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对我又争又抢》 1、晋江独家 猩红的数字不断跳动,晃得人眼睛疼。 萩原研二握着钳子蹲在走道尽头,眨了两下眼,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 他又做梦了,梦到七年前的爆炸案。 萩原研二不悦皱眉,干净利落地剪断最后一根引线,席地而坐开始抽烟。 他讨厌这个地方,哪怕只是梦。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凝滞,似梅雨季般又闷又沉。 萩原研二略显不耐地吐出一口烟,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脚步声,随即是女人的声音:“你在这里呀,研二。” 女人的声音似一阵电流从萩原研二头蹿过,他怔在原地,定了几秒才转身看向身后。离萩原研二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长发齐腰,一袭素色长裙。 女人笑意盈盈,语调里带着一丝撒娇的埋怨:“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萩原研二灭掉烟,煽动手掌把没来得及消散的烟味推去一边。他三步并两步来到女人面前:“你……” 声带倏然收紧,咬字也有些变形。 萩原研二盯着面前女人的脸,滚了滚喉结,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又有些委屈:“我每天都在想你,是你一直没来看我。” 女人动作自然地环住萩原研二的腰,依偎在他怀里。她仰头,一双杏眼像劣质的工艺品,没有光泽,也倒映不出任何风景:“我好想你呀研二。” 萩原研二僵住笑,惊喜的情绪烟花般一闪即逝,旋即沉寂。 …… 七年前,萩原研二刚考上警校时,梦到一个陌生的女人。 梦的地点是一间陌生的女性卧室,女人光着脚,蜷缩身子坐在角落的矮沙发上,无声掉泪。 萩原研二观察四周环境时,女人注意到了她。 哭红了眼的女人怔怔地盯着萩原研二,茫然又震惊的眼神像是看到了外星生物。 她眨巴眼,指着萩原研二一字一顿地喊出他的名字:“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回以一个礼貌的笑,走到女人面前几步远的距离蹲下,与她平视:“你认识我?” 挂在眼眶里的最后一点泪顺着脸颊滑落,女人用力吸了下鼻子,眼底荡开星光,倒映出萩原研二的身影:“嗯。” 她温暖热烈的目光不加遮掩地落在他身上,好似骄阳吻脸,顺着皮肤钻进血肉。 萩原研二清晰捕捉女人情绪变化的整个过程,他极快地蹙了下眉,压下疑惑,笑问:“看到我,你这么开心?” 女人点头:“我最喜欢你了,当然会开心。” 随即低头小声嘟囔:“这还是我第一次梦见你。” 梦见他? 不等萩原研二多问,耳畔突然响起一阵突兀的敲门声,眼前的世界也随之崩塌。 萩原研二睁开眼,入目的是警察宿舍雪白的天花板,将他从梦境中惊醒的敲门声正断断续续从门口传来。 萩原研二拉开房门,松田阵平满脸淤青地站在外面。 “小阵平你也真是的,这才开学三天,你就打架。”萩原研二故作嫌弃,笑眯眯地为松田阵平处理好所有伤口。 “还不是某个烦人的金毛混蛋到处惹眼,”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斜睨向萩原研二,“你怎么了,不适应警校生活吗,看上去怪怪的。”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小阵平你。我呀,刚刚梦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她对我告白了。” “……哇哦。”鄙夷的眼神刀子般落到萩原研二身上。 萩原研二笑着皱眉抗议:“小阵平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看白痴的眼神看我!” 松田阵平不咸不淡地“喔”了一声,明显没往心里去。 萩原研二贴好最后一块药膏,往松田阵平后背拍了下,示意他穿上衣服,随即杵着下巴开始思考:“刚刚那个梦,我能看到她眼睛里的倒影。靠得近了,我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沐浴露香。” 松田阵平蹙眉,领悟到萩原研二想表达的意思。 大脑不可靠,它为确保自己不会超负荷运作,会在很多地方偷懒。 比如…… 梦境会省略很多细节的地方,呼吸、心跳、体温,还有倒映在眼球晶状体上的倒影。 松田阵平推测道:“不过偶尔也会有例外。也许是你白天发生了什么事,重点关注到眼睛和气味,大脑才会在梦里特意补全这两项信息。” “但她房间的书架上摆满了中文书。我趁着观察房间的那几秒,顺手翻阅了摆在桌子上的杂志。” “我的中文词汇量撑死了就一个‘你好’‘再见’‘我爱你’。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梦里自动掌握一门陌生的语言吧,那本杂志可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多到足以致死的中文。” 萩原研二顿了顿,半开玩笑道:“感觉就像穿越了一样。” 松田阵平疑惑但不以为然地斜瞥了眼萩原研二:“那你这周末去神社逛逛吧,别是被女鬼给缠上了。” 萩原研二笑着用手肘往松田阵平无伤的侧腰杵过去:“快睡吧你,不然明天没体力晨跑。” 他也没太把梦里的女人当回事,却不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每天晚上,萩原研二都会梦到这个女人。 自称林见月的女人总会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眸如星辰般闪烁,期待又克制地坐在原地等待他主动靠近。 萩原研二有太多疑惑,她是谁,为什么会认识他,又为何会喜欢他? 但偶尔,林见月又会用一种复杂深沉的眼神看着他,爱意摔碎一地。萩原研二读不懂林见月眼底破碎的痛苦,但他擅长引导她一点点说出心事,包括他们是漫画里的人,以及他的死因。 漫画书的言论太过荒诞,萩原研二没有当真。但当他蹲在浅井别墅广场20楼,看着眼前和描述中一模一样的场景时,手指倏地颤了两下。 队员握着对讲机道:“萩原队长,部长让我们原地待命,待完成周边一公里的人员疏散后再进行拆除工作。” 萩原研二只思考了短短一瞬,便剪断了面前的蓝色引线。 “队长!” 咔哒咔哒剪断引线的声音不绝于耳,萩原研二对队员们惊讶的呼唤置若罔闻,在他即将拆除最后一根最关键的红色引线时,漆黑的显示屏上毫无征兆地跳出数字。 萩原研二瞳孔微震,踩在倒计时跳向1的瞬间,完成拆弹。 梦中再次相见时,劫后余生的恐慌和感激铺天盖地袭来,萩原研二第一次越界,满足林见月一直以来的期待——他在林见月额头落下个不带任何欲望的亲吻:“谢谢。” 萩原研二已经不再怀疑林见月的真实性。 呼吸、心跳、体温、气味,人类的大脑无法在梦境里事无巨细地设定好所有细节。再者,人类只能梦见认知范围以内的事,但林见月能轻易说出萩原研二不具备的知识。 梦中相见第一年零三个月,林见月握住萩原研二的衣角,眼底荡漾开月色般温柔的光泽:“你可以和我结婚吗?” 萩原研二苦恼蹙眉。 女孩子在婚姻里处于弱势方,随意说出托付终身的话,很容易被骗或者吃亏。 但当他语重心长地把自己的观点说给林见月听时,对方只是怔了一瞬,随即从眼底迸发出火焰般炙热的光芒。 “不愧是研二,我果然没喜欢错人。” 萩原研二垂眸,清晰意识到对方自始至终都只是把他当做一场梦,对他的爱意克制又口无遮拦。 行吧,反正只是梦,没必要太上纲上线。 因为是梦,没必要建设太高的心理防线,也没必要太认真。 所以再次听到林见月的大胆告白,萩原研二只是杵着下巴敷衍道:“是是是,醒了就去结婚。” 反正只是梦。 但萩原研二从未想过,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整整四年。这四年里,他和林见月待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松田阵平待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他和松田阵平偶尔会因为轮班错开,一天里见不上几面,但他和林见月每晚都会见面至少六个小时,风雨无阻。 这足够磨平萩原研二的性子,也足够他深入了解她,习惯她,甚至是……做些恋人间亲密的事。 再被问到可以和她结婚吗的话时,萩原研二杵着下巴,下垂的紫眸似倒映着明月的一湾泉,映出林见月柔和的身影:“好哦,我们结婚。” 萩原研二盯着林见月的脸,倏地沉下情绪。 为什么只是梦? 为什么不能真的来到他身边? 阴湿的想法开始发芽,欲|望膨胀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 但三年前,林见月出现的频率开始降低。从最初的每晚,降低至每周一次,再到每个月一次。最近半年,她更是泡沫般从萩原研二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直至今日,萩原研二才得以再次梦见林见月。 …… “我好想你呀研二。” 梦里久别重逢,林见月笑着环住萩原研二的腰撒娇。 萩原研二脸上笑意渐淡,眉心蹙着无限心事。 面前的女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没有林见月常用的花香调身体乳的香气。哪怕他把下巴搭在林见月肩膀,脸颊紧挨着她柔顺的发丝,也捕捉不到鲜活的生命气息。 这是梦,真正的梦。 怀里的人只是他思念的投影,而非他朝思暮想的林见月。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只是他潜意识对梦境的折射。 最初的四年,「梦」是他和林见月跨越时空的见面平台。但现在,他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恰好梦见了林见月。 冲上云霄的情绪重新跌落谷底,摔了个稀巴烂。