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安妮抬头看了看天，对身旁沉默的米芙说道，「我们走走？我带你去尝一家好吃的蛋糕。」
米芙有些讶异地看了安妮一眼，刚刚经历那样的割舍，此刻却兴致勃勃地谈论甜点。但她没有多问，只是点头跟上。
安妮凭着记忆，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了切尔西区。在20街街角，她停下了脚步。那家蛋糕店还在，只是门前显得有些冷清。这次她特意留意了下店铺名称，叫「玛丽亚小姐的蛋糕店」。
「这装修风格确实不像是纽约本地人的。」米芙评价道。
「她家的拿破仑蛋糕，口感层次特别丰富！你一定要尝尝。」安妮推荐到。
「这话你可不要让厨师汤姆听见，他肯定会不高兴。」米芙打趣道。
「他又不是专职糕点师，总不能什么都会做吧。哈哈。」
两人说笑间已经推开店门，温暖香甜的气息立即扑面而来，似乎寒意都减轻了大半。
店铺内部比记忆中显得更为空旷。只有两位客人。一位坐在桌边品尝糕点消磨时光，另一位客人正在和女店主模样的人讨论蛋糕定制的事情。也不见之前负责揽客的帮工。靠墙的玻璃陈列柜里，糕点种类不多，昔日作为招牌、被年轻帮工自豪地称为“Mille-feuille”的拿破仑蛋糕，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没了“买二送一”的促销牌子，销售速度显然慢了下来。
「就是它，」安妮指着酥皮金黄的拿破仑蛋糕对米芙说，「上回来，差点被抢光。」
等前一位定制蛋糕的客人离开，两人转向柜台后系着干净围裙的妇人，「您好，请给我们两份拿破仑蛋糕。」
「好的！请稍等。」妇人脸上立刻绽开热情的笑容，带着明显的法国口音。她手脚利落地为她们准备糕点。「二位小姐，是带走，还是在店内食用？」
安妮回身望向窗边，那里摆着铺有蕾丝桌布的小圆桌，洁净的玻璃窗外是纽约冬日里依旧繁忙的街景。这情景让她忽然想起电影「蒂凡尼的早餐」女主角驻足橱窗前的片段。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只不过一个在窗外一个在窗内。
她指着那里，有丝雀跃地说，「我们坐那儿！」
安妮和米芙在窗边小桌坐下。安妮拿起小银叉，轻轻切向蛋糕一角。酥皮应声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中间的卡仕达酱细腻柔滑几乎要流淌出来。她尝了一口，那酥脆与柔滑交织的复杂口感，与她记忆中的味道一般无二。她暗自琢磨，看来蛋糕店生意下滑，还跟天气有关。
米芙也吃着自己的那一份，眼睛微睁，「安妮，纽约这么大，没想到这么好吃的法国糕点店被你发现了。说实在的，法国的东西真是什么都好，连吃食都比我们美国精致讲究。」
这个时期的美国社会对法国风尚的迷恋几乎到了痴狂的地步，连米芙也未能免俗。
「下次，该轮到你带我去一家你推荐的餐馆了。」
「好啊。」米芙欣然应允。她抬起眼，仔细看了看安妮，「我觉得你现在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安妮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摸了摸脸颊。
「不是那些？像是……整个人都舒展开来了。」
她们就像任何一对亲密的姐妹，在这间被糕点气息包裹的温暖店铺里，分享着美食，也分享着私密的想法。
幸好这时候，女店主走了过来。安妮得以回避米芙细腻的洞察。她端来两杯冒着热气的柠檬饮料，放在她们面前：「两位小姐，这是赠饮。请慢慢享用。」
两人谢过，真的开始享受着这片刻的闲暇和惬意，仿若一切烦恼都消失了般。
坐了一会儿，胃里变得暖融融的。安妮悠闲地环顾四周：墙壁贴着淡雅的金百合纹样壁纸，窗框是精致的法式雕花，连吊灯都带着几分洛可可式的繁复。但展示糕点的玻璃柜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大部分货架都空着，胡桃木柜台上也显得空荡荡的。这份宽敞与精致的法式装修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迅速生根。
她放下银叉，看向对面的米芙，目光灼灼。「米芙，」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认真，「如果我们的成衣店，开在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米芙愣住了，下意识地重复：「这里？」她环顾一圈，困惑道，「可……这里是蛋糕店啊？」
「没错，」安妮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我的打算是，我们不单独租赁一整间铺面。那太昂贵，风险也大。我们可以尝试租用这家店里一个闲置的角落，或许只要一面靠墙的位置，加上那扇临街的橱窗。我们先用最小的成本，把店开起来再说。」
