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江户川柯南站在东京铁塔下的警戒线旁,第N次头大地揉了揉毛茸茸的黑发。
今天是他人生中最难以评价的一天,比他刚变小时得知园子要带着毛利兰去和外面的男人一起联谊过情人节,还要糟心。
先是白鸟警官的车子发生爆炸。
他像往常一样钻进高木涉的车子里,缠着高木问东问西,车门却被人从外面拉开,一道阴影笼罩过来。
是伊达航。
这位平日里对他的“小机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警官,今天却像换了个人,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柯南,今天的案子不是你能插手的。”
平日里会对柯南的“小聪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警官今天却严防死守,板着脸拒绝透露任何消息。
任凭柯南怎么软磨硬泡,都只不带感情地丢下一句“无关人员不得过问”。
柯南只能故作乖巧地假装离开,再在伊达航走后,重新缠住好说话的高木涉,挤牙膏般从他嘴里套出零散的情报,拼凑出完整线索。
然而江户川柯南刚理清一切,第二声爆炸已经在东京铁塔的方向响起。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柯南被拦在了警视厅划出的管控领域外。
以往柯南总能混进案发现场,甚至偶尔还能越过目暮警官,直接指挥他手底下的人。地方警署的警察也习惯了他的存在,乐得帮他跑腿。
但东京警察仿佛一夜间集体背诵了《日本警察行动纲要》,把“无关人员不得入内”的准则执行得滴水不漏。
“我是和毛利叔叔一起来的!”柯南踮着脚,指着不远处被同样拦在外面的毛利小五郎,试图用侦探助理的身份蒙混过关。
“抱歉,毛利先生也被禁止入内。”看守的年轻警察语气客气,态度却格外坚决,伸手挡住了他往前凑的身子。
柯南第一次被拦得这么彻底,只能扒着黄色警戒线,眼巴巴看着扛着摄像头的记者亮出证件后,在警察的引导下大摇大摆走进管控区。
但柯南不会就此放弃,他悄悄绕到警戒线的偏僻角落,趁着看守警察转身的间隙,猫着腰钻了进去。
然而柯南刚靠近铁塔大门,就被人拎住后衣领,整个人瞬间离地
“柯南,你果然混进来了。”熟悉的,半个小前才把他从车上拎下去的人的声音响起。不用回头,柯南也知道是伊达航。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柯南像是在玩一场以黄色警戒线为存档点的通关游戏。只要被伊达航发现,他就必须回到警戒线外,从「潜入」这一步重新开始。
第四次被拎着后衣领丢出去时,伊达航的眉峰终于拧起,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不耐烦:“柯南,安分点。今天的案子很特殊,不能让你掺和进来。”
“伊达警官,你放我下来!”柯南手脚并用地挣扎,声音也拔高了些,“我知道下一个炸弹在哪里,萩原警官不用死的!”
伊达航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赏,脚步却没停,反而走得更快了。他把柯南塞进警戒线外的宫本由美怀里:“由美,看好他,别让他再进来。”
“啊……是。”宫本由美连忙抱住柯南,“柯南你这次就安分一点,不然我要被罚将奖金。”
“知道了……”江户川柯南表面装乖,却在被放下来后,围着警戒线绕了一圈,找了个被警车挡住视线的偏僻角落,掀开警戒线就往里面钻。
待他费九牛二虎之力潜入电梯轿厢,炸弹倒计时已经所剩无几,负责拆弹的萩原研二却还盘腿坐在地上,优哉游哉地吐着烟圈。
看到柯南,萩原研二挑起一边眉毛露出惊讶的神色,赶忙捏熄香烟:“柯南你怎么会在这里?”
“萩原警官!”柯南冲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满脸焦急:“我知道下一个炸弹在哪里!”
他指着不断跳动的倒计时:“还有四分钟,动作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
萩原研二被拽得歪了歪身子,却没起身,只是意味深长地斜睨了眼跳动的倒计时,语气带着点捉摸不定:“抱歉柯南,我不能走。”
“为什么!?”
柯南瞪大眼睛,随即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凑到他耳边低声问:“炸弹里有窃听器?”
萩原研二笑着点头,故意摆出凝重的调子,开始演戏:“小侦探,你快离开这里。让孩子陪我一起死在爆炸现场,我会变成千古罪人,警视厅也会因为我背上骂名。”
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引导:“不过你刚才说知道下一个爆炸地点,是哪啊?”
“是米花公园。”柯南顺着萩原研二的话开始胡扯。
他心里清楚,要是现在把「米花高中」的正确答案说出来,阴沟里的老鼠般藏在暗处的炸弹犯可能会提前远程引爆炸弹。
“米花公园啊……”萩原研二低笑一声,捏着那支只抽了一半、已经被掐灭的香烟,慢悠悠塞回烟盒里,“知道了,我会告诉楼下驻守的同伴的。倒是你,该赶紧离开了哦,这里不安全。”
柯南没动,他更用力地攥住萩原研二的胳膊,语气近乎哀求:“既然已经知道了下一个炸弹的藏匿地点,我们现在就拆弹然后一起离开这里!”
他盯着萩原研二的眼睛,心里笃定,以萩原研二的敏锐,肯定能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可萩原研二只是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的刘海揉得凌乱:“不行哦柯南,我不能走。”
“为什么?”柯南愣住了,眼底满是不解,刚才那点笃定瞬间被疑惑取代。
“我没有办法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推理,放弃唯一获知炸弹埋藏地点的机会。万一我们推理错了呢?”
“可是我的推理绝对不会有错。”南立刻反驳,拳头攥得紧紧的。
“和对错无关,”萩原研二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却依旧平静,“是容错率和代价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推理出的结果,但我们赌不起。”
之后任柯南如何劝说,萩原研二都纹丝不动,一副铁了心要死在这里的样子。
倒计时还剩最后三十秒,柯南已经流了一身汗,湿透的衣服死死扒在后背的皮肤上。他扑上去,死死攥住萩原研二的小臂往外拖,全身肌肉绷得发紧。
可他的力气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说实在太小,别说拖动萩原研二,连让对方晃一下都做不到。
倒计时还剩最后十秒。
恐慌的情绪似电流在柯南头皮炸开,但他依旧抱着萩原研二的手不愿意撒开:“萩原警官你快跟我走!没必要白白牺牲!”
“我不走。”萩原研二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柯南,你快逃吧,还来得及。”
“不行!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你死在这里!”
“诶——”萩原研二忽然拖长了尾音,眼底闪过一抹微妙的、难以捉摸的笑意,“小侦探,没想到你这么有觉悟。”
显示屏的倒计时已经接近尾声。
「5.」
柯南无暇分析萩原研二眼底笑意的真实含义:“你要是死了,见月姐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你难道想看她每晚哭着醒来吗!”
「4.」
萩原研二脸上出现松动的表情,然而不等柯南趁热打铁继续劝说,萩原研二突然话锋一转,歪着头一脸苦恼:“糟糕,才跟见月酱保证过不会涉险。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气得好几天都不理我。”
「3.」
“那我们现在就走啊!”柯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尽全力拽着萩原研二的胳膊往电梯外拖,
然而萩原研二却倏地笑了。他眉头微蹙,眼里满是歉意:“抱歉柯南,没想到会把你给卷进来。”
「2.」
“萩原警官——”
红色的死亡倒数清晰地倒映在柯南瞳孔里,血一般艳丽。
他倏地有些后悔。
要先死在这里了吗?
他明明还没来得及和小兰告白。
就算现在给小兰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时间也绝对来不及了。
时间仿佛被放慢,短短一秒,和毛利兰有关的一切回忆从江户川柯南脑海中快速闪过。
「1」
柯南丧气地弯起嘴角。
抱歉啊兰,我可能没办法……
不等柯南想完,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力道,他整个人被萩原研二像夹毛绒玩偶似的抄在腋下。
下一瞬,萩原研二另一只手攥住事先垂在轿厢顶部的安全绳,后腿猛地蹬向轿厢壁,借着反作用力往上层打开的电梯门冲去。
砰!
爆炸的轰鸣声在身后响起,柯南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身体却随着萩原研二的动作稳稳蹿出轿厢,尖叫声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风灌了回去。
但与其说是杀伤力十足的大爆炸,不如说是愚人节整蛊玩具的吓人礼盒。
倒计时归零那一刻,包裹在“炸弹”深处的一包被压缩过的黑色颗粒状物质四散开来,营造出爆炸的烟雾缭绕的效果。
里面不知道是金属粉还是其他什么物质,燃烧后蹦出红黄相间的火光,温度却只堪堪比皮肤高上几度
火焰燎过皮肤,带去的体感却和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没什么区别。
江户川柯南捂着嘴不停咳嗽,黑色的烟尘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只能任由萩原研二夹着他,从浓烟里冲了出去。
直到重见天日,呼吸到新鲜空气,柯南的咳嗽才渐渐停住。
冷静下来的大脑像高速运转的齿轮,瞬间把刚才的线索串了起来,迅速得出结论——炸弹是假的,萩原研二在演戏。
难怪他会用那种微妙的眼神笑着看他。
眼前的世界随着萩原研二奔跑的动作在上下晃动,柯南气急败坏地挣扎起来:“太过分了!做出这种事,你就不怕见月姐担心吗!?”
萩原研二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防暴服上沾着烟尘和火星的痕迹,满身狼藉。他拎着柯南跨进另一部完好的电梯,按下楼层键时,无奈地皱了皱眉:“我们原计划不是这样的,上面临时改变方案,我也没办法。”
“你完了!现在就去找见月姐告状!”
“都已经是名侦探了,像个大人一点。”萩原研二却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而且我已经想好了,等会儿下去就先给见月酱打电话道歉,再去她喜欢的那家甜品店买蛋糕,在她下班前就蹲在工作室楼下等她。绝对会在正式见面前就把人哄好的。”
电梯门缓缓合上,柯南看着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气得鼓圆了脸颊。
哼,花言巧语的男人。
他绝对不要变成这种糟糕的大人。
叮。
电梯达到最底层。
门刚打开一条缝,柯南还没来得及把告状的念头付诸行动,一道身影就倏地冲了过来。
下一瞬,林见月的拳头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萩原研二的脸上。
“唔……”萩原研二踉跄着后退两步,头偏向一边,喉咙里挤出一声略带痛苦的闷哼。被他夹在腋下的柯南却嗤地发出一声冷笑。
江户川柯南经常在劫持案、公交车挟持案、恶性绑架案等需要暴力解决的案件里遇到萩原研二。
在见识过萩原研二穿着比柯南还重的防暴服,一只手就把人高马大的罪犯摁倒在地后,柯南对「警备部猩猩」一词有了具体的概念。
顺带一提,这个词是他从伊达航那里听来的。伊达警官似乎把这个外号当成了某种夸赞,乐得向其他人分享他的同期的外号。
他承认林见月很勇敢,哪怕混在人群里,也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可再勇敢,她也只是个没学过武术的艺术生,还天天往电脑桌面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让林见月用对机动队警察而言过于纤细的胳膊往萩原研二脸上揍一拳,就能把萩原研二揍得把头歪朝一边,还险些站不稳?
太过分了,演得也太敷衍了!
怎么会有女孩子吃这一套呢!!
“萩原警官你——”柯南刚想高声戳穿这拙劣的演技,一滴温热湿润的液体突然落在他的脸上。
“诶?”柯南愣了愣,下意识侧头望去。
林见月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眼眶通红,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掉。下一秒,她伸手揪住萩原研二的衣领,踮起脚,直接吻了上去。
被吻住的男人先是惊愕地瞪大双眼,随即眼底翻涌起温柔的笑意。他单手按住林见月的后脑勺,闭上眼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江户川柯南:“……”
咔嚓。
咔嚓咔嚓。
急促且细密的灯光亮起,柯南僵硬地撇过头。被拦在台阶底下第二道警戒线外面的新闻记者已经举着摄影机,对着台阶上亲吻的两人猛猛拍摄,镜头里还顺带把他这个充当背景板的小学生也框了进去
柯南默默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抱臂挂在萩原研二腋下。
呵,他已经能预见明天的头条了。
《拆弹英雄铁塔脱险,女友深情拥吻》,配图里大概还会有个被夹在中间、一脸生无可恋的小学生。
呵,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
第42章
林见月比萩原研想象得要冷静。
滚烫沸腾的情绪被沉入海底,迅速冷却,只剩表面一片冰凉。亲吻结束后,林见月垂着眼睫,落着阴影的眼眸里泛起晦暗不明的光。
她搂着萩原研二的肩膀,低下头闷声道:“我要回去了。”
萩原研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结却滚了滚,化作一句低声安抚:“我执行完任务就去找你。”
林见月乖巧点头,在高木的护送下,避开抬着摄像机对他猛猛拍摄的媒体记者,钻出警戒线,爬上宫本由美的警车。
车子驶离管控区,街景飞快向后倒退,林见月蔫在后排,像株缺水的花:“抱歉由美,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她后背还贴着一层薄汗,是刚才紧张到极致的残留。
宫本由美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说什么呢,我们可是朋友!朋友之间哪有麻烦不麻烦的?”
她瞟了眼后视镜,窄小的镜片里,林见月握着一卷封皮写满中文的书,垂着头一言不发。
长发垂落,遮住林见月大半表情,宫本由美却能从林见月身上感受到某种旺盛地燃烧着的生命力。
“你家住哪?”宫本由美问。
“我不回家。”林见月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诶?”宫本由美愣了一下,“可高木说叮嘱我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回家。”
“拜托了由美,”林见月抬眼回望向宫本由美,整个人冷静得可怕,“送我去可以看到帝丹高中的天桥。”
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微微勾起嘴角,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脸上却写满不肯退让的坚持。
她眼底的情绪汹涌又沉寂,似滚烫的岩浆跌入海底,平静底下掩藏着未熄的沸腾。
宫本由美为难地皱起眉,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得哒哒响,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就算你还这么说……唔……”
直到十字路口的信号灯由红转绿,宫本由美才长叹一声,像是认命般踩下油门:“行吧,不过你说的天桥,范围太广了。有没有更准确的坐标?”
林见月垂眸,《名柯》漫画里没有介绍炸弹犯的名字,也没说他被捕时躲藏的天桥的具体位置,实时连载也没发展到犯人被捕。
但记忆里,原著提过这么一句话……
“是唯一能清晰看到整个帝丹高中的地方,距离的话……大概要用望远镜。”林见月平缓回答。
她微微蹙眉,希冀、哀求地看向宫本由美。她对东京没熟悉到那种地步,世界融合后,一半的地图更是像重置后的游戏,被彻彻底底从头到尾地更新成了另一副样子。
她能指望的人只有宫本由美。
后者没有辜负林见月的期待,她皱眉稍作回忆,立刻从记忆里搜罗出一个符合林见月要求的地方:“我知道是哪里了!”
