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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又一个发薪日

作者:刚刚老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玛蒂尔达夫人看着埃莉诺离开后,才将目光转向安静等候的三人。她朝梅布尔太太、米芙和安妮微微颔首:「进来吧。」


    三人依次走进书房。梅布尔太太一如既往地严肃,米芙神态平静,安妮则站在稍靠后的位置。


    玛蒂尔达夫人没有立刻处理薪水的事,而是转向壁炉旁的伊迪丝:「伊迪丝,安妮在你身边帮衬也有一段日子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伊迪丝放下手中的报纸,温和地笑了笑:「安妮非常细心,办事妥帖。有她帮忙处理事务和安排日程,我确实轻松了不少。」


    玛蒂尔达夫人轻轻哼了一声:「伊迪丝,我有时候真怀疑,就算是把洗衣妇海伦派到你身边,你也能找出优点来夸赞一番。」


    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伊迪丝脸上掠过一丝窘迫,但她没有反驳,只是微微低下了头假装看报。


    安妮也状若未闻,像是她们讨论的不是自己。


    玛蒂尔达夫人不再看伊迪丝,视线锁定站在最后面的安妮:「安妮,我听埃莉诺说,你会把待办事项记在一个小本子上?给我看看,你都记了哪些事?」


    安妮可不相信这个时代的仆从在主人面前有什么隐私不得受侵犯的权利。闻言,她顺从地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略显简陋的自制本子,双手递了过去。


    玛蒂尔达夫人接过去,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书房里只剩下翻动纸张的摩擦声。本子上的字迹小而工整,按照优先级,记录着琐碎却清晰的内容。


    突然,她不知道看到了哪一项内容。用眼神剜了妹妹一眼。


    最后,她合上本子,递还给安妮,既没有称赞,也没有批评。


    她取出准备好的三个信封,先将最厚的一个递给梅布尔太太,声音比刚才温和些许:「梅布尔太太,这是你的月薪。听说你刚添了孙子,做了祖母,我在里面多加了一份钱。明后天你回家看看吧,恭喜了。」


    玛蒂尔达夫人翻阅记事本时,梅布尔太太借着站得近的便利,目光不着痕迹地瞟了几眼。说实在的,她对安妮已经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了,只暗自盼着这姑娘的薪水别越过自己去。此刻,她感激且恭敬地接过信封,随后自然地站到了玛蒂尔达夫人的身侧,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身前,骄傲地望向剩下的两人。


    接着,玛蒂尔达夫人取了一个信封递给米芙:「你的薪水。」


    米芙上前一步接过,微微躬身:「谢谢夫人。」


    最后,玛蒂尔达夫人的目光落在安妮身上。她取出第三个信封,这个信封的厚度明显比给梅布尔太太的那个薄,却又比普通女仆拿到的厚实得多,看起来几乎和米芙刚才拿到的那份差不多。


    梅布尔太太的眼神在那个信封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保持着管家的庄重姿态。


    玛蒂尔达夫人将信封递给安妮。「拿着。」


    安妮上前一步,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谢谢夫人。」她恭敬地说道。


    「梅布尔太太留一下,我还有事交待。你和米芙,先忙自己的事情去吧。」马蒂尔达夫人安排道。


    「好的。夫人。」


    ……


    直到走回自己的小隔间。关上门后,安妮才小心地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叠整齐的钞票。她仔细数了一遍,又不敢相信地数了第二遍。


    二十美元。


    这个数字让她忘记了呼吸。这几乎是之前薪水的两倍。粗糙的纸币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实实在在的触感传递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她将钞票仔细收好,对事业的起步有了更多底气。


    /


    埃莉诺的房间,只她一个人。


    暮色透过纱帘,为寂静的空间蒙上一层柔光。她轻轻抚摸着膝上的天鹅绒盒子,指尖推开搭扣,里面躺着一枚椭圆形的蓝宝石胸针。细碎的珍珠环绕着深邃的蓝色主石,银质底托上,刻着细小字母「E·L」——那是母亲名字的缩写。


    胸针的卡扣曾经有些松动,她之前特意托安妮拿去首饰店修复好了。此刻,它在手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记忆的潮水无声漫上心头。