萩原研二垂眸,突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他默了几秒,缓缓环住怀里没有温度的人,声音沉甸甸的像潮湿角落发霉的海绵:“嗯,我也好想你。” 「林见月」期待地看向萩原研二:“研二,我可以亲亲你吗?” 圈住林见月腰的手缓缓收紧,萩原研二把头埋在「林见月」颈间,闷声道:“……不可以。” “可是上次明明就可以。” “上次是上次。” 「林见月」鼓着腮帮满脸不情愿:“那你怎样才愿意让我亲?” “你……不是想和我结婚吗,”萩原研二顿了顿,声音倏然收紧,“你来找我,好不好?” 就算是假的,他也无法控制地紧张起来。林见月消失前,他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林见月」笑意盈盈地给出了相同的答案:“好呀,正好下周要去日本留学,我打算带着你的毛绒玩偶去警视厅打卡拍照!” 为什么是去警视厅打卡? 为什么不是来见我呢? 萩原研二几次欲言又止,才闷声道:“见月酱,你喜欢我吗?” 他盯着「林见月」的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想要责怪,却又觉得自己可笑。真正的林见月已经不愿意来见他了,听一个替身说喜欢,又有什么用。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控制不住地在期待。 正如萩原研二所想,「林见月」踮起脚尖在他左脸亲了一口。 萩原研二弯了弯唇,破碎的眸子倒影出林见月精致的脸庞。他知道,她一定会说出告白的话,然后再在他另一边脸颊上也亲一口。就像她以往做过无数次那样。 「林见月」笑着搂住萩原研二的脖子,整个人搭在他怀里:“当然啦,我最喜欢——” 叮铃铃! 手机闹铃骤响,萩原研二猛地睁开眼。 「林见月」未说完的话化作一阵耳鸣,渐弱,直至消失。萩原研二不敢置信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沉寂了两秒,才不甘心地回味过来,骂出一句脏。 他阖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屏蔽掉窗外象征着天亮的鸟鸣声,重新入睡。赶快,说不定还能重新回去,听「林见月」继续说她未说完的告白。 搭在身体两侧的手指下意识绷紧,萩原研二眉头微蹙,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调整姿势。大脑不断发送“赶快入睡”的信号,身体却异常清醒。越怕睡不着,他就越是焦躁清醒。 十来分钟后,萩原研二好不容易憋出一点少得可怜的睡意,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砰砰砰。 力度不轻不重,却每一下都震得他脑瓜疼。 萩原研二颓然地睁开眼,疲惫的眸子里酝酿着风暴。他坐起身,咬牙切齿地拉开房门,然后对上一张他已经看了将近二十年的男人的脸。 门外,松田阵平西装革履,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他低头,黑色墨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一截,露出盛着戏谑情绪的青蓝色眸子:“怎么回事啊萩,居然还穿着睡衣,睡过头了?” “……” 萩原研二神色复杂地朝松田阵平深深看了一眼,回卧室开始更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晋江独家 浅金色的日光顺着窗爬进走廊,被窗框切割成接连不断的菱形。 萩原研二散漫地坐在长椅上,握着罐已经被喝过几口的罐装咖啡。 周围人来人往,穿着警服或西装的同事从走廊一头走向另一头,将光斑切割成流动的金箔。 光影在萩原研二身上交错变换,他低着头,眼睑半阖,紫鸢色的眸子藏着晦暗不明的阴郁情绪。 “好巧啊,萩原警官。”远处传来女人带着些许雀跃的声音。穿着短裙的交通课女警——宫本由美正大大咧咧地朝他打招呼,笑着走过来。 浓密的睫毛投下颤动的阴影,萩原研二仰头看向来人时,笑意已弹簧般蹦上嘴角:“是宫本酱啊,找我有事吗?” “我找美和子,碰巧路过而已。” 萩原研二笑着挑了下眉:“刑事部在五楼哦,这里是十一楼。” “真是的,不要拆穿我啊。” 宫本由美哈哈笑着叉腰站到萩原研二面前,道明来意:“明天晚上有个联谊,你来吗?” 萩原研二苦笑着摆摆手:“饶了我吧,我女朋友会杀了我的。” 宫本由美满脸震惊:“诶?我还以为你已经……” 她顿住,匆匆咽下嘴边的话。 “已经什么?”松田阵平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他握着根啃了两口的能量棒,绕过宫本由美,坐到萩原研二旁边。 宫本由美挠着脸,发出一连串尴尬的笑声,才小声回答:“萩原警官最近几个月状态很不对劲,我们以为你已经和传闻中的女朋友分手了。以防万一,我们还特意观察了两个月才决定出手。” 她双手合十,连连道歉:“是我不对,应该弄清楚状况再来邀请你的。” 萩原研二不在意地摆摆手,笑着反问:“我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原来很明显吗?” “不算太明显。萩原警官见谁都笑盈盈的,把心事全部藏起来。但谁让你是警视厅人气王呢,半数以上的未婚女警都盯着你,自然就发现了。” 松田阵平咬了口能量棒,也插进话题:“今早还睡过头,被我叫醒的时候像个漏气的气球。” 萩原研二缓缓吐出一口气,脊背被抽去支撑般佝偻下来:"倒也不算完全分手,只是......" 他挤出一抹疲惫的笑意:"宫本酱,联谊的事,能让我……稍微想想吗?" 宫本由美表示理解:“分手肯定很痛苦,萩原警官也不用太勉强自己。” 尾调上扬,萩原研二摆出委屈巴巴的样子抗议道:“真是的,我才没有分手。宫本酱你可别咒我,我会生气的哦。” “你还是去吧,”松田阵平左边腮帮微鼓,最后一截能量棒已经被他全部送进嘴里,“刚好可以分散下注意力。再者,万一就遇到看对眼的女人了呢?” 萩原研二忍不住冲松田阵平拧眉:“你这家伙,谈恋爱这种事,你是最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的。” 松田阵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松田警官说得对。萩原警官你就来呗,说不定会遇到能一见钟情的对象。” 宫本由美竖起一根手指,故作神秘:“我们这次联谊有新妹妹,据说是个长得超可爱的留学生。” 萩原研二又无奈又好笑:“宫本酱还是一如既往,借着联谊的名义猛猛喝酒,对参加联谊的男性毫无兴趣。” 宫本由美嘿嘿一笑,希冀地看向萩原研二。 然而后者只是沉默着和她对视,缓缓摇头:“抱歉宫本酱,我暂时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和女朋友的关系,所以没办法回答。” 宫本由美遗憾地长叹一声,点了点头:“真可惜,还以为这次一定能邀请到你。我还向同事打下包票,说一定能把警视厅人气池面请到场。” 萩原研二笑着指向身侧的幼驯染:“人气池面的话,小阵平也是啊。你看他的脸,建模水平的帅气。” 宫本由美立刻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摆出求饶的姿态:“萩原警官你就饶了我吧,松田警官一定会把联谊搞砸的。这家伙每次都是坐在那里埋头吃饭,然后把其他人当做观察对象进行推理,要不就是低头玩手机。” “而且这家伙气场太强,就算什么都不做,其他人也会如坐针毡。上次米花医院来的护士小姐就被他给吓跑了。” “小阵平,你被这么评价了哦。” 松田阵平和眼前这位不靠谱的后辈勉强算得上熟络——虽然熟悉的原因是她抓过几次萩原研二违章,以及在喝酒的地方频频偶遇。 他轻哼一声,斜着眼冲宫本由美开玩笑:“没礼貌,我不管是入职年份还是警衔都比你高,宫本你应该对我用敬语。” “你看你看,就是这个眼神,虽然没生气,但每次都能把我喊来的女孩子吓跑。”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出声,但也仅仅只是笑了几声。 晨光温暖,亲吻着他的眼睫,笑意却迅速沉底,不见踪影。他仰头一口气喝掉手里的罐装咖啡,才重新看向宫本由美:“联谊的事,我会在晚上十点前给你答复。” 宫本由美看了眼时间:“好哦,我也该回去工作了。” 她朝萩原研二晃了晃手机:“等你好消息呀,萩原警官。”然后转身离开。 宫本由美走后,座位上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松田阵平率先撕开沉默的口子:“今天下班后,去酒吧吗?” “他工作的那家酒吧?”萩原研二没有点名对方的名字,但松田阵平知道他说的是谁。 “嗯。” 萩原研二沉默须臾:“好吧,刚好也可以听听他的建议。” * “我还以为你早和你的梦中女友分手了。” 酒吧吧台,降谷零穿着修身的酒保服,鼻梁上架着一副没有度数的黑边眼镜。不锈钢调酒杯泛起冰冷的光泽,冰块撞击杯壁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今明两天都是工作日,酒吧里几乎没有人。 降谷零把调制好的蓝色鸡尾酒搁到萩原研二面前:“您的‘初恋女友’。” 萩原研二的尾音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在吧台暖黄的光晕里晃出涟漪。他指尖敲了敲杯壁:“真过分,我点的明明是‘莫吉托’,你这样可是会被我投诉的哦。” “不行哦客人,这会害我被扣奖金的。”降谷零微笑地说着不走心的话。 拿着三份工资的男人才不会在意酒吧发放的少得可怜的奖金。 松田阵平单手托腮,懒懒出声:“活该。” 很难说得清他到底是在骂谁,也可能两边都在骂。 警校时期朝夕相处的另外四个人都知道林见月的事,也曾干预过。 谁都不想自家好兄弟和一个梦里的女人谈恋爱,这听上去跟被鬼蒙眼没什么区别,更何况这个兄弟还是个应该遵循唯物主义的警察。 但他们尊重萩原研二的选择。 而且他们还依托林见月的情报完成了自救,某种意义上也算欠了林见月一份情。 只是谁都没想到,他们居然能谈这么久。 