她得意地冲林见月竖起拇指,随即踩下油门:“坐好啦,我现在就送你过去!”
林见月也回以微笑:“送我去之前,我想先去买件东西。”
……
二十分钟前。
一个瘦弱干瘪的男人握着手机倚靠在天桥栏杆上,他低下头,手机屏幕外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屏幕内是蓝天下高耸的红色铁塔,岁月静好。
男人戴了两只不同型号的耳机,一只实时播放藏在东京铁塔里炸弹里的窃听器捕捉到的声音,另一只播着手机里的新闻直播。
女记者压抑着情绪的播报声似悦耳的交响,正一字一句撞进他耳膜,哄得他心情愈发愉悦。
他偏爱米花电视台。
因为他们总敢挤到最前排,把警察的慌乱、狼狈拍得一清二楚。
“还剩最后五秒!电梯里的警察依旧没有下来!”耳机里传来主持人已经略微有点沙哑的嗓音,带着微弱的、不易察觉的哭腔。
男人抬起手腕,盯着表盘里不断跳动的秒针,嘴角扭曲的笑意逐渐扩大,几乎要裂到耳根。
“四。”他跟着倒数,声音里满是兴奋。
“三。”
“二。”
“一。”
“Bong!”男人夸张地蠕动唇瓣,模拟出爆炸的声音。
同一时刻,远处的天空传来真实的轰鸣,和耳机里的爆炸声重叠在一起,像一场完美的交响乐。
声带颤动,尖锐的笑声迫不及待地从喉咙里挤出来,男人两手并用地握住手机,脸凑到屏幕前,疯狂想象着警察们失魂落魄的样子。
“一定……特别精彩……”
米花电视台的镜头一直聚焦于卷起浓浓黑烟的爆炸点,背景音里能隐隐听到尖叫声,大概是警戒线外的围观群众发出的。
但用不了多久,外景记者就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寻找一切能采访的机会堵住现场的警察。
“别拍了别拍了!”一道声音打断了直播。
镜头向下挪,穿着制服的年轻小哥快步出现在镜头前,抬手挡住摄像头:“都不准再拍了!”
无人关注的镜头边缘,几个穿着防暴服的警员合力将杵在角落里的机器挪了个位置,按下开关。
下一瞬,所有电视台的外景直播全部中断,米花电视台也被迫转为内场直播,靠控场能力极强的女主持靠口播的方式留住观众。
但男人想看的不是这个。
“该死!”
他气急败坏地换了几个新闻频道,骂了几句脏话,狠狠关掉手机。
他重新咧开一个病态的笑。
虽然看不到现场警察的反应,但是没关系,不管是报社还是电视台,播报新闻时一定会把「悲报」二字加粗拉大到醒目的程度。
他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新闻头条了。拆弹警察的死讯就是他最大的喜讯。
买十份回来收藏好了。
其中一份装框裱起来,挂在床头睁开就能看到的地方。
电视节目也要全部录像保存起来,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拿出来反复品味。
兴奋的情绪顺着神经末梢蹿向大脑,光是想象,男人便兴奋得近乎颅内高|潮,分泌的唾液溢满口腔。
他舔了舔嘴唇,正准备用望远镜看看帝丹高中的方向,几辆警车却呼啸着从桥下驶过,径直往帝丹高中去。
男人意犹未尽地放下望远镜,杵着下巴咂咂嘴。可惜了,没能品味到日本警察身败名裂的绝美滋味。
他不打算继续看下去,虽然这里是观赏帝丹高中爆炸的绝佳美景,但他每天关注警视厅新闻,清楚地知道机动队双王牌在拆弹方面有着怎样可怕的实力。
他们肯定能拆了帝丹高中的炸弹,没意思。
男人双手插兜,悠哉地走向天桥楼梯口,像在饭后散步。
他走向天桥楼梯口,正准备下楼时,突然对上楼梯地下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的视线。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对方凝视他时的眼神像盯着猎物的肉食动物。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他下意识顿住脚步。在看到楼梯下的男人迈开腿大步向他奔来的动作时,男人不带犹豫,转身就跑。
然而他刚转头,便迎面撞上一口乌黑的平底锅。
“哐当!”
闷响过后,男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一股热流顺着鼻孔流出,鼻梁疼得像是断成两截。男人下意识捂住鼻子,却摸了一手的血。
他错愕地从地上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就被人骑到胸口,一拳接一拳捶到脸上。
另一种温热的液体溅到男人脸上。
林见月跨坐在他胸口,眼泪簌簌往下掉。眼泪砸在他沾满血的脸上,和血混在一起往下淌。她卖力挥舞拳头,每一拳都用尽全力,用力到恨不得手臂脱臼。
从桥梁两端赶上来的刑警围了上来,他们看着眼前一幕沉入沉默。
《日本警察行动纲要》指出,警方不得对放弃抵抗或已被限制行动的犯人使用暴力手段。
警察不能,但不代表其他人不能。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他们选择视而不见,默契地为林见月腾出发挥空间。
宫本由美站在人群最内圈,进退两难。她环顾一圈周围被派来抓捕的男同事们,挠着脸发出一连串尴尬的苦笑。
该死,那平底锅还是她付的钱。
结账时她还天真地、半开玩笑地问林见月:“今晚是不是打算做一顿美味料理犒劳萩原?这钱我付了,就当是提前给你们结婚贺礼。”
她倒是不在意那点小钱。
只要不会被警视厅记成帮凶,就算林见月把炸弹犯吊起来抽,她都不会吭声。
围观的人群因为路人的加入而变得臃肿,有人举着手机录像,林见月却像没看见,依旧左右开弓,一边掉泪,一边挥舞着带血的拳头。
每次扬起手,沾在她指背上的男人的血便会划出一串弧形的血珠,飞溅出去。
“你这个混蛋!”
这一拳重重落在男人瘀青的额骨。
“你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死!”
这一拳带着滚烫的恨意,落在他血肉模糊的鼻梁。
“像你这样的臭虫!”
这一拳落在他被平底锅揍得松动的牙齿上。
“怎么配让警察陪葬!”
这一拳落在他肿起的眼眶上。
衔接肩膀和胳膊的关节开始发酸发疼,好像真的快要脱臼,两个胳膊也沉甸甸的,似乎已经失去知觉。
眼泪填满整个眼眶,视野变得雾蒙蒙的,逐渐看不清她所痛恨的男人的脸。
林见月再度高高扬起拳头。
“见月酱!”
熟悉的一道声线响起,带着些许错愕和慌乱。
林见月顿住动作,抬头望向声源方向,脸上带着幼鸟般的茫然。
眼泪掉个不停,模糊视线。她看不清东西,只能隔着泪帘捕捉到模糊的晃动的色块。
一抹蓝黑色的身影向她快速逼近,下一秒,她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她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桉树香,和有些硌人的独属于防暴服的坚硬材质。
萩原研二揽住林见月的腰,将她从炸弹犯身上抱起来。她的拳头还沾着血,指节泛着红,一看就知道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刑事部警察像是终于回神,七手八脚地冲上前把满脸是血的男人铐住。
林见月的身体还在微微发颤,萩原研二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搭在她腰侧和后背的手掌带着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收紧,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驱散她所有的慌乱与后怕。
他低头,额前的长发垂落在她颈间:“笨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声音很轻,语调里没有责怪,只有浓得快要溢出来的心疼,连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见月缓缓抬手,温柔地回抱住萩原研二的后背。
她把脸埋在他胸膛,亲昵地、依赖地轻轻蹭了蹭,低声道:“因为喜欢你。”
抱着她的身体倏地绷直了一瞬,随即又重新放松下来,更加紧密地与她贴合。胸腔起伏,林见月听到萩原研二在她耳边说:“……笨蛋。”
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藏着微不可察的哭腔。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他从未表露过的脆弱与珍视。
第43章
米花警署监狱。
炸弹犯弓着身子坐在牢里,脊背佝偻,像棵被压垮的枯树。
“喂。”一个留着胡茬的中年警察走过来,手里拎着卷成圆筒的报纸。
炸弹犯抬头,露出只做了简单消毒的满是淤青的脸,颧骨上的伤口还泛着红。他眯起眼睛,费力辨认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影。
他的眼镜在被捕当时被林见月砸坏,警署没人道到为他准备新眼镜,他现在只能靠眯眼勉强看清东西。
警察没多废话,抬手将报纸顺着栅栏间的缝隙丢了进去:“昨天的事上头条了,上面让我给你送一份。”
他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说完便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没再回头看炸弹犯一眼。
炸弹犯盯着地上的报纸,喉结无意识地滚了滚。他缓慢地蠕动着身体,弯腰捡起那卷报纸,一点点展开。
正如他期待那样,爆炸有关的报道占据整块版面。但他期待的悼词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喜气洋洋的贺词,配着三张照片:
东京铁塔爆炸瞬间的浓烟滚滚;林见月和萩原研二拥吻的特写;天桥上,他被林见月骑在身下、拳拳到肉的画面;
他们痛斥炸弹犯的恶性,呼吁恳求法院重判,最好让他在监狱里蹲到死。
他们大肆歌颂萩原研二和林见月之间的爱情,吹得感天动地,甚至用上「警视厅世纪之恋」这样夸张的形容词。
但比起被歌颂的热情相拥的吻照,炸弹犯更在意最后一张照片。
占据1/4版面的特写里,报社将镜头对准林见月的泪。但隔着错落的人群,能从缝隙处隐约窥见被按在地上的炸弹犯的丑态,像只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
“该死!”炸弹犯目眦尽裂,猛地把报纸甩在地上。
他喘着粗气,又弯腰捡起报纸,翻看起下一家媒体的报道。
可第二份、第三份……
他一份接一份展开,所有报纸的论调都如出一辙:歌颂拆弹警察的英勇,赞美两人的深情。
报纸对他的描述却寥寥无几,偶尔几句也尽是“社会毒瘤”“丑态毕露”的嘲笑。
“可恶!”炸弹犯彻底破防,把手里脆弱的浅色报纸撕了个粉碎,丢在地上。黏着灰的鞋底在两人亲吻的特写上狠狠碾踩,像是要把那帧画面踩碎。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不甘的嘶吼,在空旷的监狱走廊里回荡:“开什么玩笑!这家伙可是警察!警察能有什么好——”
余光里突然晃过一道人影,他猛地闭嘴,扭头看去。几秒前还在报纸上见过的脸,此刻就站在栅栏外。
萩原研二穿着套深蓝色西装,熨帖的衣料衬得他身形挺拔,和昨天满是烟尘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双手插兜,笑着眯了眯眼。
炸弹犯怔怔地看着萩原研二,喉结不安地滚动:“……你来做什么?”
“我也不想来。”萩原研二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他慢悠悠地掏出手机,解锁屏幕后转向炸弹犯,邮件内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但上面说,必须让我亲自通知你,下周警视厅要开表彰大会。我和小阵平——”
他顿了顿,解释道:“就是负责帝丹高中的另一名拆弹警察,警视厅打算给我们记一等功哦。”
“开什么玩笑!”炸弹犯冲到栅栏边,双手死死攥住铁条,额角青筋暴起,声音里满是歇斯底里的愤怒,“你们这群混蛋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垫脚石吗!?”
萩原研二脸上的笑意没变,眼神却冷了几分,回答得毫不留情:“当然是社会乐色。”
……
另一边,警视厅。
松田阵平咬着烟,跷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手里翻着今天的报纸。
他早不怎么看纸质报纸了,但今天的报道值得反复翻阅。
视线落在某版照片上时,他嘴角不自觉弯了弯。照片里,萩原研二揽着林见月的腰,在警灯闪烁的东京铁塔下低头吻她。
松田嗤笑一声,小声嘀咕了句:“这家伙又秀恩爱。”
这家伙经常在他面前冒粉红泡泡秀恩爱,虽然偶尔会烦,但总好过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悼词。
“叩叩叩。”办公室房门被敲响。
“进来。”松田头也不抬,目光还停在报纸上。
“哟,松田。”
最近突然沉迷养生的三队队长端着保温杯走进来。他抿了口热茶,乐呵呵道:“萩原反败为胜了呢。”
松田阵平沉默着丢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现在他可是林小姐名义上的男朋友了,”队长晃了晃保温杯,语气带着调侃,“你只能伏低做小咯。”
松田翻了个白眼,随手把报纸丢在桌上,声音里带着点不耐:“没必要,直接分手就行。”
“居然这么快就放弃了吗?”
“早就该结束了,这种荒谬的关系。”松田语气平淡,指尖夹着烟,烟雾袅袅升起。
“看样子你被伤得不轻啊。”队长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心疼,然后絮絮叨叨说起安慰的话,甚至说可以帮松田物色合适的交往对象。
就在这时,松田的手机震了一下。他划开屏幕,降谷零的讯息跳了出来:「林见月最近关注度太高,你和萩原记得提高警惕,别让她被盯上。」
松田阵平盯着屏幕上的字,沉默两秒,突然抬头看向三队队长。语气毫无波澜,却掷地有声:“不,刚才是气话,我不会放弃的。”
“……啊?”队长甚至没来记得收起脸上的心疼。
他皱起眉,缓缓挤出一个问号:“等会儿,松田,我没跟上你这突如其来的转弯。你不是不爱了吗?”
松田阵平吐了口烟圈,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适应良好:“哦,我乱讲的,我爱死了。”
降谷零和萩原研二那两个混蛋正在一次次突破他的下限。
*
林见月揍人的片段在网上爆火,一夜之间冲上头条。
林述云盯着手机上,热门榜前十的「东京铁塔发生爆炸」「1200万人质」「爆炸下的热吻」「天桥殴打炸弹犯」的词条,心情微妙。
目光从手机屏幕缓缓挪向坐在对面的人,如有实质的视线让林见月缩紧脖子,抱着抱枕把头埋得更低。
林述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昨天,他在某财团千金的生日宴上弹了几个曲子。雷动的掌声中,他优雅鞠躬,还没走下台,自家妹妹就冲上热搜。
他握着别人递过来的手机,看着自家宝贝妹妹骑在一个瘦弱干瘪的男人身上拳拳到肉,眼睛都看直了。
林见月的眼泪几乎是砸在林述云心上,他恨不得现在立刻打车冲过去,温温柔柔地把妹妹扶起来,他亲自揍。
但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妹妹不是在上班吗?
她在揍谁?
东京铁塔发生了爆炸?
怎么突然就爆炸中热吻了?
