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真相
沈利回来后,没看到宋沅。
大部分人已经进场了,他刚到门口,老师便催促道:“还有三十秒,赶紧!”
沈利迈进门框的半只脚又退了回来。
他感到强烈的不安。
宋沅的书包还放在那边的凳子上,里面没放什么,软塌塌地瘫着。
可他人却不翼而飞。
沈利转头就走,直到跑起来。
后面老师还惊呼:“同学!你要去哪儿!”
沈利置若罔闻,只身跑出了教学楼。
他身后是鲜红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普阳市数学竞赛成功启动”,但那条幅理他越来越远,直到与瓷白的墙融为一体。
刚才他看到那个女人混在人群中,用口型对他说“过来”。
他本不想搭理,但女人竟然又指了指宋沅,目光中带了威胁的意味。
他不得不赶过去,女人跟他说,如果他不回去,那她不介意用点什么卑劣的手段。
“他是你的朋友吧?如果你不想你朋友遇到点困难辍学什么的,就赶紧跟我走,毕竟看他那样子,也就是贫苦人家的孩子……”
沈利攥紧了拳头,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你敢?!”
一提到宋沅,就等于抓住了他的软肋,沉静的外表被撕破,他的利爪和獠牙不留余地地展露。
女人轻笑起来,“好了小宝,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总之最晚明天下午,董事长就会来的,你必须乖乖跟我们回去。”
沈利冷哼一声,“痴心妄想。”
少年低沉的嗓音如大提琴般醇厚,让女人有片刻失神,她缓了缓,面上又挂起虚伪而无害的笑。
“小宝,有些事,真的由不得你。”
沈利不予置喙,他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女人却在后面喊道:“你是沈家人,一定会回到沈家来的!”
现在沈利心里充满了慌张和急切。
难道是他们兵分两路,调虎离山,女人派人把宋沅带走了?
他不敢想,也来不及去想宋沅的遭遇。
他只能疯了一般地找他,见人便问。
直到撞到一个戴着耳机哼歌的少年,那少年抬眼皮斜睨了他一眼,“有毛病啊?”
沈利忍□□内躁动的暴躁因子,向他打听有没有看到宋沅。
大概描述了一通,少年脑海中捕捉到一个影子。
“哦,好像往后山那边去了。”
沈利欣喜若狂,来不及道谢,便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他身后的少年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嘶……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
*
后山。
宋沅的头被沈存一只脚踩住,丝毫动弹不得。
他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
沈存的脸部比之前多了纹的白虎式样,更显得凶神恶煞,他狞笑着,“可以啊,宋沅,我居然不知道你这杀千刀的什么时候叛变了,竟然敢跟沈利那狗娘养的,一起耍老子!”
说着,他又抬起脚,狠狠地踹在宋沅的腹部。
“不是挺硬气的嘛,啊?!”
柔软的腰腹被坚硬的皮鞋尖一踹,便是钻心的疼痛和忍不住的反胃干呕。
原来你那么疼啊,沈利。
流出生理性的眼泪慢慢滑落,苦涩的味道在嘴角化开,成了宋沅心中无限的绝望。
不,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宋沅的手抓起一把沙子,猛地洒向空中,尘土飞扬,沈存一瞬间被迷了眼睛,大骂一声脏话,下意识去捂眼睛。
宋沅看准时机,手肘迅速撞击了一下沈存的小腿,趁他抬腿的空档,从他身下逃脱出来。
甚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身把沈存按在身下。
沈存的脸部朝下,宋沅掐住他后颈,他拼命挣扎,宋沅的力气却出乎意料地大,他根本无法反制。
一瞬间,攻守异形。
沈存见反抗不过,便哀求着说:“放了我吧小祖宗,你忘了我还给你买过那么多汽水了吗……”
“闭嘴!”宋沅的力道加大了几分,他的膝盖死死压住沈存的后腰,几乎是以要把他的腰折断的力度。
沈存吃痛,又急切地说:“小祖宗,我求你放过我,我这是一时情急跟你闹着玩儿呢,我没想把你怎么样……”
“那你是要杀沈利?”
“我杀他?我就是想给他个教训,我欠了那么多钱,四处漂泊,老子看不过他!”
“本来就是是你霸占了他的财产,你好厚的脸皮!”
“不是我!是他害死了我大哥,怎么还有脸住在我家,可笑……”
“你做了什么,难道我看不出来?你是怎么虐待沈利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宋沅说着说着,声音竟带了几分哽咽。
强烈的情感在一瞬间迸发,几乎冲破了理智。
杀了他,杀了沈存,沈利说得对,他的确该死。
可在他松懈的间隙,沈存的手竟已摸到腰侧,拔出一把匕首,狠狠扎进了宋沅的小腿!
宋沅没想到他竟如此阴险,剧烈的疼痛让他滚落下来,豆大的汗珠在额头显现,沈存一下便将他掀翻在地,拔出染血的匕首,又毫不犹豫地对准了他的脖颈。
“宋沅,你要坏我好事,就别怪我了!反正老子已经是亡命之徒,杀一个也是死,杀两个凑一双!先杀了你,再去宰了沈利那小崽子!”
他举起匕首,大叫一声,就要狠狠插下。
宋沅无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沈存突然怪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了过去!
“嘭”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脖颈迟迟没有被刺穿的痛袭来。
宋沅猛地睁开眼,日光眩晕人眼,像极了他刚刚重生那天的阳光。
那时候他觉得光线刺眼,枣树婆娑的影子下,树干上绑着一个少年。
长长的铁链哗啦作响,正如蝴蝶煽动翅膀,穿越千万里的空间,便足可引起一场飓风。
他怎么现在才意识到,那时的他和沈利,正巧在铁链的两端。
一端是枷锁,另一端却是救赎。
钥匙一直就在宋沅的手中,从未离去。
沈利静静地站在宋沅的面前,喘着气,目光涣散。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把匕首。
此刻整个匕首都被鲜血染红,刀尖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在土里都变成了暗红色。
而被捅穿了小腹的沈存躺在地上,失去了嚣张的气焰,大张着嘴,如一尾濒死的鱼。
宋沅狼狈地爬起来,一巴掌打飞了沈利手里的匕首,慌忙地用衣服给他擦手。
“沈利,没事的,你不是在考试吗,怎么过来了,没事,都会没事……”他已经慌不择言,结结巴巴的。
“没关系。”沈利的脸上溅了几滴血,血迹斑驳里,浅浅的疤痕更加不明显。
“你知道,我的养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他突然说道。
宋沅摇摇头,眼神空洞,“不知道。”
“你还不知道吧?我七岁被他们收养,当晚就知道了他们的秘密。”
“我的养母是养父买来的,他有隐疾,一直生不了孩子,就把气全撒在养母身上。”
“他殴打她,虐待她,□□她,给她吃馊饭,对外还要装作一对正常夫妻,真是好笑——”
沈利嘴角讽刺。
“我养母渐渐的就疯了,我养父听说在山上祈福能得子,我们一家三口就一起去了。”
“结果,我养母把一壶滚烫的开水倒在了我养父头上,我养父当然勃然大怒,当即就和她扭打在一起。”
“我什么都阻止不了,什么都做不到,不过几秒钟,他们就一起滚下了山崖。”
“可我倒觉得,我养母解脱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冷血?”
宋沅终于哭出来了。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抽抽噎噎,他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地、默默地泪流满面。
眼泪哗哗落下,却止不了心里的酸楚。
不,你一点也不,你是我见过最至情至性、最好最好的人。
宋沅很想这么说,可他一张口,就有酸痛堵住他的喉管,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怕一说话,哭得更凶。
沈利看向那边的沈存,他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
“人是我杀的,我愿意承担一切。”
“对不起,宋沅,我没去考试,对不起。”
他低下了头,死死咬住下唇,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
宋沅忍住小腿的疼痛,露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别说这个了好吗?沈利,一定会好好的。”
他胡乱抹了把脸,将脸擦得脏兮兮的,“不考试又怎么了呢,沈利不需要这小小的数学竞赛来证明自己。”
“可我们约定好了的,要一起去看电影,不是吗?”