萩原研二指尖抵着杯底转了半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不同于记忆中的酸甜口感,降谷零为他特调的鸡尾酒入口绵密。液体漫过舌尖时,酒精的辛辣混着青柠皮的清苦,像团被冰水浸过的丝绸。 像他和林见月的第一次接吻。萩原研二没由来地想到。 柔软,笨拙,过分紧张,她的犬齿甚至刮疼了他的舌头。 萩原研二盯着玻璃杯上倒映出的自己模糊的身影,专注且苦恼地陷入沉思。良久,他才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完全被甩了呢,我可能真的该放弃了。” 萩原研二放下酒杯——明天还要工作,哪怕一杯鸡尾酒不足以麻醉他的意识,他也会克制地控制好酒量。 "和梦里的人谈恋爱……我大概会成为警视厅年度最佳笑料。"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尾音却被吧台后面突然响起的短信提示音斩断。 降谷零随意地瞥了眼短信内容,脸色骤变,视线也牢牢钉在手机屏幕上。 坐在吧台前的两位爆处组精英也沉下脸来,压低音量正色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确定,”降谷零边说边开始脱手套,“我得立刻回公安部一趟。” 说罢,他不给萩、松二人开口的机会,拎起柜子底下的风衣,脚下生风,一溜烟消失在两人视野里。 降谷零一走,偌大的酒吧就只剩两位坐在吧台前的警官,和远处坐着聊天的几个招待生。 见降谷零离开,其中一位招待生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拐进吧台里充当起酒保的角色。 “抱歉,刚才那位酒保临时有事,接下来会由我继续为二位服务。” 松田阵平瞥了眼对方陌生的脸,好奇道:“安室先生这样丢下工作就跑,不会被开除吗?” 新酒保脸色微妙了一瞬,努力维持微笑,语气里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嫉妒:“没办法,安室先生是我们酒吧的招牌。不管是稀有的混血面孔还是精湛的调酒水平,都能吸引到源源不断的美酒品鉴者。” 松田阵平抬了抬眼,没有说话。 * 白色马自达的真皮座椅上,降谷零的指节捏紧方向盘,骨节泛出冷白。 风见裕也的声音顺着蓝牙耳机钻入耳道,降谷零瞳孔骤然收缩,金色的发在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他大概知道萩原研二传闻中的“女朋友”的消息了。 但比起告知萩原研二,他还有更紧急的事必须处理。 降谷零烦躁地啧了一声,将油门踩到底。白色马自达猎豹般窜行在无人的公路上,月色洒落,在车身晕开一层冰冷的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晋江独家 夜色如墨。 警视厅公安部。 略显拥挤的办公室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降谷零赶到时,整个公安部早已忙得脚不沾地。 “降谷先生,您终于到了!”风见慌忙起身,椅子撞在桌角发出脆响。其余人也露出得救了的表情,齐刷刷看向降谷零。 “情况如何?” 风见裕也领着降谷零走向技术员的电脑,后者则为两人让出一个便于观看的空间。 他的桌子上立着三块液晶显示屏,从左至右依次显示着复杂的代码,某个人的推特账号,和ip追踪结果。 风见裕也指着中间的显示器:“三十七分钟前,情报课捕捉到这个。” 浏览器停留在一个推特账号主页上,一个有着3w粉体量的id叫“阿月吃小萩”的账号。 降谷零抢过鼠标,光标滑过主页,二十六张插画依次展开。账号的主人是个插画师,主页挂满了她精心绘制的各种状态下的萩原研二。生活中、工作时、甚至是更私密的围着浴巾刚刚出浴时的状态。 只消一眼,降谷零便认出账号主人的身份。除了林见月,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降谷零的食指突然按停在一张小巷雨夜图上。 逼仄巷道的砖墙渗着青苔,他戴着白手套,笑容危险;右侧阴影里,背着贝斯包的苏格兰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似在示意画面外的人嘘声;左后方的黑麦威士忌则抱臂倚墙,嘴里咬着一根燃烧的香烟。 插画师用细腻的手法渲染出极致的氛围感,将他们三人黑暗的一面展现得恰到好处,危险又魅力十足。 降谷零脸色渐沉,眉也皱成川字。 太危险了。 这幅画若是被组织里的人看到,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按琴酒多疑的性格,大概率会把他们三人都抓起来,用枪抵着他的太阳穴,逼他说出画师的名字,以及和画师的关系。 但幸好,这幅画不足以暴露他和诸伏景光的卧底身份。顶多会让琴酒猜忌,认为他们在外面养了个情人,或者未经上报的共用线人。 但不管哪种可能,都足以让琴酒震怒。 降谷零压下思绪继续浏览。 屏幕接连掠过萩原研二的单人插画,画布上流淌的爱意几乎要漫出屏幕。绵绸的情谊连贯成河,倒映在降谷零紫灰色的虹膜里,他蓦地理解了萩原研二沉沦的原因。 在翻到第三页时,搭在鼠标上的手指如遭针刺般弹了下。某种尖锐的震颤从尾椎窜上后颈,大脑陷入空白。 窒息感裹着寒意从各个方向涌来,像有一根绳子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并慢慢收紧,呼吸堵在气管里,上不去下不来。 “这……”沙哑的气音消散在键盘敲击声里。 画面里,他和诸伏景光被盛开的各色鲜花环绕,天光洒下,将两人的轮廓融成柔和的金边。诸伏景光头上的警帽向左歪了几度,他则握着警帽,维持着一个即将把帽子戴上的动作。 他们穿着警礼服,帽檐阴影下洋溢着笑意,眼角微微皱起的笑纹里填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降谷零怔怔地看着这幅画,呼吸短暂的紊乱了几秒。他不安地收紧手指肌肉,低骂一句脏话。 情报泄露的冷意蹿上头皮,这是特大级事故,足以让日本公安多年来的努力在一夜时间化为乌有。 降谷零平稳住微微发颤的声线:“从你们发现这个账号,到现在,这幅画增加了多少浏览量?” 技术员快速敲打了一行代码:“对方是个小有名气的插画师,我们检测的短短半个多小时里,已经有361次访问,本土ip占比63%。” 降谷零沉默不语,他的视线钉在画面里诸伏景光扬起的嘴角上,视网膜却倒映着技术员屏幕右下角跳动的数字——那是实时浏览量数据,每三秒刷新一次,像催命的数符。 一滴冷汗顺着降谷零额角滑落:“能封掉这个账号吗?” 风见裕也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正在走流程,但跨国申请需要七十二小时。推特的响应速度您知道的,而且我们和美国那边没有合作,没办法走后门。” 降谷零咬紧后槽牙,下颚线骤然绷紧成一条直线。 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风见,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冷静。为什么?” 风见裕也脸上还残留着连轴加班后的疲惫和顿感,他看向降谷零,脸上有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棘手事件的茫然、自责,和不该有的平静。 这份异常的平静让降谷零生出不详的预感,鸡皮疙瘩顺着手指爬向小臂。 风见裕也表情微妙地短暂错开视线,第二次推眼镜——哪怕这次眼镜并没有从鼻梁上滑下来:“降谷先生,我认为您不用太过担心。” 他的喉结不自然地跳动两下:“账号持有者已经为您准备了解决办法。” 降谷零疑惑蹙眉。 “降谷先生,您可以直接跳转到第四页,那里有您想要的答案。” “第四页?” 鼠标滚轮转动的咔嗒声里,林见月的推特账号被翻到第四页。从上往下翻到第七幅画时,降谷零的瞳孔剧烈收缩,虹膜边缘的毛细血管几乎要撑破眼白。 降谷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空调的嗡鸣、下属翻动文件的沙沙声、键盘敲击声……周遭的声响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远去,直至归于寂静。 降谷零死死瞪着屏幕正中央被放大的单人插画,太阳穴的血管突突跳动。他破天荒地笑了一声,又有些无力。 画面里,琴酒穿着警礼服,一脸凶相的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间。作为背景的其他毕业生被虚化了脸,只能隐约窥见脸上的笑意。 仔细去看,就会发现琴酒身上还斜挂着一条红色绶带,上面隐约可见“毕业生代表”的字样。 画的正上方用黑体写了一排小字,是林见月将画发布出来时,一并写上的。翻译成日文后,大意是:听说最近很流行红黑互换,我试试。 风见裕也适时开口:“降谷先生,你可以点进刚才被你跳过的第三页的下半段。” 降谷零沉默照做,然后有幸目睹了公安部警花贝尔摩德,被画成派大星般睿智形象的刑事部双星基安蒂、科恩,和刑事部部长琴酒老大哥,以及永远的跑腿司机伏特加。 “……呵。”降谷零发出一声无力的冷笑,而后是无尽的沉默。 风见裕也静了几秒,再次开口:“从时间线上推理,您和诸伏先生的画出现在‘琴酒警官’的主题后面,所以……” 风见裕也没有说完,但降谷零明白他的意思。 琴酒对组织的忠心,天地可鉴。谁都可能是内鬼,唯独他琴酒绝对不可能是。 在林见月把琴酒塑造成警察的那一刻,她的画就失去了可信度。 信他们是警察,不如信琴酒是美国珍珠岛转世,被上天派来痛击报复日本的。 “降谷先生!”风见裕也倏然出声,坐在一边的技术员也从转椅上弹起身,发出一阵响动。 降谷零抬眼看去。 方才还好端端显示在屏幕上的林见月的社交账号,在刷新过后,突然变成“账号不存在”的提示字样。 林见月的账号被封禁了。 降谷零眉心微蹙:“赤井秀一那家伙终于也发现了。” 三年前,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抱着放手一搏的心态,依托萩原研二从林见月那里听来的情报,完成了极限自救。 