问题太多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先从哪方面先开始思考,处处都透着糟心。
结果今早一醒,又刷到新头条——林见月和萩原研二在刚发生过爆炸的东京铁塔底下接吻。
警灯闪烁,人群喧嚣,两人从生死线回来,在一片狼藉中忘情相拥,浪漫得像罗曼蒂克电影桥段。
林述云看完视频,更糟心了。
他盯着对面开始装鹌鹑的自家亲妹,沉默良久,不停叹气,最后烦躁地搓了搓头发:“见月,萩原研二才是你的正牌男友吧。”
他声音沉沉的,平静下藏着压抑的情绪。
林见月埋着头,小声憋出一句:“我不要跟你回去。”
林述云双手环胸,挤出一声冷哼:“我认可他了。”
“……”林见月沉默须臾,反应慢半拍地从抱枕里抬起头,茫然地盯着林述云,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单音节,“诶?”
林述云却没有解释,他杵着下颚发出一声叹息,开始订飞往伦敦的机票。
虽然担心妹妹被坏男人骗,他也是真心希望妹妹在感情上能成为玩弄男人的坏女人,但看到萩原研二抱住妹妹时的眼神,听着视频里妹妹小声抽噎的声音,他突然又觉得,算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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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述云当天就离开了日本,可爆炸案的余波还在发酵。
林见月现在根本不敢打开推特,只消打开手机,满屏都是她和萩原研二接吻的照片。
她甚至沦落到上街都要戴口罩,不然大概率会被路人行注目礼,小声讨论她是不是新闻里的女主角。
萩原研二则截然相反,他每次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美滋滋打开推特,反复品味日本网友对他们「神仙爱情」的歌颂,嘴角能翘到耳根。
他今天一如既往打开推特,一条条翻阅已经被他看过无数次、熟到可以闭着眼背诵出来的溢美之词时,注意到一条新的评论。
「我在中森先生的宴席上见过她,她是斋藤老师的学生。据说最近大热的《机动队警视厅物语》就是她画的。」
这条评论像石子投进湖面,迅速激起涟漪。
有人扒出林见月的推特主页,发现她曾参与过警视厅画师招募活动,却遗憾落选。
「搞什么啊!她画的才贴警视厅好吗!」
「广野老前辈别垄断了,给年轻人点机会啊!」
「@警视厅快加个合作名额!我们要看林小姐画的萩原警官!」
类似的声音越来越多,在网上蔓延开来。
萩原翻着评论,笑容渐渐淡了。
他注意到一条被淹没在评论海里的留言,语气带着担忧:「不太妙啊,总感觉这小姑娘要被广野老贼攻击了。」
他指尖顿在屏幕上,眉头轻轻蹙起。
第44章
“见月,你看广野老师的推特了吗?”
林见月刚到工作室,正弯腰整理文件,身后就传来前辈试探的声音。一个比她早一年入职的前辈面色复杂地凑过来,带着试探的语气问。
林见月顿住整理文件的动作,抬眸回望:“什么?”
“广野老师昨天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我感觉……”前辈抿了抿唇,声音压得很低,“他在阴阳你。”
林见月垂眸道了声谢,久违地打开了推特。刚登录,99+的点赞与转发就像潮水般涌来,密密麻麻地占满屏幕。
可日本人骨子里的社交礼仪让他们宁愿在公共平台的评论区吵得面红耳赤,也不愿在陌生人的主页留下只言片语,哪怕是一句赞美或者鼓励。
林见月的评论区依旧冷清,只有可怜的个位数留言。
林见月挑了挑眉,对这突如其来的流量只觉得意外,却没太多波。她熟练地划到搜索页面,输入广野的名字,顺利找到人。
广野的最新动态是一条转发的电视台的采访视频。
画面里的男人身材略显臃肿,穿着熨帖的和服,坐在半侧镜头的实木沙发上,身后是挂满整面墙的奖状或者和名人握手的合照。
视频开头是记者一段冗长的客套,林见月却从中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非常感谢您愿意改变主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她垂眸,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看来广野在接受采访时,就想好了要冲着她来。
果然,寒暄过后,记者问了几个基础问题,突然话锋一转,提到了警视厅合作的事。
广野十指交叉叠放在腿上,嘴角噙着年长者特有的慈祥笑意,眼睛也眯成两条细缝:“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但警视厅的合作不是玩票,得有足够的行业沉淀。”
他语调温和,可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小姑娘很有勇气,在爆炸现场跟人接吻,很浪漫。但为警视厅做宣传这是一件严肃认真的事情,光有热度是不足以撑起来的。”
说罢,他又故作谦逊地笑了笑,话里藏刀:“这孩子很有潜力,我相信她只要能沉淀下来,专注于画画,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画师。”
说完这段话,两人又有来有回地聊了几个问题,视频结束。
漆黑的手机屏幕映出林见月的脸,她垂着睫毛,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指节都在泛白。但她只是沉默、冷静,沸腾的愤怒在胸腔里翻滚,却被她硬生生压成沉默的浪潮。
林见月点进采访视频的评论区,网友已经吵成一片。
有人替她抱不平,觉得广野说话太难听了。林见月的吻是无限接近失去后的真情流露,没必要对一个小姑娘上纲上线。
也有人觉得广野只是好意提点,他作为一个老前辈,愿意不吝啬地指导新人,林见月就该乖乖照做。
「这可是广野先生的一番好意。」
林见月沉默地盯着这句话,倏地弯起嘴角。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按动,将视频转发到自己主页的同时,林见月留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
「怎么了广野先生,看到一个曾被你羞辱过的中国人,在24岁时拿到了你24岁时永远拿不到的热度,嫉妒了?」
林见月的回复像滴进滚油的凉水,瞬间炸翻了全网。
吃瓜的网友蜂拥而至,站队的、吵架的、扒旧料的,把评论区搅得乌烟瘴气。
她的漫画评论区和推特主页也没能幸免,迅速沦陷——都已经演变成骂战了,谁还管什么礼仪不礼仪。
林见月点开99+的评论区,扫过那些不堪入目的发言,只是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轻嗤,眼底没有半分慌乱。
“见月酱……”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见月抬眸,撞进萩原研二温柔的眼眸里。
他眉心微蹙,眼底像盛着融化的蜜糖,甜腻的笑意下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萩原研二握着手机,显然也看到了网上铺天盖地地针对林见月的恶评。
“怎么了?”林见月回以一笑,脸上风轻云淡的态度让萩原研二心头一跳。
“……”萩原研二忍住嘴边的话,盯着林见月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掩藏在笑容底下的痛苦。
但一无所获。
他只在林见月脸上看到愤怒,和被燃起的斗志。
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萩原研二也跟着弯起嘴角,弯腰在林见月唇上落下蜻蜓点水一吻。他直起身,撸起袖子,语气里满是干劲:“好,今天就由萩原大厨下厨,让你尝尝我新学的中华料理。”
说罢还不忘朝林见月眨眼丢出个wink,转身向厨房走去。
林见月盯着萩原研二走远的身影,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对了,阵平刚刚发短信说他晚上过来吃饭。”
萩原研二猛地顿住离开的脚步,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林见月,眼睛瞪成个圆:“哈!?”
他手指颤抖地指向自己,拔高音量:“小阵平为什么跳过我,直接找你?”
——当然是为了故意恶搞萩那家伙,我都给他扮演“落败的丧家之犬”的角色了,肯定要狠狠报复回去。
——直接发给你,他一定会震惊到发出哇哇怪叫。
松田阵平是这么在短信里给林见月解释的。
林见月张了张嘴,咽下嘴边的真相,含糊其辞:“可能……你的电话打不通吧。”
萩原研二垮下来嘴角,一副快要碎掉的表情。他撇撇嘴,独自拐进厨房。
然而五分钟不到,一身西装的萩原研二突然扯掉围裙,从厨房冲出来,不管不顾地抱住林见月开始撒娇。
他弯着眉毛,透亮的紫眸里盛着细碎的星光,星星点点,藏匿着破碎的委屈和隐忍。
“见月酱。”他揽住林见月,只是一个劲地用深沉甜腻的嗓音喊她的名字。一声接一声,每个字都像裹了层蜜糖,沉甸甸地落在林见月心上。
——这家伙在卖惨!
这个想法从林见月脑子里一闪而过。
但对上萩原研二比平时暗几度的紫眸,所有理智瞬间崩塌,心软得一塌糊涂。
听萩原研二动情地、尾音压低地喊她的名字,杀伤力堪比听一只没长开的小狗冲着她轻声哼唧,她现在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她。
萩原研二搂着林见月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拂开她额前凌乱的刘海。指腹摩挲过脸颊,细腻的触感叫他爱不释手。
萩原研二盯着林见月的脸,不可能错过她一丝一毫所有反应。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浅棕色的瞳仁里泛起迷茫,被窗外的阳光映得闪闪动人。
萩原研二满意地看见林见月眼底倒映出的他的身影。
没错,就该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他,只看着他,只想着他。
他当然知道松田阵平是故意的,也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误会林见月。
可一想到松田阵平是林见月的白月光,他就忍不住醋,恨不得在林见月的注意力上加一把锁,只准她看他。
他弯腰在她唇上轻啄一口,话锋突然一转,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这两天经常失眠。”
“动不动就加班,累得快散架了。爆炸案前几天还被迫留在警视厅过夜,椅子搭成的床又硬又难睡,还很短,我半边身子都悬在外面。”
他环住她,脸埋进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像在撒娇:“每天闭上眼都在想,要是能抱着见月酱睡就好了。”
每个字都浸着温柔的爱意,像涨潮的海水漫过脚背,悄无声息地包裹住她,将那点引诱的情绪一点点渗透进林见月心底。
他把下巴搭在林见月肩膀:“真好,哪怕只是这样抱着,都觉得浑身充满了能量,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尾音微微下坠,带着点委屈和不易察觉的撒娇与暗示:“虽说搬来和小阵平住,找见月酱会方便很多,但两个大男人睡同一张床实在是太奇怪了,所以我多数时候都是在睡沙发。”
“沙发小小的,我的腿根本没地方放,每次都只能蜷缩身体,或者把脚悬在沙发外面,早上起来浑身僵硬。”
“见月酱最近越来越忙,我也总加班,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柔软又温暖,像在回忆什么幸福的事,“不过真好,今天又能跟见月酱贴贴了。”
“想要更多的拥抱,”他声音里又带上一点细微的,类似向往的情绪,压抑着无声沸腾的渴望:“要是能经常和见月酱贴贴就好了。”
林见月本就因爆炸案的后怕而动摇,此刻被他说得愈发柔软。她搂住他,朱唇轻启,带着点安抚的意味:“研二,不然你搬过来和我同——”
“叮咚。”门铃被人按响,像道惊雷打断了她的话。
萩原研二身子一僵,又迅速放松下来。他捧住林见月的脸,深情又可怜地看着她,还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见月酱刚才想说什么?”
林见月酝酿了下情绪,重新道:“你要不要过来和我同——”
“叮咚叮咚。”门铃再次被人按响,带着几分催促的意味。
萩原研二笑着把眼睛眯成月牙,对聒噪的门铃视而不见,弯腰在林见月脸上亲了一下:“好哦,我今晚就从小阵平那里搬过来住。”
说罢,才笑着转身去开门。
玄关处立刻传来男人的斗嘴声,夹杂着疑似互殴的动静。
林见月怔怔地抬手摸了下刚才被亲的地方,后知后觉地想,她好像……又被哄骗着主动答应了不得了的事。
第45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阳台的白色薄纱窗帘,铺在客厅地板上,散开浅淡的暖意。
林见月刚拿起手机,屏幕上弹出的热搜词条就像一盆猝不及防的冷水,瞬间浇透了这份惬意。
#林见月傲慢无礼
#机动队警视厅物语女主降智
#中国人滚出日本漫画圈
铺天盖地的骂战覆盖全网,骂林见月的,替林见月说话的……起码林见月经常使用的几个平台,都在吵架。
特别是漫画评论区,可以用乌烟瘴气形容。
林见月蜷着腿坐到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翻阅起评论区。
恶意像潮水般涌来,有人把对她的不满全转嫁到女主身上,拿着放大镜抠剧情细节,肆意批评,然后和评论区其他支持林见月的人吵成一片。
「很费解,女主前面在说感觉巷子很黑,后面又不当回事地走了进去,恐怖片现在都不拍这种降智炮灰了。」
下面立刻有读者反驳:
「前面不是说了吗,不走这条巷子,女主就要多花半个小时绕路,而且她平时也走,只是今天巷子的灯坏了。」
「女主又没有上帝视角,她怎么知道走进巷子一定会出事。」
可反驳很快被更汹涌的恶评淹没:
「绕段路怎么了,明知道黑还要走进去,遇险不是活该吗?」
「就是,自己不谨慎怪得了谁。」
「别解释了,降智就是降智,最烦这种蠢得要死的女主。」
「自己没安全意识,还把角色写得这么蠢,通过角色就能知道作者什么尿性。」
林见月不由皱眉,指尖顿在屏幕上。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不是难过,是荒谬。这些人连完整的分镜都没看,就凭着断章取义的片段,把她架在道德高地上肆意批判,像一群围着女人进行猎巫行动的野狗。
继续往下翻阅,评论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对林见月的指责。
「太傲慢了,连前辈都敢怼,一点尊师重道的样子都没有!」
「毕竟是不懂礼貌的中国人,居然用这种方式和愿意指导她的前辈说话。」
「滚出去,我们不需要外来者的漫画!」
和针对女主的谩骂相比,这点恶意不值一提。
林见月盯着评论区微微蹙眉。
身侧的沙发座陷了下去,萩原研二紧挨着林见月坐下,身上还带着运动锻炼后的滚烫气息。他凑过来看了眼屏幕,眉头微微蹙起:“这已经算得上网暴了,要不要联系你的编辑?不定能让平台清理下恶评。”
“他大概率不会管。”林见月翻出编辑的电话,按下拨号键,声音却异常冷静。
“总归先试试。”他把手搭在林见月垂落在沙发上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顺着紧贴的肌肤传递过去,稍微温暖了林见月冰凉的指尖。
待接通的嘟嘟声响了很久,最后变成无人接通的提示音。林见月连打三次,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萩原研二看着她抿紧的唇,苦笑道:“这些人也太不负责任了,明明是他们签的你,出了事却躲得比谁都快。”
“正常。”林见月朝萩原研二的方向歪过去,倚在他身上。
她第四次拨通编辑的电话:“要是这次还没人接,我就当作他们已经站队表态了。”
“嘟——喂?”意料之外的,这通电话在响过两声后,被接通了。
编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故作平稳,却带着刻意压制的急躁:“喂?什么事?我忙着呢。”
林见月开门见山地说明了现在的情况,然后问:“你们能为我做些什么吗?”
