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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他一定是疯了

作者:刚刚老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马蒂尔达夫人也算长见识了!


    从范里安先生办公室出来,玛蒂尔达夫人脚步不停,径直走向等候在外的家族马车。


    车夫早已放下脚踏,恭敬地站在一旁。她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猛地转过身,奇怪的目光依次扫过埃莉诺、安妮和米芙,最终定格在埃莉诺脸上。


    「五百美元!」她努力压制住声量,但依然尖锐,「你们就做了个传话的中间人,就敢向查尔斯·范里安开口要五百美元!而他,」她扭动着脖子,好像被奇怪的东西附生了,「查尔斯居然答应了!他一定是疯了,被你们那些彩色的图表和可怕的描述冲昏了头!」


    埃莉诺微微抿唇,试图保持镇定。「姑妈,我们提供的不仅仅是传话,是完整的分析和……」


    「分析?」玛蒂尔达夫人打断她,嘴角却勾起一个近乎滑稽的弧度,「我看着查尔斯的脸,从敷衍到震惊,再到最后不得不把你们当成平等的对手来谈条件。老天爷,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表情。」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彩的光,「看来,我也得重新规划一下我和伊迪丝的养老金来源了。这世界真是变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个惊人的事实消化掉,随后摆了摆手。「罢了。既然到了华尔街,离百老汇的老宅不远,我顺路过去看看。埃莉诺,你跟我一起去。」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又转向米芙和安妮,「你们不用陪着了,自己搭公共马车回去。」


    看着玛蒂尔达夫人和埃莉诺登上马车,车轮辘辘驶远,安妮和米芙同时松了口气。不止玛蒂尔达夫人,她们也没有消化完刚刚的胜利,不过是将内心的激动压制住罢了。


    「我们走回去吧,」望着面前的宽阔街道,安妮提议道,「天气不错,我想走走。」


    米芙没有异议。两人并肩缓步穿行在华尔街的肃穆建筑群间。虽然已是初冬,阳光洒在肩头,仍然带来些许暖意。她们成功了,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五百美元承诺,一切似乎有点顺利得不真实。


    「米芙,那可是五百美元!」


    「嗯!」


    「我们是不是要少了?」


    「噗,安妮!我觉得是很大一笔数字了。」


    两人就这样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前,试图消化着内心翻涌的激动,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


    途径一家针织铺子时,她们被橱窗里陈列的各色毛线吸引,不自觉地驻足了一会儿。米芙还顺手给自己买下了一条柔软的羊毛手套。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安妮的目光被街角墙壁上伸出的一个金属支架牢牢吸引。支架末端垂挂着三颗沉甸甸的金色球体,排列成一个倒三角形状,在灰扑扑的街景中显得格外扎眼。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米芙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立刻辨认出来。「那是典当行的标志。」她见安妮仍注视着那三颗金球,便多解释了一句,「传统的典当行门口都会挂这个,据说是意大利中世纪流传开的。」随即想起安妮的来历,轻声问,「爱尔兰的典当行不用这个标识吗?」


    安妮摇了摇头,目光并未从那些金色圆球上移开,「我不清楚,以前很少关注这些。」


    这个标志她其实是认得的——单并非来自原身那些零碎模糊的记忆,而是在另一个时空,她曾从图书馆借阅的资料里读到过它的渊源。


    米芙见安妮感兴趣的样子,又多介绍了一些自己了解的知识。言谈间,她们依循着车马的节奏,小心地穿过了马路。直到走到马路对面,安妮突然停下脚步。


    然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倏然转身,重新穿过马路,径直朝着那家典当行走去。


    「安妮!」米芙急忙跟上,压低声音,「你要做什么?」


    「我刚好想到,可以当点东西。」安妮的回答异常简洁


    米芙看着她紧绷的侧脸,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沉默地跟着她。


    一推开典当行大门,正面就是一个柜台,像是一堵墙挡在前面。柜台后面,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坐在高脚凳上,正就着窗口的光线擦拭一个小座钟。


    听到铃响,中年人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聚焦在来人身上。


    只见安妮沉着地走到柜台前,从内口袋里拿出一块略显陈旧的银质怀表。她将怀表放在光滑的木制柜台上。


    「日安,小姐。」


    「日安,先生。我想把这块怀表当掉。」她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


    米芙看清那块表时,脸色微微变了。她认得这块表,安妮很珍视它,几乎从不离身。「安妮,」她拉住安妮的手臂,「如果你是担心启动资金,五百元足够我们启动一家成衣店了。没必要当掉这个!」