诸伏景光洗清了嫌疑,继续卧底,他们也在反复试探中和赤井秀一交换了身份——但也仅仅是自述阵营的地步。除了身份,他们和赤井秀一之间没有交换任何情报,fbi和日本公安依旧各自为政。 他们甚至没有互换真名,“赤井秀一”这个名字也是他们从萩原研二嘴里听来的,再经过反复试探后确认了其真实性。 “太好了降谷先生,”技术员长舒一口气,带着几分奉承的语气,“应该是fbi那边出手抹除了账号存在的痕迹,也算是帮我们解决后顾之忧了。” 降谷零垂眸不语。 账号的事确实解决了,他也不需要担心被林见月的画暴露真实身份。 但他担忧另外两件事。 一是林见月的安危。琴酒一旦发现这个账号,就绝对会掘地三尺把林见月给找出来。 二是……世界似乎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融合。 他刚刚翻阅林见月的社交账号时敏锐地注意到,最底下的翻页图标多达37页。虽然不知道林见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运营使用推特账号的,但绝对不止半年。 可他们直到今天才检测到林见月的账号。 林见月发布的内容几乎清一色都是萩原研二,偶尔掺杂一些组织成员,以及当年的五位警校同期。 她的主页内容不是现役警察,就是尚未落网的重刑犯,这无异于踩着日本公安的脸起舞。日本公安的网络监控再怎么不成器,也不可能漏掉这种程度的大鱼。 降谷零问:“这个账号是一个小时前突然出现的?” 风见裕也点头:“是的。” 降谷零危险地眯起眼。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林见月突然从萩原研二的梦里消失。 因为她从梦中的平行世界,真真切切来到了他身边。 “风见,查到账号ip的位置了吗?” “查到了,就在东京。但似乎存在某种干扰,我们查不到准确的位置。” 降谷零抱臂而立,捏着下巴思索起来。应该是林见月刚融合进这个世界,还不够稳定,所以无法查到准确位置。 但他不打算把这个推测告诉风见裕也。 世界融合的理论太过荒谬,没必要说给一个唯物主义的警察听。况且他们几个也是用了好几年时间,才消化并接受了萩原研二在和梦里的女人谈恋爱的事。 降谷零垂下眸子,已经有了主意。他翻出手机,给远在数公里之外的友人发去一条消息: 『我会尽快安排模拟画像师去找你,你把林见月的长相口述给她。切记,此事保密。』 几秒后,对面发来回信: 『你知道林见月在哪?』 降谷零原本打算尽数隐瞒,但删删改改,最终只发过去一句简短的话:『不知道,但我必须找到她。』 聊天框顶部,原本显示萩原研二名字的地方先是变成一串「正在输入中」,闪烁良久,最后却只回过来两个字:『明白。』 降谷零默了一瞬,又补充了句:『林见月暂时没有危险。稍安勿躁,等我联系。』 * 警察宿舍。 萩原研二枕着单臂斜倚床头,衬衣领口松垮地滑向一侧,露出曾在梦里被林见月咬过一口的肩窝。 夜风掀起窗帘一角,手机屏幕的冷光落在脸上。睫毛微颤,紫鸢色的瞳孔映着聊天框里反复删除又重写的字符,萩原研二将林见月的名字含在嘴里反复咀嚼,只品出一股不甘。 半分钟前点击发送的『好哦,联谊算我一个xd』的字样在对话框里发烫,指腹在撤回键上悬停了三秒,终于重重按下。 无边夜色下,烦扰的思绪海草般死死缠住萩原研二,拖着他不停下坠。 新的回复被发送过去。 送达提示亮起的刹那,萩原研二突然将手机甩向床头,自暴自弃地合上眼。 重新发送的内容很短,却承载着沉甸甸的情绪,碎成满地无法收拾的月光。 『抱歉呀宫本,我暂时还不打算放弃,就不去联谊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晋江独家 暮色深沉。 卧室的巨大落地窗外,东京铁塔亮起橘红色的光,耸立在星星点点的楼宇灯火间。 压感笔在手绘板上疾走,发出飒飒飒的声音。最后一道弧线收进下颚凹陷处,林见月长舒一口气,停下动作。 她瞥了眼桌子上的静音时钟:“居然都两点了。” 每次握住画笔,时间就被按下二倍速般,过得飞快。等后知后觉从绘画的享受中抽离,城市的轮廓已经融进夜色里。 林见月站起身龇牙咧嘴地做了一套简单的舒展运动,目光却牢牢黏在屏幕里的画上,没舍得离开半寸。 花大价钱购买的广色域显示屏里,刚完成勾边的萩原研二坐在银色私家车驾驶座,侧身看向副驾驶——也就是镜头的位置。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伸向镜头,笑意温柔。 月色洒进林见月眼底,勾勒出温柔的光。她盯着屏幕上的画,忽然弯起嘴角,爱意便顺着睫毛颤动的弧度漫出来。 叮咚。 一道信息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是宫本由美发来的消息:『抱歉林,上次和你提的机动队超级池面有事不能来。』 林见月盯着手机蹙眉,几秒后才想起来发件人那一栏里的「宫本由美」是谁。 几个月前,林见月在东京认识了个姓高桥的新朋友,一位身形挺拔的交通课女警。一周前,对方得知林见月很想体验一次日本联谊文化后,向她发出了邀约: ——“我同事组织了一场联谊,她说这次打算邀请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的班池面参加。我记得你很喜欢爆.炸物处理班,怎么样,要不要来?” 林见月应许了。 既能满足她对日本联谊文化的好奇心,又能让她啃一口代餐,何乐不为。 ——“好哦,那我让我同事加你。她叫宫本由美,是个超级有活力的大美人。” 宫本由美? 初见这个名字,林见月只是茫然地眨眨眼,觉得有些眼熟。她隐约记得《名柯》里好像有个女警也叫由美,但想不起来对方的姓氏。 之后通过宫本由美的好友申请,林见月和对方含蓄几句便去忙自己的事去了。她甚至没去翻书架上的全套《名柯》漫画,而是把这件事当做巧合,抛之脑后。 由美子、百合子、惠子……叫这类名字的女人,日本一抓一大把。 林见月根本没往心里去,以至于再见到宫本由美的名字时,她差点没想起来对方是谁。 『没关系,您能让我参加,我已经很高兴了。』林见月边保存好电脑里未完工的研二画像,边发出客套的回复。 林见月时常在日剧里看到联谊的场景,就像校园祭是日漫一环,联谊几乎成为了过半日剧必不可少的情结。她没多少机会体验校园祭了,但她很乐意体验一次日式联谊。 林见月不喜欢日本人过分繁缛的礼节,好在宫本由美也是个不喜欢客套的人,三两句便终结了话题。 林见月关掉和宫本由美的聊天界面,退回主页。却在瞥见被她置顶的几个联系人时,瞳孔骤缩,不悦的情绪开始在胸口搅动。 最近聊天列表里,被她置顶的账号有三个:哥哥、老爸老妈。 日本和中国使用不同的通讯软件,但林见月的父母经常被工作牵着满世界跑,全家都有line账号。 老爸的line头像是他的半身像照片——抹满发蜡的乌发被梳向后方,露出光洁的额头。黑西装,真钻领针,手里拎着一把价格昂贵的小提琴。他姿势随意得像在展示一件普通物品,却又故意露出小提琴上的斯特拉迪瓦里的标志。 斯特拉迪瓦里琴是小提琴界有市无价的顶尖艺术品,现存数量成谜,但绝不会超过两位数。 没人会以这种随意的姿势拎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除非那是一把假货。但林见月很清楚,她父亲手里的东西货真价实,他只是爱显摆。 记忆里,拍完头像上的这张照片,父亲再也绷不住脸上装出来的得体。他马不停蹄地把小提琴送回防弹玻璃造的保险柜里,小心翼翼用专用帕子反复擦拭。 回忆起当面父亲的嘴脸,林见月沉下脸来,嘴角也跟着微微下垂。 她点开和父亲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次对话停留在半年前,她刚落地日本时。 『有种你别回来!我等你看你死在外面!』 『不回就不回!!』 第二条消息是她发过去的,后面还紧跟着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她被这位血缘上的父亲拉黑了,只因她不顾父亲反对,拉着行李只身一人飞往日本求学。 屏幕上的文字刺得林见月眼睛酸涩,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感。她当然不会回去,她要在这片土地上闯出名堂。 后槽牙被咬得咯咯响,用画笔描摹萩原研二的喜悦被冲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地是无尽的愤怒和不甘。 她不能被父亲小看了去。 和父亲的下次见面,只能是在各大网站的采访节目上,她被闪光灯包围着接受属于她的荣耀的时候。 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林见月退出聊天界面,丢下手机拐去卫生间。 完成一系列洗漱工作后,林见月穿着成套的短袖睡衣呈大字仰倒在双人床上。 按照习惯,她会在睡前打开推特,刷刷大佬们画了什么,再看看自己又涨了多少粉丝。 但作为一名小有名气的插画师,又是中国人,她偶尔会被一些国籍成迷的小号用英语辱骂或者挑刺,其中偶尔还夹杂着一些机翻。 今天心情不佳,林见月不想在睡前看到任何糟心的东西。她捞过枕头边的萩原研二的毛绒娃娃,用力蹭了两下:“拜托拜托,快出现吧。” 萩原研二已经很久没在她梦里出现过了。 国内的朋友调侃过,说林见月一定是爱画画超过了爱萩原研二,所以才不会再梦见他。 林见月对此只是不屑地撇撇嘴。 开什么玩笑,她对绘画的热情一直都比萩原研二高好吗。她冒着和父亲决裂的风险,孤身一人远赴日本,难道是为了体验萩原研二生活过的城市的风土人情吗? 当然不是。 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 空调机源源不断地把冷空气送进卧室,林见月蜷缩在毯子里,冲着研二娃娃小声道了句晚安,合上眼。 * 联谊当天,宫本由美带来了位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官,姓田中。 “说好了会带一位机动队的警官来,我怎么能让新来的小妹妹失望呢。” 她坐到林见月身侧,笑眯眯地说着油嘴滑舌的话,随即朝招待所抬起手:“渴死我了,麻烦先给我来一杯冰啤酒!” 叫田中的男人在对面落座后,率先朝林见月伸出手:“你好,我叫田中律人,现任职于爆.炸物处理班,是行动队的小队长。” 