“啊……这个啊……”编辑吞吞吐吐的,半天没说句完整话,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那个……林啊,不然你去给广野老师道个歉?就说你年轻气盛,说话没分寸,这事说不定就过去了……”
“……”林见月垂眸,声音冷得几乎降至冰点,“我很像软柿子?”
“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就是个破打工的。那边……”女人及时收声,发出润嗓子的声音,改口道,“林,黑红也是红。”
她沉默,似乎先自我说服了一通,才对林见月道:“只要你忍过去,网站就有办法源源不断给你提供曝光。或者发个正式一点的道歉公告,广野老师一定不会计较的。”
林见月垂眸,没有说话。
她沉默须臾,在萩原研二担忧的目光下,一字一句,语气平静得可怕:“所以你们的态度是榨干我的剩余价值,对吧?”
听筒那头的声音骤然拔高,语速也变得又急又快:“我、我可没有说过这种话,你别污蔑我。我……你……”
他结巴半边,又很快蔫下去,带着明显的怯懦。他干巴巴说了句“对不起”,迅速挂断电话。
“嘟——嘟——嘟——”忙音在空气里回荡。
林见月点开推特,骂战还在不断刷新。倏地,一个账号倏地进入林见月眼帘,是个从没见过的账号。对方图文并茂,罗列了林见月的八宗罪,将一些莫须有的事强加在她头上。
也不能说完全的莫须有。
对方玩了一手蒙太奇手法,以偏概全,将事实说一半藏一半,用真话编织出一段对林见月不利的谎言。
要么就是看图说话,对着几张照片尽情发挥。
同工作室的前辈死在林见月面前,咖啡厅外有路人拍下现场照片发到了网上。林见月第一次看见死人,不适感令她脸色煞白。
但发帖人却罔顾林见月和对方不熟的事实,直指林见月冷血,前辈死了还能臭着脸满脸不耐烦。
她在东京铁塔下吻了萩原研二,这件事落到对方嘴里却成了故意在媒体镜头面前和男人接吻,炒作话题,为自己的漫画预热。
说不定连男朋友也是冲着炒作才找的。
——「我们帅气的警官完全被这个恶毒的女人给利用了,完全被狠狠玩弄感情。」
萩原研二看到这段评价,差点笑出声。他把脸埋进林见月肩窝,声音闷闷的:“这些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巴不得林见月拉着他大亲特亲。
萩原研二亲昵地蹭了蹭,抬眸看向林见月:“需要我做什么吗,随时准备好为见月酱冲锋。”
“不用。”林见月头也不抬,点开对方的评论区。
「梦碎了,没想到作者是这种人。」
「无语,脱粉了(再见.jpg)」
「但是目前都没看到实锤啊,全是些纯文字描述和看图说话。」
「让我看看是谁还在爱作者,这都不脱粉,楼上浮木还在吗?」
林见月盯着不断刷新的恶评,正思索着回击手段,萩原研二突然把手机递过来,向她亮出屏幕:“见月酱,你老师好帅哦~”
林见月随意扫了眼屏幕,收回视线。她静了一瞬,再度看向萩原研二的手机屏幕,满脸震惊:“等下,我老师怎么突然开团了!?”
屏幕里,斋藤老师在一分钟前发了条推特,公然艾特广野,骂他是为老不尊的老东西,一大把岁数了不想着提高画技,整天就知道打压新人,排除异己。
斋藤在业内是绝对的金字塔顶端,日本境内粉丝众多——虽然就人口基数而言,她的粉丝数放在中国根本不够看,却个个都是死忠。
这条推文刚发三分钟,「斋藤手撕广野」「广野为老不尊」的词条就冲上了热搜,评论区瞬间炸了锅。
有人翻出广野早年「抢学生创意」的旧闻,贴出学生的原稿与广野成品的对比图。
林见月盯着屏幕,突然笑出声:“还好哥哥已经回英国了,看不到日本这边的热搜词条,不然不敢想他会炸成什么样。”
萩原研二杵着下巴回忆一番:“可能会拎着一盒打包好的蟑螂,冲去广野工作的地方线下真实他。”
“……为什么是蟑螂?”
“日本现在给漫画家寄刀片是很严重的违法事件哦,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人这么做。但寄蟑螂不一样,除非有开箱视频,不然取证很麻烦。毕竟开箱的瞬间,蟑螂已经四散逃走了。”
“而且你哥哥还能像投掷手榴弹一样把它从窗户丢进去,丢完转身就跑。”
萩原研二笑着把眼睛弯成月牙,甚至笑得有些甜腻,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说什么可怕的事。
虽然他不会这么做,也知道林见月同样不会做。
林见月忍不住跟随描想象画面,她压住上扬的嘴角,又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研二你正经点,我哥才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诶?这难道不是哥哥酱干得出来的事吗?”
林见月试图辩解,认真回忆一番后,只无奈地错开视线。
这还真是她哥哥干得出来的事!
“不过,既然老师已经英勇开团,我自然也要勇敢跟上。”
“见月酱打算怎么做?”萩原研二问。
林见月开始编写短信,她没有回答,反而忽地说起其他话题:“我爸爸是个很有名的钢琴家,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
萩原研二安静地坐在旁边,以倾听者的姿态静静地看着林见月。
林见月继续道:“但艺术家不同于明星,就算在业内做到最好,也不可能家喻户晓。除非他们做出了跨时代或者国家性质的贡献。”就比如杨丽萍。
林见月不客气地扯下父亲的遮羞布:“我父亲确实很牛,但他的名气是自己炒作出来的。”
她看向萩原研二,嘴角弯起嘲讽的角度:“耳濡目染,我对操纵舆论的方式也算略知一二。”
“嗡。”手机震了下,一个陌生号码发来讯息。
林见月阅读过对方的来信,嘴角笑意扩得更大,反手将号码存入通讯录,备注上「妃英理」的字样。
她收起手机,环住萩原研二亲了一口,从沙发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萩原研二笑问。
林见月光着脚溜达到厨房,拉开冰箱开始掏冰棍。她撕开袋子咬了一口,混着水果香气的浓郁奶香在嘴里散开,她幸福地眯了眯眼,开口解释:“我才不要忍呢,我要把跳得最欢的几个人全告了。”
“放心好了,处理网暴这种事,我爸爸很有经验的。”
毕竟小兰的妈妈,是全日本最有名的百分百胜率的大律师。
第46章
窗外飘起盐巴大的雪粒,落在窗沿,迅速融化。林见月坐在工作室,勾勒完最后一根线条,抬眼悄悄看向坐在斜对角的斋藤老师。
斋藤坐在一把人体工学椅上,眉头拧成道深沟,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得啪啪响,力道重得像要把屏幕戳穿。
不用看也知道,斋藤老师肯定又在跟广野对线。
自从昨天斋藤老师在推特上公然艾特广野,两人就开启了互撕模式。
这场骂战就像门店开业时被点燃的炮仗,噼啪作响,引来全日本围观。连之前对林见月冷处理的漫画平台编辑,也暗戳戳发来三条消息打听进展。
但林见月没理,全给压在了消息列表最底下,连已读都懒得点。
“——”斋藤突然低骂了一句脏话,声音不大,却罕见地带着戾气。
林见月偷偷抬眼观察着老师脸上的表情,斋藤盯着手机屏幕,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她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林见月缓缓收回视线,盯着屏幕上已经完成勾边的画作出神。完美的线条却从大脑褶皱上滑过去,没留下任何痕迹。
她实在想不通,明明是她和广野的纷争,怎么就变成老师替她冲锋陷阵。
大脑高速运转,林见月再次看向斋藤:“老师……”
“见月你不必往心里去,”斋藤截断林见月嘴边的话,她抬眼看向林见月,眼底燃烧着愤怒,“我没理由看我学生被欺负却无动于衷。不管是谁,我都会这样做。”
林见月默了一瞬,小声说了句谢谢,垂下视线,继续画画。
下午五点,雪粒变成了雪片,飘落在肩头瞬间就能积起一层薄白。林见月站在公司楼下,刚打开推特,屏幕就被刺眼的恶评淹没。
这场骂战已经全面升级。
斋藤在推特上对广野展开全方位攻击,怒评广野就是个傲慢的种族歧视者,霸凌助理,把学生当下等人,掠夺学生劳动成果。
她还@警视厅,直言这种人不配和警视厅合作。
林见月没和斋藤说过自己被广野歧视的事。
她微微蹙眉,难道说广野本身就是个歧视和霸凌的惯犯?
继续往下翻,林见月果然有了新发现。
大概因为有斋藤做前锋,一个自称是广野前助理的账号也跳了出来,细致阐述了自己作为助理时被职场霸凌的事。
洋洋洒洒将近一千字,详细阐述了自己是怎么被广野当狗使唤,还动不动就被骂创作的是垃圾。
「广野老师经常打压说,说只有他心善愿意收留我,其他工作室或者公司绝对看不上我画的垃圾。」
斋藤转发了这条推特:「@广野出来!说话!」
林见月逐一翻阅她工作时发生的骂战,握住手机的手指一点点用力攥紧,隐隐不安。
斋藤能年纪轻轻就站在金字塔顶端,不仅因为天赋,还因为她是个偏执的完美主义者。
偏执,另一个角度,是疯狂和攻击性。
这放在柯南世界,无异于大写的死亡flag。林见月很乐意被老师偏袒,但她不想再救老师一次。
比起这种恩情,她更希望老师好好活着。
她正想给老师发消息,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打断了思绪。
松田阵平的车停在面前,车窗上结着一层薄霜,他没戴墨镜,眉头微蹙:“上车,雪要下大了。”
“研二呢?”林见月拉开车门,暖气裹着淡淡的烟味扑面而来。
“去找部长谈广野的事。”松田启动车辆,雪霜在车窗上化开,留下模糊的街景,“你有什么打算?”
林见月勾了勾嘴角,眼底藏着冷光:“暂时保密。”
看林见月笃定的样子,松田阵平也弯起嘴角,不再过问。
车子驶至公寓楼下时,雪已经大得能模糊远处的路灯。松田阵平说了句“有事喊我”,便打着哈欠拐进降谷零为他准备的房子。
林见月推门进屋,脱下毛茸茸的外套,伸了个懒腰,扑进沙发里。
她调整了几个姿势,刚用手机点开推特,心就猛地一沉。
两条爆料帖被顶到了热搜前列,标题刺眼:
#斋藤逼学生退学
#斋藤霸凌
林见月快速扫过内容,心里咯噔一下。
爆料上说,斋藤刚被聘用成多摩美术大学的老师时,曾因为太严苛,不懂得因材施教,让一个努力但天赋平平的学生哭着选择退学。
「斋藤毁了一个人的未来!天知道对方为了考上多摩艺术大学付出了多少努力!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霸凌者!」
对方是这么总结的。
林见月盯着屏幕,指尖微微发抖。
她太了解老师了,老师早期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来。就算是现在,老师也在以严苛的要求规范他们。
林见月不知道斋藤以前是怎样的,但她现在在严苛斥责他们的错误后,会准确地给出指导意见。
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并给出修改意见,这种老师、领导,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存在。
所以相对应的,斋藤的严苛变得不那么重要。
但这只是对林见月而言。
林见月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
人无完人,只要深入挖掘,所有人都能被挖出黑历史。
人的三观会随着时间、眼界发生变化,而且人性和社会这种复杂多变的东西,没人能一直做好人。
林见月无法评价这件事,她垂下眼帘,颤动的睫毛遮住眼底翻涌的惭愧的情绪。
她无法评判对方退学的事,更不可能替对方原谅斋藤,但斋藤老师是因为她才卷入这场风波,谁都可以指责斋藤,唯独她不行。
然而还没等林见月缓过神,另一条热搜像惊雷般炸开。
#斋藤森谷帝二好友
林见月眯了眯眼,顿感不妙。她点进词条,瞳孔骤缩。
前几日被捕的险些炸死萩原的炸弹犯是柯南时间线里,最早制造大型爆炸惨案的人之一。但他制作的炸弹技术含量太高,时间线又拉得长,而且民众每次都被警视厅提前撤离。
除了可能殉职几个警察,没能对东京老百姓造成威胁。
但森谷帝二不一样,他是真正拉开东京爆炸序幕的人。
自他之后,东京就像被塞进爆米花机里的玉米粒,每天都处在随时可能膨胀爆开的风险里。
短短几个月,东京人就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习惯了在听到爆炸声的瞬间立马放下手上的动作,尖叫但有序地逃走。
第一个总是更容易被人记住。
这叫他们怎能不恨。
而斋藤,作为森谷帝二的多年好友,又都是完美主义的信奉者。
哪怕她从未有过过激想法——比起毁掉过去的失败品,她只想不断创作更优质的新作品。
但她和森谷帝二的关系在网友口中便成了一种隐形罪恶。
更何况他们还有着相似的对完美的执着,这更是罪上加罪。
原本还打得有来有回的舆论风向瞬间变调,洪水猛兽般扑向斋藤一人。
「6666,原来这位才是霸凌鼻祖。」
「森谷帝二毁了多少家庭,他的朋友能是什么好人。」
「这种人教出来的学生凭什么跟警视厅合作,她能画出什么东西?」
「当然是警视厅大爆炸喽。」
「斋藤出来道歉!!」
「建议警视厅查查斋藤,说不定家里藏着炸弹!」
林见月看着那些评论,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手指在拨号键上顿了很久,才拨通斋藤的电话。
嘟嘟声只响了两次就被接通,老师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甚至带着点刻意的轻松:“见月,那些人没再骂你吧?”
林见月怔了下,这才想起自己甚至没来得及关注自己的评论和私信。她垂眸:“我没事,老师,你……还好吗?”