「我们一路走来，你也看到了。切尔西区聚集了不少新兴的中产阶级，他们追求生活品质，注重仪表，有不错的消费能力。」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衣着体面的顾客，她盘中的小糕点只吃了一半。她压低声音说，「而且，你看，来买精致糕点的人多是女士，往往也正是我们成衣的潜在客人。我们的商品和蛋糕店的商品毫不冲突，却能互相吸引人流。这是一种互补，能形成一种奇妙的互相促进。」
米芙点着头，她不得不说安妮说的很有道理。
安妮说着，忽然站起身，「走，我们现在就去问问店主的想法。」
不等米芙完全消化这个奇特的计划，安妮已经拉着她，径直走向柜台。
「夫人您好，」安妮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您的拿破仑蛋糕非常美味。我和我的朋友都被征服了。请问这是您亲手制作的吗？」
「请叫我玛丽亚就好。」女店主擦了擦手，眼底泛起自豪的光彩，「是的，从和面到烘烤都是我自己做的。我在巴黎的圣奥诺雷街学了七年手艺。」
「哇，您是法国人？」安妮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难怪这么地道。您怎么会想到来纽约开店呢？」
玛丽亚靠在柜台边，像是遇到了知音：「我的前夫是个美国人！他跟我说，纽约人从来没有尝过好东西。呵呵。反正那时候，我就有了来纽约开蛋糕店的想法，我梦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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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朝一日在这里开一间糕点学校，教会美国人最正统的巴黎味道。不过……」她环顾略显空荡的店铺，轻轻叹了口气，「这需要时间和沉淀。」
安妮理解地点点头，随即把握住这个自然的时机：「等待是最难熬的，但相信最后您一定能如愿以偿……请原谅我的冒昧，玛丽亚。我注意到您的店铺十分宽敞，特别是那个临街的橱窗和靠墙的角落，似乎还没有充分利用。不知您是否考虑过，将那一小块区域租赁出去呢？」
玛丽亚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毛。她没有立即接话，而是问道：「我可否先认识二位小姐呢？」
安妮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请您原谅我们的失礼，玛丽亚。我是安妮，这位是米芙·弗里曼小姐。我们目前服务于第五大道的布鲁克家族，我是布鲁克家小姐们的事务助理。」
「希望能跟您谈一谈合作。」安妮伸出手。
玛丽亚仔细打量着眼前两位年轻小姐，也伸出手客气地握了握。
「您好，我是玛蒂尔达·布鲁克夫人的私人秘书。」米芙也和玛丽亚握了手。
三人算是正式地认识了。玛丽亚略带谨慎地问道：「我听过布鲁克这个姓氏。你们的意思，是布鲁克家想要和我合作？」
「事实上，我们正在为埃莉诺·布鲁克小姐筹备一家成衣店，专门为纽约的女士们提供既舒适又时髦的日常裙装。」
安妮敏锐地注意到玛丽亚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布鲁克家族的名头显然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条理分明地阐述：
「我们刚才的提议，对您有几个实实在在的好处。首先，最直接的是可以分担一部分租金压力……当然，我不是说你又资金压力。」
玛丽亚被安妮言语的谨慎逗笑了，「安妮，你继续说。」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如果我们在这里开设一家小型成衣店，售卖女士们的日常裙装，那么来购买衣服的客人，很可能会顺便买上一份您美味的糕点，而来吃点心的女士，也可能被我们橱窗里的新衣吸引。我们是完全不同的商品，却能共享彼此的客人，互相带来生意。」
玛丽亚仔细听着，目光在安妮脸上和那个闲置的角落之间来回扫视。
出乎安妮的意料，玛丽亚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犹豫或怀疑。这位性格豪爽的法国女人，远渡重洋来到纽约开店，骨子里本就有着冒险精神和商业嗅觉。
「啊！」她忽然拍了一下手，笑容重新绽开，带着法国人特有的热情与夸张，「聪明的安妮！你说的对！这空着也是空着，为什么不让它产生点价值呢？而且，有漂亮的衣服摆在店里，我的小店也会变得更时髦，更吸引人，不是吗？」
「不过正式租赁前，你们能给我一份盖有布鲁克纹章的担保信吗？」
「当然！」这是米芙的回答。
得到答复后，她几乎是一拍即合。只见玛丽亚一巴掌拍到柜台上，兴致十足地说：「那么，我亲爱的，关于租金和具体的位置，我们来详细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