小多朝可达说了点自己和项诚的事,说:“你也是……吗?我觉得他的表现,总是很捉摸不透啊。”


    可达若有所思地说:“这个真不好说,会不会其实他是个受?”


    迟小多:“!!!”


    迟小多怒吼道:“别吓我好吗!”


    可达忙道:“一定不会的,完全不像啊,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不主动问他呢?”


    迟小多答道:“哎——”


    可达:“???”


    可达完全无法理解迟小多的一颗少女心,迟小多心想反正可达也看出来了,就不瞒着他了。


    “喜欢是要说的嘛。”可达一边认真地挤奶油,专注地说。


    “可是这种事!”迟小多说,“难道不是应该他主动的吗?我们要杜绝倒追啊!”


    “对喔。”可达把蛋糕抹平,开始挤花,挤完端出来放在迟小多面前,拿着刀叉,说,“可以了!开始吃吧!”


    迟小多无聊地说:“这个和拿蛋糕蘸奶油吃不是一样的吗。”


    “这是艺术啊!”可达愤怒地说,“艺术!怎么一样!”


    “好好。”迟小多看着可达给自己切了快蛋糕,小心地放在盘子里。


    可达说:“你喜欢项大仙什么?”


    “帅啊。”迟小多说。


    “只是帅而已吗?”可达问。


    “刚开始确实是。”迟小多说,“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了,感觉他好温柔又好冷酷,而且很靠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安心的感觉。”


    可达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你觉得我温柔吗?冷酷吗?”


    迟小多:=_=


    迟小多心想你不会也喜欢上我了吧。


    “你……有喜欢的人吗?”迟小多试探着问。


    “没有啊。”可达一脸懵懂地说,“但这不代表我就不能出柜,不是吗?”


    迟小多赞许地点头,心里十分庆幸,看来是我玛丽苏了,说:“什么也无法阻拦一个GAY出柜的决心!我懂!”


    可达和迟小多击掌,两人若无其事地吃蛋糕。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和周宛媛凑一对呢?”迟小多扒拉着可达亲手做的爱心蛋糕说。


    “小心一点,不要碰到这朵花,我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


    “不碰花怎么吃啊!”迟小多道,“要不风干了挂起来吧。”


    “一口吃。哎——就是这样。”可达说,“这是艺术嘛。”


    迟小多:“……”


    “因为我是苍狼。”可达说,“周宛媛是白鹿。”


    “什么什么?”迟小多不明白。


    “周家继承了白鹿的血脉。”可达说,“格根托如勒,体内流淌着苍狼的血,苍狼白鹿,是塞外草原的神明。每一代苍狼后代,和白鹿族要么联姻,要么当好哥们、好基友,懂吗?”


    “她也是蒙古人吗?”迟小多问。


    可达摇摇头,说:“苍狼是蒙古族,白鹿是汉族,象征着蒙汉以来的百年之约。”


    迟小多大概明白了,同情地点了点头,说:“你也可以和她结拜兄妹的嘛。”


    可达说:“根据族中的规矩,如果苍狼与白鹿一男一女,就要结婚。只有都是男的,才会……”


    迟小多:“搞基。”


    “结拜兄弟!”可达道。


    “好的。”迟小多说,“懂了,不过现在性别不同,没法谈恋爱。”


    可达无奈摇摇头,迟小多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妖娆点的。”可达说,“越妖娆越好,要男的,不要女的。那种伪娘受,最喜欢了,病娇受也很萌,越娘越好,实在没有的话,伪娘攻也勉强……可以,只是要费点力气……你懂的,让一个攻就范不太容易。”


    我懂的是什么鬼啊!为什么觉得我会懂这种事!迟小多实在无法理解,既然喜欢伪娘型号的,为什么就不能和周宛媛这种谈恋爱呢?算了。


    “要么我试试看,假装喜欢上你了,看看项诚什么反应?”


    热心的可达开始为迟小多出谋划策。


    迟小多心想这好像是个办法,可是会把事情搞砸吗?


    “过段时间。”迟小多心里有点痒痒,并且脑补了一出自己遗世而独立,被两个优质男争抢的韩剧大戏,说,“等忙完了,咱俩试试看?”


    “行!”可达说,“我负责帮你泡到项大仙,你帮我物色个好对象。”


    “没问题!”迟小多心想是不是可以把设计院里的财务GG戴个兔耳朵换身比基尼,打扮一下介绍给可达,于是两人再次击掌,达成协议。


    夜九点,车停在烟袋斜街外,除去后海酒吧一带,街上店铺许多都关了门,剩下门外惨淡的黄灯。迟小多下车进街时,注意到几家店铺外坐着人,会抬头看他和可达。


    “都是我部门的人。”可达解释道,“没有问题。”


    迟小多点点头,抬头看,招牌上是“如意客栈”,楼道逼仄而阴暗,木梯吱吱呀呀地响,上面响起周宛媛的说话声。


    “可达来了吧。”周宛媛道。


    “来了!”可达扶着扶梯把手,让迟小多先走,迟小多小心翼翼地上去,拉开日式榻榻米房间门,一个十平方不到的小房,只有一盏吊灯晃来晃去,桌上摆着四副茶盘,项诚戴着耳机,背对落地窗,盘膝坐着看外面的夜景,感觉到木地板的震动,回头看了一眼。


    “不是让你们不要来的么?”项诚说。


    迟小多完全不知道,陈真说:“来了就坐着吧。”


    迟小多说:“什么时候开始?”


    “十二点。”项诚答道,“吃过了么?”


    迟小多点点头,周宛媛与可达各自靠在一个角落,聚精会神地玩手机,陈真则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一个怀表,等午夜的到来。迟小多有点紧张,拿起项诚的耳机,他正在听手机里唯一的那首《123木头人》,无限循环。


    “待会我要回避吗?”


    项诚没有回答,迟小多转头看看陈真。


    “问项诚。”陈真心不在焉地答道。


    项诚侧头看迟小多,有点犹豫,迟小多总觉得气氛有点奇怪,却不知道原因,征求地看着项诚,项诚像是想了很久,最后答道:“你想留下来吗?你不怕?”


    “当然不。”迟小多答道。


    项诚点点头,说:“那么就陪我吧。”


    陈真手里玩了会怀表,时不时地看迟小多一眼,迟小多觉得他有话朝自己说,便摘了耳机坐过去。


    “这是谁?”迟小多看见怀表上有两个少年的照片,一个是陈真,另一个则是比他矮了半头的小孩。


    “我弟弟。”陈真答道。


    迟小多点点头,心想多半这又是个悲伤的故事,陈真却看出他的表情,哭笑不得道:“还活着,不要安慰我。”


    “哦——”


    “小朗最近如何?”可达随口问。


    “还是那样。”陈真答道,“身体挺好。”


    “小朗和小多应该能当好朋友。”可达又说,“空了不妨介绍他俩认识。”


    “小朗就是你弟弟吗?”迟小多问。


    “嗯。”陈真点头,收起怀表,说,“他是三失人群。”


    “三失?”项诚听见了,微微皱眉。


    “失聪,失语,失明。”陈真解释道,“外界和他的联系是完全被切断的,只能根据触感来交流。”


    迟小多点点头,突然就觉得很难过,陈真照顾这么一个弟弟,一定很不容易。


    “能治?”项诚说。


    迟小多想先天的,肯定很难吧,陈真却答道:“据说有希望,但我不敢乱试。来下飞行棋吧。”


    周宛媛说:“我听我爸爸以前说过,用‘开七窍’的神力,能让他的感知衍生到周围世界里去,广州有个女孩,叫宜兰……”


    “我知道。”可达一边摆棋,一边说,“四季如画,心见花开,狄漱敏的女儿,我一直很好奇她妈妈是怎么帮她得到这力量的。”


    “那女孩子自己,也有强大的灵力吧。”陈真摆开棋子,说,“先天与我们不一样的人,体内都有奇异的力量,正是因为这些灵盘踞体内,才导致失聪与失明。”


    “后天的呢?”迟小多问。


    “后天当然就不一样了。”陈真说。


    迟小多点点头,周宛媛又说:“空了带出来,我让我爸给看看吧。”


    “主要是不想让他进这行。”陈真说,“和项兄的想法一样。”


    迟小多看了眼项诚,项诚戴着耳机,扔骰子,出飞机。


    两个小时后。


    “落魂钟拿出来。”项诚说,“准备开始。”


    陈真收起棋盘,看看可达和周宛媛,两人自觉出去了。


    “我要控制落魂钟。”陈真斟酌片刻,说,“那么小多……就要请你协助一下了。”


    “没问题。”迟小多说,“告诉我要做什么。”


    项诚说:“你和我一起,请一次碟仙。”


    “好的。”迟小多既紧张又兴奋,陈真说:“先稍等,我要用落魂钟收走项诚的一部分魂魄,让他变成凡人……项诚,你确定?”


    项诚点点头,又忐忑地看了迟小多一眼。


    “那么。放轻松点。”陈真打开包,取出一个小小布包,小心地把布包打开,现出里面泛着金色花纹的青铜钟。接着取出另一个檀香盒,项诚似乎也有点紧张,注视着那个钟。


    “这个就是落魂钟吗?”迟小多问。


    “好不容易借到的。”陈真点头说,“非常危险。”


    迟小多说:“怎么用?”


    “待会你就知道了。”陈真说,又朝项诚问道,“你的名字就叫项诚,是吗?”


    “项诚实。”项诚答道,“原名。”


    陈真点点头,从檀香盒中拿出一个奇异的钟锤,说:“你知道怎么用的吧,我叫你名字时,你可以应声,也可以不应我。”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把手覆在他的大手上,两人的手握着。


    “魂归九幽,道法天成。”陈真喃喃道,“项诚实。”


    “在。”项诚答道。


    就在项诚回答“在”的一瞬间,钟锤亮起光,陈真一手提着落魂钟,另一手用钟锤在钟身上一敲。当的一声闷响,钟身亮起光芒。


    迟小多:“!!!”


    项诚面部表情极其痛苦,钟身纹路发出金光,项诚身上则浮现出一条青色的蛇的虚影,仿佛在对抗落魂钟的法力,疯狂挣扎。


    “放松点。”陈真说,“项诚实。”


    项诚竭力忍耐,显然十分痛苦,迟小多忙抱着他,项诚伏在迟小多的肩上,陈真又是一敲钟,嗡地震响,房间内金光、青光大盛,那条灵魂状的光蛇被落魂钟吸了进去!


    陈真迅速用布包将落魂钟一收。


    项诚躺在迟小多的怀中,不住抽搐,浑身冷汗。


    “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陈真上前,摸了摸项诚的额头,说,“我看看,可达!”