他刻意将手腕朝林见月的方向侧了三十度,孔雀开屏般亮出卡地亚手表的表盘。 听见“爆|炸物处理”几个字,林见月瞳孔兴奋地缩了缩,却在看到对方悬在半空的手时垂眸避开了视线。 她不想和田中握手。 不只是握手,她不想和陌生异性有任何主观意识上的肢体接触。 她可以忍受在拥挤的地铁上被迫和异性肩并肩,但她不想和异性有诸如握手、拍肩这样的主观选择下的接触。 光是想到要和陌生男性掌心相贴,鸡皮疙瘩就已经顺着脊椎骨从头皮向身体扩散开,像有蚂蚁在爬。 林见月面上不动声色,小臂的汗毛已经根根倒竖,后背肌肉也慢慢收紧。 她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过去漫长的十余年学生生涯里,她被困在琴房日复一日的练习,没有多少出门社交实践的机会。 她不知道该如何巧妙地化解掉眼前的尴尬。 “抱歉打扰了,这是各位点的肥牛寿喜烧。”年轻的女招待生端着个盛满肉的小锅出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这场僵局。 田中坐在靠门的位置,他连忙收起手,为招待生腾出上菜空间。 见田中转移注意力,林见月暗自长舒一口气,身体重新放松下来。 接下来是一段枯燥的自我介绍环节。在座的四男四女并非全部都是警视厅的人,相互之间也并非全部认识。 后半段联谊还算顺利,无非就是吃饭、聊天,寻找共同话题。 宫本由美忙着喝酒,田中忙着朝她搭讪,其他五个人则各聊各的,场面意外地和谐。 林见月对田中不来电,但这不妨碍她杵着下巴,事无巨细地听田中吹捧他工作上的事。 在听到田中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能完成三十斤的负重训练,这是很多男警都做不到的事时,林见月咬着气泡水的吸管,眸光变得神采奕奕。 她忍不住想,如果是萩原研二,一定能扛着更重的东西,达成更好的成绩。说不定他能像梦里一样,单手就把她轻松托起。 听着田中毫无营养价值的吹嘘,林见月面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手指却开始不耐烦地在桌面轻轻敲击。 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自顾自说了一堆工作上的事,又向林见月展示了他自认为的「男人就该充满力量感」的手臂肌肉,才想起来要交换联系方式。 他掏出手机:“林,我们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吧。” 林见月微笑着看向田中,没有直接表态。她对田中的印象有些差,他总是自说自话,滔滔不绝介绍自己的事,甚至几次打断她说话。 再者,初次见面时他不经意露出名牌手表的样子,会让她想起父亲。 光是想起那个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不好的情绪就会像阴湿的空气缠绕上来,压得她难受。 她讨厌这种感觉。 “你一定还没注册line吧,”田中穷追不舍,甚至没耐心等林见月回答,“我帮你注册一个?” yige “我——” 林见月蹙眉正要拒绝,田中的手机上突然弹出条讯息提醒,发件人的名字赫然显示在屏幕上。 林见月只来得及看清「队长」两个大字,田中便匆匆收回手机。 林见月疑惑蹙眉:“队长?” 她记得田中说过,他是爆|炸物处理班的队长。 田中讪笑一声,边查看信息内容,边思考该如何解释。 爆|炸物处理班的小队长,这是一个对年轻人来说十分了不得的职位,是很多人穷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想要爬到这个位置,必须具备优秀的拆弹知识和聪慧过人的胆识,心理素质也必须一流。 但在小队长之上,还有一个类似队长的职务。 警备部一课被划分成了9支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只是各个机动队里的一个小分支。给他发消息的人是警备部第一机动队的队长,是个了不得的天才。警备部成立几十年,就只出过这么两位升职像坐火箭的天才。 在那位队长的光辉衬托下,田中的成就像角落里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奖杯,变得一文不值。 田中为难地抿了抿唇,没有解释。他担心这可能会毁了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伟岸形象。 他觉着,林见月不了解日本的警察体系,万一她听了解释,以为爆|炸物处理班的队长只是个不起眼的基层小角色呢。 不行,难得遇到这么对胃口的女人,他不能让这种事破坏林见月对他的印象。 见田中迟迟未开口,宫本由美主动凑过来:“是警备部第一机动队的队长,田中所在的爆.炸物处理班属于第一机动队下辖,发消息的人是他的顶头上司。” 说完这句话,林见月敏锐地注意到田中变了脸色。 林见月不擅长人际交往,但她了解她的父亲,也了解和她父亲相似的男性。不过匆匆一眼,她便看懂田中的心思。 无非就是觉得被拆台,面子上过不去。他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炫耀时,出现另一个可以压自己一头的人物。 特别是在陌生人联谊这种充满攀比意味的场合,被一个女人,在一群女人面前拆台。 林见月不认为这算拆台。 但对田中这样自负又自卑的男人而言,宫本由美的话就是拆台,而且是把他好不容易搭起的戏台拆得连根柱子都不剩。 见宫本由美还想再说,林见月连忙把手搭在她胳膊上,平静地岔开话题:“宫本,你刚刚吃的东西是什么?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我也想要一份。” 宫本由美不疑有他,立马热情地介绍起碗里的日本特色小吃。 林见月歪着头认真听宫本由美倾述,不动声色地瞥了田中一眼。 自认为被驳了面子的男人此时已经收敛好表情,歉意地冲在场几人笑笑:“抱歉,我出去回个电话。”随后离开席位。 田中的身影消失在林见月视野,宫本由美也恰好介绍完自己面前的日本小吃。她故作神秘地用手肘戳了戳林见月,笑着凑到她耳边低声耳语:“不瞒你说,刚刚给田中发短信的人就是我原本打算邀请的超级池面。那家伙是警视厅的超级人气王,性格好,人长得帅,情商还高。” 林见月登时来了几分兴致:“你说的超级池面,他高吗,有没有一米九?” 宫本由美思考着比划了两下:“我觉得可能有一九五。” 她双手捧脸,不遗余力地夸赞道:“他笑起来可蛊人了,那双下垂眼像融化的焦糖布丁,声音也甜腻腻的。” 林见月垂着的眼皮倏地抬起,睫毛像被风吹动般颤了颤,眸底里流转起动人的光晕:“宫本,要是下次这个池面参加了联谊,你可以邀请我吗?” “感兴趣?” “嗯。” 宫本由美却长叹一口气,满脸遗憾:“不过他意料之外的是个痴情种。都被女朋友甩了小两个月了,还恋恋不舍的,估计短时间内都不会参加联谊。” 说罢,她又变了副语调,神神秘秘地把手搭在嘴边:“不过我可以带你去悄悄见他。” 林见月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是看一眼。” 林见月好奇:“怎么做?” “我偶尔会逮到他违反交通规则。如果是违停,他就需要去附近的警局处理罚单。到时候我电话通知你,你去我说的警局等着,准能碰见他。” “……”林见月一时语塞。 ……倒也不必为了一个代餐,做到这种程度。 林见月不方便说出心里话,她盯着宫本由美,正酝酿推辞,余光倏然瞥见田中去而复返。 她担心田中再次向她索要联系方式,连忙冲宫本由美低声道:“抱歉宫本,我肚子不太舒服,感觉像生理期提前了。” 她做出为难的样子,一双眉蹙作一团:“我是容易痛经的体质,可以先回去吗?” 宫本由美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没事,不舒服就快回去吧。” 得到允许,林见月装作没注意到田中的身影,低着头快步从另一个方向离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晋江独家 萩原研二见到了公安部派来的画像师。 本以为会磨很久,但画像师只用了三五笔就准确勾勒出林见五月的轮廓。整个过程只用了五分钟,画像师甚至不需要对画像进行二次涂抹修改。 萩原研二惊叹地看向已完成的画:“这么快?” 画像师收拾炭笔的动作顿了顿:“这都归功于萩原警官的准确描述。” 他将绘画工具全部装进文具袋里:“以往的目击者总说‘大概’‘好像’,根本无法准确描述目标的长相,需要在我画好后再对着画像反复提出修改意见。只有您,快连她睫毛的根数都记清楚了。” 萩原研二笑了笑,没有继续搭话。 林见月从梦中消失的这半年,他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描摹她的脸。千百次演练在前,他怎么可能会失误。 画像师没有管沉默的萩原研二,他转身准备把画从画板上抽下来时,萩原研二突然伸手按住了画,遏制住他收画的动作。 作为警衔更高的上位者,萩原研二在对上画像师疑惑的目光时,难得露出拘谨的一面——虽然也有可能是他故意示弱:“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萩原警官您太客气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说。” “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吗?” 画像师面露难色:“这……这恐怕不太符合规定……” 萩原研二语气温和,眼底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和哀求:“公安部的存档画像只需要电子版,我会把这幅画锁进我卧室的抽屉里,没有人会发现。拜托了,能通融一下吗?” 他当然知道公安部的独特性和在办案时的特权,他在试探对方的底线,以此判断事情的严重性,同时也想为自己争取点什么。 无形的压力缓缓溢开,画像师缩了缩脖子,试着把画从萩原研二手中抽离。他暗中发力,见对方没有松手的意思,只能作罢。 “这……我……”他吞吞吐吐好半天,始终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萩原研二的手机铃声骤响,降谷零的声音从听筒处传了过来:“你就不要为难他了。