    中年人拿起怀表,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


    安妮的目光追随着那块表,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在了一起。这不仅是块表,更是通往另一个灵魂记忆的钥匙。冰凉的银壳下,封存着原主安妮与母亲之间所有的温柔与牵绊,是那个早逝女孩在贫寒与孤寂中仅有的的温暖。她继承了这具身体,也一并接过了这份沉重而珍贵的情感。此刻,将它置于这冰冷、陌生的柜台,她感到一种混杂着背叛与解放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她在亲手斩断与过去的最后一丝联系,用这份决绝,为自己,为这个挣脱了过往束缚的全新的“安妮”搏一个未来。


    这很自私,但更是她必须完成的仪式。


    「米芙,谢谢您。」安妮转过头,对米芙露出一个感激的笑,「但我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五百美元上。我计算过,赁一个哪怕最小的临街铺面,押金和首期租金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后续还有布料采购,雇佣至少一位熟练的缝纫女工,可能还需要一位负责接待的店员。再加上初期的宣传……五百美元,最多只够我们支撑半年,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在跟安妮确认后,中年人又打开表盖,检查里面的机芯。


    「再考虑一下……我这里还有些积蓄,如果真的启动资金不足,我可以拿出一部分应急。别忘了,我也是股东。」


    两人说话很小声,甚至刻意离开柜台一段距离。安妮微笑着,对米芙说,「你放心,需要用钱的时候,该你出的那一份,一分也不会少。」


    「只是……我们必须准备更多的钱,应对可能的意外。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这是我的决心,也是我的责任。」


    她看向躺在中年人手中的怀表。再见了,她在心里轻声说,不只是对这块表,也是对那个安妮说。从这一刻起,她要彻底成为她自己了。


    再见了!


    柜台后的中年人终于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安妮。「表是老的,机芯还行。十美元。」


    这个价格低得近乎侮辱。安妮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看着那块表,仿佛在看一个即将逝去的灵魂。


    米芙不再劝阻,只是忧虑地看着安妮侧脸,那上面没有不舍和惋惜,竟是一个释然的微笑。


    安妮清晰地说道:「二十美元。不然我拿走。」


    中年人眯着眼看了看她,又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怀表。「十二美元。最高了。」


    「十五。」


    最终,安妮揣着十五元的钞票和当票,站在典当行外。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安妮目视前方,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米芙耳中。


    「再见了。」


    此刻,她脚步轻盈,挽起米芙的胳膊,向前走去。


    /


    与华尔街仅隔数条街巷,马车在一栋拥有独立庭院的三层砖石宅邸前停下。眼前的建筑满是岁月痕迹,院墙砖石颜色深沉,门廊样式古朴。


    这正是布鲁克家族位于百老汇街的老宅。


    看门人是一位头发花白、背脊微驼的老者,他看清来人后,脸上立刻堆起恭敬而真诚的笑容,快步上前打开铁门。


    「玛蒂尔达小姐!哎呀,盼到您了。」他的声音带着老仆特有的熟稔与感慨,「这老房子,可一直盼着主人们回来看看呢。」


    玛蒂尔达夫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庭院中树冠宽阔高大的红橡树。「老彼得,一切都好?」


    「都好,都好。还想叫我家那小子,过两天去第五大道看望你哩。」老彼得搓着手,眼角的皱纹都带着笑意。


    「家里人都好?」玛蒂尔达对眼前的老人似乎格外温和,语气里没有一贯的高傲。


    老人一边重复着「都好」,一边把人往里面引。她看到了一旁的埃莉诺,好奇地问,「这位年轻的小姐是……」


    玛蒂尔达站在门廊上,「我侄女,埃莉诺……」


    「埃莉诺小姐!您都长这么大了!」老彼得眼见兴奋起来,声音都发颤,「上一回看见您,您还在襁褓里面哩!」


    玛蒂尔达夫人轻轻抬手,打断了老仆人涌动的情绪。「好了,老彼得。我带埃莉诺随便看看,你去忙吧。」


    简单的寒暄过后,玛蒂尔达夫人引着埃莉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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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入主宅。内部空间比她们现在第五大道的居所更为紧凑,但层高惊人,巨大的水晶吊灯上蒙着防尘布,光线透过高窗,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微尘,时光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这一带变化太大了……」玛蒂尔达夫人的声音在空旷的门厅里回响,带着慨叹和显而易见的讽刺,「现在周边新建的那些联排屋,挤满了金融和政治掮客。我真怕哪一天,他们就把墙壁修到我们庭院里面来。」