    可达和周宛媛进来了。


    半小时后,项诚醒转,陈真问:“能坚持么?”


    项诚点了点头,背上全是汗,迟小多拧开矿泉水,喂他喝了几口,项诚脸色发白,眼窝深陷,说:“开始吧。”


    “再休息一会。”周宛媛担心地说,“很难受吗?”


    陈真答道:“应该还好,我也是第一次使用落魂钟。”


    “太恐怖了。”迟小多说,“这种法宝,是可以收取任何人的灵魂吗?”


    “是。”陈真点头说:“刚才那一下如果是拿凡人做实验,直接就死了。”


    可达问:“用在我们身上呢?”


    “效果也是一样的。”陈真说,“看魂魄能力的强弱,驱魔师能坚持六个时辰,过后再不回归身体,就会变成死人。”


    “那你……”迟小多看项诚。


    项诚摆摆手,说:“待会再说,马上十二点了,开始吧。”


    “碟仙没有见过小多。”陈真说,“项诚,你尽量不要露脸,我们三个隐去,宛媛,麻烦你了,给项诚声音处理一下。”


    周宛媛嗯了声,从手袋里掏出一瓶香水,朝三人身上喷了几下。


    “这是什么!”可达打了个喷嚏。


    “隐匿用的。”周宛媛道,“老娘还不想给你用呢!”


    “好了。”陈真说,“项诚你好点了?”


    项诚嗯了声,周宛媛递给项诚一枚玉,说:“压在舌头下面。”


    项诚照办,陈真说:“开始吧。”接着关上了灯,说,“现在开始,都不要说话。”


    房间内一片黑暗,项诚摸索几下,从桌底翻出蜡烛点上,黑暗的室内,气氛非常诡异。


    “你会请碟仙吗?”项诚说,“怎么请,我不知道。”


    迟小多昨天在网上查过资料,大概知道一点,说:“我试试看……”


    陈真说:“桌子底下有纸。”


    迟小多找出纸,安静的夜里,桌上有一根蜡烛,项诚说:“要滴血吗?”


    “好像是要滴在盘子边缘。”迟小多说。


    项诚用连着钥匙的指甲钳把手指划破,在碟边上滴了一滴血,血液慢慢地滑下来,在白色的瓷盘上形成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这个是指针。”迟小多在纸上写下1~9的阿拉伯数字,又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写了“是”和“否”。


    迟小多还写上了“人”“动物”“我不知道”“别问了”“也许吧”“非常”“高帅富”等等。


    所有人:“……”


    “这是好友标签吗?”周宛媛站在迟小多身后,阴恻恻地问。


    可达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好萌。”


    “好了。”迟小多用纸巾给项诚包扎了一下手指头,说,“好像就是这样,来吧。”


    项诚和迟小多各出一根手指,抵在瓷盘的两边。


    项诚吹熄了蜡烛,一缕青烟飘起。


    “碟仙碟仙。”迟小多说,“请你快快来……”


    项诚:“……”


    十分钟过去了。


    “碟仙碟仙。”迟小多有点困了,说,“你快点来,我都要睡着了。”


    项诚始终沉默,迟小多乏味地看着盘子,眼睛适应了黑暗,盘子上倒映着点点绿光。


    “怎么……”周宛媛也发现有光了。


    “嘘。”可达马上制止了周宛媛说话。


    迟小多眼里的光越来越亮,他抬起眼,看着项诚。项诚的容貌瘦削而专注,也在那绿色的光芒中抬起眼,注视着迟小多。


    “请不到。”项诚说。


    两人身前,迟小多左眼中的一团光十分明亮,在这黑暗之中,甚至起到了照明的微弱效果,迟小多把一手捂在左眼上。


    “不舒服?”项诚说。


    迟小多摇摇头。


    “请不到。”迟小多说,“它不来。”


    “你的手指在动?”项诚在黑暗里说,声音和先前的不一样了,变得粗重许多。


    “没有啊。”迟小多感觉到盘子朝项诚那边滑了过去,项诚用手指抵着,感觉到了压力,马上不说话了。


    “你在动吗?”迟小多问。


    项诚:“……”


    两人都没有说话,迟小多虽然已经能接受灵异与神怪的内容了,然而在感觉到盘子自己动起来的那一刻,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碟子动了!


    “碟仙?”迟小多简直是从头麻到脚,硬着头皮说,“你来了?”


    瓷盘开始缓缓转动,并在桌上发出轻响,迟小多感觉到有力量正在朝上顶着自己的手指,继而稍稍抬起手。


    瓷盘悬空飞了起来!


    迟小多:“……”


    项诚沉默。


    “碟仙?”迟小多的声音发着抖。


    瓷盘旋转,就像迟小多上一次在照片中看到的一样,离开桌面悬浮而起!


    瓷盘微微转过方向,那道拖在盘子边缘、直直的血迹指向了“是”。


    迟小多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叫着退后,然而他必须克制住自己。


    “接下来……要……对了。”迟小多颤声道,“问……对,问问题,嗯。”


    第37章 鬼市


    项诚在黑暗里说:“问什么?”


    “问……什么呢?”迟小多说,“你想问什么?”


    “我不知道。”项诚说,继而在矮桌下把脚伸过来,碰到了迟小多。迟小多心里稍微安定了点,两脚夹着着项诚的脚,点点头。


    “问……我问一个吧。”迟小多说。


    “别紧张。”项诚说,“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嗯。”迟小多说,“碟仙碟仙,项诚是0还是1?”


    所有人:“……”


    项诚:“???”


    “什么意思?”项诚在黑暗里莫名其妙地问。


    “没什么。”迟小多擦汗道,“我乱说的,换一个吧……可是换什么呢?不会吧!碟仙,这你也知道啊!”


    瓷盘缓缓转动,迟小多心想完了,要是停在“0”上,自己就不要活了。


    最后瓷盘上的血迹指针停在了“否”上面。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否又是什么鬼啊!这是选择题不是判断题吧!


    迟小多说:“碟仙,我心里想的你能知道吗?我不开口问可以吗?”


    在场所有人心想你当碟仙是你肚子里的应声虫啊!


    瓷盘旋转,停在了“不知道”上。


    迟小多心想那还是别问项诚喜不喜欢我的事情了,好尴尬,问别的吧。


    “碟仙碟仙,可……”迟小多本想问可达能找到喜欢的人吗,但转念一想,万一问出可达的名字,那么碟仙注意到可达是个驱魔师,不就麻烦大了吗,于是改口问道,“可以告诉我,王仁的设计院明年能赚到多少钱?”


    所有人:“???”


    王仁是谁?不过这个不重要,迟小多只是想着胡乱找点东西问,又不能让它注意到他们驱魔师的身份,只能问无关紧要的人了,事实上迟小多对王仁赚到多少钱半点也不关心。


    碟仙停留在“3”上面。迟小多心想真是够了,这么好的机会,什么都不能问,好郁闷。


    “那碟仙,请你告诉我。”迟小多说,“给排水施工规范里,弯制钢管的焊接弯头最大管道外径倍数是多少啊。”


    所有人:“……”


    “不!”迟小多说,“碟仙,我有一件事疑惑很久了,肯尼迪总统是谁杀的?”


    瓷盘:“……”


    “你问的什么?”项诚傻眼了。


    迟小多也混乱了,瓷盘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了“不知道”上。


    问什么呢?什么都不能问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项诚喜不喜欢我不能问,一注证能不能考到不能问,以后会有男朋友吗不能问……迟小多要抓狂了,难道列个方程让碟仙用微积分算排水量吗?


    “啊!”迟小多想到一个可以问的了。


    “我……”迟小多沉吟片刻,说,“还能见到我的爸爸妈妈吗?不,我以后还有机会见到我爸爸吗?”


    碟仙转到了“是”上面去。


    “那我妈妈呢?”迟小多问。


    碟仙停留在“是”上面。


    “我没有问题了。”迟小多说,“碟仙拜拜。”


    瓷盘开始微弱地震动。


    迟小多:“???”


    项诚说:“没有问题了,碟仙,再见。”


    “不能说再见。”迟小多纠正道。


    项诚嗯了声,似乎还在思考,瓷盘当啷一声,落在桌上。


    走了。


    迟小多吁了口气,放下捂着眼睛的左手,项诚说:“你问的什么?”


    迟小多笑了笑,没说话,陈真去开灯,说:“二十四小时里被二次抽魂,有什么感觉?”


    “这一次没有太明显的感觉。”项诚说,“只是有点虚。”


    房间内亮灯,可达伸了个懒腰,说:“接下来就剩下……”


    迟小多转头的一瞬间,瞳孔不能适应光线,微微放大,刺眼的灯光下,他看到了——


    ——桌子的另一侧,站着一个没有五官的老人。


    碟仙还没有走。


    迟小多:“……”


    ——


    “他还在这里!”迟小多大叫道。


    陈真一怔便即反应过来,然而那无面老者的动作却比他们更快,轰然巨响,周宛媛尖叫一声,撞破纸门倒摔出去!陈真刚拉开包的拉链,老者便将手里拐杖一顿。


    “陈真——”可达怒吼道。


    可达两拳齐出,身上迸发出苍狼虚像,陈真掏出落魂钟,还未敲响,老者拐杖便虚虚一挥,临街的窗门、屋顶被撞破,数只黑色的妖物直冲下来,陈真被扑出走廊去,落魂钟摔在一旁。


    项诚抽出降魔杵,冲向碟仙,动作却明显地迟钝了不少,迟小多连滚带爬,逃到走廊里,捡起落魂钟,陈真吼道:“扔给我!”


    “锤子找不到了!”迟小多喊道。


    项诚扑上老者,老者却抬起一手,法印浮现,嗡的一声,将项诚弹飞出去,而项诚飞离的一刹那,陈真祭起落魂钟,挡在碟仙与众人之间。


    刹那间落魂钟金光四射!


    钟鼎铭文犹如形成了巨大的吸力,将四周的妖兽朝着钟内狂吸,碟仙巍然不动,拐杖一敲浮现出来一个法阵,法阵高速旋转,一道强光击向落魂钟!


    落魂钟不受控制,嗡嗡射出金光,钟内禁锢的灵魂飞射出来,犹如走马灯般在房内旋转,无数灵魂唰的一声脱去束缚!朝着他们大声嘶吼!迟小多眼花缭乱,被项诚扑过来,挡在身后。


    无面老者手指一弹,一道光飞出,撞在落魂钟上!


    当的一声,钟身疯狂震动,所有人大叫!


    所有人对抗着落魂钟的那股强大吸力,说时迟那时快,迟小多瞳孔微微涣散,觉得有什么把自己直扯过去!