沈利一怔。
宋沅继续笑着说道:“电影还没看呢,什么都不能扰乱了这项计划,走吧,现在就去换身衣服,一起去看。”
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人发现沈存的尸首。
可早晚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市里的警察可不是吃干饭的。
沈利不想隐瞒,也不想做无用功。
他忍住眼眶的酸涩,捧起沙土往自己身上脸上抹,遮盖了那些刺眼的血迹。
宋沅简单地把自己的腿包扎好,直到闻不出血腥味儿。
他拉着沈利走进电影院,考试还没结束,一路上人不多,都忙着自己的事,没几个人看他们。
宋沅把随身携带的电影票掏出来,扔进垃圾桶里。
他重新买了两场更早的电影票。
三分钟后,一起进了场,并排坐在最后。
电影很快开场,叫好的演员,啼笑皆非的剧情,惹来一阵阵全场爆笑。
可欢快的氛围里,宋沅是最难过的那一个。
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幸好黑暗的环境里,什么也看不清。
电影的氛围就是能隔绝现实世界,使人忘却一切烦恼。
剧情迎来高潮,很多人边笑边鼓掌,甚至还有吹口哨的。
就在这时,宋沅突然发觉,身边的沈利也大笑起来。
他笑得几乎无法呼吸,笑得浑身乱颤,笑得鼻涕都出来了,慌忙拿纸巾擦掉。
黑暗里,沈利笑得直不起腰。
他从来没有这么笑过。
电影有那么好看吗,沈利。
第34章 沈澧
电影散场,人流如梭。
数学竞赛早已结束,街上却还能见兴奋讨论结果的学生和家长。
沈存死去的模样在宋沅眼前挥之不去,他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一般沉重。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街景,此刻却显得如此珍贵。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就能和沈利顺利地回家去,重复以前平淡却蕴含无限希望的日子。
目光突然看到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在路口盘查。
宋沅无力地闭上眼睛,他嘴唇苍白,眼眶干涩,整个人都在哆嗦。
他僵硬地转过头,“沈利,我们……”
沈利却猛地甩开他的手,没回头看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别管我,你这个懦夫,要走你自己走。”
他强迫自己凶狠地对待宋沅,自以为将声线里的颤抖隐藏得很好。
“你赶紧滚,听到没?”
说这话时,他的心被一团棉花堵住了,难受地喘不过气。
“不,我不走……”宋沅抓住沈利的胳膊,死活不松开。
“你听话,我们慢慢商量,总有办法的。”
宋沅放轻了声音哄他。
他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失去他。
沈利别过头去,双眸血红,一点一点地掰开了宋沅的手指。
他不敢去看他伤心的模样,他怕他转身就和他一起逃走。
可理智告诉他,这不行。
他看到沈存举起的刀即将要落在宋沅脖颈上时,几乎快疯了。
他冲过去,夺过刀猛地插进沈存腹部,神经里却丝毫没感受到复仇的快感。
有的只是庆幸,庆幸他来得及时,庆幸宋沅什么事都没有。
如果他迟疑一秒,那他要失去的,就是宋沅了。
这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后果。
警察的调查速度很快,即使他逃走了,也早晚会被找到。
到时候势必会牵扯到宋沅。
还不如现在就担下一切,本来就是他和沈存的恩怨,不该害了旁人。
沈利咬紧了牙,甩开宋沅,独自朝那两个警察走去。
宋沅想追上去,可人群熙攘,很快把他和沈利冲散了。
他好不容易才挤到沈利身边。
但沈利已经跟在那两个警察后面,安静地上了警车。
窗里的沈利,始终没有再抬头看他一眼。
沈利就这样被带走了。
宋沅的心,好似从这天起,就空缺了一块。
*
三天过去,宋沅打电话跟蒋素英说明了情况,她也紧急搭车来到了市里。
她来到宋沅所住的旅舍时,一打开门便有股霉气扑面而来,湿冷的空气将她包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宋沅为了节省,选择住了最便宜的旅馆,因此环境很糟糕。
床的一角坐着一个沉默的少年,他头发凌乱,还穿着那身衣服,小腿上血污干涸,看到蒋素英来了,也只是不动声色地为她倒了杯水。
蒋素英看不下去,道:“沅沅,事已至此,你不能这么颓废,我们想想办法,总能救下小利的。”
“办法?我不知道,我每天都去警察局,可他们不让我见他,我每天去,每天都去磨他们,可连见他一面都做不到……”宋沅喃喃自语。
“如果我有办法,我宁愿用自己去换。”宋沅痛苦地捂住脸,无助地抱住膝盖。
蒋素英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她想起一天前的事,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下定决心开口:
“我们没办法,可有些人一定有办法。”
“谁?”宋沅抬起头来,死寂的双眼闪现一抹希望。
蒋素英看到宋沅这副憔悴的模样,鼻子一酸,忍住泪水,说道:
“沅沅,你不知道,就在昨天,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来找过我,说是沈董事长的心腹,向我打听沈利这些年来的事。”
“沈利他的亲生父母好像找到他了,他可能要回去了,沅沅,他们看起来家大势大,如果让他们知道沈利即将面临什么,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那还等什么,快联系他们……”宋沅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他猛地站起,在房里兜着圈子找电话。
“可是,沅沅,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小利这一走,就再也不回不来了。”
他们俩极有可能再也无法相见了。
宋沅却一刻也没有停地接通电话线,他的背影坚决,却又显得那么脆弱。
声音好似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有气无力。
“没事的,妈,告诉我号码吧。”
*
沈利从警察局里出来的时候,下意识抬眼去找寻什么。
可入眼皆寥寥,没有他最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小宝,怎么了?”女人穿着一身香奈儿洋装,挎着一个红色的包,按住他的肩膀。
沈利已经对女人的靠近没那么排斥了,至少是表面上。
“没什么,走吧。”他垂下眼眸,不着痕迹地避开女人,打开车门坐进去。
这辆黑色迈巴赫低调奢华,车内还有股淡淡的古龙井香。
车内早就坐着一个少年,他戴着棒球帽,听见动静放下游戏机,转过头来。
“哟,是你啊。”他漫不经心地说。
沈利抬眼,眼前的少年正是他去找宋沅时,给他指路的那个。
想必少年也认出了他。
沈利微微点头,不再理会。
他对待他们——这些所谓的“亲人”,极为疏离。
他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过来的,总之他最后以“正当防卫”的罪名释放。
从他和宋沅分别那天算起,已经过了许久了,久到让他以为遇见宋沅是场梦。
现在大梦初醒。
“小沐,不可以这么对哥哥,向哥哥道歉。”女人坐上副驾驶,扭头朝少年低低地训斥了一句。
“哦,哥哥对不起。”沈沐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道,态度敷衍。
女人叫钟婉怡,是沈利名义上的母亲。
她对待沈利十分温和,几乎是呵护备至。
可她再怎么努力地笑,沈利仍能察觉到,她的爱意只是浮于表面,并不达到心底。
“对了小宝,董事长他那遇到了点麻烦,一直不能亲自来接你,你别往心里去,毕竟他是你亲爸爸,等咱们一起回了家,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他了。”
钟婉怡的嗓音带着南方轻柔的小调,婉转动听,很容易让人信服。
沈利语气平淡,“我知道了。”
“切,见到他算是什么好事吗?他算什么货色,我宁愿永远不见他才好……”沈沐翘着二郎腿嘀咕,似乎对这个共同的父亲鄙夷至极。
车内气氛凝固,沈沐终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所不妥,可叛逆期的少年怎么可能随意承认自己做错了,他闭上了嘴,开始烦躁地听歌。
两三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沈家大宅。
仿古的中式建筑雕花繁复,古色古韵,推开厚重的红檀木门走进去,入眼是屏风瓷瓶等一应陈设,正对门的是一架金丝楠木八仙桌,右手边则是客厅,矮桌上摆着齐备的茶具。
两个女佣都穿着湖蓝色的旗袍,头发拿桂花油梳得一丝不苟,她们都上了年纪,可看起来比年轻人更利落。
看到钟婉怡等人回来了,都拿来了要换的拖鞋,其中一个说:“房间已经打扫好了,晚饭还有一个小时,太太。”
钟婉怡朝她们和善地笑笑,“吴妈,张妈,你们先去忙吧,让两个孩子自己玩。”
平白无故多了位少爷,可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多问,听了钟婉怡的话就下去了。
钟婉怡暗中打量沈利,明明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大宅子,可他举手投足之间竟没有丝毫露怯,像是见惯了似的,不卑不亢。
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股上位者的镇定自若。
沈沐伸了个懒腰,瘫在客厅中式实木沙发的软垫上,继续打游戏。
钟婉怡暗自摇了摇头,想到什么,走到沈利面前,柔声道:“小宝,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沈利也不拂她的意,跟着她上了楼。
沈家老宅建立在半山腰上,二楼的精致很好,在飘窗上可以看到工匠们精心修建的小型园林。
看沈利似乎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钟婉怡有意让他开心一些,边开门边跟他说:“小宝,我特意让吴妈给你挑了间二楼最大的房间,你要是哪里不习惯,一定要跟我说……”
房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人,她一头乌黑长发披肩,抱着只猫坐在床头,听到动静也只是懒懒地抬头看了一眼。
钟婉怡却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她脸色微微白了,面上的笑快要挂不住,“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吴妈说,新少爷要回来了,那应该就是小宝吧,怎么,我不能来看看我儿子?”