“我当然没事。”电话那头传来指尖敲键盘的哒哒声,像在掩饰什么,“我还在跟广野那老东西对线呢。”
窗外的雪逐渐变大,寒意撞在玻璃上,在室内空调的催化下凝成雾气。
林见月看着窗外被雪雾模糊的东京铁塔,呼出一口热气,缓声道:“老师,上个星期南条画错了人体透视,你严厉地斥责了她,她那天难过得悄悄抹眼泪了。”
手指敲打的哒哒声突然停下,电话那头变得安静。
林见月垂眸,继续道:“但她眼泪都还没抹干净,你就坐在她位置上,亲自示范了正确的透视关系,转头就找了两本教材,标好重点页发给她。”
“老师,真正的霸凌不是你这样的。真正的霸凌者在骂人以后,不会手把手给予教导。”
听筒那头陷入寂静,连呼吸声都跟着一起消失不见。林见月没催,只是安静地等着。
漫长的等待过后,一声绵长的叹息声传来:“南条也给我发短信了。她和你一样,说了一大堆安慰我的话。”
斋藤笑了两声:“她也是个笨蛋,比你还不会安慰人。”
“老师……”
“见月,我当年……”斋藤的声音突然断了,过了几秒,才重新响起,带着明显的哽咽,“我当年是太急了。那孩子很努力,但是不够有天赋,同样的错误我反复提醒了好几次还是错,我就急眼了……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啜泣,像被雪压弯的树枝,终于泄露出藏在坚硬外壳下的脆弱:“没注意到那孩子的情绪,确实是我的错,但那是我第一次带学生。”
“而且……我当时真的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在那种程度的问题上反复犯错。我根本没想过对我而言手到擒来的东西对很多人而言其实是非常难攻克的问题。”
“等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
电话那头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斋藤的啜泣声越来越明显:“刚才有一排消防车从我家楼下经过,估计又是哪里发生了爆炸威胁。”
“见月,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用森谷帝二犯的错来审判我,我们甚至不是血缘关系。”
林见月咬了咬唇,恨自己嘴笨。
要是萩原研二在这里就好了,如果是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安抚老师。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随即传来黏稠的鼻音:“有其他电话打过来。”
“是谁?”林见月担心道。
“我的学生。你不认识,已经毕业了。”
斋堂老师用力吸了下鼻子:“见月,我先挂了。”
“好的,老师你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林见月从沙发上站起身,眸色暗得吓人。她发出一声冷笑,拨通妃英理的电话。
……
网上骂战还在继续,恶评潮水般涌来,比窗外的雪要还冷。
「看着都让人恶心,炸弹犯师徒能不能滚啊!」
「一个赛一个喜欢博眼球,警视厅是他们能碰瓷的吗?」
「林见月就是靠睡警察博热度的贱货!还敢碰瓷广野老师?」
「就这品性还敢跟广野叫板!广野可是被警视厅认证的漫画家!」
月色下,一个吃瓜网友正躺在床上,一边吃薯片一边刷推特,薯片渣掉了一床单。
他不停翻阅“斋藤霸凌”“林见月蹭热度”的帖子,不时发出几声唏嘘:“没想到这对师徒是这种人……不过网友骂得也太难听了吧……”
他随手刷新话题,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内容,却猛地顿住滑动屏幕的动作。
「建议你们去看看被你们骂成狗的小漫画家更新了什么东西。」
「就是,脸都被打肿了吧。」
「博~眼~球~的~能~不~能~滚~(阴阳怪气的表情)」
男人连忙坐直身体,兴致勃勃地点开林见月主页。
三分钟前,林见月转发了一条推特,是米花电视台发布的关于森谷帝二案的现场报道。
视频画面里,一对年迈的夫妻被从崩塌的市政大楼里营救出来的,他们相互搀扶,身子颤抖似秋风中的枯叶。两人灰头土脸,脸上还挂着泪痕。
老妇人抹了把脸上的泪:“都多亏了那个小姑娘,要不是她,我们早死了。”
“是啊……”丈夫附和着点头,“她给了我们勇气,还主动带头把人从废墟底下挖了出来,真的很勇敢。”
一个路过的年轻男人凑过来,挤进镜头里:“你们在说和我们困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吗?”
他和他妻子是在林见月的呼唤下率先加入营救行动的人:“她真的太酷了,简直天生的警察圣体!”
随即男人兴奋地说了一句被电视台后期屏蔽掉,但还能隐约听出原句的充满惊叹的语气词:“卧槽!”
“她太帅了,我真的……她能不能去当警察啊!”
记者打断男人激动的语无伦次,问:“你们说的女孩子在哪?”
“我看看……啊!找到了,在那!”男人激动地指向斜后方。
镜头快速晃动,顺着男人手指的反向,对准远处被松田阵平护送着坐上警车的林见月。
“啊……看样子没办法当面答谢了。”镜头里传来小声呢喃。
林见月转发了这段视频,附字:
「森谷帝二的事,要连坐我和老师?那老师教出我这个救人英雄,是不是该被全民夸赞?」
原先被单方面压制的支持林见月的声音如同春风下抽枝的嫩芽,再次冒头,从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中寻到一丝缝隙,钻向天际。
「刚刚不是有人骂林见月不配和警视厅合作吗?人呢,出来走两步。」
「就很奇怪,日本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连坐制度了?」
「林见月就是很配。」
「看到没有,我们小漫画家就是很勇敢!和拆弹警察绝配!」
男人若有所思地盯着评论区,也点开留下一条自己的论点:「我也觉得网友有点过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林见月和广野的事,为什么要攻击斋藤和森谷帝二是朋友的事。」
评论刚发出去,立刻有网友附和:「对啊,我们最开始探讨的难道不是这两个人谁更适合做警视厅的合作对象吗?」
但也有反对意见:「那又怎么样?人性都是复杂的,林见月会在危机里站出来当英雄,不代表她在生活里没有私心。万一她就是嫉妒广野,出言诋毁了呢?」
男人蹙了蹙眉,似乎又被说服了。他刚想回复,底下出现了另一条评论:「林见月又更新了!这次绝对是王炸!」
男人登时来了精神,连忙刷新林见月主页。反复两次后,他看到了林见月更新的最新内容。
「刚来日本时,我曾参加过广野老师工作室的面试。不巧,我把他骂我的话录下来了。」
随即是一段带字幕的录音。
“中国人也妄想画好日本漫画。”
“你们中国人就像蝗虫一样,到处抢我们日本人的工作。”
广野的声音清晰地从视频里传来,带着轻蔑的、不可一世的狂傲。
“滚出去,我的地盘不需要垃圾。”
就在这时,录音里远远传来类似东西打翻的声音,随即是广野勃然大怒的声音:“你这个废物,说了多少次,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然后是另外一人怯懦的连连道歉的声音:“对、对不起,广野老师……”
男人震惊地听着这段录音,嘴里的薯片差点喷出来。
他点开评论区,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林见月的发言:「来吧,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霸凌者。」
卧槽好酷。男人忍不住想。
但更令男人意外的是,一个偶尔会发布画作的个人画师也发了条推特,并艾特了斋藤:
「我就是你们说的从斋藤老师那里退学的人。我恨斋藤老师,现在都在恨。但我必须说,她只是严苛过头,自身太过有天赋,所以无法共情我这样的普通人的痛苦。
原本不打算发言,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但大家有点过了,斋藤老师罪不至此。」
同一时间,妃英理的律所也用公司号发了一条推特:
「已接受林见月女士委托,已完成公证,正式起诉以下几人(名单附后)」
全是带头在网上对林见月或者斋藤发起冲锋的人,包括断章取义捏造出林见月七宗罪的人。
林见月转发了律师事务所的推特,附言:「广野先生,提前预告,你是下一个被告。也欢迎你告我,我们堂堂正正地对簿公堂,反正我哥哥有得是钱。」
男人兴奋地翻了翻评论区,明明和他无关,但就是莫名热血,仿佛加入了一场热战。
与此同时,远在伦敦,刚荣升首席,终于后知后觉关注到日本骂战的哥哥:?
没事,他可以找老爸要钱。
只要骗老爸说他是要拿钱去打点关系,为未来铺路,让老爸未来面子上更有光,那老东西一定会屁颠屁颠掏钱。
第47章
雪越下越密,起初还是米粒大的雪粒,落在肩头转瞬即化,走了没几步,就变成了蓬松的雪片,粘在萩原研二的发顶、肩头,很快积起一层薄薄的白。
他在西装外面套了件黑色羊毛大衣,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提着鼓鼓囊囊的保温袋,脚步慢悠悠地往林见月的公寓走
他边走边给自家幼驯染打去电话。
电话刚接通,还没等松田开口,他先急着笑问:“小阵平,见月酱心情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半是嫌弃半是戏谑:“你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接着是打火机齿轮转动的咔嚓声,松田阵平点了一根烟:“放心,没哭。看着挺冷静的,就是脸色有点差。”
萩原研二弯起嘴角,公寓大门识别到他的脸,自动打开。暖风吹散了身上的寒气,他走进电梯——林见月居住的高级公寓里装了信号放大器,电梯里也能满格通话。
“那当然,见月超坚强的。”
松田阵平笑了笑:“是啊,连反击都是超一流的。”
电梯叮一声开了,一个人影站在电梯外,正好拦住萩原研二去路。
是林见月。
她穿着米白色的毛绒外套,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刘海被发卡固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
萩原研二看清来人的脸,立刻冲电话那头笑道:“我要和见月酱甜蜜蜜约会了,先挂了。”
“赶紧滚。”松田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随即挂断了电话。
萩原研二后退几步回到电梯里,给林见月腾出空间:“去哪里?”
林见月踏进电梯,按下1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合拢,倒映出她略带疲惫却依旧动人的侧脸,和一直观察她情绪的萩原研二。
林见月捂住不停发出抗议的胃:“饿了,想出去找吃的。”
“那我来得正好,”萩原研二笑着拎起手里的东西,邀功般在林见月面前晃动,眼睛弯成月牙,“看,我买了好多吃的。里面有你爱吃的烤串、炒乌冬面,还有寿司。”
林见月亮起眼睛,随即从惊喜转变为无奈,斜睨了他一眼:“那你还跟我一起退回电梯里。”
萩原研二但笑不语,把手指探进林见月五指间,轻轻握住。按下14楼,又一起从1楼坐到14楼。
电梯从1楼重新往上走,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暖融融的氛围把风雪都隔绝在外。
“你的手好暖,”林见月有些惊奇地低头看向他们十指交握的地方,诧异挑眉,“明明刚从外面回来。”
“嗯,这样才方便随时牵住见月酱。”他笑着将情话脱口而出。
叮一声,电梯在14敞开。
萩原研二寸步不离地跟在林见月身侧,走到家门口时,注意到林见月回眸看他,他立刻弯起嘴角,温柔的笑意浓得能酿成蜂蜜。
林见月顿了下脚步,收回视线:“你交往前后变化好大。”
“诶~?哪有的事~?”萩原研二拖着尾音,在林见月指纹解锁后,和她一起踏进玄关。
雪珠被暖风融化成水,萩原研二单手擦掉从额角滑落的雪水,脱下大衣,把已经有些失温的食物塞进微波炉重新加热。
他侧身看向林见月:“交往前后都是什么样子?”
林见月拉开椅子坐下,手肘搭在桌面上,歪着脑袋陷入回忆:“刚和你重逢的那几天,你……很有压迫感,感觉随时会吐黑泥。”
萩原研二笑着眯了眯眼,隐晦地说出触手可及的真相:“会那样当然是因为见月酱非常非常重要,见月酱都不知道我为了见你做出了多少努力。”
微波炉发出倒计时结束的声音,林见月没多想:“快来吃饭吧。”
米饭的香气顺着蒸腾的白雾一起弥漫房间,萩原研二饿极,狼吞虎咽地把食物扫进嘴里,眨眼的功夫,便风卷残云地扫荡干净自己碗里的食物。
饱腹代替饥饿感,他长舒一口气,又开始给林见月剥虾。
他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小口吃着烤五花,眼神温柔得能融化积雪:“心情好点了吗?”
林见月点头:“妃律师超有效率,已经把律师函寄出去了。”
她咽下嘴里的虾,向萩原研二展示出手机屏幕:“那几个叫得最凶的人已经开始删帖了,但是没用,妃律师已经做好公证。我打算狠狠告他们,再把赔偿款拿出来请老师吃饭,感谢她帮我。”
“而且哦,”林见月拨弄两下手机,站起身,身子前倾凑到萩原面前,把手机屏幕凑得更近了些,“看,哥哥给我转了一大笔钱,是从我老爸那里要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萩原研二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笑容微僵。
他读大学时一直是系里前几,年年拿奖学金。要不是陪松田一起考了警校,他很可能会选择读研。
四年工科学习经验让他对数字也异常敏感。林见月手机屏幕上的数字不算太长,萩原研二只消一眼就能扫完。不多,六位数,但后面跟着一个让他倍感陌生的货币单位。
熟悉,但不常见。
“……居然是欧元吗?”
20万欧元,他要在现在的岗位上不吃不喝干四年。
萩原研二硬生生吞下准备了一路的安抚的话,他盯着林见月,认真打量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林见月脸上只有和降谷零相似的内卷工作后的淡淡疲惫,她虽然长着一张符合日本人审美的柔软的脸,但眉尾飞扬,棕眸里闪烁着神采,带着一种日本女性少有的鲜活攻击性。
世界融合后,她自述平平无奇的棕眸反倒成了这个世界独一份的存在。
就连她哥林述云,虹膜在光线下也只是接近黑色的深蓝色。唯有她的棕眸,像盛着落日余晖,独一无二。
再三确认过林见月的情绪,萩原研二倏地笑了。他起身,突然倾身向前,在林见月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先吃,吃饱了我洗碗。”
然而十分钟后,在林见月摆下碗筷,他伸手去拿林见月面前的空碗时,却被她抓住了胳膊
她的手指纤细却有力,眼神认真地看着他:“家务活我们一人一半,我不是小孩子,不用你事事都替我做。”
下垂的紫色狗狗眼里翻涌起开心的情绪,似乎林见月的话正中他下怀:“说起一人一半,刚好我也想和你提这件事……房租我们也一人一半吧。至于水电网还有垃圾清理这些杂七杂八的费用,我全包。”
林见月皱起眉,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萩原研二补充:“其实按理来说我应该承担全部房租的。”
林见月蹙眉不适道:“……我不需要你养。”
萩原研二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猜到了哦,所以我只承担一半,但是其他费用请让我承担。”
他见林见月犹豫,立刻双手合十做出乞求的样子,紫眸里满是可怜兮兮的神色,“拜托拜托,就当是满足我小小的日本大男子主义,好不好?”
林见月盯着他看了几秒,妥协点头。她叹息一声,无奈道:“总是用这种撒娇狗狗般的眼神看我,迟早有一天我会免疫的。”
“诶~?那我该怎么办?”萩原研二立刻垂下眉毛,他长着一双锋利的能刚好柔和下垂眼带来的温润感的剑眉,让他看上去温和又不容冒犯。
但当他故意垂着眉毛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动人的紫眸便仿佛倒映着天上月的涓涓流水,情绪溢出眼眶,流向林见月。
他压低声音,带着黏稠的柔软,将林见月层层缠绕:“见月酱。”
林见月蹙眉,和萩原研二可怜兮兮的紫眸对视了几秒,眼神开始左右躲闪。她端起桌上的空盘背过身,开始洗碗。
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萩原研二的低笑声,他将椅子挪回原位,转身离开。
待林见月洗好碗出来,萩原研二正交叠双腿坐在电脑桌前,一只手搭在下颚,另一只手握着鼠标,对着超广色域的显示屏若有所思。
屏幕上是推特的界面,满屏的日文评论看得林见月有点眼花。
“在看什么?”林见月走过去。
萩原研二回头,见她过来,立刻起身让开位置:“一些……和你有关的推特。”
林见月无所谓地挥挥手,示意萩原研二坐下不用管她。她坐到沙发上,随手点开手机上的推特:“广野又有新动作了?”