    “项诚!”迟小多猛然抱着项诚的腰,两人唰的一声,眼前一片昏暗。


    老者手中法阵一收,落魂钟光芒敛去。


    碟仙面部扭曲,化出一张嘴,咧嘴微笑,继而跃上妖犬背脊,唰然飞高,掉头飞走。


    所有人面面相觑,陈真脸色苍白,不住喘气,落魂钟当啷掉地,在地上旋转。


    “我们是不是……闯祸了。”可达说。


    项诚跪倒在地,抱着迟小多一同侧躺,发出闷响,倒在地上。


    “项诚!”陈真焦急吼道,“迟小多!”


    中元节之夜。


    在远方的夜空中,有一座巨大的城市,星辰是城市里的灯火,天空中飘飞着来去的发光的灵魂。


    这一夜,整个北京华灯初下,却被另一种光芒所笼罩,东南天,西北天,两个方位祭起巨大的浮空光鼓,发光的巨人赤裸上身,卖力地击打着那两面巨鼓。


    “这到底是什么?”迟小多说。


    迟小多被卷在灵魂的洪流之中,飘飞而过,耳畔响起喧哗鼎沸的声音,面前灯火如昼,到处都是悬浮的巨大灯笼,灯笼上书写着“鬼”。


    “小多!”


    项诚拨开身前的鬼魂,要追上前面远处的迟小多,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唢呐声充斥天空之下。


    迟小多说:“这是什么地方?项诚!项诚!”


    迟小多回头看,看见队伍末尾的项诚,正要朝他过去,却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带着他离地飞起,跟随队伍最前方的碟仙,飞向背面的天空。


    “哇啊啊啊啊——”迟小多低头看,脚下车辆川流不息,朝发光的集市里碾了过去,然而发着光的鬼魂却穿过车辆,身穿旗袍的女子、行将就木的老人、带着书本的学生……每一个人都发着光,在他的视野里一闪而过。


    这就是鬼节吗?迟小多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刚刚不是在客栈里请碟仙吗?!怎么出来了!他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发现他的手变得近乎透明了,全身还朝外发着光。


    妈呀——我死了啊啊啊啊!


    迟小多转头看,只见项诚朝他连打手势,示意他不要紧张,迟小多不住喘气,然而已经成为鬼了,无法呼吸,身形一顿一顿的。


    碟仙掠过天顶,穿过被不住击打的巨鼓,身后拖着千万灵魂,其中就有那条发光的巴蛇,飞向北边。


    鬼市降落,与故宫重合在一起,仿佛发生了巨响,整个世界为之震荡,迟小多瞠目结舌,先前在复习资料上看到过,鬼节开鼓,万鬼朝皇,没想到真能亲眼看见。


    那一刻,夜晚的故宫发出辉光,犹如来自异界的亭台楼阁。


    陈真把车停在长安街外,与周宛媛下车,两人跑向故宫,陈真的貂飞速蹿上红墙,一翻,消失了。


    “等等!陈真!”可达开的另一辆车,在通讯器里怒吼道,“让我先申请夜间执法权限!”


    他们没有靠近金水桥,陈真绕到故宫后墙,从中山公园的外墙翻进去。


    “你们不要冲动。”可达在通讯器里说。


    “可达。”周宛媛说,“必须马上包围故宫。”


    “不可能!”陈真言简意赅地答道,“鬼节不能这么做。”


    可达说:“我申请到通行令了,先找到碟仙。”


    “你在什么地方?”陈真说。


    “午门外面。”可达答道。


    “把项诚的装备带上,自己想办法进去,我们奉天殿前会合。”陈真答道,继而从包里翻出一根绳索,吹了声口哨。


    貂立在红墙顶上,朝下看。


    正说话间,陈真朝它招手,貂飞身下来,衔着绳子,跃上红墙那头,把它绑在一根栏杆上。


    “我身体不好。”陈真一路跑到这里,已经有点喘了,朝周宛媛说,“爬不上去。”


    周宛媛:“……”


    陈真说:“怎么办?你行不行?要么叫可达过来。”


    “我……试试。”周宛媛说,“我背你吧,陈主任你……坐太久办公室,所以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吗?”周宛媛一边使尽吃奶的力气上去,带着陈真爬墙,脚下还不住打滑。


    两人从宫墙另一侧翻了下去。


    “哪个殿?”周宛媛说。


    “GPS。”陈真说。


    周宛媛:“……”


    貂纵身就跑,陈真说:“跟着它!”


    周宛媛惨叫道:“跟着什么啊!什么都没有啊!”


    貂拐了个弯,陈真喘着气指路,让周宛媛朝前走,那貂飞速穿过一座大殿,陈真和周宛媛一过拐角,碰到个黑黝黝的人影,双方都是大叫一声。


    “吓死我了!”可达心有余悸地说。


    “你才吓死我了好吗!”周宛媛怒吼。


    貂沿着飞檐跑过去,可达拎着项诚与陈真的包,气喘吁吁地跑,陈真快要跑不动了,说:“慢点慢点。”


    “你体力怎么比我还……”周宛媛快哭了。


    “心灯。”陈真扶着柱子,不住喘气,说,“耗我心神,身体会越来越差。”


    周宛媛:“格根托如勒可达!背他!”


    “不用不用,你们看路。”陈真喘息着说,“还多远到奉天殿?”


    “还没到。”可达拉着陈真,踉踉跄跄地跑,“大概还有一千米。”


    “一千……米。”陈真差点吐血。


    故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然而在迟小多与项诚眼里,远方却是五光十色,华彩缤纷。面前就像一场盛大的狂欢。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灯笼,灯笼上写着“鬼”的字,把整个故宫照得灯火辉煌。


    一只手握上迟小多的手腕,迟小多差点叫了起来,回头看却是发着光的项诚。


    迟小多:“……”


    项诚:“嘘。这是什么?”


    迟小多低声道:“咱们变成鬼了。”


    “被碟仙抽魂了。”项诚答道,“静观其变,碟仙看得见我们吗?”


    碟仙停在校场上,迟小多迟疑道:“我在书上读到过,非梦境状态下,不管是妖还是魔,只要没有阴阳眼,在他们的感知里,鬼魂都是光体,辨认不出谁是谁。”


    项诚说:“行,不要害怕。”


    敞亮的校场上,许多长脚的大锅从天上飞来,落地后三足奔跑,跑向故宫中央,鬼魂从四面八方涌入午门,整个京城里,中元节离开天脉的灵,都在朝此地汇集。


    迟小多和项诚站在队伍里,项诚试着突破队伍两边悬浮在空中的光带,试了几下却出不去。


    “这应该是缚魂链。”迟小多说,“一种约束鬼魂的法术,不要碰它。”


    迟小多拉着项诚,两人躲到一个大个子鬼的身后。


    远处,一条灵体状态下的龙载着背上的上百只鬼魂飞来,在红墙间穿梭。


    “那是孟婆汤。”迟小多示意项诚看广场上跑来跑去的大锅,解释道,“应该是的,鬼月里,鬼魂的执念会回家探望亲人,回归天脉之前,如果有不好的记忆,就会喝一碗孟婆汤消掉记忆。”


    项诚说:“谁告诉你的?知道得比驱魔师还多。”


    “书上看到的……”迟小多说,“天啊,好大的怪鸟。”


    项诚抬头眺望奉天殿外,答道:“那应该是孟婆。”


    迟小多点点头,人生至为奇异的经历莫过于此,犹如置身一个巨大而华丽的梦境。


    一只巨大的鸟立在午门中间,披着斗篷,挡住了脸,伸出数米长的鸟喙,俯览众鬼。奔跑的大锅朝着它的爪下聚集,鬼魂在它的脚下穿梭而过。


    我们会被拉去喝孟婆汤吗?迟小多看到又一辆巨大的、城楼高的战车呼啸而来,碾过午门,穿过红墙,上面载着无数的鬼魂,还有不少发光的灵体绕着它飞来飞去。


    “咚——”巨人击鼓,大地震动。


    “打鼓的又是什么?”项诚问。


    “那俩巨人是南斗星和北斗星变的。”迟小多说,“每年七月十四晚上会一直打鼓,直到凌晨,启明星出来的时候,就会敲钟,然后这个鬼节就结束了。”


    “我们必须在天亮前回去。”项诚答道。


    就在这个时候,碟仙的队伍又动了,长长的队伍从停下的战车轮下匍匐前进,穿了过去。


    “待会我想个办法。”迟小多看看两侧的缚魂链,说,“能越过它,咱们就跑吧。”


    奉天殿就在面前,队伍绕了个弯,在一排排沸腾的大锅旁穿过去。天上、地上的鬼魂越来越多,几乎就要把整个广场充满了,没有鬼注意到这支队伍。那场面极其震撼,成千上万的鬼聚集在午门前的广场上,天空中飘满了灯笼。


    第38章 夜枭


    陈真的手机响了,可达问:“你们在哪里?”


    “听我指挥。”陈真说。


    迟小多和项诚从侧门进入了光辉灿烂的奉天殿。


    “我看到陈真了!”迟小多说。


    “在哪里?”项诚问。


    “就在午门东边。”迟小多说,“不到三十米外面,你看不见吗?”


    项诚答道:“龙瞳是正反两界连通阴阳的,我现在看不见人了,只看得见鬼。”


    陈真与可达、周宛媛正在黑暗的广场前左看右看。


    周宛媛手里拿着化妆镜,倒映出满广场的光与鬼魂。


    “这个不是你的家传照妖镜吗?”可达说,“怎么还能照鬼了?”


    “这年头谁还带俩镜子东奔西跑的啊。”周宛媛不耐烦地说,“一体多功能懂不懂,快走!”


    陈真道:“先别看了!跟着我们!”


    “哪来的‘们’啊!”周宛媛忍不住道,“前面根本没东西好吗?”


    陈真的貂十分灵活,爬上三楼,再从里面拉开了门栓,可达小心地推开门,内里透出一道金光。


    笔仙站在奉天殿内一侧,中央龙椅上坐着一名威武庄严的巨人,面孔模糊。


    “北方鬼帝。”项诚朝迟小多小声说。


    笔仙与碟仙的脸都没有五官,迟小多不知道他俩能看见自己不,项诚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时不时回头看背后,迟小多也跟着项诚回头看,看见一条绿莹莹的蛇状灵魂。


    “你在看什么?”迟小多问。


    “巴蛇。”项诚低声答道。


    “就是后面那个大家伙吗?”