我让风见向他下达了最高保密指令,他不可能把画留给你。” “这样啊……”萩原研二松了几分力。 趁着萩原研二松手的间隙,画像师慌忙从画板上扯下画,胡乱卷了两下,怕萩原研二反悔似的,提着东西就从大门窜了出去。 萩原研二没有追,他环顾一圈,弯腰在房间里搜寻起来。半分钟后,他在桌板底下挖出一枚微型摄像头。 萩原研二捏着摄像头,故意拖长了尾音:“真过分啊小降谷,居然监视我,你就这么不放心我吗。” 降谷零语调微扬,一副看惯损友伎俩的样子:“少来,这是为了揪出藏在公安部的内鬼才悄悄安装的。” 萩原研二笑了笑,把摄像头稳稳当当地装回原处,又关好隔音极好的房门,才向降谷零抛出心底愈演愈烈的不安和困惑:“你知道见月酱在哪?” “只知道她在东京,但我能肯定,她和你的世界正在融合。而且——”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一声汽车鸣笛声,降谷零的话也随之一顿,调子变得急促,“我这边有事,回头再打给你。” 随即挂断电话。 萩原研二听着手机里急促的忙音,无由来地有些落寞。他推开窗,晨风带着几丝凉意灌进屋,吹乱乌发。 萩原研二望向遥远的天际线,视线飘在半空找不到落脚点。楼宇错落,人潮涌动,兴许此刻林见月就在某处他看不到的角落,忙忙碌碌。 回到警备部时,警视厅已经开工一个小时。萩原研二的下属们聚在机动一队的公共办公区域,围着田中听他瞎扯淡。 田中信誓旦旦:“我没有吹牛,她绝对喜欢我!” 有人起哄:“得了吧田中,你连人家联系方式都没要到,就这么肯定她喜欢你?” 田中试图辩解:“是真的!她真的喜欢我!你都不知道她看我的时候有多认真深情!” 又有人问:“比起这个,你先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萩原研二需要横跨整个公共区域才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已经荣升为警视,只比警备部部长低两级。 萩原研二对下属们谈论的相亲的话题兴致缺缺,只在远远路过时听了一耳朵。 他知道宫本由美找田中顶替了他的位置参加联谊——宫本由美人缘不错,男男女女都很乐意和她做朋友,她的八卦趣事也总是能快速传遍警视厅基层每个角落。 然而就在萩原研二把手搭在门把上,即将推门进屋时,田中远远传来的声音阻止了他离去的动作。 “是个超级可爱的中国留学生,好像是美术专业的,笑起来很甜!特别特别可爱!” 田中周围响起起哄声,其他人哄笑推搡着,说田中这是对人家女孩子一见钟情了。也有人调侃着,说看不出来啊,田中居然是个恋爱脑。 萩原研二倏地有些后悔。也许他该去参加联谊,万一田中口中的中国留学生就是林见月呢? 林见月和他提过,说她在为赴日读研做准备。 万一是她呢,万一因他一时犹豫,错过了与她相遇呢。他应该去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该去逐一验证。 但萩原研二又随即释然,嘴角弯起一道无声的、自嘲的笑。 他为什么要去那场该死的联谊。 如果林见月真的是田中口中的留学生,那他算什么?被冷暴力分手的前男友? 万一中国留学生不是林见月,他去了联谊,日后见到林见月,他又要如何解释他的动机。 ——因为担心你会出现在联谊会上,所以决定去联谊会找你。 算了吧,这只会让他看上去像个三心二意的人渣。 办公室门被萩原研二推开,顺着逐渐变宽的门缝,隐约能窥见桌子上叠着两个待处理的蓝色文件夹。文件夹旁边是一个萩原研二造型的小娃娃,黑西装,头戴墨镜,只有半个巴掌大。 用林见月的说法,这玩意叫“努努”,是她那个世界的产物。 萩原研二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出现在他的世界的。 林见月即将从他的梦境里消失的前一个月,她曾勾住他的皮带,将和他造型相似的小娃娃塞进他腰带的缝隙里:“这是给你的礼物。” “它和我长得好像,是你亲手做的吗?” “不是哦,这是官方出的周边努努,我一口气买了一大堆,能铺满一床。” “努努?” “就是毛绒小娃娃。” 萩原研二笑意温柔:“见月酱很喜欢?” 林见月拽住萩原研二的领带示意他弯腰,随即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落下一吻:“嗯,很喜欢。我曾无数次幻想过研二穿着帅气的黑西装站在我面前的样子,一定特别迷人。” 随即梦醒。 那日,萩原研二睁开眼时,脸颊还残留着林见月亲吻的温度。他起身准备喝杯水继续睡,却从鼓鼓囊囊的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娃娃,是她塞在他皮带缝隙里的娃娃。 这就是娃娃出现在他的世界的全过程。 回忆结束。 此刻,萩原研二盯着桌面上被他视若珍宝的长成他的模样的娃娃,蓦然想起几分钟前降谷零的话。 「她和你的世界正在融合。」 萩原研二垂眸,睫毛在倒映着娃娃的紫眸处落下一道浅浅的阴影。他想,应该是从努努出现时起,他们的世界就已经开始融合。 萩原研二压下乱糟糟的思绪,回办公室处理了一会儿文件。再抬头,已经是机动队跑操训练的时间,并且已经过去一大半。 警备部不同其他部门,他们必须将身体机能保持在最佳状态,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暴力冲突事件。 作为机动一队队长,萩原研二可以自主选择是参加训练,还是在旁观看指导。 他随手操起桌上整齐堆叠的各小队上交的训练计划表,翻了一圈,决定去田中所在的爆|炸物处理班巡视。 警备部的训练不如警校严格,萩原研二不会过多干预队员训练时的闲聊行为。 他到时,田中已经完成基础体能训练,在等待拆弹——警视厅能提供的模型炸弹数量有限,他们有时候得排队进行。或者干脆分成几队,分几天交叉训练。 田中穿着厚重的防暴服,杵着防暴盾,意犹未尽地和周围人继续分享联谊的话题。 萩原研二垂眸,兴致缺缺地正欲走进去,田中突然丢下一句爆炸性发言:“她叫林见月,rinmizuki,很好听的名字。” “等我追到她,就带人来给你们看。” 林见月的名字化作一道强烈的电流,在萩原研二脑子里炸开。耳边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短短一瞬,无数荒诞的想法藤蔓般从心口生长蔓延开,死死缠住萩原研二,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萩原研二想冲过去揪住田中的衣领,斥责他怎么能勾搭别人的女朋友,居然还妄想把人追到手。 去他爹的一见钟情,他不许! 但萩原研二随即泄气,像膨胀的气球被人突然用针扎了个洞。 他能感受得到。 林见月对他的爱真真切切,不容置喙,但她从未把他视作可以结婚,共同孕育后代,然后相伴一生的存在。哪怕她无数次环着他的腰,仰头凝视着他的眼睛说要和他结婚。 要不是某次亲吻林见月的唇时,他的手机上突然出现…… 不然他也不会下定决心缠上去、黏住她,哪怕他们暂时只能在梦里相见。 侃侃而谈的田中率先发现了萩原研二,他倏然绷直身体,朝萩原研二鞠躬:“萩原队长!” 原先还有些松散的爆.炸物处理班警察也纷纷进入忙碌状态,像极了办公室里摸鱼时老板突然出现的员工。 “放松些,不用这么紧绷,”萩原研二随意地挥了挥手,脸却黑得吓人。 他从角落里拖来一把带靠背的椅子,往炸弹面前一坐:“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不用管我。” “……” 爆|炸物处理班众人沉默两秒,齐刷刷低下头。开什么玩笑,萩原研二现在身上的怨气比鬼都大,压得其他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们根本不可能当他不存在。 但没人敢对萩原研二的话提出质疑,他们只能埋着头,尽量用身体挡住萩原研二的视线,颤颤巍巍开始拆模型弹。 对于他们这群只能拿到80分的家伙而言,被天才盯着完成课业,是一件会让人压力倍增的事。如果这位天才还是能决定自己升迁情况的顶头上司,就更可怕了。 正排队拆弹的一名警察悄悄用余光扫了眼萩原研二的表情,不经意对撞视线,吓得立马低下头来,津津冷汗爬满后背。 昨天他还在和隔壁二队的同事炫耀,说自家上司脾气好。不像松田警官,动不动就拉着个脸,靠气场把人碾在地上。现在倒好,萩原研二杵着下巴坐在他们面前冷着脸飘黑气,压迫感更强了。 不消半分钟,被萩原研二凝视的拆弹警察们便大汗淋漓,衬衣黏糊糊地被冷汗浸湿,挂在后背。 萩原研二反坐在椅子上,杵着自己的脸,盯着被下属们拆解掉的炸弹,心思却飘去别的地方。 他又想到了昨天错过的联谊会。 没关系的萩原研二。他忍不住想。 林见月只是背着他偷偷参加联谊,又不是背着他找了新男朋友,他干嘛要生气。日本联谊和中国联谊不同,并非都是抱着相亲的目的,也有很多是交友联谊局。 林见月刚来日本,人生地不熟,通过联谊的方式结交新朋友,这再正常不过了。 萩原研二半垂眼帘,开始为林见月找补。他心事重重,看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一心二用地将下属所有拆弹操作尽收眼底。 他突然出声,冲面前把钳子搭在蓝线上的下属道:“想清楚再剪,这要是真的拆|弹现场,我们已经被你炸死了。” 正在模拟拆弹的警员被吓得一激灵,受惊小鸡般看向萩原研二:“我、我……抱歉萩原警视,我会注意的。” 面前下属畏首畏尾的样子,今天看起来格外碍眼。萩原研二叹了口气,也没心情继续待下去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决定回去继续处理公文:“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先去吃饭吧,下午再继续训练。”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晋江独家 午休时间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用完餐的机动队队员三三两两地回到办公区。 萩原研二没去吃午饭,他躲在办公室给松田阵平打电话,洋洋洒洒抱怨了七分钟。 