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悄悄从那一小圈叽叽喳喳的年轻小姐身边退开。
埃莉诺起初也被那圈年轻小姐们的欢声笑语所吸引，她们像一群拥有华丽细鳞的蝴蝶，停歇在在舞池边的盆景旁。她缓步走近，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快看莉娜收到的最新一期《戈迪女士手册》，上面的铜版画太精美了！巴黎现在的裙撑弧度好像又变了，后臀的支撑更突出了。”一位脸颊红润的小姐兴奋地比划着。
“是吗？我倒是更喜欢那期介绍的珐琅首饰，听说梅西百货新到了一批，颜色鲜亮极了，配夏天的细麻裙子正合适。”另一个女孩摇着手中的小扇子接话。
她们注意到埃莉诺，礼貌地朝她点头示意，并自动让出了一个身位。
一位穿着粉纱裙的小姐友善地问：“布鲁克小姐，您最近有添置什么新装吗？听说第五大道新开了一家裁缝店，师傅是从伦敦来的。”
埃莉诺轻声回应：“我最近很少出门。都沉浸在一本诗集中，忘了时间。”她试图分享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小姐们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笑了笑。“诗集可不会让我沉迷……漂亮的衣服会！”粉纱裙小姐很快把话题拉回熟悉的轨道，“你们觉得是宽帽檐显得脸小，还是现在流行的这种小巧的帽兜更俏皮？我母亲总说宽帽檐更端庄……”
“当然是小巧的更时髦！缀上丝带和鲜花，多可爱啊！”
埃莉诺尝试着听，偶尔点点头，但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很难持续。当她们开始热烈讨论某位议员公子新买的纯血马以及下次周末去中央公园骑马的约定时，埃莉诺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了。
她们谈论的世界明亮、轻快，充满了无忧无虑的消遣和物质的快乐，但那世界却隐隐将她排斥在外。她们并非有意冷落，只是彼此如同两条平行线，难以相交。
没有共鸣！
又一阵关于帽饰羽毛颜色的热烈讨论开始了，埃莉诺趁着她们笑作一团的时候，微微侧身，轻声说了一句“失陪一下”，便提着裙摆，自然地、悄无声息地从那个明亮的小圈子里退了出来。
没有人特别注意她的离开，笑声依旧在她身后持续。
她默默退到舞池边沿巨大的丝绒窗帘旁，厚重的绒布隔开了部分喧嚣，她轻轻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缓缓吁出一口气，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短暂喘息、隐藏自己的角落。
没过一会儿。一位头发抹得油亮、笑容过分殷勤的中年男士向她邀舞。她还是被发现了。
埃莉诺认出他是某个百货公司的老板，一位刚刚丧妻不久的鳏夫。
他的手心有些汗湿，跳舞时总试图将她拉得近些。埃莉诺僵硬地跟着步伐，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盯着墙壁上的浮雕，只盼音乐快点结束。
下一支华尔兹响起时，汤姆·瑞克斯像发力的弹簧一样冲过来，几乎撞到旁人。“布鲁克小姐！请务必赏光！”他大声说着，脸上泛着红光，呼吸间带着烟草和炖肉混合的气味。
他的舞步笨拙而用力，像在搬运一件贵重家具，好几次踩到埃莉诺的裙边。他一边跳，一边喋喋不休地夸耀他新到的木材品质，仿佛在展会中兜售自己的商品。
“您要知道，上好的胡桃木，如今市面上可紧俏了……”他滔滔不绝。
埃莉诺只是嗯了一声，目光低垂，希望自己变成墙上的挂画。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这些邀舞者——鳏夫、商人、或是眼神飘忽的纨绔子弟——他们看到的不是埃莉诺，而是一个顶着布鲁克姓氏、或许能帮助他们攀附上流社会的机会。父亲破产后，她带来的嫁妆微薄，处境尴尬，真正的老钱家族看不上，而这些急于翻身的新贵或鳏夫则视她为完美的跳板。
她像一个精致的筹码，在婚姻市场的牌桌上被打量估价。
一曲终了，她几乎是立刻抽回手，低声说：“谢谢您，瑞克斯先生，我有些累了。”然后迅速转身，避开他再次伸出的手。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门口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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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不速之客到了——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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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最近在纽约社交界引起诸多议论的那位阿拉伯王子。
他身材高大，穿着雪白无瑕的传统长袍，头巾上缀着宝石，在一众黑色燕尾服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醒目。
宾客们窃窃私语，目光齐齐投向他。但他镇定自若。
他并未提前告知，但玛蒂尔达夫人显然不会将这位话题人物拒之门外。
这位王子近来是社交场上的热门话题，他的喜好、他的背景，甚至他可能带来的“异国礼物”都充满了不可预知性。在一场精心策划、力求完美的舞会上，这样的“意外”最是令人头疼。
然而，那丝慌乱只存在了极短的一瞬，快得几乎无人捕捉。玛蒂尔达·布鲁克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女主人。她迅速调整表情，带着矜持而包容的笑容迎上去。那笑容仿佛早已期待对方的到来。
“王子殿下，”她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这真是一个令人惊喜的夜晚。欢迎您莅临布鲁克家的舞会，您的到来让我们蓬荜生辉。”她微微颔首，行了一个符合礼节的见面礼。
阿拉伯王子停下脚步，他高大的身躯在周围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他依照自己的礼节，右手轻触胸前，微微欠身，动作带着一种属于“东方式”的优雅和漫不经心。“布鲁克夫人，”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但用词却异常正式，甚至有些古老的味道，仿佛从某本旧礼宾手册中学来，“请原谅我的冒昧到访。您的宴会，名声远扬，令人无法抗拒其魅力。感谢您的慷慨与欢迎。”
他的语气听起来极为礼貌，用词也足够谦逊，但那双眼睛里却带着一种审视，仿佛在评估眼前的一切是否符合他的预期。
玛蒂尔达保持着完美的笑容：“您太客气了，殿下。请千万不要拘束，希望您能享受这个夜晚。”她侧身，做出邀请他入内的姿态。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至少在表面上，被她用镇定的姿态和得体的言辞化解了，她再次牢牢掌控住了场面的主动权。
但王子却拒绝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