她说着,抚摸怀里的白猫,阴冷的目光却盯着沈利。
“当然可以,但你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招待招待。”钟婉怡走进房间,客气地说。
钟晚琳笑了笑,“哦,我忘了,妹妹你现在是女主人,我这个不速之客是打扰到你们了。”
钟婉怡连忙摇头否认,钟晚琳却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她直截了当地问沈利:
“几岁了?叫什么。”
冰冷的口吻,像是在审讯犯人。
“姐……”钟婉怡想帮忙介绍。
“让他自己说。”钟晚琳直盯着沈利,她如一条阴毒湿滑的蛇。
“十六岁,沈利。”
“沈利?这名字不好,按照你们沈家的规矩,你这一辈取名得从‘水’,说吧,你想改名叫什么。”
钟晚琳咄咄逼人,丝毫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钟婉怡帮着打圆场,“姐,小宝这才刚回来,还没适应呢,你再给他几天……”
“你跟了沈建这么久,着急讨好他,难道不知道他喜欢自觉的人吗?”钟晚琳轻蔑地看了眼钟婉怡,继续说:“沈利,你想叫什么。”
“姐,你别为难孩子了……”钟婉怡被噎了一下,却还是为了沈利,对钟晚琳近乎哀求。
“澧。”
沈利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他一直立在门口,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单薄,更像是从未参与进来的局外人,冷眼旁观一切。
“沈澧,沅有芷兮……澧有兰的澧。”
乌黑长睫下,他的一双眼眸无悲无喜,看不出情绪。
就当,那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可梦里也有想要记住的东西,不是么。
第35章 地久天长
入夜。
春意渐暖,夜里却仍有凉风,宋沅关好窗,缩进被子里。
整个人被裹在暖和的被窝,极有安全感,黑暗中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响,说来也怪,之前和沈利一起睡,从没觉得秒针的声音这么清晰。
现在沈利应该也睡了吧。
他被沈家人接回去,从此必定会飞黄腾达。
宋沅又想起去找沈家人的那天。
看死是“沈太太”的女人,微笑地看着他,朱唇轻启,要他不要再联系沈利。
“这会给小宝造成困扰的,当然了,如果以后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
她一副很大度的模样,却三言两语把宋沅隔绝在外。
“不用了。”
宋沅握紧了拳头,轻声拒绝。
他确实也没有再去找沈利的理由。
从此尘归尘,路归路。
不出几年,沈利就会把他忘却,宋沅想。
正如无数个生命中的过客那般,面容都会逐渐模糊。
宋沅闭上眼睛,这是最好的结果。
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他叹口气,翻身起来,从床头的书包里翻出随身听,将耳机塞进耳朵里,按下了开关。
是那首熟悉的歌。
他和沈利一起在去往市里的大巴上听过的。
本来是打算,回来的时候再一起听的。
可现在没机会了。
静默的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
这首歌的旋律也如河水般缓缓流淌,直至打开心口一个空缺,霎时间,密密麻麻的疼痛灌进去,让宋沅不由得眼眶一酸。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
……
宋沅沉沉睡去,眉头紧皱。
月光从窗纱中透过,怜爱地拂过他的侧脸。
睫毛轻颤,上面挂着一颗晶莹泪珠。
他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翻了个身,那滴酸涩的泪便划过脸颊,无声无息地掉落在枕头上,沾湿了一小块地方。
一夜南风,春暖花开。
*
中药铺。
正是晌午,蒋素英认真打着算盘,将半个月的账单核实一遍。
这个时段没什么病人,她难得能静下心来。
那日周文志被警察带走,便被拘留了,据说是多年的罪行都被抖了出来,数罪并罚,十年内是见不到他了。
蒋素英的中药铺也重获清白,打破了偏见,再加上之前救治王春菊时,和邻里的关系缓和了不少,铺子里的生意竟一时之间十分火爆。
她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面上精神气却越来越足了。
宋沅只要一下学就会来给她帮忙,蒋素英十分欣慰。
自从沈利走后,宋沅的情绪便有些低落,常常一个人发呆,蒋素英只以为他是一时半会走不出来,心病难医,她只能陪在他身边。
所幸生活学习都没什么影响,她也就随他去了。
“哗啦”一声,忽然有人掀开了帘子,细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蒋素英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长发及腰的红裙女人走过来。
她身姿婀娜,腰细腿长,脚上穿的是最时兴的黑色皮靴,皮鞋表面擦得锃亮,身穿大红长袖连衣裙,风格浓艳而夺目。
女人看到蒋素英,唇角微微勾起,她的脸因精心化的妆而瓷白,黑长眉勾得入鬓,一头乌黑大波浪长发,颧骨高,鼻子小,嘴唇薄,像极了画报上才有的香港女郎。
只是近了些便会发现,她脖子上已然生出了几根细细的颈纹,年纪应该在三十五岁左右。
“你好,请问你是来抓药还是看病的?”蒋素英微笑着招待她。
女人却不作声,慢悠悠来回踱步了几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蒋素英,这才缓缓开口:“哦,我最近觉得很容易疲惫,你能帮我拿点药吗?”
她这话说得随意,倒像是随口扯了个借口。
蒋素英观察着她的脸色,认真告诉她:“这是气血不畅所致,你大概是这些天受情绪的影响,导致心有郁结,容我多嘴一句,是不是跟您丈夫有争吵?”
蒋素英会这么说,也是因为,她通过女人的身形判断出,她是有生养过的。
女人听到这话,却抬手轻捂住嘴笑起来,她笑得花枝乱颤,好半会儿才停下来,“丈夫……丈夫哈哈哈哈……”
她抚摸了一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挑眉看向蒋素英,“是啊,我家男人确实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
蒋素英笑道:“该怎么应对,就怎么应对,最重要的是让自己顺畅,病由心生。”
她帮女人把脉,完毕后,深色如常。
“你不用开药,只要回去找个人好好倾诉一番,心结打开了就可以了。”
“那如果……我打不开呢?”
女人突然凑近,盯着蒋素英,蒋素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女人的眼神中,竟带着一丝……挑衅?
蒋素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她劝道:“打不开要吃苦的,早早地打开,别让自己的身体被耽误了。”
女人皮笑肉不笑地直起身来,“好啊。”
“蒋医生,都说你医术高明,看来他们说得果然没错,我现在是想明白了很多。”
“那就好。”
“只是,我……”女人面露为难。
“怎么了?”蒋素英自然关切询问。
“我心里不痛快,也都是有原因的,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男人他早年入狱了,我心里怨他怨得紧呐。”
女人说出这番话,蒋素英心中为之动容。
相似的遭遇,让她对这个女人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情。
“你也别太伤神了,只要他还有回来的那一天,你还怕什么呢?”蒋素英好心劝导。
“谢谢你,蒋医生,一看见你我就觉得亲切,我在家也没几个说话的人,闺女还小,哎。”女人似乎黯然神伤,叹了口气。
“不过听说蒋医生的儿子很争气,很懂得孝顺妈妈吧?不像我家闺女,娇气得很,等她爸爸回来了,他们父女俩要一起和我作对喽……”
女人自顾自说着,不忘恭维一下蒋素英。
她忽而又问:“蒋医生,这么多年你也是一个人吧?想来一定很辛苦吧?”
蒋素英感觉有些微妙,陌生人如此打探她的隐私,让她不由得多了几分防备。
“还好,我都习惯了。”
“蒋医生我真佩服你,咱们女人还是得有事业,我觉得跟你真投缘,以后我能叫你姐姐吗?”
女人美丽成熟的脸上,呈现出天真的神态。
蒋素英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自然没有什么是不应的,她含笑点点头。
“自然可以。”
*
佳成中学。
“宋沅,化学竞赛成绩下来了,你是……你是一等奖!”
何竞先一路跑来,急得连气都喘不均匀,他当真是万分激动。
对比起来,宋沅则显得淡定很多。
“别急,我听说你物理成绩也不错,恭喜你。”
“我?我才三等奖,不过这么多天准备下来,我也不后悔了,最应该恭喜的还是你啊,咱们学校哪有过一等奖啊?班主任在办公室里脸都快笑烂了,听说下周一国旗下校长讲话时,还要当众褒扬你呢!”
何竞先一口气说了一大块,宋沅以前可没见过他一口气说这么多的模样。
“好了好了,别再互相恭维了!宋沅能取得今天的成绩呢,离不开我这个同桌的谆谆教导和全力支持,我早就说宋沅肯定能行,当初这小子还磨磨蹭蹭不敢报名呢!”
赵潮生凑过来,大笑道。
“对对对,都是因为生哥,生哥,我宋某真得给您磕一个!”宋沅和他闹成一团。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打散了教室里的叽叽喳喳。
所有人迅速归位,唯恐慢了一步被老师抓到。
这节恰好是化学课,杨慧明却出乎众人意料地没有当众表扬宋沅。
她一如既往地讲解化学课本上的内容,遇到压轴难题时,终于叫到了宋沅。
“宋沅,你得了化学竞赛一等奖,这是轰动全校的大事,讲完这道题你别下来,再给我们都讲讲化学学习的经验。”
瞬间全场沸腾,疯狂给宋沅鼓掌。
宋沅神色如常地走上讲台。
他拿起粉笔,流畅地写下化学方程式。
他思路清晰,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把同学们死活搞不懂的几个难点讲得无比透彻。
等到要他对化学的学习发表个人见解时,他环视四周,笑着说: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技巧和方法,只是杨老师告诉我,让我尽力就好了。”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三秒。
下一秒,是冲天的哀嚎。
“不是吧天才都是那么装b的吗?”