    “对。”项诚心不在焉地看四周,答道,“大家伙。”


    “它是什么?”迟小多问。


    “它就是我。”项诚答道,“是寄生在我身上的妖魂。”


    迟小多:“……”


    正说话时,巴蛇游移进殿,引起殿内鬼魂的轰动,它微微俯下身,吐着蛇信,巨大的蛇眼看着迟小多,发出微光。


    迟小多和项诚牵着手,站在巴蛇的面前。


    “巴山之蛇?”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帝座上传来。


    灵体状的巴蛇抬起头,与鬼帝对视,鬼帝抬起一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巴蛇便到一边去排队。


    笔仙从帝座旁下来,加入了碟仙的队伍,排在队伍的末尾处,所有的鬼魂经过鬼帝面前,朝它鞠躬行礼,迟小多便也跟着照做。


    “万鬼朝皇。”迟小多低声说,“咱们慢一点,拖延时间。”


    项诚索性单膝跪地,低着头,两人把队伍朝拜的时间拖慢了些许,迟小多不住瞥右侧,朝项诚低声说:“待会碟仙进门的时候,缚魂链会短暂失灵。我说跑,咱们就朝左边跑,钻到鬼帝的座位下去。”


    迟小多与项诚在奉天殿朝拜完鬼帝,两人从鬼帝左手边跟着队伍离开,碟仙直接走进了一个发光的巨门之中,队伍内的禁锢于是断开了,而守在末尾的笔仙恰好轮到鬼帝面前,躬身朝拜。


    就在这个时候,迟小多一扯项诚,两人飞速扑向一边,躲进了鬼帝的脚下。


    笔仙走在最后,朝鬼帝行礼朝拜完,转身,稍稍抬起手,缚魂链再次恢复。项诚抱着迟小多,两人从鬼帝座位下探出头,四处张望,待得乩仙的队伍离开后,又从后座钻出来,跟着进了发光的门。


    唰的一声,时空位移,两人来到了故宫深处的另一个大殿前。


    “这又是什么?”项诚看到脚边的一只貂。


    “哎!”迟小多说,“这是陈真的!”


    “陈真的?”项诚说。


    “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了。”迟小多说,“它就像你的思归一样,是陈真的守护兽。”


    “思归不是守护兽。”项诚答道,“先不管了,跟着进去。”


    碟仙与笔仙牵着队伍,包括巴蛇,一并进了谨身殿,谨身殿内发出紫色的光芒,迟小多与项诚在门外朝内窥探。


    “你说它能预知到咱们正在外面偷看吗?”迟小多说。


    “应该是不行了。”项诚答道,“因为我们已经变成鬼魂,鬼魂看不到同为鬼魂的过去未来。”


    对喔,迟小多想起来了,这么说来,自己已经是高维生物了,可是一点也不觉得高维。


    “但是我也看不到人间的未来。”迟小多说,“是什么原因呢?”


    项诚指指天上的银河,说:“你要回到天脉里,才能看见。”


    迟小多抬头看天顶,项诚说:“但是不要上去,一上去,我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谨身殿外,一个偌大的法阵焕发着紫色的光芒。


    “陈真呢?”殿门开启,严飞的声音从天顶传下来,双眼发出橙色光芒的夜枭展翅飞下,双爪抓着一个用符文布包裹着的长形物件。


    夜枭停在台阶上,爪子按着那物。


    “燃灯派的掌门人已被支开。”老人的声音答道,“料想不久之后就会追来,您如果需要的话,最好尽快,天市一旦升起,就要再等一年。”


    “他追不过来。”夜枭冷冷道,“万鬼朝皇,鬼帝坐镇,不会让他来扰乱中元鬼市。”


    “您答应的,趁早也给了吧。”笔仙在一旁缓缓道,“这次给您办个事儿,可不轻松呐,几次差点就被不动明王那家给逮个正着。”


    碟仙身上发出嘶哑的声音:“严飞,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们?”


    夜枭发出一阵怪异而嘶哑的摩擦声,朝两名无面老者虎视眈眈。两名老者各自幻化出双眼,看着夜枭爪下之物。


    “自然。”夜枭答道,“落魂钟里的魂魄,你们也都已经拿到了……”说着一爪轻轻扒拉,说:“稍后办完事就会给你们,开始罢。”


    “先给我们看看。”碟仙冷笑道。


    夜枭答道:“事情办完了,自然会给你,我留着又有什么用?你们拖下去,拖到天亮,又有什么意思?东西就在这里。”


    碟仙还要坚持,笔仙却走到阵法中央,慢条斯理地说:“不必再拖了,答应的事相信你必然会办到。”


    迟小多气息屏住,与项诚对视,两人绕到偏僻处,笔仙与碟仙各站法阵一方,身上幻化出符文。


    紧接着,中央的法阵亮起了强光!乩仙的脸上各自幻化出一只巨大的眼!


    那场面非常恐怖,一只独眼占据了脸的上半部分,射出光芒,纠集为湍急的漩涡,在法阵中卷出一阵旋风!下一刻,谨身殿外,靠近法阵的鬼魂都被这道漩涡卷了进去!


    陈真跑得直喘气,进入奉天殿外广场,就在踏足广场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气团在广场外旋转。


    “哦不好。”可达说,“我猜我们被发现了。”


    阴暗的世界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无数鬼魂在广场上纵横来去。


    “怎么办?”周宛媛说。


    “我掩护你们。”陈真说,“从奉天殿里直接闯过去。”


    “不能绕道么?”可达说。


    “不行!”陈真说,“先派你的苍狼过去支援他们,我们朝前面跑!阴阳路就在鬼帝脚下,我数三声,跟着我跑!”


    三人竭尽全力,冲进了广场中央,那一刻,鬼市上千万鬼魂登时发现了生者气息,一片混乱,鬼魂彼此碰撞,打翻了孟婆汤。


    “放肆!来者何人!”鬼帝的声音在天空下回响。


    “跑!”陈真喝道。


    他们从孟婆的爪下穿过,一头撞进了奉天殿内,可达当着鬼帝的面一声大吼,身上迸发出一头发光的苍狼,周宛媛凌空优雅旋转,释放出一只光形的白鹿,苍狼白鹿左右掠过,擦着鬼帝的身躯射向大殿背后。


    一团炽热的光踞于帝位中央。只见周围黑暗状态里鬼魂纵横呼啸,犹如天地两界大门被打开,地狱的深渊中,千万饿鬼夺门而出,朝着他们怒吼!


    陈真走上前一步,掏出心灯,手掌一翻,心灯轰然亮起,刹那间周围变了个样,整个故宫金碧辉煌,灿烂无比。彻夜长明的灯火照亮了世间,鬼魂纷纷逃窜,奉天殿内一片混乱。


    天空中鼓声停,世间一片静谧。


    “严飞拿的什么和它们交易?”迟小多问。


    “不知道。”项诚说,“也许是组织里的一件法器。”


    谨身殿外,法阵就像一个咀嚼的巨口,被收进来的鬼魂越来越多,随着狂风在法阵中哀鸣,迟小多感觉到巨大的吸力,紧紧抱着项诚,两人就要被卷进法阵中的一刻,迟小多已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是地,一手乱抓,突然间两头发光的魂兽一左一右踏空飞来,苍狼按着迟小多,白鹿迎着项诚飞过去,抵着他的腰一甩,一式羚羊挂角将他叉到房顶上。


    苍狼发出闷声,爪子一拍,搂住迟小多,紧接着另一足前探,飞身上檐,苍狼白鹿借着谨身殿房檐,将两人固定在屋檐上,对抗风暴!


    轰然巨响,四周景象崩毁,飘离,法阵中央的光芒一收,风眼中风平浪静,走马灯一般的画面飞出,闪烁着强光!


    “第三次告诉你们……”


    “驱委不会再接收新成员……”


    “陈真背叛了组织……”


    “你该退休了。”


    “雾霾太厉害了!什么也看不见!”


    迟小多:“这是……可达?”


    “嗯。”苍狼答道,“那是严飞的魂兽,人赃俱获。”


    “别高兴得太早。”白鹿冷冷道,“除非把夜枭抓住,否则没法判罪。”


    “宛媛?”迟小多说,“你们的身体呢?”


    “正在跟着陈主任夺命飞奔中……”白鹿答道。


    “一心二用,不好!我撞上柱子了!”苍狼说,“好痛!”


    可达和周宛媛、陈真三人飞身狂奔,可达跃起的时候额头在横梁上撞了一下,大声呼痛。


    “这是什么原理?”迟小多说,“可以把灵魂幻化出来吗?”


    “这个时候就不要问东问西的了!”白鹿说,“这什么破任务,还要闯鬼节!没人说过要去忤逆鬼帝啊!死了以后咋办!不会被鬼帝整死吗?”


    “可是如果死了的话。”迟小多紧张地说,“就不会有‘被整死’的说法了。”


    白鹿:“你够了!”


    “别吵了!”苍狼紧张地说,“你们还没来吗?”


    “是我们!”白鹿说,“太远了!”


    庞大的灵魂卷入法阵,哀嚎着被抽走力量,逐一消散,化作投影的光,变幻出不远处的未来,夜枭抬头看着屏幕,翅膀一扫,第一幅幻光飞来,现出一份名单,第二幅幻光飞来,现出一张手写的信笺。


    第三幅,文件袋,里面出现了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


    第四幅……


    夜枭的双眼射出光,与幻光中的景象对接。


    哇,全息电影啊,迟小多心想,还可以扫描?这是什么原理?回去以后一定要把词条好好地更新一下。


    项诚盯着风暴中出现的幻光,全神贯注,迟小多却不住分心,夜枭爪下的东西是什么?严飞拿东西来和乩仙做交易?是什么法器?


    “我的妖魂要被吞掉了,我得去阻止乩仙。”项诚说,“你趁机离开这里,去找陈真他们。”


    苍狼白鹿按着两人,法阵不住震动,几乎就要崩溃,显然灵魂力量太强大,乩仙已难以再支持下去。迟小多说:“等等,我在想那个法器……”


    “不要管它了!”项诚说,“准备!”


    项诚松开手,一手拉着白鹿的前蹄。


    “我要看未来的一年后。”夜枭沉声道。


    “不行了!”碟仙高呼道。


    夜枭坚持道:“必须!看到了就收阵!”


    “风一停你就朝外跑。”项诚说。


    迟小多:“等等!”


    迟小多一时间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夜枭抓着的东西是什么?忽然间灵光一闪——想起项诚在图书馆里说过的……


    碟仙与笔仙高举拐杖,脸上幻化出裂开的大口,各自吐出黑色的兽魂,填进了法阵中,狂风与龙卷范围进一步扩大,充斥了整个广场,通往天际。卷在龙卷风中的巴蛇之魂仰天嘶吼,要挣脱法阵,却被笔仙与碟仙一同以拐杖斜指。发出缚魂链,要将它扯回阵中!