同样升职为机动队队长的松田阵平今天轮休,正懒散地坐在宿舍阳台上晒太阳。他用尾指掏了掏听电话的那只耳朵:“萩,你现在好像一个被女人狠狠玩弄后抛弃的弃夫。” 电话那头陷入漫长的安静,然后是萩原研二破防的声音:“小阵平你怎么这样,我们的幼驯染情呢?真想把你捆起来打包丢给降谷零,让他狠狠揍你一顿。” 松田阵平无所谓地“嘁”了一声:“你当还是七年前刚入学的时候吗,我和降谷零已经不会因为那种幼稚的原因打架了。” “但他肯定很乐意参与一切能揍你的娱乐活动。” “啧,你倒是振作一点啊。既然已经知道她在哪了,干嘛不直接出击?” “我当然要出击,但小降谷说让我等他联系,我不敢擅自给他打电话。” “去酒吧找他?” “我打电话问过,今天他休息,值班的是其他调酒师。” “那田中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萩原研二眼睑半垂,漂亮的紫眸蒙上层灰蒙蒙的阴影。他抬手揉了两下眉心,忍受着胃部传来的不适感,从座位上站起身:“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谋划了这么久,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去走道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处买两袋速食品,塞满胃部。 然而萩原研二刚拉开办公室门,便猝不及防地听到田中斗志昂扬的声音:“我现在就去找宫本,我一定会要到她的电话!你们就等我好消息吧!” 萩原研二半边身子已经探出办公室,他骤停,回头看向办公区域另一边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下属们,沉默一瞬,逃似的转身重新躲回办公室。 隔着手机,松田阵平也听到了田中的话。他忍不住关切:“萩,你没事吧?” 漫长的让人焦灼的沉默过后,萩原研二的声音沉沉传来:“阵平。” 萩原研二心情极差,甚至没办法用调皮的口吻像以往那样喊他「小阵平」。 萩原研二道:“其实我隐约猜到了林见月进入这个世界的可能性,甚至整件事都是我特意主导的。” “但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见月都没有再出现,这种失控感让我越来越焦躁不安,也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幸好零给我打来电话,给了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主导的?” 一声叹息,而后才是萩原研二疲惫的声音:“之后再和你解释,我现在有点累,想自己待着。” 松田阵平默了一瞬,没有为难:“行吧,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电话挂断后,偌大的办公室便只剩沉默。 薄薄的一扇门,一堵墙,一间方格小屋,将萩原研二和屋外围着田中起哄的下属们分隔开。半边热闹,半边落寞。 屋外的人不停起哄,让田中赶紧联系宫本由美,通过她的关系把女孩子约出来。笑声却顺着敞开的窗户钻进屋,爬进萩原研二耳朵里,让他莫名烦躁。 萩原研二垂眸思索,正欲给宫本由美发去条信息,手机上倏然弹出对方发来的消息: 『抱歉啊田中君,她说今晚要去参加首映典礼,没办法接受你的邀请。』 『“消息已被撤回。”』 『抱歉萩原警官,我回错人了。』 * 晚上八点半,天空下起连绵阴湿的小雨。 雨滴淅淅沥沥,在黑西装肩头洇出深浅不一的印子。 萩原研二的衣服大都色彩明艳又不失分寸,曾被松田阵平吐槽随便抓一套就能去为男性时尚杂志拍封面图。 但半年前,萩原研二特意花大价钱,按照娃娃身上衣服的款式,量身定做了一套看上去略显沉闷单调的高档黑西装。 这套黑西装被萩原研二悬挂在衣柜最深处,直至今日,才第一次穿上身。 发梢被雨浸湿,萩原研二没带伞,只能钻进24小时便利店里。 他随便买了盒卖剩下的黏着冰碴子的便当,坐在窗边,隔着被雨打湿的玻璃,盯着涌动的人流发呆。 街道人来人往,情侣们共撑在同一把伞下,挽着胳膊嬉笑着从萩原研二面前经过。 用微波炉简单加热过的米饭咬起来口感极差,菜叶也被冻得失去水分。 萩原研二随便扒了几口便失去食欲,哪怕他的肚子还在咕噜噜叫。 下午下班前,萩原研二向宫本由美打听过消息林见月的消息。但对方揶揄地调侃了他一顿,让他下次务必要参加联谊,便挂断了电话。 坏消息是他没能从宫本由美嘴里挖到有用的消息。 好消息是田中也没挖到。 他们被宫本由美一视同仁地拒绝了。 平时嘴上不把门,什么都往外说的女人,在面对女性隐私时反而展现出警察该有的保密素养,守口如瓶。 大雨哗啦啦下个不停,萩原研二杵着下巴,望向被雨帘模糊的街道发呆。 萩原研二查过,今天东京一共有三场首映礼。分别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开始的时间也各不相同。 他拒绝了松田阵平的晚饭邀请,像个特种兵一样到处赶场,结果几个小时过去,就只收获了一张交通罚单。 雨势渐缓,只下了半个小时便草草收尾。萩原研二看了眼时间,起身离开便利店。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被大雨洗礼过的街道热闹依旧。路边的水洼倒映出萩原研二行色匆匆的身影,寒气顺着袖口往里钻。他给宫本由美打去电话,只听到无尽的忙音,这位女警大概又去喝酒了。 不适感像一锅逐渐煮沸的水,开始在胃里翻滚。萩原研二蹙眉,强压下尖锐的饥饿感,给松田阵平打去个电话:“你明天是不是休息?陪我去喝酒。” “你疯了?”松田阵平尾调微微上扬,“我确实不上班,但明天你要值班。喝酒?今晚?” “嗯,我饿到现在了。” “你就不怕明天有紧急情况?” “我吃饭,你替我喝。” ……神经。 松田阵平默声骂了几句,转而说起其他事:“我看你下班还特意回宿舍换衣服,还以为你要去约会。” “不是约会,但确实计划给见月一个惊喜。” 松田阵平诧异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不知道。” “……” “不过她今天要去首映礼。” 松田阵平瞬间领悟萩原研二的意思,这家伙肯定是挨个地方蹲点去了。松田阵平忍不住点评:“萩你怎么像个阴湿男鬼一样。” 松田阵平本以为萩原研二会拖长尾音为自己辩驳,和他互损几句后丢出个居酒屋的名字,让他去那里等着。但电话那头倏然沉寂,连走路时皮鞋落地的脆响也一并消失不见,只余背景里车子经过时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诡异寂静让松田阵平收敛笑意:“抱歉萩,我不该在这种时候开你玩笑。” 萩原研二没有理他。 就在松田阵平思考着该怎么道歉时,电话那头传来萩原研二的声音。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找到了。” “嗯?” “我找到林见月了。” 脚步声重新响起,伴随着萩原研二逐渐粗重的呼吸声,隐隐压制着即将喷薄的怒意。他死死瞪着街对面挽住男人胳膊的林见月,目眦尽裂。 月色在林见月脸上落下温柔的光泽,她看向身侧男人的目光和在梦里看向萩原研二时别无二致。男人似乎说了什么,逗得林见月低下头来,她脸上的笑意晃得萩原研二眼睛疼。 “你绝对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么,该死!林见月居然在街对面和其他人约会。”萩原研二死死攥住手机,青筋突起,后槽牙被咬得咯咯响。 “萩你冷静一下,说不定是误会。你先——” 松田阵平尚未来得及找到合适的宽慰的话,手机这头先情况骤变。 萩原研二看到街对面,男人突然捧起林见月的脸,深情款款地冲她低下了头。 在看到林见月回应地闭上眼的瞬间,萩原研二大脑嗡的一声,理智全无。 下颚线肌肉抽动两下,他越过公路边的护栏,径直穿过没有斑马线的城市主干道,在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中直奔林见月而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晋江独家 “宝宝,小心积水。” 「男人」体贴地把林见月往他怀里拽了一把,避开地上堆积的污水坑。 林见月顺其自然地挽住「男人」的手,身体也倚向「他」。 被林见月挽住的「男人」比她高了约莫半个头,一头乌发,脸上化着不易察觉的淡妆。「他」操着一口标准流利的东京腔,声音低沉,乍一看和长相帅气的成年男性没什么区别。 但「他」是个女人,是林见月的朋友为庆祝她终于脱离林父掌控,特意约的高价委托,说是惊喜礼物。 「他」扮演的角色不是萩原研二,但也是林见月喜欢的人,是她同样曾数次口嗨想要结婚的对象。 这是一场不错的约会体验,但再过十分钟,委托就会结束。 连续不断的精神高压转化成情绪,逐渐变得粘稠。林见月定定望着眼前人,又好似在透过「他」看向她纯白的精神寄托之地。 她付出了足够大的代价,近乎掉了一层皮,才来到日本,成为她崇拜的知名插画师的学生。 就像每一个被独裁者掌控的孩子,林父撕掉了她所有纸质画作,砸毁她所有手办制品,一刀刀剪掉她所有的毛绒娃娃。 她买了十个黑西装萩原研二的娃娃,铺满一床,却被林父全部剪了个稀碎。 她永远记得剪刀在她面前合拢的画面,布偶娃娃的脑袋掉落在地,滚着圈停着她脚边,头身分离。 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是林见月对林父的要求说了不。 ——“我不想去茱莉亚学院进修,我讨厌钢琴!” 反抗必须付出代价。 林父摧毁了林见月偷偷构建的精神城堡,将她的世界砸了个稀巴烂。 林见月站在废墟之上,看着脚边的满地狼藉,没有掉一滴泪。她只是安静地凝视着父亲耀武扬威的嘴脸,佯装听话,却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拎着行李突然消失。 林见月堵上了她能支付的一切代价,她甚至没完全做好准备,就被迫站在东京的土地上。 林见月喜欢很多角色,有男有女,他们是她的精神寄托,是她的净土,但他们都是不是她的毕生所爱。 唯有画笔才是。 重压之下,喜欢的角色从另一个时空来到自己身边——哪怕是假的,是建立在金钱交易下的由陌生人扮演的委托,也足以让她动容。 