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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烧烤小弟

作者:麦乐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炭火上冒出的白烟包围了孟至。她往远处移开几步,背靠在烧烤店的外墙上。长款T恤遮到大腿,刚好露出短裤的一个边,两条结实的长腿和墙面形成夹角。她对方铭说:“小方老板,给我来十串牛肉,十串……”


    “我记着呢,”方铭把烤好的肉串放进铁盘中,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姐姐,你一人吃三十串啊?”


    “我白天没怎么好好吃饭,就指着这一顿呢。”孟至一脸舍我其谁的表情,“你呢,今天吃了几顿?”她怀疑小方忙着打工,根本没有吃东西。


    小方尚未回答,一位花臂大哥急急忙忙地从店里走出来,扎着两手,前后摆臂,一路小跑到烤架前,客气地说:“费心了,兄弟,你坐着去吧。”看来是上下级关系处得非常好,竟像亲兄热弟一般。


    方铭走向上风口,走了几步,回头对孟至抿嘴一笑:“还不来吗?”


    孟至大步穿过烟雾,跟着他来到桌边。想不到他带头落座,气定神闲,还对紧随而来的花臂大哥报了菜名,除了孟至点的三十串之外又加了若干。


    大哥转身离去之前,方铭特意叮嘱:“麻烦别放太重的调料,我喜欢清淡一点的。”他竟对顶头上司摆出了消费者的态度,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孟至在一边看着,差点问他,喜欢清淡还来吃烧烤?


    等到花臂大哥走出视野,孟至挪着板凳,凑到他胳膊旁边,压低声音问道:“工作时间吃东西,能行吗?”


    “没事的,”方铭微微低头,睫毛轻颤,“我今天也没有怎么吃东西,好饿啊。”


    孟至心里涌现出一种强烈的同情和怜惜,她突然觉得小方可能是为了节约开支,才一天只吃一顿饭。


    她压低嗓音,匪气十足地说:“管他呢!你吃吧。老板要是说你的话,我帮你顶着。”她担心小方知道这顿是她请以后,就不好意思多加菜了,所以她先没说这顿算她的。


    不多时,老板端着属于他们的铁盘出现了,铁盘里码得像一座山,都上尖了。


    方铭启开汽水瓶,放到孟至面前,替她插好吸管。接着又垫着纸巾拈起牛肉串,连同缠在竹签上的纸巾一起,交到孟至手里:“小心油。”


    孟至接到手中,二话不说,把红色的长发甩到脑后,沉浸地品尝着滋滋冒油的肉块。


    等她吃完一串,又喝了半瓶汽水,才发现方铭面前已经堆了一把竹签。这小子不声不响地席卷了铁盘里的半座山,看来是真饿了。


    见孟至吃完了一串,方铭又换了一块新的纸巾,拈起下一串递给她。孟至一手接过来,另一手拿起一串,反送到他的手中。两人吃出了一种推杯换盏的感觉。


    很快,桌上堆起了用过的纸巾。方铭从邻桌拿来一张宣传单,歪着头问孟至:“你会折纸盒吗?我自己在家的时候,经常折个纸盒来装垃圾。”


    孟至故意说:“不会哎。”


    他把纸举到孟至眼前,一下一下翻折着,一只敞口的盒子诞生于他的手掌中。孟至却说:“没看懂哎。”


    方铭笑了,轻轻拆开纸盒,重新慢速折了一遍。


    孟至说:“其实我在逗你,我会折。”


    他把桌上的废纸捡到纸盒里,低声说:“又逗我。”


    夏末秋初的晚风吹来,凉得像水一样。天空彻底暗了下来,穹顶变成了深蓝色,街道上的人就像走在水族馆的拱形水箱下。方铭安静地注视着孟至,她那张偏窄长的鹅蛋脸上带着明亮的微笑,苍白的脸颊因为撸串而泛起血色。周围的喧嚣声浪仿佛离他们越来越远。


    孟至知道方铭在看着自己,她又喝了几口汽水,对他一扬下巴:“小方,以后我罩着你吧!”


    “怎么罩?”方铭换上一副好奇的神情,微微偏着头,眉眼之间流露出俊秀的笑意。


    “你看啊,我在老家其实没什么朋友了,都不知道这些年新修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该去哪玩。”孟至举着肉串,用托付重任的眼神看向小方,“以后我听说哪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就带上你。你要是知道哪里好玩,也带上我。”


    “那就这么定了。”方铭顺从地说。


    孟至想起今晚的家具,关心地问道:“那些旧家具都运到回收站了吧?顺利吗?”


    “顺利的,其实是运到我……我们的一个工作室。”方铭低头一笑。她以为这是垃圾回收工作室的意思,而他或许还是垃圾站主理人,是他众多零工身份中的一个。


    于是她没有多问,只是又递给他几根肉串:“你也不要太累了。我看今晚这个烤串老板就挺好的,你中途坐下吃饭,他也没催你干活。”她怀疑他也是花臂大哥的小舅子。


    方铭说:“他不会催我的。”顿了顿,他又说:“我来的时候就坐在炉子旁边那桌,有两串好像要糊了,我就过去给翻了个面。”


    “啊?”孟至茫然地问,“你到底是顾客还是店员?”