“没有,他除了关闭评论区,什么都没做。”
林见月抬了抬眼皮,锐评道:“删帖显得自己心虚,不关评论区又怕自己被网友冲。”
她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就这点伎俩。”
“不过见月,”萩原重新在电脑桌前坐下,看着林见月的侧脸,“你之前录的那段录音,在日本可能涉嫌侵犯隐私,广野要是想闹,说不定会告你。”
“无所谓,我是在他骂我中途录的,这点道德瑕疵和他相比算不得什么。而且我爸爆金币了。”
林见月满不在乎,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得把剩下的钱转给哥哥,不然他又要天天吃草了。”
萩原研二笑了笑,目光温柔:“你哥哥很爱你,对你护得紧。让我想起我姐姐,小学时我们遇到抢劫犯,她当时明明怕得要死,还是张开双臂把我牢牢护在身后。”
谁知林见月听到这话,突然陷入了沉默。过了几秒,才半是心虚半是揶揄地看向他:“哥哥确实超级护短,不过……半个小时前他打电话过来,命令我和你分手。”
“诶?”萩原研二笑容一僵,满脸不可置信,“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吗?”
林见月表情微妙地抿了抿唇:“他说连网络舆论都解决不了的男朋友就该塞进垃圾桶里,20万就当是买断我分手的费用了,让我立刻让你滚,他来帮我摆平一切。”
“可是,”萩原研二一脸震惊地指着自己,“一般来说不都是应该把钱砸在我脸上让我滚,离开他妹妹吗?”
“天上不会掉馅饼。”林见月忍不住笑出声。
“可你就天降到我面前了。”萩原研二满脸认真地看着她。
林见月一怔,眸光颤动,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爬上耳朵:“研二你……果然很有当渣男的天赋。”
“好过分,”他轻笑着抗议,“那你没答应哥哥吧?”
林见月突然沉默,她在萩原研二不敢置信地注视下缓缓转头,错开视线。
“……我答应了。反正哥哥不在日本,不知道我们分没分手。大不了下次他过来的时候,你悄悄出去住几天。”
空气瞬间陷入沉默。
林见月见他不说话,心里有点慌。刚想解释,就看见萩原突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弯下腰。
半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头顶的灯光,暗沉沉的紫眸近距离地看着她,翻滚着在东京初见时他看向她的情绪。
“研二……”心跳乱了一拍,林见月赶紧解释,“我没想真的和你分手,只是骗骗哥哥。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生气得像只被人踹了屁股一脚的犀牛,我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我知道,”萩原研二突然笑了,但他深邃似海的眸子深处带着点委屈,像被云层遮住了光,“但是听到见月说分手,哪怕是骗哥哥的,也忍不住有点难过。”
萩原研二重新直起腰,明亮的灯光洒满脸。他又恢复了成熟稳重又带着点灿烂甜腻的模样:“见月酱要不要看看警视厅的推特?”
林见月反而放下手机,主动牵住萩原研二的手,手指探进他五指间,轻轻攥紧:“研二……”
她仰头,眉尾捎着慌乱的情绪。
“放心,我没生气。”萩原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柔,“只要是见月酱说的话,做的事,我都不会生气。”
林见月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用一种类似乞求,又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眼神,巴巴地看着他。
萩原研二沉沉地看着林见月,俯身帮她捋了捋垂落的碎发:“放心啦,我要是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就不会眼巴巴等你这么多年了。”
“但你这么说,我反而更惭愧了。”
林见月垂眸,思虑片刻后再度开口。她睫毛颤个不停,声如蚊讷:“作为补偿,今晚要一起洗澡吗?”
“诶?”
林见月低头,垂落的发掩住泛红的耳尖,她小声低语:“不要就算了。”
萩原研二盯着林见月的脸,喉咙突然收紧,某种无法被水缓解的干渴感占据舌根:“那我可以灌满吗?”
林见月怔住,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萩原研二,一抹诱人的红色顺着脖子向上蔓延:“不可以得寸进尺,而且这样做会怀孕!”
“安心啦,我有在服用男用避|孕药哦。”
“……”林见月直愣愣地盯着萩原研二,甚至忘记追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药。
眼前林见月涨红了脸即将生气,萩原研二低笑着在她身侧坐下,再度提起刚刚的话题:“要不要看看警视厅的推特?”
林见月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才缓缓打开手机,随即倏地坐直身体。
就在她洗碗的几分钟空隙,警视厅发了一条推特:
「经核实,广野先生与警视厅倡导的价值观不符,我方决定提前终止合作。」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彻底终结了这场风波。
网上已经彻底炸开锅,林见月随手点击几条热搜,之前骂她的言论消失大半,不确定是被平台删除还是发帖人主动删除。
就在这时,最下面一排的信息提醒栏里跳出好几个红点。
林见月点进去,被妃律师寄律师函的人正争先恐后向她发来私聊,密密麻麻占满屏幕的辩解之词看得林见月眼睛疼。
“要被告了,知道怕了,早些时候干嘛去了?”林见月冷笑一声,懒得细看,直接开始为黑名单进货,“我才不接受他们的道歉。”
萩原研二坐在林见月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侧颜,目光缱绻温柔。
不管是生气还是开心,林见月每个表情落在他眼底都生动得似一幅精美画卷,让他移不开眼。可他很快垂下眼帘,眸色一点点下沉,藏起了眼底的心事。
“我决定了!”林见月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我要把你和阵平的故事画下来!”
她压低声音,底气不足道:“虽然这样有洗稿的嫌疑,但我……我不收钱,而且这个世界也没有青山刚昌,所以我把1200万人质的故事稍作改变,重制出来应该也没关系……吧?”
她抿了抿嘴唇,目光游离几秒,又慢慢变坚定:“不管了!我要让全日本都知道你和阵平的丰功伟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在肩负正义!”
至于其他几人……改编难度太大,暂时搁浅。
“好哦,”萩原研二笑着歪了歪头,专注地看着林见月,可眼底的情绪却依旧有点复杂。
然而林见月却敏锐地变了情绪,她盯着萩原研二的脸,嘴角缓缓下垂。
短暂沉默,她启唇:“研二,你还在不开心吗?”
“才没有呢,”萩原研二笑了笑,试图掩饰,“见月酱还在担心你刚刚说分手的事吗?我真的没生气。”
林见月定定地看着萩原研二,随即翻身坐到他腿上,拽住他领带:“我不知道。可能是分手的事,也可能是别的。”
她蹙眉,钻研数学大题般认真研读萩原研二脸上的每个细微变化:“但是研二,你的情绪就是不对劲。”
萩原研二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几秒,才发出一声喟叹:“你能在一瞬间洞悉我的情绪变化,感觉应该高兴,但是时机又不太对。”
他顺势单手揽住林见月的腰,另一只手在自己手机屏幕上滑动,很快翻出一条浏览量不高的推特,递给林见月。
“二十分钟前刷到的,我已经联系小降谷处理了。目前浏览量还不到一千,没什么人注意到。”
“本来想等情况明朗了再告诉你的,怕你担心。不过提前告诉你也好,避免出现其他岔子。”
林见月听得云里雾里,接过手机:“是广野又搞了什么小动作——”
声音瞬间掐断,她死死瞪着手机屏幕,被一种荒谬感包围。
发推特的是一个没什么粉丝的账号,头像是一只可爱的猫咪,内容却让林见月心跳骤停:
「这几天上热搜的林见月非常像我很久以前关注的一个销号的画师。
那个画师ID叫“月月吃小萩”,特别热衷于画一个三七分的半长发男人,盲猜可能是画师男朋友或者暗恋对象。
刚刷到《机动队警视厅物语》的时候,我就觉得画风很像,感觉是同一个作者画的。但我牍搅狩不敢肯定,也不敢问,怕万一认错了会很冒犯。
直到在电视上见到林见月的机动队男友,他和月月吃小萩笔下的三七分男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对比了好多遍,绝对是同一个人!
有没有人知道作者为什么突然销号,是发生了很难过的事情吗?以及……我真的很喜欢月月吃小萩,她画的每幅画我都有反复观摩。现在把心意说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开心一点?
啊啊啊好慌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图片)(图片)(图片)」
下面附了三张图片。
第一张是“月月吃小萩”账号发布过的萩原研二的插画,和萩原研二本人照片的对比图;
第二章 是“月月吃小萩”账号和现账号的画风对比图;
第三张是“月月吃小萩”的账号主页截图。
林见月盯着屏幕,手指微微发抖。
她一直期待能得到读者的认可,可这份认可偏偏在最微妙的时候找上门,像颗突然落下的石子,打乱了她好不容易稳住的节奏。
第48章
林见月侧卧着躺在浅蓝色双人床上,柔软的被褥裹着她的身体,像被云朵轻轻托着。
阳光顺着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她和萩原研二身上落下一道金色细线,将黑暗切割成两段。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寂静的卧室发出清晰的嗡嗡声。
“唔……”林见月下意识蹙眉,眼皮颤动,即将苏醒。
一双手突然覆上手机,掐断了震动。下一秒,温柔得能揉碎晨光的低语在耳边响起:“没事的,继续睡吧。”
萩原研二同样侧卧着,脸朝着林见月,紫眸里盛着细碎的晨光。他盯着林见月重新舒展开的眉心,才悄悄将手机贴在耳边接通。
不过几秒,他的眉头便接替林见月蹙了起来,原本温柔的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嗯,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说完便匆匆挂断电话。
被林见月枕在颈间的男性胳膊缓缓往回收,轻得像是怕惊扰到沉睡的晨曦。
然而手掌即将从林见月颈下抽出时,林见月缓缓睁开眼,蒙着雾气的眼睛像泡在温水里的玻璃珠,迷茫地看向萩原研二:“怎么了?”
她声音微哑,被欲望包裹着。
“部长的电话,警视厅那边有点事,我得过去一趟。今天可能没办法送你去多摩艺术大学了。”
凹陷的床垫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缓缓弹回,发出轻微的声音。林见月翻了个身,长发搭在枕上,露出纤细的天鹅颈和颈间的红印。
萩原研二盯着他留下的杰作,紫眸微微眯起,舌尖轻轻舔过后槽牙,露出几分餮足后的慵懒。他套上干净的白衬衣,遮住右侧肩胛骨的几道淡淡的抓痕,转身离开。
木门被打开又合上,卧室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晨光随时间在被褥上缓慢移动。
直到白日高悬,时针指向12,林见月才磨蹭着从床上爬起来。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神还有些涣散,棕眸里卷着淡淡的疲惫。睫毛颤动,她眨了眨眼,意识渐渐回笼。
林见月打了个哈欠,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垂着眼皮查看起推特的战况。
警视厅亲自下场后,广野彻底噤声,连夜关闭私信和评论功能开始装死。但操纵舆论的反噬效果像烧起来的野火,铺天盖地地烧过去,寸草不留。
广野的作品底下——不管已完结的旧作还是连载中的新作,甚至是他之前合作过的品牌帖子底下,全是被戏耍的网友的愤怒谩骂。
林见月挤出一声冷笑,转而搜索起“月月吃小萩”的词条。
求证林见月和“月月吃小萩”关系的帖子已经不见踪影,林见月垂眸,心砰砰乱跳,不安的情绪潮水般涌上来。
不确定性像一座空中楼阁,林见月只觉得自己脚下空荡荡的,没有一点踏实感。
叹息一声,林见月退出推特,却瞥见收信箱的图标上写着一个红色的「14」。
她点开收件箱粗略扫了一眼,除去两条无关紧要的营销短信,剩下的全是平台编辑发来的带着一丝奉承意味的信息。
“哼……”林见月冷笑一声,反手发了条推特。
「介于漫画平台在我的作品遭遇恶意差评期间毫无作为,甚至建议我利用这波流量达成黑红、收割钱财的目的,我决定和平台解约。后续事宜,我的律师会与平台对接。」
至于解约费……和妃英理说去吧。
她宁愿把钱砸给妃英理,也不会给平台掏一个子。
暂时解决完广野的事,林见月掀开被子站起身。她踩着地板刚准备发力,腹部突然传来强烈的饱胀感,是被强行撑开填满后的微妙不适。
“真是的……”林见月忍不住小声抱怨。萩原研二昨晚绝对在闹脾气。
虽然脸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嗓音甜腻诱人,动作却像只发狂的狼犬,又凶又急。
偏偏他还一边发疯,一边吻她,用拇指指腹温柔地擦掉她被逼出来的生理泪水,温柔得让人又气又心动。
她只能被迫揪住他肩膀,推他胸膛,手指插进他发间攥住他的发根。然后被他一只手轻松扣住手腕,按在头顶。
林见月今天下午有课,她简单梳洗过后,蹲在书柜前快速翻阅过最新漫画进展,才裹着件枫叶红的毛呢大衣准备出门。
在看到挂在阳台的昨晚换下的床单时,她脚步一顿,耳尖瞬间红得能滴血。
她赶紧别过视线,裹紧萩原研二前些天神秘兮兮塞给她的礼物——一条粉色的情侣围巾,逃似的出了门。
刚走下楼,林见月便被人从后面喊住。
“见月。”是松田阵平的声音。
他坐在黑车里,从驾驶座探出半截脑袋,嘴角勾着惯有的散漫笑容:“萩那家伙有事走不开,让我送你。上车。”
林见月亮起眼睛,小跑着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她低头扣安全带,忍不住念叨:“太好了,我还担心自己抢不到座位,要站一路。”
她现在可站不住。
松田阵平笑了笑,启动车辆。
黑色轿车穿梭在东京街头,现在虽不是上下班高峰,但从公寓到学校会经过东京铁塔等景区,难免出现拥堵。
松田阵平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方向盘,随意挑了个话题:“对了,我看到网上有人指认你就是‘月月吃小萩’……”
林见月猛地一僵,搭在大腿上的手掌不自觉地攥住长裤。她抬眼看向松田阵平,后者已经重新踩下油门,随着拥挤的车流缓慢向前。
她定了定神,声音尽量平静:“应该不会有事,吃小萩那个账号的浏览量比求证贴高多了,不也安然无恙吗。”
松田阵平斜睨她一眼:“你倒是心宽。”
“没有心宽。”林见月收回视线,透过车窗玻璃看向前方,东京街头的树叶已经落尽,光秃秃的树干上缠着为圣诞节做准备的灯串。
她回忆起漫画上的内容,缓声道:“但组织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对外要应付银色子弹,对内要排查卧底,应该没空关注我。”
松田阵平笑着挑眉,眸色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深。他瞥了眼周围,左转方向盘驶入另一条相对僻静的岔路:“前面太堵了,我稍微绕一段路。”
车子驶进岔路后,周围的车辆瞬间少了许多,连空气都安静了不少。松田阵平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点担忧:“就算组织没注意到那条帖子,你就不怕组织内部有人认出你的画风?”