“啊啊啊啊我也好想有随口一说的这一天……”
“什么尽力就好了?!我都从早学到晚,从勉强及格努力到三十分了!”
“这就是沅神的力量吗?可恶,是什么东西好刺眼,总感觉眼睛被闪瞎了啊……”
听到这些吹捧,就连平日里严肃的杨慧明都忍不住一笑。
宋沅报以台下微微一笑,在全场的掌声里下台。
有时候成功者总是莫名其妙被倍受追捧,不论他说了什么,都会得到不同程度的解读。
不过宋沅说的也是实话。
化学,很难吗?
第36章 抓典型
回到家时,宋沅察觉到屋里有点不对劲。
静悄悄的,没人在。
他把背包放到卧室桌子上,捏紧了那个装着五百块奖金的信封。
今天是二月二十八日,沈利的生日。
原本应该给沈利准备生日礼物的。
要送什么宋沅都想好了,一个崭新的bb机,1998年平安镇最流行的产物。
可现在是没必要了。
宋沅的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二班沈利的名字也已经从佳成中学抹去,好像他存在过的痕迹,全部都消失了。
沈利的物品都锁在柜子里,宋沅没勇气去查看。
他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沈利。
就在他怅然若失之时,蒋素英回来了。
她买了菜,看到宋沅,扯出一个疲惫的笑,“沅沅,晚上吃面条好吗?”
宋沅点点头,走上前去接过蒋素英手里的东西。
沉甸甸的,他放进厨房,蒋素英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才试探性地开口:“沅沅,我……去看过你爸爸了,他还有三天就能回来。”
宋沅身体一僵,前世可怕的回忆汹涌地进入他的脑海,让他不由得后退一步,不小心碰碎了一个碗。
“嘭”的一声,瓷碗掉在地毯上,没有碎,却发出沉闷的响声。
蒋素英对宋敬国还保佑希望,对他出轨的事一无所知,宋沅心知肚明。
现在贸然把真相告诉蒋素英,没什么用处。
只能从长计议。
宋敬国还是判得太少了,宋沅以为。
*
监狱。
穿高跟鞋的女人扭着腰肢,跟在警察后面进了探视间。
她一身豹纹鱼尾裙,眼尾眉梢尽是风情,说不出的妩媚。
“谢谢。”她朱唇轻启,瞄了那警察一眼。
警察是个年轻的小伙,被她这么一看,登时脸就红了,假装咳嗽两声,还是公事公办道:“只有十分钟,尽快出来。”
女人讨巧说好,警察便退出去了。
她把目光投向玻璃后的男人。
男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却骨相极佳,即使已年逾四十,岁月却只给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气质。
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绝对是一个俊美的男子。
宋敬国穿着统一的条纹上衣,一双贪婪的眼在女人身上来回打量,满意地笑了一声。
女人坐下,拿起电话机,跟宋敬国面对面。
“你马上就要出来了。”她巧笑倩兮,声音悦耳。
宋敬国“哈哈”一笑,“是啊红红,我看你这小蹄子想哥哥都想疯了吧?”
这话没轻没重,用来应对孙艳红这种女人,却效果奇佳。
果不其然,孙艳红的眼里含着股甜蜜,她娇嗔调笑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柔情蜜意了一会儿。
孙艳红突然低声说:“我去过中药铺了。”
“什么中药铺?”宋敬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中药铺?就那个中药铺呀,那个你最爱的女人开的。”孙艳红故意这么说。
“哎呦我的宝贝,谁说我爱她了?她连你的一根毛都比不上,你才是我最爱的女人。”
孙艳红满意了,勾唇一笑,又开玩笑似的试探:“那她手里可是有你儿子,我只有咱女儿,你要是想传宗接代……”
宋敬国赶忙打断,“这个你放心,我宋敬国绝对不可能重男轻女,我那儿子算个什么,叽叽歪歪的药罐子,我要他干啥?我只要咱们闺女,就够了。”
如果不是有玻璃板隔开,他真要上手去摸孙艳红的胳膊。
孙艳红看着他那副猴急的模样,轻轻一笑,内心成就感十足,故意撩拨他:“好了,等你出来了,回家随你。”
宋敬国猥琐一笑,搓搓手,突然又想到什么,正了正色,“你去中药铺干什么?”
孙艳红想也没想便答道:“看病呗,还能有啥?”
“艳红,你没事别去那儿,我那个前妻她不吉利,小心沾染了晦气。”
“那要是真沾染了呢?”孙艳红眼睛一转。
“真沾染了……那不好办?我虽然在监狱里,但也是知道外面环境如何的,市场监管不是抓得很严吗?现在就是要打击非法经营,市场部那些人就差抓个典型呢,你去举报,一举报一个准!”
“这……不好吧。”孙艳红有些迟疑。
她想起蒋素英对她的态度,和对她说的话,竟有些于心不忍。
“有什么不好?她那个中药铺要是真好,怎么会怕查?”
“时间到了。”外面警察叩了叩门,电话线瞬间被切断。
宋敬国还在说着什么,可孙艳红已经听不清了。
她用口型对宋敬国说:“我等你。”
然后起身便走了。
*
第二天是周六,宋沅不用上学,他在家里做作业,到了中午,发现蒋素英迟迟不回来,便做了饭,拿到中药铺给蒋素英送去。
刚到中药铺,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宋沅心里觉得奇怪,掀开帘子走进去,待看清屋内坐着的人的样貌时,如遭雷击一般,僵直在了原地。
是孙艳红,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面孔。
前世,她找到家里来耀武扬威。
可以说蒋素英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
此时的孙艳红正坐在蒋素英面前,一个小姑娘趴在柜台上,紧挨着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
听到声音,她们一齐转过头来。
“这就是沅沅吧?原来这么高啊。”孙艳红热情招呼他。
宋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母亲面前的。
他的腿像是被灌满了铅,仅仅走这几步,就觉得沉重无比。
他把饭放在蒋素英面前,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掀开饭盒,喷香的西红柿炒蛋颜□□人,又拿出两个又大又白的馒头。
“妈,你不回来吃午饭,原来是要陪客人,不知道这位阿姨是……?”
蒋素英笑笑,对孙艳红说:“看我这儿子,还心急火燎地给我送饭来了,好像唯恐有人害了我似的。”
这话原是开玩笑,可落在宋沅耳朵里,却变了番意味。
他脸色一变,紧咬下唇。
“这是孙阿姨,她这几天常来的,沅沅,打个招呼。”蒋素英介绍道。
“……你好,孙阿姨。”宋沅的笑比哭还难看。
孙艳红表面上笑容满面,内心却忍不住犯嘀咕。
总觉得宋沅不该是这种反应,难道是他知道什么了?
不,绝对不可能,她敢确定从没有和宋沅打过照面。
于是她把这归为宋沅的性格问题,毕竟听宋敬国说,他这儿子又任性刁钻,又敏感小气。
不过,好戏快要上演了吧?
原来只有蒋素英一个人面对的,现在多了个宋沅,也碍不到什么。
就在这时,一辆车停在中药铺门口,上面下来几个穿蓝衬衫的男人,他们的胸前挂着胸牌,大红的印刷字体是“市场监管局”。
这副阵势,惹来许多人驻足观看。
毕竟平头老百姓,哪里见过这些部门的人!
市场监管局的人推门走进中药铺,围观群众更加好奇了,他们为什么会去找蒋素英?
屋内,蒋素英看到这些人走进来,他们一进来就环顾四周,每个都是一张严肃的脸。
“几位同志,你们这是……?”蒋素英迎过去。
为首的一个冷哼一声,出示工作证,“接到群众举报,中药铺不符合安全标准,你无证行医,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们毫无证据,怎么能随便把人带走?”宋沅站出来,将蒋素英护在身后。
“你是哪来的小孩?这有你说话的份?识相点,赶紧滚!”
这些工作人员文化素质不高,猛地推了宋沅一把。
蒋素英拉住宋沅,冲他摇摇头,转头又说:“同志,我愿意跟你们走。”
宋沅急得又想上前,手却被尖利的指甲攥住,他回头看,是孙艳红。
她表面上一副为了他好的样子,说:“沅沅,你就让你妈跟着去接受调查吧,清者自清,姐姐肯定会没事的。”
“姐姐?”宋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紧盯着孙艳红的脸,“你居然叫她姐姐?”