    那是1868年的夏末,埃莉诺刚满十岁。南卡罗来纳的阳光总是慷慨,将自家的庄园浸染得金黄明亮。


    上午的时光,通常是跟家庭教师汉森小姐一起度过。她是一位从北方来的、总是穿着深色长裙的女士。她会用清晰标准的法语教埃莉诺读《伊索寓言》,念出「蝴蝶」「花园」这些美好的词。但埃莉诺的心,早已随着窗外木兰花的香气飘远了。


    午后,比她大六岁的姐姐克拉拉会悄悄来到书房外,对她使个眼色。两个女孩便像挣脱笼子的小鸟,一阵风似地跑过宽阔的草坪,溜进花园深处。她们会把洁白的木兰花瓣撒进池塘,看金色的鲤鱼聚拢过来,追逐着那些飘荡的小船。克拉拉虽然已经开始参加正式的社交舞会,却依然会撩起裙摆,带着埃莉诺爬上那棵老橡树,或是偷偷跑到庄园后的小河边挖河蚌。


    「等我明年嫁去英国,」克拉拉曾蹲下来,用手帕擦掉埃莉诺脸上的泥点,眼睛亮晶晶的,「一定把伦敦最美的玫瑰种子带回来,种满整个花园。」


    母亲每次发现她们满身是泥的回来,都气得头发晕,却拿姐妹两个没办法,只能吓唬她们,「河里有鳄鱼,一口就把你们带走。」


    每周总有一两天,父亲会吩咐马车送她们姐妹和邻近庄园的几位小姐,一起去镇上的户外网球场。那是淑女们少数被允许挥洒汗水的场合,打球的时候,笑声能传得很远。


    大多数时候,父亲是忙碌的。清晨五点半,奴隶托马斯会准时为他穿上马靴,系好腰带,然后他便会骑马前往棉花田。埃莉诺曾跟去过一次,天光未亮,田里的人们已经弯着腰,背着巨大的棉袋劳作。她坐在马背上,父亲牵马沿着田埂行走,时而停下,抓起一把棉花仔细查看,对做得好的奴隶简短地说一句「不错」。


    偶尔,父亲会被请去城里参与棉花评级。那些日子,他会穿上最考究的西装,带着装满样品的小箱子早早出门。埃莉诺后来才明白,棉花的等级决定着价格,而父亲的判断在整个州都备受尊重。


    中午回到主宅,父亲便将自己关在书房,处理堆积如山的棉花交易单据。蘸水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手边常放着一杯威士忌。偶尔有其他庄园主来访,男人们便在书房里喝着酒,谈论棉花价格、州议会的选举,以及那些「多管闲事的北方佬」。


    有时候,埃莉诺会蹲在窗沿下偷听。


    埃莉诺印象更深的,是母亲每月举办的「朗读会」。


    奴隶们会将客厅打扫得一尘不染,挂上从纽约运来的装饰画,摆出闪亮的银质茶具和盛满自制饼干、果酱的骨瓷盘。邻近的庄园主夫人们穿着丝绸长裙,戴着珍珠项链,手持羽毛扇,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单从打扮来说,参会的人和姑妈这里的茶会别无二致。


    母亲还会拿出那本《南方淑女》,用她柔和的嗓音朗读。书里说的内容,大部分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的场景。夫人们一边听,一边颔首附和:「说得极是。北方的女人真是不成体统,竟想和男人一样工作。」


    埃莉诺和克拉拉有时会被安排给客人们递送饼干。听到夫人们说一些俏皮话,或者聊一些八卦。姐妹俩总是悄悄交换眼神,打赌今天哪个夫人会先用夸张的语气夸赞母亲的装饰或者热情招待。


    母亲本人恪守着书中的教诲,简单而保守,但她对女儿却异常宽容。


    记得有一次,一名黑奴在谷仓后发现了一窝刚断奶的小猫。母亲起初觉得麻烦,想让人处理掉,但看到埃莉诺恋恋不舍的眼神,便心软了,允许她留下其中最温顺的一只。


    姐姐克拉拉最开始不愿意嫁到英国,母亲也心软了,尝试过很多次说服父亲。为此还和父亲保持了接近半个月没有说话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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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怎么的,是克拉拉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后来,克拉拉如期远嫁英国,却未遵守当初的诺言,带玫瑰种子回来。实际上,她从未回来过。