    她带着埃莉诺缓步穿行。在连接门厅与客厅的过渡区域,墙壁上悬挂着几幅尺寸较小、画风柔和的女性肖像。


    玛蒂尔达夫人驻足于一幅半身像前,画中是一位衣着典雅、眼神沉静的女士。「这位是你的曾祖母,当年纽约最有名的沙龙女主人之一,许多有识之士都曾是她的座上宾。可惜,如今记得她的人不多了。」


    埃莉诺多看了几眼自己的曾祖母,伊迪丝姑妈的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


    她们继续前行,步入主走廊。这里的空间更为轩敞,墙上悬挂着一排男性祖先的全身像,他们面容严肃,身着最正式的服装,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这个家族的权力与荣光。


    玛蒂尔达夫人如数家珍:


    「这位,参与了伊利运河最初的融资,当年多少人都说这是往地里扔钱的蠢事,但他看到了这条河将给纽约带来什么;这位,你的叔祖,在独立战争期间为华盛顿将军提供了大量物资;最尽头那位,他的签名出现在纽约第一家商业银行的章程上……」


    走到书房门口,又指了指书房里一张硕大的红木书桌,「那是你的曾祖父从伦敦运回来的,他在1811年身为市政专员,参与了决定曼哈顿命运的「网格规划」。我们如今能在这些笔直的街道上行走,全赖他当时的远见。」


    她的介绍简洁而有力,勾勒出自己家族与这座城市紧密交织的历史。


    埃莉诺安静地聆听着,目光从一张张威严的男性面孔上滑过。她感受到了历史的重量,感受到了自己家族曾经拥有过的影响力。然而,在这条由成功男性书写的编年史长廊里,她找不到女性的身影。那些曾站在这些男人身后的妻子、女儿、姐妹,她们的故事、她们的智慧、她们的喜怒哀乐,又在哪里?


    女人们,即便曾拥有过沙龙与影响力,最终也如同曾祖母的肖像一样,被安置在通往主舞台的边缘地带,成为那宏大叙事之前,一段优美但无足轻重的序章。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有对家族历史的敬畏,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怅惘。


    「埃莉诺!看好台阶!」玛蒂尔达夫人停在楼梯转角,扬声提醒。


    埃莉诺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就在刚才,她的思想已踏入了一片过去从未涉足的土地。这些想法,对于从前的自己而言,是绝无可能产生的。


    她们走上二楼的走廊,脚步停在一间朝南的卧室门口。玛蒂尔达夫人推开房门,阳光洒在光洁的地板上,房间收拾得整洁,却缺乏人气。她的介绍在这里突兀地停顿了,嘴唇微动,最终只是白眼一翻,重新合上了门。


    埃莉诺立刻明白了——这是她父亲曾经住过的房间。


    玛蒂尔达夫人迅速打开另一扇门,用略显生硬的语调说。「这是伊迪丝以前的房间,」她提起不在场的妹妹,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嘲讽,「伊迪丝!她竟然异想天开,建议我把这里转租出去。仿佛我们布鲁克家的门楣,是可以随意让陌生人触碰的。」


    埃莉诺轻声接话,试图缓和气氛:「伊迪丝姑妈可能只是考虑到实际的维护费用。」


    「实际?」玛蒂尔达夫人轻哼一声,走向一旁的博物架,上面摆放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致物件——中国的瓷器,印度的象牙雕,威尼斯的水晶杯。她随手拿起一个法式鎏金鼻烟盒,动作优雅。「眼光要放远,埃莉诺。真正的底蕴,不在于省下几个看守的工钱,或者多得了几个租赁的收入。这些,」她的指尖划过博物架,「是地图,标记着布鲁克家族的眼界曾抵达何方;是见证,记录了这个家族如何与时代同行;这座宅邸就是一座活着的博物馆。那些靠着几张股票纸一夜起势的新贵,」她唇边掠过一丝讥诮,「他们或许买得起珍宝,却买不来这里流淌的百年时光。」


    「这才是我们与那些人的区别——这才是真正的上层阶级。」


    从前,埃莉诺并不真的了解自己的姑妈,现在,她好像多理解了一点了。


    「埃莉诺?埃莉诺!你干嘛这副表情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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