    风壁上现出模糊不清的场景,里面是幽暗的深山与一条大河,中间站起了一个黑影。


    夜枭莫名其妙,抬头看着那一幕。


    “再清楚点!”夜枭说。


    项诚把手一松,离开白鹿的庇护,魂魄飞向龙卷风之中。


    “项大仙!”白鹿怒道,“你不要想不开啊!”


    项诚的灵魂唰的一声被卷进了风壁,金光一闪,巴蛇翻滚着被拖向法阵中央。


    迟小多的瞳孔微微放大,看见巴蛇在风里猛力挣扎,滚动,然而那蛇的身躯却在翻滚中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青年男子的身材!


    “到那边去!”迟小多摇晃苍狼,说,“帮个忙!可达!”


    苍狼低头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抬起头,说:“快!就是现在!”


    白鹿说:“你抓住了夜枭自然能搜缴法器,别冒险!哎!你们疯了!”


    苍狼左前爪抱着迟小多,另外三只爪子飞跃,落在夜枭身后不远处。


    夜枭的注意力已集中在风壁上,展开翅膀,飞向风壁前,两眼瞪着风壁上的幻光,迟小多趁机在它身后一手拍上用符文布卷着的法器,把它抓了过来!


    “咦?我不是鬼吗?为什么能碰到实物?”


    苍狼:“我不知道啊,你要这个干吗?”


    迟小多检视符文布本身,说:“啊!我明白了!这是严飞的魂兽,外面包的布,就是让它对于魂兽来说成为实体,所以我是鬼魂也能抓到……”


    “不要科普啦!”苍狼道,“还要做什么?”


    迟小多已经混乱了,他抱着符文布,又被苍狼抓着,想解开布确认一下,但是一旦解开布,自己就抓不住法器,会当啷一下掉在地上。


    “闪人啊!”白鹿叫道。


    笔仙与碟仙还未曾发现这变化,紧接着,项诚在飞向法阵的瞬间一声怒吼!


    夜枭仰起头,一年后的景象再次趋于模糊,巴蛇的妖魂被项诚再次夺走,紧接着一道金光迸出,破开幻光,撞上了夜枭!


    夜枭发出愤怒的嘶吼,笔仙与碟仙将法阵瞬时一收,朝着项诚追了上来,夜枭奋力挣扎,被项诚一掌掴飞出去!


    笔仙与碟仙幻化出狰狞的双眼与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以拐杖凌空指向项诚,缚魂链发出紫光,项诚的灵魂发出青蓝色的光芒,仰天怒吼,被禁锢在空中,两名乩仙几乎全力以赴,项诚竟是以一己之力,背对缚魂链顽抗!


    无数奇异的景象一瞬间从项诚身上迸发出去,阴霾与闪电,夜空中周围瞬间陷入了暴雨与雷鸣,一条巨蛇在天地间翱翔。项诚两眼喷发出青绿色的火焰,朝天怒吼。


    “我们和陈主任马上要到了!”白鹿喊道,“走了!可达!”


    苍狼与白鹿飞起,踏空离开,飞向广场上那道连接谨身殿与奉天殿的光门。


    “啊啊啊——”


    眼看项诚危在旦夕,迟小多放下法器,大喊着冲了出来,朝前一扑,将碟仙扑倒在地!


    缚魂链断!


    项诚凭空消失,青色巨大的光蛇现身,蛇尾朝地面一甩,横扫开去,笔仙被甩飞出去,碟仙在地上翻滚,迟小多踉跄爬起来,朝一旁逃去。


    光蛇转过身,注视着迟小多,稍吐了下蛇信,眼里星光旋转,就像蕴藏着整个浩瀚的银河。


    迟小多:“……”


    迟小多并不怕蛇,何况这么大的眼睛盯着自己,感觉好萌。


    “项诚?你是项诚吗?”


    迟小多伸出双手,巴蛇的头微微屈下来,以鼻前抵着迟小多,迟小多闭上双眼,抱着它的鼻前,巴蛇眼里带着温暖的笑意,眼睛眨了眨。


    “对了,这个……”迟小多跑向法器,把符文布包捡起来。


    就在那一刻,谨身殿外广场上,一只巨大的兽头发出嘶吼,把三个人喷了出来!紧接着奉天殿前,无数鬼灯扑来,射出光束,开始灼烧陈真、可达与周宛媛!战车从四面八方冲向广场中央,场面一片混乱。


    “尔等凡人,放肆至极——”鬼帝浑厚的声音在故宫回荡,“给我拿下!”


    无数鬼兵鬼将冲来,迟小多喊道:“陈真——”


    巴蛇一触即退,拔高身体,平地飞起,在半空中幻化成展开手臂的项诚人形,踏上屋檐,一个翻身追向要逃脱的夜枭,身在空中,再次化作巴蛇,一尾扫去,夜枭发出惨叫,摔下地面!


    “听我说完啊!”迟小多惨叫道,紧接着夜枭扑了上来,把迟小多扑倒在地,恶狠狠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找死。”夜枭的面部幻化出严飞阴恻恻的面孔,然而迟小多的左眼射出绿色的火焰,犹如迸发出愤怒的龙炎,在夜枭的面部一晃。夜枭纵声惨叫,凌空旋转着飞起。


    “去死吧。”周宛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傻叉。”


    白鹿凌空飞来,在空中优雅转身,后蹄一蹬,正中夜枭胸腹,夜枭发出哀鸣声犹如炮弹一般直飞出去,撞在红墙上,软软地滑了下来。


    第39章 埋伏


    苍狼保护迟小多,退到柱子后,迟小多紧紧抱着法器,可达与周宛媛各自将苍狼与白鹿收回。


    可达:“找到他们了!”


    “接住!”迟小多喊道,继而把符文包着的法器扔给可达。


    可达要收起,迟小多却喊道:“看看里面是什么!”


    可达将符文布一抖,掉出来一把黑黝黝的东西。


    可达:“???”


    “陈真!这是什么?”


    陈真情急喊道:“抓住严飞的魂兽!别管那是什么了!有病吗!”


    可达与迟小多大眼瞪小眼,可达包起来,说:“不管了!”


    “不不不!”迟小多说,“给我!”


    那会是智慧剑吗?迟小多记得项诚提到过,乩仙身上有他的智慧剑,然而那完全就是一把黑黝黝的、铁制的东西,项诚自己也没见过智慧剑,只是听父亲提起过。


    怎么核对呢?又没有标签价码,迟小多捧着符文布,用它承着那柄法器,认真地借着光端详,发现确实是剑,只是浑然一体,黑色的铁铸剑身上,有着奇异的花纹。


    “你们还在做什么!”陈真怒吼道,“带他躲起来!”


    可达大声道:“他在研究法器!”


    “这是不动明王咒!”迟小多道,“我知道了!”


    可达配合地倒吸一口凉气。


    迟小多与他对视一眼。


    可达马上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你要怎么做?说!”


    “你俩还有完没完了!格根托如勒可达!出任务不要划水好吗!”周宛媛怒吼道,扯下簪子,两手携发簪,喃喃念诵数句咒文,簪子倏然变大,载着她在空中飞旋,扑向那只坠地的夜枭,周宛媛掏出一个卸妆水瓶,拧开盖子。


    然而一只奇异的黑影平底飞起,咆哮着卷向周宛媛,将她从簪上掀了下来!


    周宛媛正要反击,黑影却弃她不顾,射向迟小多,伸出虚幻的巨大爪子,朝他当头拍下!


    可达身上发出强光,再次幻化出苍狼,喊道:“被骂了!跑!”可达骑在苍狼背上,苍狼将迟小多一爪揽在怀中,一个飞跃,逃离黑影的利爪!


    山呼海啸,到处都是恶鬼。


    战魂身穿战袍,驾驭战马,天摇地动地朝着广场中央冲来。


    “陈主任——”周宛媛尖叫道,“快想办法!”


    “撑过这一波!”陈真大喝道,“鬼帝马上就要走了!”


    项诚时而化身巴蛇,在谨身殿前游走,时而化作人形,在屋檐上跳跃,与碟仙化身的黑影缠斗。周宛媛披头散发,咬着发簪,两手一拢,秀口轻吐,发簪化作一道利箭,一化三,三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光箭犹如海潮一般斜斜飞起,射向天空中翱翔冲下的飞行鬼兵!


    “开灯!耍银剑啊!陈主任!”可达和迟小多被笔仙追得满场跑,百忙之中一声吐槽,“撑不住了!”


    陈真默念咒文,一甩左手,手链上的银制小剑瞬间化成漫天剑影,唰一声齐射而去!


    “还有多久!”周宛媛尖叫道。


    “马上了!”陈真喝道,“不要慌乱!先把严飞的魂兽给抓住!”


    就在此刻,碟仙的黑影显然不敌,轰然爆射,提升力量,笔仙不再管骑着苍狼的可达,转身射向碟仙。


    笔仙与碟仙咆哮着朝彼此冲去,融合在一起,成为一只喷发出黑色火焰、双头的巨鸟!


    巴蛇与巨鸟疯狂纠缠,可达大声道:“严飞被你扔到哪里去了!不见了!”


    “跑不掉的!”周宛媛喊道,“找啊!”


    天空、地面,到处都是鬼兵鬼将,已经把谨身殿外彻底包围,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刹那间密密麻麻地朝他们直压下来。


    陈真喘着气,拼尽全力,要取出心灯再次点亮。


    巴蛇仰天长鸣,被碟仙与笔仙的黑雾重重围绕,吞噬了进去!


    “项诚——”迟小多道。


    巴蛇的光芒越来越弱,迟小多在可达耳畔喊道:“我抱着智慧剑!你进不去噬魂魔身体,你把我送上去!”


    黑雾已全部绞在一起,双头黑魔幻化出来,疯狂吞噬着项诚。


    “我得把东西交给项诚,因为智慧剑是他的家传宝物,他一定能用它,说不定能扭转……”迟小多说“不要科普了!”可达吼道,“就这样!说定了!”


    可达驾驭苍狼,一头撞上那头疯狂吞噬着巴蛇的黑暗巨魔,乩仙发出狰狞的怪笑,腹部已涨得巨大,依稀看见巨大的蛇形在腹中不住翻滚。


    可达大喊道:“走你!”


    苍狼短暂地突破了乩魔的大口,迟小多飞进了乩魔的腹中,与巴蛇相撞,紧紧地抱住了蛇身——一手抖开包袱,喊道:“项诚!”