    随着年岁渐长,埃莉诺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终有一日也要离开这座承载了她所有童年记忆的庄园。


    真正让她明白处境的话,是一次母亲的亲戚来访。那位远房表叔打量着她,对父亲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是再不生个儿子,这偌大的家业,以后恐怕就得送给别人了。」


    母亲当晚在房间里低声啜泣,埃莉诺抱着她心爱的猫咪,坐在门外的走廊上,偷听到父亲的宽慰——「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不会让亨利把庄园抢走。」


    根据当时南方的法律,若一家之主亡故,没有成年儿子,妻子和女儿的命运便将悬于他人之手,家产很可能被远房的男性亲属继承。只因为她是女孩,这片她深爱的土地永远不可能属于她。克拉拉离开了,她注定也要离开。


    好了。后来父亲破产了。这点关于庄园继承的烦恼,也一并被带走了。


    指腹传来宝石坚硬的触感,将埃莉诺从漫无边际的回忆中拽回。她低头,凝视着掌心中这枚冰冷的蓝色宝石。


    这是母亲最心爱的一枚胸针。外祖父突然接走母亲,甚至没有给母亲辞别的时间,就被匆匆推上了马车。


    几个月后,埃莉诺被通知要收拾行装前往纽约,投奔两位姑妈。就在她整理衣箱时,在箱底发现了这枚胸针,被一块柔软的丝帕仔细包裹着。


    记忆中的母亲形象在这一刻忽然清晰了些。在「朗读会」上,母亲穿着那袭淡紫色的鸢尾花长裙,胸前佩戴着蓝宝石胸针,用悠长的语调读着故事。可是当埃莉诺努力想要拼凑出母亲完整的面容时,那张脸却变得模糊不清。一会儿浮现出伊迪丝姑妈温柔的笑靥,一会儿又变成了玛蒂尔达夫人严肃的神情。她越是用力回想,母亲的面容就越是与两位姑妈的形象交织在一起。


    想到这里,埃莉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幸好房间里没有别人,没人看见她此刻又哭又笑的古怪模样。


    她轻轻合上天鹅绒盒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将那个阳光灿烂的南方夏日,连同母亲模糊的面容一起,重新锁了回去。


    /


    她将天鹅绒盒子轻轻放进床头柜上,目光落在窗外纽约的夜色里。第五大道的煤气灯次第亮起,与南方庄园的夜晚是那样不同。


    来到纽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已经和两位亲人变得亲近。玛蒂尔达姑妈虽然严厉,却从未在吃穿用度上亏待过她;伊迪丝姑妈的温柔也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可她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她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失去依靠的侄女。


    但她不可能一辈子仰赖她们的照顾。


    她也曾顺从玛蒂尔达姑妈的安排,在各个宴会中展示自己,期待为自己找一个美好的归宿。但努力好像不尽如人意。


    在遇见安妮之前,她为自己设想的最好出路,是去一所女子学校任教。她甚至偷偷打听过几所初级女校的招聘要求,还为此温习了法语和钢琴。这些她从小学习的才艺,竟成了她谋生的唯一指望。


    直到安妮出现。


    这个来自异乡的姑娘,身上有种她从未见过的独特气质。安妮谈论专利、生意、股份时的那种理所当然,那份笃定,仿佛这些本该就是女性涉足的领域。尤其记得第一次听安妮说要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时,自己内心的震惊无以言表——一个女孩,怎敢生出妄想?


    可安妮不仅想了,还一步步在做。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安妮真诚地邀请她和米芙加入,将她们视为平等的合伙人。


    「我们是一辆马车上的乘客,虽然目的地不同,但马车会载着我们每个人更快地到达想去的地方。」


    一个来自更卑微处境的女孩向她展示了另一种可能:女性可以亲手规划自己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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