在这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的注视下,孙艳红竟觉得自己躲无可躲,如被看穿了一般。
她心头一慌,赶紧放开了抓着宋沅胳膊的手。
蒋素英被带走了,众目睽睽之下,她进了那辆车。
宋沅追出来,只看到那辆车的尾气。
就在他倍感无力之时,有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竟是面馆的夏老板。
王春菊早产时,是去这位夏老板的面馆里端来的热水,他起了带头作用,才有更多人愿意救王春菊。
此时他对宋沅说:“孩子,别着急,白的成不了黑的,他们这么急着抓人,估计就是想立典型了!他们胡作非为,有我们在,偏不让他们得逞!”
“你们?”宋沅抬头,忽然看到中药铺前围满了人。
有蒋素英救治过的病人,也有上次一起参与了救王春菊的,还有之前义愤填膺地骂过中药铺的。
而孙艳红早带着她女儿趁乱逃走了。
“俺以前骂过你们,真对不起,要救蒋医生,这事算俺一个!”
“我头疼的毛病十多年了,蒋医生一给我看就看好了,后悔没早点来看,我也去!”
“受周文志那老贼挑唆,我们冤枉蒋医生太久了!这次绝对不能让那群狗腿子再冤枉了她,我一定得去!”
“还有我!”
“别忘了我!”
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们摩拳擦掌,纷纷痛骂不分青红皂白抓人的市场监管部。
宋沅鼻子一酸,他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再抬头时,脸上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坚毅。
“好!这一次,势必把那监管部给闹得天翻地覆去!”
第37章 出狱
镇中心监管局。
几个工作人员把蒋素英团团围住,好似在审判一个罪人。
他们态度恶劣,完全不听她的解释,强硬地要她在通告上签名画押。
监管局才成立起来不久,他们这些无业游民托关系进来了,正愁干不出绩效呢,就接到有人举报蒋素英,便紧赶慢赶地把蒋素英给带来了。
蒋素英拒绝签字,为首的人冷笑一声,正要喝一口热茶水,突然听见屋外一阵嘈杂。
“怎么回事?”他眉头一皱,问。
有人向外打探了一番,回来后有些为难地说:“好、好像是来了一大群人,他们嚷嚷着,要咱们放了她……”
他指了指蒋素英。
为首的人“呸”了一口,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正是他们立威的时候,怎么能说放就放?那他们的颜面何存?
他鄙夷道:“不过是一群刁民,老子还能怕了他们不成?别理他们,任他们闹,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
屋外,群情激愤。
有人见那群监管人员迟迟不放人,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狗二蛋!混进监管局你还成体面人了!这满街上谁不知道你就是个混混!”
“你要是说蒋医生该抓,那人人都该抓!不能只针对人家吧?难道就因为人家是个女人?”
门前嘈杂,有的还“哐哐哐”敲门。
屋内的王建波听到骂他的话,还是以前“二蛋”的称呼,登时脸就红了。
其他人看着他,眼神中似乎都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王建波气得牙痒痒,猛地往桌子上一拍,“靠!今天老子就偏不放人,谁想闹就任谁闹去,看他们能耗多久!”
屋外大家见迟迟没动静,气焰渐渐小了,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难道真的没有能治得了这狗二蛋的法子?”
宋沅面色凝重,说:“如果实在不行,只能从长计议了,辛苦大家再想想……”
这时,有个平头青年举手道:“我前两天看到二蛋他娘来你家买过药,如果他娘愿意帮蒋医生说话,说不定能行。”
“当真?”宋沅眼睛一亮。
“当真。”那青年面色坚定。
“那我这就去找他娘……”宋沅转身边要走。
青年却拉住了他,“别急,你就在这儿等着吧,他家的位置我熟,细说起来,我还要叫他娘一声婶子,我去接她过来。”
宋沅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大约半小时过去,众人等得迫不及待时,转角处终于出现了那青年的影子。
他蹬着一辆三轮,后面坐着一个老妇人,大约五六十岁年纪,头发花白,坐在车斗里,腿上盖着严严实实的大红毛毯。
宋沅连忙迎上去。
细心如他,一眼便注意到老妇人的腿有异样。
青年解释道:“婶子她去年遭了洪水,抱着两只鸡在水里泡了一晚上,腿就泡坏了。”
老妇人看见宋沅,面上多出几分激动,她握住宋沅的手,“好孩子,这事我已经听小辉说了,蒋大夫她是个好人啊!你放心,今天我一定让二蛋把蒋大夫放了。”
她让王建辉把三轮推到门口,直接大哭大喊起来:“真是家门不幸啊!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你把你娘的救命恩人都抓走了,你干脆让你娘也下大牢吧!这个家不用要了!”
老妇人的哀恸哭嚎传入屋内,王建波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打开门,看见母亲的面孔,赶紧走过去。
“娘,您怎么在这儿?”
他王建波虽然浑,但从小就跟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的话,他没有一句是不听的。
老妇人抬手就给了王建波一巴掌,“我真是白养你了!你连蒋大夫都抓,你知不知道,去年我来不及去医院,连夜发高烧,要不是蒋大夫照料了我一整晚,你早就见不到你娘了!”
“这……娘,儿子当时没在家,没想到是蒋素……蒋大夫给您治疗的。”
他低下头去,满脸羞臊,侧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二蛋,你娘都这么说了,你赶紧放人吧!”有人添了一把火。
王建波闭了闭眼,咬紧牙关,“得,我王建波敢作敢当,放放放!这就放!”
他一把推开了门,连带着对蒋素英的态度都和缓了不少。
“你可以走了,蒋医生。”
其他人惊诧地望着他,“可是……”
“什么可是?本来就不该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乱抓人,赶紧走吧!”
他不想过多解释,毕竟这关乎他的颜面问题。
蒋素英一出来,一群人便迎了上去。
老妇人招着手,一时不能从三轮车上下来,只能急切询问:“蒋大夫,我那逆子没为难你吧?”
“没有。”蒋素英温和地摇摇头。
“他再敢针对你,直接找我!看我治不死他!”老妇人愤恨地扬起了拳头。
围观的人都被她逗笑了。
王建波在蒋素英身后跟出来,讨好一笑。
“笑什么,还不赶紧跟蒋大夫道歉!”
老妇人教训道。
“蒋医生,真的对不起了,不该冤枉你的。”王建波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众目睽睽之下,蒋素英也只能选择原谅他,“没事没事,毕竟这也只是你的职责。”
这话一出,王建波的脸更红了。
他挠挠头,“其实原本我们也不想抓你的,但是举报你的那个人信誓旦旦,无比确信你就该抓。”
说到这里,他放低了声音,“蒋医生,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仇家啊?为什么要恶意举报?”
蒋素英面露疑色,宋沅却脸色一沉。
周文志都已经进去了,还有谁会针对蒋素英,答案很明显。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改日我让二蛋登门道歉,蒋大夫,你可千万别介意,你的医术我们群众还不知道吗?我们心里都门儿清,谁要抓你,我们第一个不允许!”
老妇人很明事理,是个刚硬果决的女人,她的这番话,算是说到众人心坎里去了。
中药铺在风吹雨打里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他们见成功“营救”出了蒋素英,心中都不禁涌起一股豪迈之气。
还有宋沅,这个小孩子,不同寻常啊。
*
两天后,宋沅放学回家,猝不及防地看见客厅里坐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的面孔是何等虚伪,以至于宋沅看到他,竟然忍不住地想要干呕。
前世刺痛的回忆如一头狰狞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欲把宋沅吞噬。
“沅沅,怎么不进来啊?”蒋素英系着围裙,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笑容满面地问。
宋沅一直站在门口,她以为是他太激动了。
毕竟时隔多年,终于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宋沅一言不发地走进自己的卧室,把书包放好,同事也带上了门。
他要整理好心情,去面对这个恶魔。
悲剧重演的可能似乎在他眼前无限放大,他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好一会儿,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沅沅,吃饭了。”
男人刻意用很轻柔的声音唤他,让宋沅一阵恶心。
半晌,宋沅下定了决心。
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他走出来打开门,看了宋敬国一眼,便别过脸去,神色如常地坐上餐桌。
一桌的好菜,像是给宋敬国特意设的接风宴。
一家三口重新聚在一起吃饭的场景,怎么看都觉得不真实。
宋敬国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便开始找话题:“家里的样子还是没变。”
蒋素英忙给他夹了块红烧肉,“是啊,都是原来的模样。”
宋敬国又看向宋沅,“沅沅也长大了,比我都高了。”
蒋素英将目光投向宋沅,示意他说点什么。
宋沅只好放下筷子,“谢谢。”
宋敬国笑了笑,“这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话少,不过人家也都说嘛,沉默是金。”
如果是前世的宋沅,可能还会傻傻地以为宋敬国真的在夸他。
可现在心性大不如从前,宋敬国话里话外的讽刺,他怎么会听不出。
“我吃饱了。”宋沅实在忍受不了,干脆直接进了房间。
“沅沅?不再吃点吗?”蒋素英在背后喊他。
“不用了,你们吃吧。”宋沅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还伴随着书页翻动的声响。
蒋素英只好作罢,专心跟宋敬国叙旧。
宋沅却竖起了耳朵,紧张地在屋内听他们的谈论声。
一旦宋敬国对蒋素英不利,他就会迅速冲出去。
大概两个小时过去,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夜深了。
宋敬国起身擦擦嘴,说:“素英啊,我先走了。”
蒋素英疑惑,“走哪儿去?你才刚出来一天,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宋敬国霎时变了脸色,“素英,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说我出来了进去了之类的话。”
蒋素英忙道歉,“对不起,敬国,我就是一时间情急……”
宋敬国一副大度模样,拍了拍蒋素英的肩膀,“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能在这儿睡,也都是为了你着想,毕竟我们还没复婚,我要是留宿在这里,邻居又要议论纷纷了,我有个狱友有下榻的地方,我先去那儿住几天,回来的事以后再说吧。”
“可是……”蒋素英还想再劝。
“妈。”宋沅突然打开了卧室门,冷眼看着宋敬国。
“他要走就走,他到底是去干嘛的,自己心里最清楚。”
第38章 捉奸
宋敬国明显是愣了一下,他没料到宋沅会这么硬气地说话。
那个唯唯诺诺、只会躲在大人身后捏着衣角的小男孩好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脸的少年。
多年的离别,宋敬国在这一刻,才真正地正视起这个儿子。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沅沅,你说什么呢!这么跟你爸爸说话,没大没小的……”蒋素英责怪地说。
宋沅却反将头一扭,把门关上了,顺带说:“你就看他走不走吧!”