    他看起来比孟至更加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旁边人都在催我上菜,我就接着烤起来了……”


    孟至眉毛跳动,笑容中逐渐腾起了杀意,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取了泛滥的同情心。而披着羊皮的小方,始终愉快地微笑着,仿佛一位坐在樱花树下拍写真的漫撕男,与白烟笼罩的烧烤摊分处两个图层。


    夜色转为蓝黑时,两人面前的铁盘终于空了。方铭习惯性地用纸巾来回擦拭着桌面,在孟至看来完全是风流倜傥中流露着成熟而居家的气息。她笑嘻嘻地说:“你很爱干净啊,小方。“


    小方羞涩一笑,起身喊花臂大哥结账。


    孟至立刻合身扑上去,像战士一样奋不顾身:“我来我来,说好了我请的。”她用一只手挡开扫码器,另一只手往外拽他的手机,整个人差点挂在他身上。


    方铭一手抓住她的两只手,缓缓按下,同时用另一只手付款。和夜风相比,他的手掌格外温热。


    他垂眼看着扫码器,冰凉地问:“为什么要让你请?”付款成功,他慢慢松开孟至的手。


    孟至平时不喜欢欠人情,这下却连续欠了两次,她既没有支付家具清运费用,又让打零工的人请自己吃饭。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欺压小孩的街霸,于是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正好你带我逛逛。


    “好的,我会找你的。”方铭举起手机,“你的真名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我想备注一下。”


    “可以啊,我给你打出来。”孟至伸头去看他的屏幕,“我现在叫什么?我都忘了。”


    孟至的微信名片显示,她此前一直叫:A吉赛尔1303696××××AYA寿险。


    她伸出一根手指,一指禅点来点去,直接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打名字。


    方铭低头看着,冷不丁问道:“这个吉赛尔,是你另一个名字吗?可以叫吗?”


    孟至警告他:“别叫。”然后挥手转身,走向自己的公寓。


    东方的月亮越升越高,之前那种惆怅落寞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大风迎面吹来,孟至微微张开双臂,就像穿行在江浪里,又觉得自己在和一阵风拥抱。


    但很快,文艺电影般的桥段戛然而止,孟至突然驻足不前。


    一只巨型恶犬站在道路中央,呲牙咧嘴地向四周扫视,仿佛在用眼睛发射子弹。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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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十分邪恶,似乎已经饿到走投无路,将要不择手段。那不像是狗的眼神,而像是一个恶毒的人的眼神封印在狗脸上。


    这时已经是深夜,这段街道几乎没有行人。孟至张着手站在原地,和狗紧张对视,两腿还维持着一前一后迈步的姿势,看起来非常搞笑。


    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她担心这只狂犬像森林里的黑熊一样,一旦看到她转身逃窜,就会冲上来撕咬她。她的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被风一吹,浑身直打哆嗦。


    在这紧张刺激的时刻,她听见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转头一看,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野狗,可能是被人遗弃的,饿得发疯了。”


    孟至急忙往她身边靠了靠,她也往孟至身边靠拢过来,两人都胆战心惊。孟至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不够勇敢,就壮着胆子说:“没事,咱们绕过去。”她绕到那个女孩的另一侧,企图用自己掩护着她。


    那个女孩却拉住孟至的手臂,把她带到自己身后。孟至不想躲在人家后面,于是两人手拉着手,像螃蟹一样横着走,始终正面朝向狂犬。


    走到近前,两人拼命贴着人行道边缘的铁栏杆,都想离狗越远越好。她们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从一个对视里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准备随时翻过栏杆去逃活命。


    然而那只狗恶毒地注视着她们,忽然一扭身就跑了。狗身几个高低纵跃,跨过灌木丛和栅栏,消失在夜幕和树林中。


    等到再也听不见狗蹄声,孟至长吁一口气,差点坐到铁栏杆上。那个女孩打了个摆子,拉着她说:“快走吧!到前面那条街,人就多了。”


    两人已经出了一手的汗,但谁也没松开手。她们互相拽着,拔足狂奔,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下一个街区,直到看见一家挨一家的店铺,才放慢脚步。


    孟至转头看着她,发现她长着桃心形状的脸,大眼薄唇,下巴尖尖。孟至感到心旷神怡,露出了迷幻的笑容,在心里叫她水冰月。


    水冰月也对孟至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让人想起童年看过的少女漫。两人抬起拉在一起的手,乱晃几下,象征着握手。


    水冰月指着路边说:“我想吃点东西压压惊。”说完,她双腿打晃,迈步走进小卖店,拿了一根雪糕,一口气吃完。而后双手撑着冰柜,数次深呼吸,又选了一根,还是一口气吃完。


    整个过程,水冰月一言不发,脸色凝重。


    孟至感慨地说:“看来你是真紧张了。”


    水冰月指着孟至手里的汽水说:“你也挺猛呀。”孟至一只手拎着一个空瓶,正在仰头灌第二瓶,瓶子里的汽水都出漩涡了。


    等到两人不再筛糠般地发抖后,孟至问:“你是在这附近的大学念书呀?”


    她却说:“哪呀,我都工作十几年了。”


    “噢,我还以为你是学生。”孟至咬着新买的烤肠说,“我在南方工作过三年,最近回老家了。”


    水冰月说:“那我比你大了快十岁。”她似乎担心孟至会为年龄差而吃惊,但孟至在回味烤肠的淀粉味,看起来就像在睁着眼睛睡觉。无论别人和孟至说多么惊人的事情,她的反应都十分平静。


    头七这天的末尾,孟至的运气逐渐好转,仿佛接到纸钱的姥姥在保佑着她。她终于在老家有了朋友,他们一个是归她罩着的小方,另一个是活人版水冰月,真名叫做舒克和贝塔的舒贝。


    她领悟到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她的朋友,上至公园里的歌唱大爷,下至邻居家的开裆裤小孩,不论他们相差十岁还是五十岁,不论各自学历是初中还是院士。她觉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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