    与此同时,千万鬼兵鬼将已冲到了近前,将战团压缩成一个小圈,刀枪犹如铁桶一般形成球面,唰一声齐射而来。


    乩魔腹中,黑黝黝的智慧剑直坠下去,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声。


    然而正在下坠的智慧剑一顿,被一股力量摘走,紧接着,巴蛇的身躯无声无息地收缩成人形,迟小多另一只手被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项诚在黑暗中现出身体,左手倒提智慧剑。从剑至左臂,焕发着金光。


    轰然巨响,不动明王法身出现!


    霎时天地静谧,一团光从项诚身周扩散开去,迟小多怔怔看着他,被项诚反手一搂,抱在身前,看见项诚英俊的脸上,嘴唇稍稍一动,念诵法诀,旋即以智慧剑一探,漆黑剑身砰然爆出金色,剑身上不动明王九字真言飞速亮起,射出璀璨刺眼的光芒!


    在那股金色的海潮中,项诚从肩到脚,幻化出披着金光的铠甲,覆盖了全身。


    他闭着双眼,一手搂着迟小多。另一手执智慧剑,自头顶至脚底,再到头顶,划出一道金轮。


    金轮瞬间轰然扩散,千变万化,幻为纵横交错的光环,犹如海啸一般疯狂横扫,乩魔首当其冲,被光环切得支离破碎,紧接着漫天鬼兵鬼将在那强悍至极的威力之前彻底溃散!


    夜空中,擂鼓巨人消失了,巨鼓化为星点分离,聚合,幻化出一口上百米长的大钟,当的一声,紫禁城震响。


    自奉天殿至谨身殿,再到慈宁宫,故宫底部迸发出金光扩散。鬼市缓慢升空,所有的鬼魂都被倒吸回去。


    项诚抱着迟小多,手提智慧剑,无数鬼魂飘远,离去。


    鬼市金光万道,照耀着项诚,项诚右腰间现出虚幻的剑鞘,左手将智慧剑潇洒一收。


    “如此嚣张放肆。”鬼帝冷冷道。


    “万不得已,冲撞鬼帝。”项诚仰头答道,“望包涵。”


    项诚左手剑指,竖于眉心前,全身焕发出强光,头发犹如燃烧的火焰,朝头顶的鬼市一低头,遥遥行礼。


    鬼帝一声冷笑。


    第二声钟响,千万鬼魂汇成光河,回归鬼市中央,项诚嚣张地吹了声口哨。


    “人不问鬼,鬼不扰人,来年再会。”项诚漫不经心道。


    所有人:“……”


    夜枭在红墙底下不住扑腾,胸腹现出一个洁白的光印。


    “严飞老师。”可达放声大笑,“对不起啦哈哈哈,真是太巧了,哎呀,计划要周密,方案要详细,对不对?没想到呐!”


    周宛媛白了可达一眼,掏出一个卸妆水瓶,把里头的水倒了,夜枭不住扑腾,被周宛媛倒吸进去,形成一团旋转的棕色迷雾。


    项诚成为了谨身殿前唯一的一团光源,鬼市上升,广场上一片黑暗。


    “别走啊!”周宛媛说,“照明!”


    项诚却没理会周宛媛,放开迟小多的手,牵着他飞上了奉天殿顶上。


    “要回去了吗?”迟小多说。


    “待会。”项诚答道,仰望天顶,又低头看看迟小多。


    “好美。”迟小多说。


    一身金甲的项诚,短发竖起,面容变得稍微有点不一样了,身体里全是光,就像古代的武将一般,又像是远古的那名火神祝融,朝外散发着强光,暖和得让人要被融化,仿佛照进了迟小多灵魂的最深处。


    他身穿一身符文光铁打造出的战甲,牵着迟小多的手上,手背现出麒麟形的护手,战甲在腹部镂空,依稀看得见光体上漂亮的腹肌,战靴则是金龙之形。


    迟小多摸了摸这个护腕,感觉到一股灼热。


    “这就是传说中的法相吗?”


    “法身。”项诚更正道,“智慧剑带来的变化,只因为现在我们都是鬼魂,你就看见了,平时是看不见的。”


    迟小多笑了起来,忽然想到智慧剑是严飞不知道从哪里偷出来的,万一是从驱委里带出来,会被还回去吗?


    项诚却似乎能感觉到迟小多心中所想,摆摆手,示意不必担心。


    “带你看个好看的东西。”项诚说,“在这里等。”


    迟小多抬头看天顶,项诚却示意他看前方,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北京城。


    “等第三声钟响。”项诚说。


    话音落,当的一声,天钟敲响。


    两人在奉天殿的屋檐停了下来,随着最后的钟声响起,鬼市升天而去,整个北京城内,成千上万的光芒从地面飞起,跟随鬼市升天,犹如一场盛大的焰火,五颜六色,射向天际。


    “好看吗?”项诚说,“北京居然有这么多。”


    “这是什么?”迟小多与项诚并肩站在奉天殿的顶端,只有他们成为了鬼魂,能看见这浩瀚的一幕。


    项诚答道:“这是中元节最后一天晚上,眷恋人间不去的鬼魂,他们带着对家人和爱人的思念,守护着故人的梦境,在梦里和他们见面,直到最后一刻,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天亮以后,所有的人都会忘记今天晚上。”


    “太美了!”迟小多赞叹道。


    “坐。”项诚说。


    背后突然有了音乐,莫文蔚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在很久很久以前……”莫文蔚的声音在这场变幻不定、五光十色的焰火中抒情地唱道。


    迟小多:“……”


    项诚:“……”


    可达拿着自己的手机开了功放,朝他们晃了晃。


    迟小多一手扶额,项诚莫名其妙:“做什么。”


    “给你们放BGM啊,来点气氛。”可达望向漆黑的长夜,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在看什么,不过现在不应该来点音乐么?”


    迟小多与项诚无语。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鬼市的光在京城顶上的高空发生了扭曲,犹若极光,又像蜃楼一般飘动,地面上升空的鬼魂光点越来越少。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我还在这里耐心地等着你——”


    鬼市悄无声息地唰然飞散,化作无数碎光,没入天顶犹如光带的银河。


    “走了!”陈真喊道,“还看什么!不动明王!把你身上的光收一收!否则明天又上头条了。黑白无常要出来抓鬼了!”


    “你的歌怎么总是放不完?”周宛媛说。


    可达的手机还在放歌,说:“这个是单曲循环。”


    “走吧。”项诚侧头看迟小多,笑了笑。


    迟小多在那一刻有种错觉,感觉项诚仿佛会低头下来,吻自己,然而项诚没有,只是带着他飞下奉天殿顶,跃向陈真的车,直接沉了进去,落在后座。


    “还有一些没追上去的。”迟小多扒着后座朝外看,问,“怎么办呢?”


    “传说会被黑白无常抓回去。”项诚答道。


    “他俩在车后?”陈真看了眼后视镜,项诚收了光,已恢复淡淡的灵魂身体,一片模糊的轮廓。


    “在。”可达答道。


    “有些能避过黑白无常的。”项诚又解释道,“就会在人间游荡,但因为生的气息太强了,所以鬼魂会慢慢地失去力量,伴随着记忆,也一点一点地没有了。”


    “能找回来吗?”迟小多问。


    “不能。”项诚答道。


    迟小多说:“那会变成什么样?”


    “孤魂野鬼。”项诚答道:“最后彻底消失……”


    话音落,迟小多感觉到项诚的手在摸自己的头发,接着他慢慢睁开双眼,发现已经回到了身体里,项诚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记得?”项诚问。


    迟小多脑袋有点不太清醒,摇摇头。


    天边现出破晓时的白色,迟小多竭力回忆,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事情大概还记得起来,然而所有的细节、景象都已变得模糊不清。


    只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非常宏大的战斗,而且既刺激又好玩,要不是屋顶破了,迟小多都无法确认到底是做梦成了鬼魂,还是一只鬼魂做梦成了自己。


    周围守着几个驱魔师,看到他们醒了,马上给陈真打电话。


    思归站在窗台上,安静地注视着项诚,而迟小多与项诚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天蒙蒙亮,路边清洁工刚开始清扫街道,晨风卷起灰纸飞扬而过。


    项诚和迟小多上了车,陈真与可达、周宛媛三人都面有倦色。


    “嗯,是的。”周宛媛在打电话,朝电话里说,“和你的猜测一样,就是他。已经有证据了。”


    “先把小多送回家去吧。”陈真说,“项诚,你别去协会了。”


    “你们三个能摆平?”项诚说,“万一狗急跳墙,先下手对付你怎么办?”


    陈真没有说话。


    “我觉得最该回去的是我,我妆都花了好吗。”周宛媛说。


    “严飞不会等你的。”陈真说,“老子忍他太久了,或者你想回去睡也行。”


    车停在十字路口,迟小多说:“要么我先回去?你们去办事,要抓严飞吗?”


    周宛媛说:“放你回去当人质么?万一严飞先把你抓了怎么办。”


    迟小多说:“不会吧,他又不知道我住在哪。”


    “大家在一起。”陈真说,“比较安全,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可达打了个呵欠:“危险?陈主任早就布置好了吧。”


    “要找周老师帮忙。”陈真答道,“宛媛,你爸爸什么时候来?”


    周宛媛答道:“他现在从石景山出发,让你准备动手。”


    第40章 复习


    陈真嗯了声,说:“昨天晚上就已经布置了,现在落魂钟还在我手里,咱们现在不用怕严飞。说老实话,我之前最怕的不是严飞,也不是乩仙的摄魂力,是怕它不理咱们。”


    陈真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后来我想了很久,才明白项诚你的意思,像乩仙这种以鬼力为生的,必然对落魂钟有着强烈的贪欲,所以就算预知了未来,那天晚上也一定会过来……”


    项诚说:“陈真,你说得太多了,得意忘形会招致祸事。”


    “等等。”周宛媛嘴角抽搐,说,“你们在说什么?”


    可达:“……”


    迟小多:“???”


    陈真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项诚眉毛一扬,看了眼迟小多。


    迟小多茫然看着项诚,说:“什么?什么意思。”


    项诚笑笑,摇摇头,一巴掌轻轻拍在迟小多肩上,把他搂过来,说:“睡一会。”


    “你俩好可怕。”周宛媛说,“陈主任,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时候商量好的?”