蒋素英有些尴尬,“敬国,沅沅他现在跟你不亲,也是太久没见了的缘故……”
宋敬国一副他都了解的样子,点点头说:“我知道,这个年级的孩子,叛逆期嘛。”
“不过素英啊,这天越来越晚,我真的该走了。”
他执意如此,蒋素英也不好多做挽留,只好无奈地说:“好吧,那你注意安全啊,敬国,明天……”
话还没说完,宋敬国便打开门出去了。
“素英,带着孩子早点休息!”
他敷衍地嘱咐了一句,便快步下楼离开了。
蒋素英一直追到窗户口,看着宋敬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宋敬国走得很急,像是赶着去做什么一样。
蒋素英心里虽有怀疑,却理不清头绪,也只能作罢。
至于宋沅,让他和父亲多多接触一些,父子间的隔阂总能消弭的吧。
一夜无话。
翌日,宋沅去街上买最新的故事会。
他对这系列的书很痴迷,上面每一个简短又精准的故事,他都来都如饥似渴,全然已经是他的一种享受。
更何况他还不断地往这上面投稿,赚了不少稿费,足以负担他的日常所需,不用再找母亲要钱了。
想到这里,宋沅内心轻松了些,面上也挂了点笑意。
下一秒,抬头的空档,他的笑容消失了,脸部的表情僵硬而凝固。
就在不远的前方,他看到宋敬国牵着孙艳红的手,走进一家装修新潮的女装店。
顿时,他恍如遭了雷击一般,心脏跳动得剧烈,紊乱的呼吸中,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自觉地悄悄躲进一个角落。
他观察着服装店,来来往往的人路过,宋敬国和孙艳红却始终没有出来。
或许这家店是孙艳红的财产。
宋沅继续等待,大概八九分钟后,宋敬国一个人出来了,神色淡定而悠闲,踱着步走出这条街。
宋沅没有轻举妄动,宋敬国消失很久后,他才打算离开。
可刚一挪动脚步,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就叽叽喳喳地走进了不远处的文具店。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与她年纪相当的小姑娘。
在她扭头说话的空档,宋沅看清了她的面容。
是孙茹妤。
孙艳红和宋敬国唯一的女儿。
前世,宋沅去找宋敬国要救命钱,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从始至终都愤恨地盯着他,还上手给了他一巴掌。
而宋敬国从始至终都在拉偏架。
宋茹妤出手很大方,至少在两个小跟班面前是的,她给她们一人买了一根棒冰,两个小姑娘都两眼放光地望着她。
“宋茹妤,你今晚真的要去吃烤肉吗?”穿绿色外套的小女孩问道。
“哎呀你真笨,宋茹妤都说了几遍了,今晚她爸妈要带她去吃韩国烤肉!韩国哎,我听都没听过,肯定是大城市才有的,孙茹妤,真羡慕你有个在外地做生意的爸爸!”
另一个小女孩语气很激动,好像身临其境一般,眼里写满了憧憬。
孙茹妤很享受她们的吹捧,却还是摆摆手说:“这算什么,哪天你们想去,我也可以带你们去啊。”
三个女孩说笑着走了,进了服装店。
宋沅神色凝重,从角落里出来,回了家。
一整个下午,他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蒋素英。
如果按照他个人来说,恨不能手撕了宋敬国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
可蒋素英未必会相信这一切,更何况她心理承受能力不足,宋沅担心告诉她后,反而会引发她的急性脑炎。
前世她就是在知道真相后大病一场,不久便撒手人寰的。
宋沅不能再看着这样的惨剧在自己眼前上演。
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挣扎。
直到一个大嗓门在楼下呼唤起他。
“宋沅!你大爷来啦!”是柳谦,她穿着一身蓝色工装,身后站着一个温婉的女人。
宋沅赶紧从楼上下来,柳谦一看见他就搂住他的肩膀,意识到什么后又松开他。
“可以啊你宋沅,大半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比我都高一个头了!”
柳谦身高一六八,在女人当中也算出众,可这年宋沅的身高已经窜到179,即将突破一米八大关,抽条一样的长,让柳谦十分惊讶。
宋沅笑笑,此刻他注意到柳谦身后的女人,正是柳谦的母亲徐芬,她正微微笑着看着宋沅。
柳谦说:“镇上新开了家烤肉店,你猜怎么着?说是什么韩国烤肉,什么寒国热国的,但我妈想去尝尝,说是有优惠,你跟阿姨也去呗?”
宋沅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结合上午听到的孙茹妤的话,他的头都隐隐作痛。
正好此时蒋素英也回来了,看见三个人在这里这么热闹,笑着问:“这是咋了?”
宋沅只好把柳谦的邀请转述了一遍。
蒋素英痛快地答应了:“行啊,这么新奇的东西,还没带沅沅吃过呢,咱们一起去。”
“嫂子,大哥不在家啊?他不去吗?”徐芬问道。
“这……那我打电话问问他。”
“妈,算了吧,就咱们四个也挺好的,下次再叫爸爸,让他休息休息。”宋沅的话脱口而出,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啊,那行……”蒋素英答应了,一方面是徐芬大概只是客套,她不喜欢和男人接触,另一方面是宋沅和宋敬国有矛盾,实在不宜在外人面前闹得太难看。
四个人就这么出发,坐了辆三轮,半小时后便来到烤肉店。
烤肉店刚刚开业,生意火爆,门庭若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香。
走进去,装修风格十分时尚,还有闪着光的韩文,让人仿佛置身在异国他乡。
平安镇的人哪见过这幅场景,一进去便都被迷晕了脸。
即使不吃饭,也要来看一圈的大有人在。
找了个位置坐下,柳谦感叹:“这寒国的饭馆就是高级哈,筷子都是铁做的,哎哟,可真沉。”
蒋素英和徐芬都被她搞怪的样子给逗笑了。
“服务员,再来份鸡翅。”前桌的男人伸了伸手,立刻有个穿西装的服务员走过去,笑着说好。
可那客人的声音是何等熟悉。
宋沅注意到,蒋素英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妈,要不我们走……”宋沅有些不忍心的劝道。
蒋素英摇摇头,面色沉重地盯着前桌看。
虽然是沙发,但伸伸脖子就能把那桌人的身形看个大概。
终于,她站起身来,径直朝那边的男人走去。
“你……”她怒气冲冲地刚准备开口,在看清楚男人面容后又泄了气,有些尴尬。
“有事吗?”陌生的男人开口。
“没事没事,打扰了。”
只是个长得像宋敬国的人。
看来是她多虑了。
蒋素英只好又回到座位上。
四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吃了一会儿,宋沅中途离席去了趟厕所。
洗手时,他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不知何时,少年清朗的眉头一直紧皱着。
他真的太紧绷了。
突然,他听见厕所外似乎有嘈杂声。
赶忙冲过去,发现是几个服务员拦着一桌客人不让走,似乎是因为小女孩私藏了餐具,要她交出来。
“我女儿没有拿你们的叉子,这根本不可能,一个破叉子有什么好稀罕的!”大波浪黑发女人牵着小女孩的手,怒目圆睁。
“这……这位客人,可在场的好几个人都看到了,我们家的叉子不是随便买的,都是在国外运来的,不小心拿了不要紧,最好还是交出来吧。”经理态度诚恳,近乎祈求。
可女人一味护着女儿,毫不退让,小女孩在她身后盯着经理,眼神阴毒。
这是孙艳红和孙茹妤,宋敬国不在餐位上。
双方对峙,越来越多的客人被吸引过来。
此时,宋沅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蒋素英来了。
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姐姐!你也在这里吃饭啊。”那边的孙艳红一眼便在人群中捕捉到了蒋素英,立马如蜘蛛收网一般缠过来。
宋沅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蒋素英毫无防备地说:“这么巧,你也在,这是咋了?孩子怎么都快哭了?”