“我考虑过这个情况,”林见月声音微沉,平静而认真,“但组织的人大概率没看过我以前的账号,不然《机动队警视厅物语》上新人榜首的时候,他们就该发现不对劲了。”
林见月蹙眉露出个故作镇定、又带着点自我宽慰的笑:“不过也可能都看过,但因为很少接触漫画,不是很了解画风这种东西,所以一直没发现异常。”
她的画风虽然稳定,但算不上特别独特。和那些自成一派的大佬比起来,实在没什么辨识度。
没有足够的阅览量和爱堆积,是很难在众多相似画风里一眼辨认出她的作品。她实在想不出哪个代号成员会把空余时间花在搞二次元上。
松田阵平笑了笑:“确实,那边的人不太懂这种东西。”
林见月一怔下意识想转头看向松田阵平,脖子刚转了几度,就硬生生停住。呼吸瞬间放缓,手脚冰凉如坠冰窟,林见月盯着前方不断向后飞驰的马路,试探地用余光观察起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抬眼,蓝眸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她。原本散漫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勾起的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也变得冰冷。
他启唇,吐出一道性感的女声:“啊啦,不小心说漏嘴了。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敏锐,居然立刻就意识到了。”
他刚才承认「组织没人关注二次元」的语气太过笃定。
松田阵平不该知道这种事,就连琴酒都不敢笃定地说组织里所有人都对漫画没兴趣。
林见月像只感受到威胁的猫,浑身汗毛瞬间炸起。她解开安全带,身体往车门的方向挤,手也搭在门把上随时准备跳车。
咔嚓。
车门被从驾驶室彻底锁死,车速也逐渐提高。
林见月死死盯着「松田阵平」,惶恐瞪大的棕眸里倒映出对方所有动作。
「松田阵平」一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却缓缓抬起来,指尖摩挲着自己的颈部,像是在摩挲某样柔软的东西。
「他」揪住一层薄薄的、类似假皮的东西,缓慢而用力地向上掀,晨曦般动人的金发散落下来,如散落的瀑布。
林见月的瞳孔骤然收缩。
曾在动画里观摩过无数次的画面此刻在眼前近距离重演。
满月篇是林见月最喜欢的篇章,这么多年过去,她已不大记得剧情,但当年初次观看时红黑双方撕下易容时,心砰砰狂跳的震撼感依旧弥留心底。
可当它真实地发生在眼前,近距离地呈现在她面前时,震撼感夹带着恐惧的情绪,潮水般席卷全身,震得她手指发麻。
驾驶座的贝尔摩德已经撕掉所有伪装,她侧过脸看向林见月,嘴角勾着猫戏老鼠般的笑容。
脸还是那张脸,和上次林述云回英国前,她们在咖啡馆见面时一模一样,此刻却像一朵被鲜血浇灌过的玫瑰,美丽之下藏着淬毒的尖刺。
林见月当然知道自己该小心提防,但她要怎么防?又该怎么防?
贝尔摩德不仅能完美复刻松田阵平的嗓音和体型,还能一比一还原松田阵平的车。从车子型号,到车内配饰,全部复刻。
也许她该和周围人约定一个暗号,但事发突然,帖子昨天才发出来,贝尔摩德今天就找上门,她哪来的机会和所有人约定暗号。
贝尔摩德危险地眯起眼睛,声音像裹着蜜糖的毒药:“日安,可爱的林家小猫。”
话音刚落,她扬手,一道风贴着林见月的皮肤刮过。
下一秒,林见月的后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的光线瞬间变暗,像被人突然拉上了幕布。
意识断线前,林见月自我调侃地想:希望手刀不会影响到她的神经,她还打算画完1200万人质的故事呢……
第49章
天花板的角落爬着青绿色的霉斑,雨水层层渗透,顺着斑驳的墙皮缓缓滚落,啪嗒一声砸在积灰的水泥地上。
仓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铁锈的腥气,各个角落都堆着被废弃的材料和纸箱,层层叠叠。中间空地上摆着一把椅子,林见月垂着头坐在上面,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椅背处,手腕磨得发红
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轻哼,紧闭的眼皮颤动几下,缓缓抬起。
最先撞进视线的是一双黑色皮鞋,鞋尖擦得锃亮,却沾着仓库地面的灰。然后挺括的西装裤,修长的双腿交叠坐着。
林见月抬头,被手刀击中的地方传来一阵尖锐的酸痛,让她再次闷哼出声。
林见月咬紧后槽牙,顺着男人的腿继续向上看,白衬衫、黑马甲,脖子处还戴着一枚椭圆的蓝宝石,然后是金发黑皮。
林见月怔怔盯着降谷零的脸,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疑惑的单音节:“诶?”
降谷零散漫地坐在林见月对面的椅子上,手|枪隔着白手套在右手食指转了一圈。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眉头向下弯了几度,无声透露出他的无奈。
他弯了弯唇,拿腔作势道:“你醒了。”
林见月从左至右环顾周围一圈,房间里只有降谷零——但不排除他是贝尔摩德易容的可能性。
降谷零手边的桌子上立着一个手机,镜头正对林见月,似乎正把这里的情况实时转播给其他人。
手机边是一个金属托盘,里面堆着各种各样的适合虐待的工具。在看到一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形状怪异的钢管上面凝着一层干涸的深黑色血渍时,林见月沉下眸色,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林见月观察环境的同时,降谷零也在观察她。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叹息,随即站起身:“看到我,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林见月收回视线,直勾勾盯着降谷零的脸。她启唇,气息堵在发干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干咳。
降谷零随手倒了杯水,捏住林见月的嘴将水灌进她嘴里。和故作凶狠的姿态不同,他喂水的动作甚至算得上温和。
喂完水,他俯下|身子和林见月近距离对视,嘴角弯起残忍的笑。他盯着林见月的眼睛,赤|裸的恶意从眸中荡开:“混沌的脑子现在清醒了吗?”
唇瓣翕动,他用背挡住摄像头,无声吐出一个词:降谷零。
林见月的眼皮猛地颤了颤,悬着的心落下一半。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光亮,开始快速思考。
“波本,”略微沙哑的声音从降谷零身后的手机里传来,冷得像冰,带着对生命的蔑视,“少做多余的事,快点问出我要的信息。”
降谷零笑着后退两步,将林见月重新暴露在镜头下。他踱步回桌边,开始在一堆钝器里翻找。
工具相互摩擦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降谷零用类似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的语气慢悠悠道:“真心急,恩威并施才能笼络人心呀。”
他轻笑一声,拿起一支安瓿瓶掰开:“稍微相信我一点,我可是组织里最强的情报人员。”
电话那头再次传来琴酒的声音,带着就连林见月也能轻易察觉的不悦和不耐烦:“不愿意说就一根一根卸掉她的手指,她迟早会说的。”
透明药水被抽进针管,降谷零竖起针管推掉空气时,药水溅在桌面上,留下一小片湿痕。
“一根根剪掉漫画家的手指吗,呵……真是一如既往的残忍。”他声音冷冷的,还带着点漫不经心,听不出情绪。
他在林见月不敢置信的注视下,握着已经灌满药水的针管走向林见月,死死攥住她的胳膊。
“你要做什么?”
降谷零没有回答,他只是嗤笑一声,不顾林见月挣扎,将针管扎向她胳膊:“好了,乖一点,不然我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林见月像只被掐住喉咙无法呼吸的小动物,她惶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随降谷零动作而被推进她身体里的药水。直到药水尽数流进身体里,她才声音微颤:“这是什么!?”
胸脯剧烈起伏,额头汗津津的。
降谷零笑了笑:“一些能让你保持清醒的东西。”
他退回桌边,从托盘里拎起一把金属钳子,捞起帕子简单擦拭两下。降谷零故意开合,让金属钳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死神的倒计时。
他慢悠悠看向林见月:“我还蛮喜欢这孩子的,不过……既然你都发话了。”
林见月盯着降谷零,她手被绑住,手指却不自觉地用力蜷缩,指甲在椅背留下一层抓痕。她视线下移,落在降谷泛着寒光的金属钳上。
降谷零不会伤害她,林见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但她还是不可自制地颤抖起来。
失去「合家欢」属性的束缚,组织的恶意变得刺骨。庞大的躲藏在阴影里的犯罪集团像条吐着信子的蟒蛇一点点缠住林见月,抽走她肺部所有空气,再将她整个吞噬。
吃人不吐骨头。
“有什么想交代的吗?”降谷零问。
他站在她面前,钳子就悬在她视线正前方。
林见月直愣愣地盯着降谷零,从他波澜不惊的紫灰色眼眸里捕捉到一丝紧张。林见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些,兴许是比任何时候都接近死亡,肾上腺素为了让她活命爆发出所有能量。
降谷零在等她配合。
林见月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但她不是警察,没接受过相关培训。也不是柯南,没有他的智慧。
该死。
她该怎么做?
到底应该怎么做?
豆大的冷汗从林见月额角滴落。
快!
快啊!
一定有破局的方法!
就在降谷零把手搭在她手背,带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指似在挑选合适的剪切点时,一滴泪从林见月脸上滑落。
她先是无声掉泪,而后是低低啜泣,然后开始放声痛哭。泪水爬满脸,林见月咬住下唇,哭得失去表情控制。
“琴酒……”她望向不远处依旧立在桌子上的手机,绝望且悲恸的表情。
“对不起我错了,琴酒你原谅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哭得悲痛欲绝,带着对死亡的恐惧和讨好。
“琴酒?”降谷零配合地皱起眉,故作疑惑。他回头瞥了眼手机,又重新看向林见月,“你和琴酒是什么关系?”
“我是琴酒的情妇。”林见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断断续续,却足够清晰地传到手机那头,
“我之前……”她抽噎一声,用力吸了下鼻子,“高中的时候去英国,遇到琴酒,他逼我做他的情妇,甚至威胁我如果不来日本,他就要杀了我全家。”
一滴鼻涕从她鼻尖滴落,她哭得不顾形象,真实又极具感染力:“但是我来日本后……他突然就不管我了……我以为我已经被抛弃了,就去找了别的男人……组织的事也都是琴酒告诉我的!”
林见月用力挣扎两下,朝手机的方向伸长脖子:“琴酒!你原谅我!我不该找其他男人!”
她抽噎着不停重复,像在自我说服,又带着破罐子破摔后的绝望,情真意切:“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爱你啊琴酒……我不该出轨的,求你别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降谷零怔在原地,直愣愣看着林见月表演。喉结滚了几个来回,他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林见月很有表演天赋,长得也漂亮,不当漫画家也可以考虑转行去当演员。
虽然不合时宜,但这个想法就是突兀地出现在降谷零脑海里。
一直开着视频电话的手机传来点打火机的声音,戳破寂静。琴酒用力吐了一口烟,静了几秒,才咬牙切齿道:“你在说些什么胡话?波本,动手!”
降谷零却突然后退一步,将钳子扔回工具盘里,发出哐当一声响:“那可不行。”
“嗯?”琴酒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野兽咆哮般低鸣。
降谷零拿起一把小刀,挑开林见月身上的其他束缚,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虽然觉得你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但这个女人说不定真和你有关系……”
林见月依旧被反绑双手,但她起码能从该死的冰冷僵硬的椅子上站起来。长久血液不畅让她整条腿都似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滋滋作响。起身的瞬间,她差点腿一软,当场跪下去,幸亏降谷零死死攥住她的胳膊。
“波本。”琴酒一字一句,将简短的代号念出浓浓的威胁意味。
“别这么凶,”降谷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甚至有心情冲手机露出一个略带挑衅的笑,“我刚才没有喊过你的名字,但她仅凭两句话就认出你的声音……琴酒,这很难不让我多想。”
“你在质疑我?”琴酒低沉的声线里压抑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怒。
波本:“我只是忠于组织。”
他拽着林见月走向桌子,拿起手机,调转摄像头。
林见月终于得以一见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大片黑暗,只有降谷零单方面开着摄像头,将她和降谷零的脸拍摄进去。
降谷零举起手机,冲着那边的男人弯起一抹无害但看上去别有深意的笑:“我会把刚刚发生的事报告给朗姆和贝尔摩德,林见月是死是活……我会等Boss定夺。”
“波——”琴酒的话还没说完,降谷零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揣进兜里。
他弯腰一把将林见月扛在肩上,大步走出仓库,把人塞进白色马自达的副驾驶。
降谷零没有替林见月解开手腕上的绳子,却贴心地为她系上了安全带。车子缓缓驶离废旧工厂,降谷零这才卸下防备,露出疲态。
他边开车边编写短信,头也不回地问:“我刚刚给你打的是葡萄糖。按理来说应该先消毒,但我还没疯到当着琴酒的面给你擦碘伏。”
林见月长舒一口气,面上已经恢复平静:“你演得也太真了。”
“不真怎么卧底,”降谷零笑了笑,问,“说起来,你怎么会被他们抓住?”
林见月扭来扭去,试图寻找一个能让被反绑的双手也得到放松的舒适的坐姿:“有人在网上比对我的身份,暴露了我就是月月吃小萩的作者。”
“按理来说贝尔摩德不该这么快,甚至跳过我直接动手。她以前都会先让我搜集情报。”降谷零已经发完的短信,将手机揣回兜里。
林见月低头想了想:“我哥和贝尔摩德认识,他在日本的时候,说不定跟贝尔摩德提过我的情况。”
“难怪,”降谷零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贝尔摩德拎着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有多头疼。”
林见月顿了顿,勾起一抹笑,苦中作乐道:“……大概和我醒来后看到你的脸时,心情差不多。”
降谷零斜睨她一眼,语气无奈:“抱歉,我没办法直接放你走,但我刚刚联系了风见,他会和景一起策划营救行动。”
“可以告诉柯南吗?”林见月突然问,“让他也介入营救行动,我肯定能活下来。”
“你是说那个和FBI混在一起的小鬼?哼。”降谷零登时露出吃了苍蝇般不悦的表情。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会告诉他的。不过他们行动前,你可能还会经历一次审讯,我会尽量护你周全的,但难免会吃一些苦头。”
林见月沉默了几秒,倏地笑了。她声音轻得像风,又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没关系,当初选择留在日本,我就做好了可能会死掉的准备。”
她冷静克制,但也疯狂冲动。
林见月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烂透了。她出生富裕,有天赋,还有父亲为她亲手铺的路。但当她从暴雨捡回来的才巴掌大的小猫被父亲当面摔死时,所有温和的隐忍尽数化为疯狂。
她理智,隐忍着为逃跑做好规划。她疯狂,总是做出一些不留后路的抉择。
没人告诉她何为退路,疯狂的家庭只会教育出更疯狂的孩子。
大不了就是一死。
反正她不会继续曾经的生活。
降谷零突然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温柔,却带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你要是死了,研二怎么办?”