    “没有商量。”陈真眉毛动了动,从后视镜里看着道,“项诚,你这种人才难找,愿意来驱委上班么?我保证没有人会冲撞你。”


    项诚没说话,戴着耳机,显然不想理陈真。


    迟小多睁开眼,看着阳光下眯着眼睛的项诚,唯一的念头就是抱着他亲上一口。项诚眼睛睁开,瞥迟小多,摘下一个耳机分给他。


    里面下了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拿上。”陈真朝迟小多说,让他抱着符文布包裹的智慧剑出去。


    灵境胡同驱委总部还没上班,电梯开门,里面出现了一个五十来岁身穿西服的男人。


    “周老师。”陈真马上道。


    “爸。”周宛媛说。


    迟小多看到那男人胸前挂着工作卡,上面姓名是周茂国。


    “进来吧。”那男人刷了卡,先去十二层。


    “叮。”


    “驱委监察部。”女声报了楼层。


    “严飞今天不一定会来。”周茂国说:“如果来了,你们不能惊动太多人,一定要在正式上班前把他抓到。”


    “他会来。”陈真说:“他赌我不敢在今天对他下手,会比我来得更早。”


    周茂国说:“我看看证据,必须先斩后奏,时间不允许再走流程了,一走流程,他就会马上知道。格根托如勒可达,通知前台派车。用外勤部权限关闭所有对外通道,只留统战部楼层,法阵流向转移到第七层。”


    可达在十二层出了电梯。


    “陈真、宛媛。”周茂国划了第二次卡,说:“开监察部的车,出去以后,往严飞的家开。你俩半路想办法下车,再坐地铁回来,九点上班,八点半以前必须回到办公大楼。”


    “驱委监察部。”楼层报音响起。


    “你们呢?”周宛媛道。


    周茂国答道:“拿着这个,路上小心。”


    周茂国掏出一个沙漏,交给周宛媛,示意现在就去办。


    陈真与周宛媛出电梯,周茂国划了第三次卡。


    “我觉得严飞一定有提防。”迟小多抬头朝项诚说。


    周茂国虽然已经五十来岁了,但身材笔挺,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手指间旋转电梯卡,似乎在思考,短暂的沉默后,周茂国说:“直觉?”


    周茂国看了迟小多一眼,视线转移到项诚的脸上,说:“你是项诚实。”


    “是。”项诚答道。


    “记得我么?”周茂国说。


    那一刻,迟小多感觉到电梯里有种危险的气氛。


    “不记得。”项诚说:“当年太小了。”


    周茂国把电梯卡在感应器上一划,说:“智慧剑必须还回去。”


    “还吧。”项诚说。


    周茂国又说:“走个形式,这件法宝对你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谢谢。”项诚答道。


    “不客气,物归原主。”周茂国又说:“你必须协助我,你负责守护二楼通道,严飞会从那里进来,三楼有朱砂,去调一碟朱砂,在所有的门上画不动如山印,画完以后在大厅等我。”


    “七楼。”电梯女声道:“组织部专用,对外通道及会议室。”


    “里面有监控。”周茂国从包里掏出一包中华,交给项诚,项诚接过,看了迟小多一眼,周茂国说:“我会保护你的朋友。”


    项诚点点头。


    迟小多不禁有点紧张,周茂国最后一次划了卡,电梯下楼。


    “我们有多少人?”迟小多问。


    “只有我们这六个人。”周茂国答道。


    迟小多心里咚咚跳,周茂国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中年男人两鬓花白,浓眉大眼,虽然已经老了,脸上带着些许岁月刻下的皱纹,看得出年轻的时候非常英俊,周宛媛也正是因为长得像父亲,才这么漂亮。


    “迟小多。”迟小多答道。


    “准备考驱魔师?”周茂国说。


    迟小多摇摇头,说:“我没有法力。”


    “没有法力也可以考驱魔师执照。”周茂国淡淡道。


    “我想考个降妖设备师。”


    “不错,复习了?”


    “嗯……看了一部分。”迟小多觉得周茂国虽然不苟言笑,相处起来却非常舒服。


    “宛媛平时承蒙你们这些朋友关照。”周茂国又说。


    “是她在关照我。”迟小多笑着说:“我们现在去哪里?”


    “库房。”周茂国说:“记得今天的事,不要朝任何人提起,任何人问你三生布里包的什么,你都回答‘不知道’,没有解开也没有看到过。”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地下层。


    周茂国与迟小多出电梯,换乘另一个电梯。


    “周老师,早上好。”


    电梯内部射出红外光,开始扫描二人。


    “早上好。”周茂国答道:“我去库房。”


    “好久不见。”电脑的声音说:“距离您上一次进入驱委,已经有六年了,您的通行权限将在最近过期,提醒您记得及时补办。”


    周茂国没有回答,与迟小多不断下降,过了足足一分钟,在地底停下。


    面前是一个门,周茂国站定,射线扫描他的瞳孔,开启大门。


    第二道门是消毒间,第三道铁门旋转,开启。


    “请在门前等候。”机器人声音说。


    接着他们通过了一条到处贴着符的通道,脚底下是荡漾的黑水,两人从铁桥上走过去。


    迟小多忍不住看了水潭一眼。


    “化妖水。”周茂国说。


    迟小多点点头,最后面前是一排保险柜,周茂国仰头看,所有的柜门都关着。


    “看看编号。”周茂国说:“黄布上有。”


    迟小多把它交给周茂国,周茂国却道:“你拿着,我不能碰它,避免留下指纹,你没有关系,你不是本部工作人员。”


    迟小多找到了一个很小的编号,说:“B16。”


    “东西抱好。”周茂国说,继而平抬一只手,迟小多感觉到一股力量托着自己飞了起来,缓缓上升,来到B16保险柜前,周茂国另一只手在柜门前按了几下。


    “高级法宝柜,B16,请输入调阅密码。”


    “清空历史记录,密码初始化。”周茂国答道。


    “权限。”


    “最高执行权限,驱委组织部长周茂国。”


    “权限通过,请设置新的密码。”


    柜门弹开,迟小多把法器放了进去,保险柜门关上。


    周茂国如释重负,说:“好了。”


    迟小多和周茂国回到七楼,进入组织部会议室大厅,周茂国进去,关上了所有的门,项诚一手提着毛笔,另一手拿着瓷盘,在门上蘸着朱砂画了奇异的符号。


    周茂国每经过一道门,便用手一拍门把,门上的朱砂亮起光。


    最后他进入了会议室,会议室中央空空荡荡,只有一台三角钢琴,墙上挂着钟,八点过十分。


    周茂国长吁一口气,坐到钢琴前,翻了翻乐谱。


    “项诚实。”周茂国说:“请你在严飞抵达后,关上连通外界的法阵。”


    项诚点了点头。


    “那么。”周茂国说:“现在就等吧。”


    周茂国放在钢琴上的手机响起,可达打来电话。


    “严飞打电话来了。”可达说:“问监察部是不是出了车,要求调阅用车记录,我把记录发给他了。”


    “很好。”周茂国说:“到七楼汇合,准备瓮中捉鳖。”


    陈真看了眼表,开车上立交桥。


    “我们在下一个路口下车。”陈真说:“直接进地铁。”


    周宛媛拿着化妆镜补妆,说:“陈主任,你不做一点什么准备吗?我爸才告诉你路上小心的,我看你根本就一点也不小心。”


    陈真说:“你不是已经有准备了么?”


    周宛媛白了陈真一眼,把周茂国给她的沙漏拿出来,放在车前。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泥头车从侧旁拐弯冲来,陈真喝道:“刹车!”


    周宛媛一手前探,把沙漏调了个转。


    第一颗沙通过瓶颈口的瞬间,世界倏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时间的流动登时变得缓慢无比,泥头车刹那一顿,以一个飘移的动作横挪过来。周宛媛和陈真各自开车门跃下车,陈真从包里掏出一个草扎的人,朝车里一扔,两人飞奔翻过立交桥护栏,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桥去。


    人群定格,以缓慢的速度迈步,一滴水从高处花盆落下,凝固在半空。


    陈真与周宛媛跑到地铁站前,不住喘气,周宛媛拉着他下去,尖锐的声响犹如汽笛一般贯穿了站内,两人在最后一刻挤上了地铁。


    沙漏中,最后一粒沙落下。


    “滴……”


    站台门与车门先后关上,地铁轰隆隆开走。


    立交桥上,草人胸前的符文亮起,变幻成人型,商务车被泥头车一挤,砰地夹在护栏与泥头车前,成为一摊废铁,里面迸射出鲜血。


    八点二十八。


    严飞摘下墨镜,快步上了一家咖啡馆二楼,对着楼道里的镜子整理领带,深吸一口气,接了个电话。


    “找到一个瓶子。”电话那边的人说。


    “把瓶子带过来。”严飞低声说:“我在执行部等你。”


    严飞走到咖啡馆二楼的钢琴前,坐下。


    组织部会议室里,周茂国抬眼瞥向墙上看的钟,左手顺着钢琴键摸过去,摸到其中的一个键。


    咖啡馆里,严飞按下第一个键,弹出一段乐曲。


    同一秒内,周茂国身周泛起白色的光芒,仿佛在感应着那边的乐曲旋律,速度飞快,弹出了贝多芬的“悲怆奏鸣”,一开了个头,便顺水行舟地连贯下去。咖啡馆与组织部,两段旋律同时奏响,形成了奏鸣!


    会议室内一下现出咖啡馆四面环绕书架的场景,一会又现出会议室中空旷的四壁,周茂国两手一按琴键,轰然震响,光线从四面八方射来,交织出严飞的身形。


    钢琴乐停,严飞愕然站在会议室中央。


    严飞:“……”


    周茂国抬眼,冷冷道:“严飞,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严飞下意识地转身就跑,会议室内四扇门同时发出强光,严飞大喊一声,被弹射得飞起。


    “听我说!”严飞吼道:“我交代!全部交代!”


    项诚手执降魔杵,走向严飞,严飞从地上踉跄起身,说:“老师,不要动手,我有苦衷……”


    “把法宝放在地上。”周茂国说。


    严飞猛然撞向项诚,项诚飞身后跃,在空中展开双臂回旋,继而拖过降魔杵一抽,严飞撞上降魔杵,被抽得吐血。摔向会议室角落,继而在长桌上猛力一蹬,双手护着头,撞破七楼会议室的大玻璃窗,哗啦一声摔了下去!


    项诚与迟小多同时色变,跑向玻璃窗前,周茂国却坐到钢琴前。


    “在这里等!”项诚说,继而一脚踏上玻璃窗,也跳了下去!


    严飞身在半空,西装呼啦啦飞起,犹如炮弹一般坠向空旷的广场,变戏法般抖出一串纸飞机,纸飞机在空中回旋,严飞一脚踏上,绕着圈飞向广场。


    然而项诚速度却比他更快,一脚踹上严飞背脊,把他从纸飞机上踹了下去!