她还不清楚前因后果,自然而然地问道。
此时宋敬国急匆匆地回来,看到孙艳红带孩子被这么多人看,很是担忧,可在看到宋沅和蒋素英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下意识转身就走,想要逃离。
可孙艳红怎么会给他机会,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叫住他:
“敬国,你上个厕所好慢!你闺女都要被人欺负死了,你不管管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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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转学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平安镇这个地方不大,宋敬国早年为了自己所谓的生意奔走相告,不少人都脸熟他。
可据他们所知,宋敬国的妻子是蒋素英。
现在这服装店老板娘孙艳红这么说,围观群众的眼神都微妙起来。
他们纷纷以看热闹的心情围在这里,或同情或唏嘘的眼光望着蒋素英,都在等待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宋沅悄无声息地把母亲护在身后,挡住围观者的眼光。
“够了,你们自己闯出来的笑话,自己来收,别来打扰我们。”
他盯着孙艳红,语气中带着警告。
孙艳红害怕般地往宋敬国身后躲了躲,无助道:“敬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
宋敬国沉着脸,“宋沅,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教训我的?”宋沅毫不退让,反唇相讥。
“你……”宋敬国毫无准备,被噎了这么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宋沅看着他们两个,“真是一出好戏,中药铺被举报也是你们的手笔吧?”
除了他们,还有谁会这么恨中药铺,恨蒋素英?
孙艳红居然自己找上门来,和母亲论姐妹,宋沅早有怀疑。
宋敬国的目光僵了一瞬,孙艳红却不管不顾地走出来,“扑通”一声给蒋素英跪下了。
“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是你不要再逼敬国了,他早就跟你离婚这么多年了,我求求你放过他吧……”
她哭求着,好像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宋敬国,我要你说。”蒋素英双目通红,语气颤抖,望向那个她信了半辈子的男人。
回应她的,是宋敬国回避的眼神和闪烁的目光。
“呵……”蒋素英凄然地笑着。
一切真相大白了,为什么宋敬国出狱第一晚不愿意在家,为什么宋敬国和她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疏离感,为什么宋敬国入狱前坚决要和她离婚,还美其名曰不想耽误她……
蒋素英摇摇欲坠,徐芬从后面扶住她,小声问没事吧。
就在此时,一直躲在桌子后面的小女孩突然冲出来,跳起来怒捶了一下蒋素英的胸口。
“你这个臭.婊.子!不要脸!”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脏话脱口而出,孙茹妤的目光阴毒得像只蝎子。
她还要再扑上来打蒋素英,却被宋沅一巴掌扇回地上。
“啪”的一声极为清脆,孙茹妤的左脸立刻多了个鲜红的巴掌印,脸颊高高肿起。
她被这一巴掌扇蒙了,宋沅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点也不留情。
牵扯到蒋素英,就是触犯了宋沅的底线。
孙茹妤愣了几秒,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尖利的哭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孙艳红急忙心疼地把她拥入怀中。
“妹妹不懂事,可是宋沅,你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吗?你怎么能打她呀,我和你爸爸从来没舍得打过她,我的乖闺女,委屈你了……”
这边闹成一团,老板急匆匆赶来,他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看到此景被吓了一跳。
他让服务员把地上的母女扶起来,带着歉意说:“几位客人,这只是个吃烤肉的地方,没什么意思,如果有私事,大家也等回到家去再谈,好吗?给小店一个安静的环境。”
在他的努力调解下,孙艳红擦了擦眼泪,说:“敬国,我们走吧……”
反正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蒋素英不可能再把宋敬国抢走。
可孙茹妤却突然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攥着一把尖利的叉子,猛地插进宋沅的大腿。
她一直没把偷的叉子还回去。
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没人能阻止。
“你去死!狗东西!”被拉开时,孙茹妤的一张脸都憋红了,疯狂地辱骂宋沅。
宋沅的腿部鲜血淋漓,柳谦惊叫着扶住他,宋沅却摆摆手说不用。
他的一张脸都苍白了,额头更是溢出大颗的汗珠,强撑着把那柄叉子拔了出来,拿给宋敬国看。
鲜红的血在叉子上滴落,宋沅清俊的脸庞上多了几分病态的笑意。
“知道吗,你们的报应,不会晚的。”
再之后,就是救护车的声音。
宋沅在医院休养了一周,柳谦和徐芬时不时来探望他。
蒋素英却不怎么来,好像一直忙着什么事。
直到出院那天下午,蒋素英来了,她穿着一件崭新的毛呢外套,头发梳得油亮光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为之一变。
柳谦在给宋沅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的,苦恼地摇着头。
看到蒋素英,她开朗一笑,“阿姨,你真漂亮。”
蒋素英笑笑,“还是小谦能说会道,也是个大姑娘了。”
“她就会油嘴滑舌。”此时徐芬提着壶水回来了,打趣道。
“就知道说我……”柳谦撇撇嘴,嘀咕道。
宋沅看向蒋素英,“妈,我现在可以出院了吗?”
蒋素英坐在宋沅的床边,拍拍他的手,心疼道:“沅沅,医生说你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千幸万幸,没伤到骨头,要是你有个什么闪失,妈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过下去……”
徐芬安慰道:“素英,沅沅这不是好好的吗?咱们都说好了的,你告诉沅沅吧。”
蒋素英擦了擦眼角的泪,点点头说:“是,沅沅,我和你徐阿姨合计好了,咱们呐,不在这里待了。”
“什么?”
“啥?”
宋沅和柳谦同时诧异地叫道。
他们的眼神交换了一秒,两张脸都是云里雾里。
“是这样的,我已经转让了中药铺,这些年呢,小芬也攒了点钱,咱们一起搬出去,去市里,不窝在这么个小地方了。”
蒋素英解释道。
“这里地方又小,学校又不好,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些腌臢事儿,他们说女人闯不出什么名堂,咱就偏去闯一闯,让他们知道,女人不是要依附男人的。”徐芬补充道。
宋沅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徐芬早年也离了婚,独自带着柳谦生活。
“但是沅沅,你受的委屈,妈都会给你讨回来,那个女孩小小年纪这么歹毒,不受点惩罚怎么行,前两天我跟他们谈过了,他们要私了。”
“那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宋沅急得想要坐起来。
“哪能啊?他们不过是蛇鼠一窝,堂堂正正的人难道还怕了这种小人不成?更何况,有你徐阿姨陪着我呢。”
“那就好,那就好。”宋沅松了口气。
蒋素英已经完完全全改变了,她也明白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是自己和最亲的人。
她从前总觉得自己该依附于兄弟、依附于丈夫,可这么多次,只有宋沅和她相依为命,她便明白,自己要强大起来,才能守护自己和想要守护的人。
徐芬说:“我们向他们要了三千块,给不齐就报警公了。”
“三千块?”柳谦惊讶道。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有的人工作五年都不一定能挣到三千块。
“嗯,钱多钱少无所谓,重要的是,让他们知道难受的滋味。”蒋素英道。
“那他们真愿意给?”宋沅问。
“昨天就已经给齐了,我了解宋敬国,他这个人最要面子,是不会答应闹到警局去的。”
“不过,看他们那样子,应该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筹到这笔钱,可再多的钱,也填补不了你受的伤痛……”蒋素英垂下眼,看向宋沅包扎好了的腿。
宋沅握住她的手,“好了妈,我真的没事的,只不过是点皮肉伤。”
他转移话题,好奇地道:“那我们是去哪啊?普阳市吗?”
蒋素英点头说是,“沅沅,到时候送你去市一高考试,只要考到前三名就能获得插班生资格,不过……”
她想到传言中市一高考试的地狱级难度,又安慰道:“考不上也没关系的。”
“太好了,宋沅去市一高,但我可不去,我终于能去学厨师了!”
柳谦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这丫头,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个厨师,反正学习对你来说也是个折磨,算了,就随你吧。”徐芬看着女儿憧憬的模样,笑得温柔。
一旁的是宋沅却若有所思,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普阳市啊……
脑海中浮现那个人的身影。
明明才离开不到两个月。
可怎么,感觉已经相隔那么远了呢。
与此同时,普阳市一高。
傍晚的太阳悄悄落下,透过飘窗,给宽敞整洁的走廊镀上了一层金光。
身穿校服的黑发少年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沓文件,橘红色的落日照射在他的侧脸上,展现出优越的鼻梁和眉骨。
一个穿同样校服的女生躲在角落里看他,一时间都看得呆了,等他走近了自己,才堪堪收回痴迷的眼神。
“那个……沈澧同学……”女生的脸上浮现出两朵红晕,她低着头把一封信递给少年。
少年停住脚步,淡漠地看着她。
“我、我听说你就要转学了,再不给你的话真的没机会了,你能收下吗?”