他顿了顿,语气认真:“而且我们也会伤心,非常伤心。”
林见月身子一僵,诧异地看向降谷零。她眸底亮晶晶的,裹着太多情绪。
降谷零却笑着说起别的事:“不过你胆子真大,居然敢拉琴酒下水。”
“……不,其实我大脑已经乱成糨糊了,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林见月不好意思地缩起肩膀,手腕上的绳子却限制了她的动作。
降谷零夸赞道:“比我想象的要冷静,普通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可能已经开始乱说话了。”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巨响,几辆消防车拉着警笛疾驰而过。
降谷零暼了眼时间:“看样子研二他们又要加班了,东京最近越来越不太平了。”
他侧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和担忧:“你说,等我们解决完组织的事,漫画是不是就算完结了。那之后,东京是不是就会恢复和平,不会再每天死这么多人?也没有这么多爆炸?”
林见月点头:“我和研二相遇也快小半年了,按照进度,组织应该是快——”
话音未落,前面岔道处突然冲出来几辆印着警视厅标志的机动队厢车,与他们对向而行。
车子交汇的瞬间,林见月和坐在厢车副驾驶的男人对上视线。萩原研二正杵着下巴发呆,视线突然交汇,林见月双手反绑的样子清晰倒映在他紫眸里。下垂的狗狗眼瞬间瞪得溜圆,萩原研二扒着车窗坐直身子,脸上露出天塌下来的表情
“见——”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机动队的车子便呼啸着跑开。
降谷零和林见月同时看向后视镜,机动队厢车渐行渐远。萩原研二从车窗探出身子,拼命朝林见月的方向挥手,嘴巴张张合合,像是在喊她的名字。
降谷零懒懒收回视线:“好极了,看样子来营救你的队伍又会多上一支机动队。”
第50章
公寓墙体有些斑驳,靠近窗户的窗台积着薄薄一层灰,阳光透过沾着雨印的玻璃在地板上落下光斑。
林见月接过降谷零递来的饼干,没有吃。她忧心忡忡地看向降谷零,眸光闪烁:“我可以打电话吗?”
桌子上摆着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降谷零划拉两下鼠标,屏幕上分割出十几个小窗口,分别对准公寓大楼的各个楼道。
确认监控无异常后,他才抬眼看向林见月:“打给谁?”
“我哥哥。”
降谷零盯着林见月的脸,紫灰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他思考须臾,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和现代触屏手机相比略显笨重的黑色手机丢在桌子上:“尽快,通话时间控制在3分钟以内。”
他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代码,监控界面的清晰度又提高了几分,清晰地能看到台阶上薯片包装袋的牌子。
“这部手机被特殊处理过,也不会留下任何通话记录,短时间通话也无法被监听,你可以放心说。”
林见月眼含感激,重重点头,拨通哥哥的电话。
她清楚,降谷零一定会把情报传递给萩原研二,但能把消息传递给哥哥的人只有她。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林述云的声音轻得像随时能被风吹散在空中,带着不确定的试探:“……见月?是见月吗?”
林见月试探地喊出一声:“哥哥。”
“见月!”下一秒,林述云的声音骤然拔高,惊雷般在耳边炸开,连呼吸都带着急促的起伏,带着虚惊一场的喜悦。
“见月,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萩原说你被克里斯劫走了,我都快担心死了!”
林见月一愣,下意识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降谷零正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注意到林见月的目光,他抬了抬眼,匆匆瞥她一眼又垂下视线。
他弯起嘴角,语气里不自觉带上对同期的认可和骄傲:“不要小看萩原,哪怕只是匆匆一眼,也足够他分析出局势。”
——但萩原研二是什么时候和哥哥交换号码的?
虽然疑惑,但林见月没有深究。
她压下心头的暖意,对着手机轻声说:“哥哥我没事,我现在和研二的同伴在一起,他很好也很强,会保护我的。”
林述云的声音却依旧带着焦急,像被火燎到的猫,急得团团转:“我已经买好去东京的机票了,现在就过去接你!我们去伦敦!再也不会这个鬼地方!”
“不行!”林见月心下一惊,骤然拔高音量,“日本很危险,哥哥你不可以过来!”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无论如何都要去接你!见月你别怕,我现在已经快到机场了!”
降谷零抬眸扫了林见月,脸上意料之内的表情仿佛在说他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林见月用力攥紧手机,指尖骤凉:“你过来只会被组织当人质威胁我!”
电话那头骤然陷入寂静,林见月做了个深呼吸,才稳住声音继续道:“哥,你听话,待在伦敦别动,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电话那头迟疑了几秒,才低声道:“……可我是哥哥,怎么鞥看你在火坑里待着。”
“我身边有很多很厉害的警察,不会有事的。而且我现在就和特别厉害的警察在一起,我已经安全了。”林见月撒了个谎。
顿了顿,她又赶紧补充,语气凝重:“但他身份特殊,你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这通电话,就当我们没联系过。”
听筒那头静了几秒,才传来林述云妥协的声音:“我知道了……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林见月“嗯”了一声,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膝盖,有些难过:“哥,我们家要是和贝尔摩德没有交集就好了……父亲嫌我技术不娴熟,从来没让我正式露面。除了他的熟人交际圈,没人知道我。”
“组织没办法透过一张签证摸清我的家庭关系。”
“……也不会连累到你。”
说话间,林见月余光瞥见降谷零朝她指了指左手手腕。
林见月迅速收敛情绪,声音也沉了下来,冷静叮嘱:“哥哥,我必须挂了。伦敦那边可能也有组织的势力,你多加小心,最好去有警察的地方待着。”
她刻意放软语气,想让哥哥少些担心,手指却不自觉攥紧:“等事情解决了,我一定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听筒里沉默了几秒,传来林述云沉沉的一声“知道了”。
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秒,林述云的声音突然从听筒里传来,遥远却清晰:“萩原研二很担心你,有空也别忘了跟他报个平安。”
——啊呀,真好,研二居然再一次被哥哥认可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略微冲散心底的紧张。
电话挂断,林见月将手机递还给降谷零时,他正十指交叉搭在下巴,嘴角噙着冷笑,眼底闪烁着锐利的光,仿佛在棋局厮杀中运筹帷幄的棋手。
林见月问:“有好消息?”
“算半个好消息,”降谷零坐直身体,指尖在鼠标上敲了两下,“景已经借他人之口,把今天的事透露给了宾加。”
林见月立刻意会其中含义。
宾加恨透了琴酒,只要有人敢对琴酒开团,宾加就一定会不管不顾,像条疯狗一样咬住他。
哪怕这个消息是假的,他也会想办法坐实,把琴酒拖下水,让琴酒自顾不暇。
林见月突然想起另一个人,一个同样憎恨琴酒的组织成员,只是不知道对方死了没有。
她犹豫开口:“琴酒扫射东京铁塔了吗?”
降谷零瞬间会意:“你是想问爱尔兰死没死?”
“嗯。”林见月点头。
降谷零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托事先获知情报的福,我们严查走|私,找到了会被组织收用的武装直升机。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我们揪出一家空壳公司,找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他向后仰靠在座位里,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上,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姿态放松却不失警惕,像蓄势待发的猎豹:“爱尔兰没死,琴酒也没能扫射东京铁塔。”
降谷零笑了笑,眼底的锐利缓缓褪去,多了几分属于「降谷零」而非「波本」的温和:“放心吧,景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他们一定会像藤蔓般死死缠住琴酒,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话音刚落,降谷零突然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不过,这次事情结束后,你恐怕得听从公安的安排,暂时隐姓埋名,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见月脸上,带着询问:“关于以后的生活,你有什么打算?”
林见月盯着降谷零的眼睛,思考了几秒,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打算求助有希子和阿笠博士,让他们帮我换个假身份。”
就像冲矢昴那样,利用易容和变声器将自己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降谷零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想法,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追问:“你的漫画呢?打算怎么办?那部漫画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
提到漫画,林见月垂下眼帘,眸光似被云雾遮住般黯淡了几分。
她不甘心地缓缓攥紧手指,稍作思索,希冀地看向降谷零:“我可不可以……继续画?画好后把稿子发给公安,由你们登录我的账号帮忙更新?”
“组织再胆大妄为,也不可能在查到账号登录的IP地址在警察厅后,真的跑去炸了警察厅大楼。”
降谷零惊讶挑眉,眼底滑过一抹赞赏:“这个办法确实可行。但万一工藤有希子不在呢?据我所知,她多数时候都和丈夫一起待在美国。”
林见月顿了顿,低声道:“我知道怪盗基德的真实姓名和脸,我们可以去找他。”
“你知道怪盗基德的真实身份?”降谷零瞪大眼睛,瞳孔微微收缩,满脸错愕,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那你为什么不上报?”
“诶?”这次轮到林见月愣住,她茫然地看向降谷零,眼里满是困惑,“可是研二说,是高层有意纵容怪盗基德,想引出藏在背后的另一个犯罪集团。”
“研二他……没和你说吗?”
降谷零缓缓闭上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了几秒,才哭笑不得地说:“……他还真没有。”
林见月默了一瞬,低声吐槽:“你们红方不互通消息的毛病,真是一脉相传……”
“也没那么糟糕。”降谷零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也没否认,“起码我和柯南一直保持着联络,他为我提供了不少帮助。”
“那FBI呢?”林见月顺着话题问下去。
降谷零挽起胳膊,脸上表情没有太多变化,眸色却骤然一凛。语气了也冷了下来,像结着冰碴子:“FBI滚出日本。”
林见月眼神微妙地盯着降谷零,没说话。
空气安静了几秒,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降谷零重新看向林见月,目光骤沉,看得林见月也跟着紧张地将身体绷得更紧:“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做好准备。”
“什么?”林见月无声地咽了口唾沫。
“这次过后,你必须更改生活轨迹,还得和萩原研二分手。”
林见月眼皮颤了颤,垂下视线,搭在腿上的手也骤然攥成拳:“我明白。”
降谷零看出了她眼底的难过,他看向电脑屏幕,边输入一段代码,边出声安抚:“别担心,我们的收网计划已经到最后阶段了。”
“如果能借你这次被抓的机会,让宾加和爱尔兰彻底跟琴酒撕破脸,组织内斗加剧,说不定——”
骤响的铃声截断他没说完的话,敲打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拎起手机。
降谷零瞥了眼号码,眉头瞬间皱紧。他冲林见月竖起手指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接通电话:“朗姆……”
他只来得及喊出来人的名字,听筒里就传来一阵对方的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压迫感,瞬间打断他的话。
降谷零面色凝重,眉头越皱越紧,不时发出“嗯”的回应,视线如有实体般沉沉地落在林见月身上,让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不行,我反对。琴酒一定会找机会杀了她。”降谷零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克制不住的反对。
他又听了四五秒,才又开口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坚持:“……她能准确辨认出琴酒的声音,我不得不信。”
和朗姆辩解了两分钟,降谷零似乎终于得到想要的结果,垂眸恭敬道:“是,我现在将地址告知您。”
挂断电话,降谷零倏地站起身,拎起先前解开的绳子走向林见月:“朗姆派了人来接你。不过你放心,会有人在半路把你劫走。”
他半蹲在林见月身后,示意她双手反背:“我会安排人救你,但不能让你在我手里被救走,你能理解吗?”
粗糙的麻绳蹭过皮肤,越缠越紧——降谷零不敢在这种细节上造假。
林见月点头,眼神出奇的冷静,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能随时吞噬生命的庞大怪兽,只是一场短暂的暴雨。
“对不起,”她轻声说,声音像被雨水打湿的羽毛,轻飘飘的,但又承载着沉甸甸的愧疚,“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还让你们为了我冒险。”
降谷零手上动作一顿:“我能理解你的行为。”
他绑好林见月,绕到她面前凝视她的眼睛:“你的性格,本就不是那种‘看着老师被网暴还能冷静躲在幕后’的人。”
他悄悄右耳里的蓝牙耳机:“而且刚刚得到消息,boss似乎打算命令琴酒在今天之内给出解释,你的离间很成功。”
“……”林见月抿唇,垂下视线没有说话。
降谷零盯着林见月的脸,突然话锋一转,说起和严肃氛围完全不符的话题:“而且萩原在你这个岁数时,也不见得有多稳重。有次围剿一个职业是特技演员的嫌疑人,他因为过分专注于追捕,差点把坐在副驾驶的上级从车窗里甩飞出去。”
降谷零顿了顿,补充道:“那次抓捕行动唯一的伤员就是他上司,轻微脑震荡。”
“……”林见月一怔,不敢置信地盯着降谷零。红唇张了又合,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降谷零故作无辜地耸肩,眼底却藏着笑意:“如果你想,我还能和你说松田在你这个岁数时干过的蠢事。”
“我可以听景光的吗?”林见月终于找回声音,带着点好奇追问。
“那没有,景不可能犯傻的。”
“那你的呢?”林见月眨了眨眼。
“你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降谷零微笑着露出波本瞳,但更多是抱着安抚的心思。
林见月也确实如他希望的那样,恢复了几分活力。
他站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颗水果硬糖塞进林见月口袋里:“糖里裹了一颗定位器,我的人会去救你。”
就在这时,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短促的提示音。滴一声,像是警报被触发。
降谷零几乎是立刻转身冲向书桌,抓起鼠标快速操作。他盯着屏幕,眼神骤冷,脸色也沉了下来,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有接你的人来了。”
林见月的后背瞬间绷直,下意识蜷缩起手指。
降谷零盯着屏幕,倏地发出一声嗤笑。他眼底翻涌着杀意,空气也因他这一表情变化变得沉重:“真让人意外,来的人居然是宾加。”
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盯着林见月的眼睛,锐利而坚定:“准备好了吗?”
“这场关乎生死和正义的较量,终于要开始了。”
心脏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般剧烈跳动,林见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再次睁开眼时,她眼底的慌乱已经褪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坚毅。
她迎着降谷零的目光,轻却有力地点了点头:“嗯,我准备好了。”
降谷零却倏地笑了:“放心吧,不会让你有事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