    周茂国按下琴键,钢琴震响,刹那间驱委广场上的喷泉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条水龙在交响曲般震撼的乐音中幻化出身形,咆哮着扑向严飞。项诚落在水龙背上,安然落地,严飞穿过水柱,踉跄起身就跑。


    瞬间四面八方扑来白色的飞鸽,抖开遮天的双翼,项诚踏在水龙的背上,短短数秒截住了严飞,在他逃出灵境胡同的最后一刻,再次和身旋转,冲上,一脚揣在他的腰间,严飞整个人飞射出去,摔了个五体投地。


    白色闪光的飞鸽幻化出一人高的守护兽身形,密密麻麻地掩上,将严飞按住,可达从大楼内冲出,陈真与周宛媛从外面冲进来,项诚抖开缚妖索,将严飞结结实实地捆住。


    周茂国的钢琴声一收,早八点半,盛夏的炽烈阳光照向大楼,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头晕目眩。


    早上十点。


    组织部开会,周茂国开始兴师问罪了,迟小多和项诚在隔壁办公室等。他俩昨夜变鬼一宿,倒是不困,可达在沙发上靠着,睡得打呼噜。


    “我把智慧剑还回去了。”迟小多小声说:“不过我记得在哪个柜子里,下次有机会偷回来。”


    “嘘。”项诚摆摆手,说:“已经拿到了。”


    “是吗?”迟小多心里一动。


    项诚答道:“你放回去的只是玄铁剑身,智慧剑本体,已经被我取到了,就像降魔杵一样,能附着在任何武器上。”


    迟小多点点头,放心了。


    项诚舒了口长气,看着迟小多,像是有话想说,却又一时说不出口。


    迟小多:“?”


    项诚的脸红了,摇摇头,说:“没什么。”


    “什么什么?”迟小多道:“快说啊!”


    “没什么。”项诚笑着说:“真没什么。”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迟小多。”一名办事员朝他招手。


    迟小多进去会议室里,被一群领导问话,这次的排场要大得多,整个会议室里有十来个人,严飞身上换了铁链捆着,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地面。


    迟小多注意到了那位“老佛爷”,她的眼睛是红的,显然哭过。


    思归站在迟小多的左手侧,把头埋在翅膀里,迟小多稍微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思归会代替项诚来旁听?


    他伸出手,拢了下思归,思归便顺势钻到他的怀里。


    迟小多交代了整个经过,一名领导问:“法器是什么?”


    “我不知道。”迟小多看了眼正在喝茶的周茂国,说:“没打开过。”


    “你以前认识严飞?”另外一个年轻的女性问。


    “不认识。”迟小多摇摇头。


    投影上现出周茂国与迟小多进入地下库房的一幕。


    “你看清楚。”林语柔部长问:“这是你,是不是?”


    “是的。”迟小多说:“周老师让我下去,陪他还东西。”


    “你没有失去任何关于这段事件里的记忆。”林语柔又问:“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不知道三生布里包的法器是什么,也没有打开看过,是吗?”


    “是的。”迟小多点头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我没有看过。”


    领导们都没有说话,林语柔叹了口气。


    迟小多有点奇怪,严飞把智慧剑带了出来,难道他不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的吗?笔仙和碟仙也没有告诉过他?一瞬间他明白了,周茂国在所有人调查法器之前,就把它放回了原位。而库房里的保险柜,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也不能再取出来检查。


    “在这坐一会。”先前见过面的王局长朝周宛媛说:“宛媛,你给他倒点茶。”


    领导们开始中场休息,只有林语柔定定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被她的阴阳眼看得心里发毛,记得陈真提起过,严飞是她的玄孙,不禁又有点后怕。如果她就是幕后大BOSS,那会回来找他们报仇吗?


    严飞始终沉默,片刻后,一名男人过来,说:“检测过了,是同一件法器,没有被换掉。”


    男人把钥匙扣上的U盘插在电脑上,上面是一个视频,视频开始播放,拍摄人坐在梯子上,面前是B16保险柜的柜门,似乎是用一种什么特别的手段,来透过柜门鉴定藏品的真伪。


    柜门现出明亮的花纹。


    “你可以走了。”林语柔说。


    迟小多吁了口气,出来以后,项诚问:“没逼问你什么吧。”


    “没有。”迟小多促狭地朝项诚笑了笑。


    片刻后,外面响起交谈,领导们散场,周宛媛进来,踢了可达一脚,可达惊醒。陈真敲敲门,进来在沙发上坐下。


    “这几天里,辛苦大家了。”陈真整理手头的资料,说:“乩仙案已经结案,严飞被收押,还有后续问题需要审讯,这部分是保密资料,不能朝各位详细说。”


    可达打了个呵欠,拿了资料,迟小多与项诚各取一份,项诚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说:“还有后续?”


    “也许。”陈真说:“不过抓出了严飞,对我们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从今年四月份就开始,持续的案子。”周宛媛说。


    迟小多看了详细的案情记录,足有七八页,乩仙从四月份潜伏在京城,持续了一个季度,期间一直在与严飞作交易,至于严飞是如何与他们牵连在一起的,还没有经过审问,无法交代。


    五月份,乩仙为了得到一件被回收到驱委的法器,擅自取走了多名学生的魂魄收归己用,以判断出法器的具体位置,同时与严飞达成交易内容,严飞为乩仙偷出法器,两名乩仙为严飞判断不久后的未来。严飞根据未来的情况,注册资格证出题,以及驱委人事变动,来安插自己的人手。


    “为什么要……”迟小多茫然道:“要这件法器呢?”


    “这就是此案中最大的疑点。”陈真说:“根据严飞的交代,他不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唯一接触过它的,只有你。”


    陈真眉毛微微一动,看着迟小多,迟小多知道可达也是知道的,现在知道里头是智慧剑的,就只有自己,项诚与可达。


    “你觉得周老师知道么?”项诚问。


    陈真耸耸肩。


    迟小多接着朝下看,里面是结案人陈真的总结陈词,在办案过程中,周茂国感应到了一股鬼力对本次考试的干涉……迟小多登时瞠目结舌,心想周宛媛的老爸真恐怖,连这个都能感觉到吗?


    “你爸是做什么的?”项诚说。


    “乐艺法阵老师。”周宛媛说:“陈主任,严飞,都曾经是他的学生。是他发明的乐音传递法,但凡有声音的法器,都归我们家研究。”


    “落魂钟也是周老师点了头才借出来的。”陈真说:“在整个过程里,我们利用乩仙只能探知‘表层’,包括现实世界,与声音,画面;无法深入人的内心这一个特点,与项诚达成了默契。”


    “利用落魂钟勾起碟仙对魂魄力量的贪欲,将计就计,把碟仙请过来,再发动落魂钟,把你们送到他的身边去,再用魂力追踪,鬼节将他和严飞一网打尽。”


    “碟仙死了吗?”迟小多问:“消散了吗?那如果消散的话,世界上不就再也请不到碟仙了?”


    “扶乩的力量是一种灵的聚合。”陈真说:“它不是唯一的,只是这两只‘魔’活得最久,力量也更强大而已。你现在要请个碟仙,还是能请到的,只不过是另一种为了吞噬鬼魂而愿意与你交易的魔,只要有意图窥探未来的人心,乩仙就会一直伴随人类而存在。”


    “所以……就是这样。”陈真说:“结案报告看完了还给我,不能流传出去的。”


    陈真收走了结案报告,周宛媛说:“等等,说好的加分呢?”


    “什么加分?”陈真说。


    可达、周宛媛和迟小多,一起深吸一口气。


    可达;“你骗人!”


    迟小多吼道:“说好一注给加分的!”


    “我没有说过。”陈真淡定地说:“谁说过找谁去。”


    周宛媛惨叫道:“老娘忙活这大半天就是为了那十五分!你给我说不能加分?”


    项诚漠然地看着他们。


    迟小多:“就是啊——等等,你们也考一注?”


    可达答道:“当然考啊,不然谁陪他消遣,陈主任,你这样不厚道……”


    陈真说:“我也考,今年改革试行第一年,大家都要考,加不加分,很重要吗?大家都加,不就等于没加了?为了世界和平嘛。”


    “过来。”项诚朝迟小多招手,说:“别靠陈真太近。”


    “去你的世界和平!”可达愤怒地说。


    “谁和你‘大家都加’!”周宛媛怒道:“陈真!你给我站住!我知道你想摸离婚花粉。你给我掏出来试试看?!”


    陈真伸进口袋里的手只得又掏了出来,说:“下周三我生日,请大家吃饭,去可达家做饭吃,如何?”


    周宛媛:“你……陈主任!你太恶毒了!不加分也就算了,还让老娘给你送生日礼物啊!”


    “我也没有办法。”陈真说:“不如找你爸去?”


    迟小多反而同情起陈真了,说:“好了好了,大家靠自己吧。”


    “靠自己?”周宛媛说:“不定项选择题你给我做啊!体谅一下学渣的脑回路好吗?”


    陈真举手示意投降,说:“大家回去好好复习。”


    “哎——”可达两眼冒星星,说:“我估计今年又要在实践挂掉了,妈的这编制哪年才能到手啊!”


    驱委当天结案,没有惊动任何人。九月一号就要考试了,迟小多和项诚去参加了学生的葬礼,回到家后,开始紧张地复习。


    迟小多心想,要不然也不要顾及什么面子与倒追的问题了,等考完了以后就朝项诚表白吧……


    可达却还记得和迟小多约好的事,三不五时发微信来骚扰,问要假装谈恋爱吗。迟小多忙答道不要了不要了……别干扰他复习,万一考砸就死定了。根据可达从周宛媛的爸处打听到的,这次考试还是有点难的。


    答题卡占三十分,分析题占三十分,一共六十分,实践占四十分。


    以前就算考过资格证的,今年也要重新考试评级,最后从所有参考驱魔师里进行筛选,根据分数来分一级与二级。当然这是第一年的试行规定,毕竟需要报考的人太多了。


    明年一级和二级就会分开。


    至于实践是什么鬼,连内容也没有提,只让大家复习备考。


    相比之下,迟小多偷偷拿到的降妖设备师资格就不难,只有笔试和面试两个环节。笔试三十分答题卡三十分分析,四十分面试。


    项诚背书背得头昏脑涨,每天都在想考试的事。


    迟小多则借了个可达的笔记本,吃着零食,躺在床上,不时百度些灵异神怪,顺便更新自己的词条,本子已快写不下了,迟小多在考虑要不要买个电子记录本,可是电子本又怕摔。他在本子上画了一只漫画版的萌化巴蛇,又画了点项诚的速写,拉出个箭头,写着“不动明王”很厉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