她紧张到了极点。
少年却摇摇头,“你费心了,抱歉。”
说罢,连一个眼神也不留,径直与她擦肩而过。
女生呆呆地愣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沈澧刚才真的对她说话了!还说了那么长一句!
沈澧即将转学,她没有遗憾了!
第40章 转学(二)
三天后。
搬到普阳市的城关镇后,宋沅就参加了普阳市一高的插班生考试。
每年三月末都有这么一场考试,说好听点是招纳优秀学生,实际上不过是为某些人提供便利。
这个节点,恰好让宋沅赶上了。
结果在第二天就出来了,宋沅第一名,足足拉了第二名三十六分。
去领档案的时候,招生办老师颇为激动对蒋素英说:“你们家孩子真是优秀啊!以后能成大事,一定得好好把握,上一个理科这么有天赋的插班生,还是那个沈家的儿子来着……”
宋沅正在填写表格,正值下课时分,办公室里有些嘈杂,他没听清招生办老师的话。
“不过,唉,高一卓越班和实验班的名额都满了,只能进普通班,但咱们学校普通班的水平也比其他学校尖子班强,这点还是可以放心的。”
老师很和善,为蒋素英介绍。
蒋素英感激地道:“谢谢老师。”
宋沅填好了申请表,忙完学籍档案的事后,已经是下午两点,老师跟他说了明天正式入学的安排和准备,他听得很认真。
“去教务部领校服,5号楼312。”
恰好这时蒋素英接到装修师傅的电话,定制的柜子到了,她必须得回去一趟。
宋沅看出了母亲的不放心,便主动说:“妈,你忙你的去就行,我在学校随便看看,待会儿就回家。”
其实他也无意逗留,待会儿领了校服就走就好了。
蒋素英有点犹豫,但看自家儿子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就还是离开了。
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了,她也该放心了。
宋沅一路走着,拐了好几个弯,偌大的校园里,他一个不穿校服的学生显得很突出,招来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他来到五号教学楼,按照老师说的那样,走近312号办公室领校服。
办公室里的老师进了仓库,按照他的尺寸寻找。
此时突然有人推门而入,“砰”的一声,力道很大,带着明显的急躁。
老师拿着校服出来,抬眼看了看门口的少年,见怪不怪,无奈道:“同学,这已经是这个月你第五次来这里了。”
少年“啧”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坐到一旁的办公室软椅上,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高一实验班沈沐,春季校服一套。”
他无疑是已经熟悉了这里的流程,所有动作都一气呵成。
“沈沐同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一周前好像刚领了一套?”
老师查阅了记录本,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沈沐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不给交钱,就这么点钱至于吗?还不够我一天零花的……”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老师无奈道。
“那还废什么话?赶紧给我就行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马上就要转学了,你们这儿屁事那么多,以为我乐意在这儿待啊?”
老师推了推眼镜,好半天还是叹了口气,认命般在记录本上写下来,“行行行,领多少套都行,就是千万别把校服借给校外的人,要不然要捅出大篓子了。”
沈沐不耐烦地“嗯嗯”了一声,等待的空隙,余光瞥到了站在一旁的宋沅。
少年面容白净俊秀,在室内明亮的光线下,皮肤近乎透明,柔顺的黑发垂在眉梢,整个人站得笔直如松柏。
“嘶……”他心里有些纳闷,怎么这个人这么眼熟呢。
沈沐忘性大,又一向不正眼看人,以至于记忆里搜罗了一番,毫无所获。
宋沅领了校服就道了声谢谢,推门出去了。
沈沐一脸奇怪地看着他,直到他单薄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老师帮沈沐拿来了新的校服,他才回过头来,忍不住问道:“他谁啊?”
“什么他谁。”
“就刚刚那个人啊,没穿校服的那个。”
“哦,人家是插班生,明天才来上学的。”
“那他是从哪儿来的?”
沈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追着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什么时候你还关心起陌生人了?”
老师忍不住吐槽,要知道,沈沐跟他那个沉静的哥哥可不一样,一天到晚咋咋呼呼,还目中无人不可一世,哪里有闲心关注一个陌生人,现在他这样实在是反常。
“没事,就随便问问而已。”
沈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到底见没见过那个人呢。
第二天早上,宋沅六点半就起了床。
他们所租住的地方是在城关镇,房子是清一色是四层小洋楼,不过年代久远,外表看上去很是破旧,砖红色的楼身都斑驳不堪。
好在离学校近,交通方便,房租也便宜。
徐芬和柳谦就住在楼上,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搬来了这里,一切都是新的,新的环境,新的邻居,新的心境。
一切的旧事物和烦心事好像都一扫而空,这里的空气都要热闹快活许多。
经过好几天的装修与打扫,两居室的房间也颇有了几分家的感觉,虽然小了一些,但胜在干净整洁。
宋沅起床洗漱完后,就来到餐桌前吃早餐。
蒋素英还没起,她劳累了这么多天,睡得很沉,留给宋沅的早餐很简易,就是包子和豆浆,包子加热一下就可以,而豆浆是用暖壶里的热水冲泡的。
宋沅吃好后收拾了餐具,背起书包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市一高的节奏比平安镇的佳成中学要快得多,每个学生必须六点五十之前到教室,经过半个小时的早读后,再给二十分钟的早饭时间。
时间紧张,大部分走读生都选择在家事先吃好饭,利用学校规定的早饭时间来预习功课。
宋沅也是如此。
他步行十分钟就到了学校,天刚明,淡淡的雾气中和校门口暖黄的路灯下,全是穿着市一高校服的学生在穿行。
整座城市逐渐苏醒过来。
校门口停了一辆黑车,这个年纪的学生对车牌已经有了敏锐的感知力,其中有人认出,那是一辆奔驰,属于九十年代末的顶尖品牌。
他们有的忍不住驻足观看,有的则见怪不怪——毕竟沈家的那两位少爷天天都这副架势。
有时他们都在讨论,出身自这么有钱的家庭,何必还来受这上学的苦。
不过也就只在背后说说罢了。
宋沅对身后的哗然浑然不知,他早在奔驰停下之前就进了教学楼。
市一高的班级分为卓越班、实验班、普通班。
卓越班和实验班实行小班额教学,一个班仅有三十到三十五人,一共有三个卓越班和一个实验班。
卓越班汇聚了全年级的前一百名,而实验班仅有几个百名左右的优秀学生,剩下的全是关系过硬塞进来的。
校方为这两种特殊的班级安排的师资也是最好的,每年都等待卓越班的人为校争光,以及实验班的人大手一挥“回报母校”。
剩下的,就是八个普通班了。
普通班的容量达到了五六十人,实际上的数目比这还要多,学生质量和师资力量也完全比不上卓越班。
宋沅所在的七班,就是一个普通班。
对外招收的插班生名额本就少之又少,能进普通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八个高一普通班和其他年级的普通班占一栋教学楼,那些所谓的尖子班跟他们相隔很远,大概是一个操场的距离,平时根本都接触不到。
某些方面来说,这也是帮助学生保持心理平衡的一种。
宋沅跟在班主任身后走进教室,嘈杂的环境因为他的到来瞬间安静。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宋沅根据班主任的指示,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这个座位倒和他在佳成中学坐的挺像,宋沅心里没什么抗拒的。
很快就开始早读,宋沅努力静下心来,念出书上那枯燥的内容。
一串又一串的字符在嘴中过去,却根本不往脑子里进,宋沅一直很不喜欢大声念这种形式的学习方式,毫不夸张地说,这让他的脑子嗡嗡作响。
一连四五天,他都在尽力适应这所学校的高压节奏,以至于连吃饭都提不起胃口。
太卷了!真的太卷了!
宋沅在心里默默哀嚎,这只是1998年而已,要不要这么卷。
周一回到学校的时候,一进班就发现气氛有些奇妙。
宋沅一头雾水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时班长叶婉心凑过来,笑得一脸神秘,“宋沅同学,你有这样的荣誉你早说呀,害我找国旗下讲话的人找了半天。”
宋沅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荣誉?”
“对呀,你获得了化学竞赛一等奖这回事!ohmygosh!你简直是个天才!”
叶婉心夸张地吹捧道。
她不给宋沅丝毫反驳的机会,“那众所周知,咱们班一向是能者多劳,宋沅同学,虽然你刚转进咱班,但每周一度的国旗下讲话这件事正好轮到咱班了,你说你是不是该发挥一下你的奉献精神?”
“我……”
没等宋沅说出什么来,就被无情打断,叶婉心“啪”的一声合上笔帽,把一页打印好了的演讲稿丢给宋沅。
“就这么定了!两小时后你就能代表我们班去发表国旗下讲话!这份稿子你赶紧结合你的感人经历改改,看你表现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