闪烁着爱意的眸子逐渐被雾气包裹,林见月眼帘微垂,低下头试图藏住自己泛红的眼眶。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察觉到林见月的异常。「他」回身盯着林见月的发窝看了几秒,宛然一笑,随即拉住林见月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我就要回去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林见月点头,乌发如瀑,随着她点头的动作一起轻轻晃动。明媚的笑意重新聚集在她脸上,温暖又极具感染力。 “别伤心,”「他」捧起林见月的脸,让她抬头和他对视,“暂时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我永远在你身边,永远爱你。” 「他」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林见月的眼睛,旋即低头,准备错位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林见月回应着缓缓闭上眼,湿润的睫毛微微颤动,她配合着仰起头,似在期待这一吻。 两人的呼吸逐渐靠近,只剩分毫距离。 ——吱!! 细长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轮胎和地面摩擦留下一道七歪八扭的轮胎印。 隐喻着车祸危险的声音将两人从即将接吻的浪漫氛围中惊醒,对死亡的想象和恐惧让林见月下意识缩向「男人」。 她牢牢攥住「男人」胳膊,惶恐地看向声源的方向,然后看到了一个横穿马路向她大步疾驰的男人,和一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 迎面走来的男人顶着一张精雕细琢的建模级别的帅脸,完美的身材比例让他在人群中有种鹤立鸡群的吸睛效果。 最重要的是,他有着一张和萩原研二高度雷同的脸,仿佛从二次元走出来般。 “诶?” 林见月怔在原地,大脑嗡的一声陷入空白。 周遭的喧嚣像被掐断的录音带,戛然消失,林见月的视野里只剩下男人不断靠近的脸。 ……世界上居然有人长得和萩原研二一模一样。 真的假的? 莫不是朋友为她准备的小惊喜? 林见月隐约记得,今早出门前,为她安排了恋爱委托的朋友曾在电话里神神秘秘地说为她安排了其他惊喜,会在今晚揭晓。 林见月盯着萩原研二的脸,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朋友安排的后手惊喜。 萩原研二冷着脸,深沉的眸子酝酿着即将到临的暴风雨。兴许是错觉,林见月从他眼中看到了烈焰般熊熊燃烧的愤怒和摇摇欲坠的无助崩溃。 若冷静下来细细分析,以林见月的智商,必能品出几分不对劲。 但她此刻脑子像卡壳的齿轮,转不动半分,连最基本的思考都做不到。她直勾勾盯着萩原研二的脸,只有一个想法: 他娘的这coser谁哦,绝了,简直是二次元里走出来的! 朋友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极品! 这么牛的一张脸,出场费一定不便宜!这要是放在国内,肯定已经是百万粉丝级别的大网红了! 不仅是脸,就连身高气质都做到了百分百还原。 就是可惜是个男的。 但就算是男的,她也想包了他。 …… 林见月正盯着萩原研二的脸胡思乱想,后者先发话了。 萩原研二压抑着火山般喷薄而出的愤怒,攥成拳的手颤动两下,指向「男人」,大声质问:“你不是说你最爱我了吗!他是谁!?” 情绪海啸般扑来,理智决堤。 萩原研二死死盯着林见月,似要用眼神在她脸上烧出个洞。 她怎么可以! 她怎么敢! 擅自将他拽进她的世界,吸引他,得到他,再把他一脚踹开! 他们不是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吗。每晚见面,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应该比任何人都长。 万千世界,只有他们跨越时空在梦中相遇,他们生来就该在一起。 他用漫长的一年多时间布局,又被迫耐心地等待了这么多个月,不是为了看其他男人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她的烦恼和爱意应该说给他听,只该说给他听。 萩原研二恨不得把林见月拽进怀里,在她嘴上吧唧亲一大口,再冲着「男人」怒吼让「他」滚。 但仅存的摇摇欲坠的理智阻止他这么做。 ——林见月会生气。 这个想法清晰地出现在萩原研二脑子里。 萩原研二非常清楚,哪怕林见月天天喊着要嫁给他,但她对他的爱更多源于一种精神寄托,而非真的打算对他托付终身。 『自己没有被林见月当成现实结婚对象』的想法头一次让萩原研二产生恐慌,哪怕他早就清晰认知到这一点。 过往几年,林见月没谈过男朋友——起码在认识萩原研二的这段时间里,她从未对其他男性心动过。 没有竞争对手,萩原研二便理所当然地霸占着林见月,享受她所有目光。 萩原研二很有耐心,他可以从长计议,温吞地一点一点慢慢吃掉她。但他没办法接受她转身去找别的男人恋爱结婚。 萩原研二盯着林见月的脸,阴湿扭曲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开始疯长,野草般侵入他的思维,这反倒让他冷静下来。 几个深呼吸后,萩原研二倏地软下语气,用一种楚楚可怜、脆弱易碎的目光看向林见月:“见月酱,他是谁?” 林见月抿唇略作思考,犹豫不决地松开了「男人」的胳膊。 从时间上算,她们的委托已经结束了,所以…… 林见月试探道:“他算是我的……嗯……前夫?” “前夫”一词似平地惊雷在萩原研二耳边炸开,他倏的白了脸,太阳穴也似被电钻般的传来阵阵剧痛。 林见月对萩原研二的想法一概不知,她盯着萩原研二的脸,忍不住想,第一次约委托就是雄竞修罗场吗,朋友给她安排的惊喜会不会有点刺激过头了。 林见月身后,这场闹剧的第三人,天生长了一副男相,并且特别擅长扮演男性的全场唯一真·coser,「他」攥着藏在身后的超稀有周边,陷入沉默。 林见月远在国内的朋友——也就是向「他」定下这场委托的金主,前些天给「他」寄了一个价格昂贵的周边立牌,让「他」在委托结束时交给林见月。 金主当时说了。 这个立牌特别稀有,还特别贵。用他们圈内的话,叫“海景谷”,地位跟豪华海景别墅差不多。 金主让「他」给东西做好防震,别磕了碰了,不然「他」得把一半委托费拿出来赔钱。 金主还说,林见月收到这份礼物一定会特别开心,说不定会嗷嗷叫着,抱着「他」转圈。 道理「他」都懂,但金主也没跟「他」说今晚会有其他人啊。 「男人」盯着对面已经开始施展茶艺的长发男人,沉默片刻,痛定思痛,决定给金主发一条短信: 『您好,之前和您说过,演小三、情夫、雄竞修罗场是要加钱的。』 金主很快发来回信,却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 『什么雄竞小三的,我只委托了你一个人啊。』 「男人」再度看向萩原研二,却正好捕捉到对方瞥向「他」时眼底搅起的寒光。 「男人」再次给金主发去信息:『被单主的男朋友揍,也要加钱,而且是双倍。』 金主这次回复得更快,密密麻麻满屏问号几乎快要挤爆聊天框。 『???????』 『什么东西??』 『你刚刚说谁的男朋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晋江独家 林见月不知道自己那句“前夫”的杀伤力有多大,她攥着手提包,歪着脑袋认真思考朋友为什么要把第二场委托定在晚上。 夜晚,陌生男性,异国他乡的陌生城市,约会。 这四个词不管怎么组合都不太妙,隐隐透着一股危险气息。初见萩原研二时的兴奋如潮水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和陌生男性独处的不安。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鞋跟碾过路面的碎石子,发出细响。 紫瞳骤缩,倒映出林见月防备的姿态。萩原研二唇瓣翕动,低声喊出她的名字:“见月酱。” 路灯和月色在他脸上洒下光晕,这是一张足以招蜂引蝶的脸,他微微蹙眉,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眼底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的不甘。 手指像弹簧老化的仪器,垂在腿边微微抽动,在克制与冲动间反复挣扎。 欲望横冲直撞,催促他快些把林见月拥入怀,再用指腹轻轻摩挲林见月的脸颊。但理智又死死压制住这股冲动,严令他原地待着别动。 萩原研二自上而下扫了她一圈,眉峰极快地蹙了下。 林见月眼下积着淡淡的黑眼圈,看上去似乎没比降谷零少熬夜,纤细的身体如今更是单薄得像一张会被大风吹走的纸。 她消失的这半年,过得不算好。 萩原研二视线越过她,落在身后正打电话的「前夫」身上,眼里淬了点冷意,转瞬又落回她脸上, 他琢磨着林见月的心思,压低嗓音,透出几分讨好的意味:“见月酱,好久不见。” 尾音黏糊糊的,裹着没说出口的思念。 萩原研二一瞬不瞬凝视着林见月,细致描摹着她的模样,轻颤的睫毛让他在成熟之外又多了几分脆弱。 眼底的爱意浓得像化不开的糖浆,克制里藏着汹涌的浪,让林见月怔在原地。 爱是可以被表演出来的,痛苦也是。 但萩原研二眼底的情绪太真,也太满,足以成为投掷进湖面的石子,在林见月平静的世界激起一阵微小的浪花。 林见月直愣愣地盯着萩原研二的眼睛,甚至未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萩原研二的有意操控下,正一点点拉近。 一步。 两步。 萩原研二像只擅长蛊惑人心的狐妖,漂亮的紫眸磁铁般勾住林见月所有注意力,拉着她不断下坠。 “见月酱。”他唇齿间滚出这个名字,亲昵得发腻,手指也缓缓搭向她的指尖。光是想着即将相触的触感,萩原研二便忍不住尾指颤抖。 “见月!”背过身去打电话的「男人」终于结束了和金主的通话,三两步冲过来,横在两人中间,抬臂挡住萩原研二试图靠近的动作,将林见月护在身后。 粘稠的氛围像被戳破的泡沫,林见月下意识挽住「男人」的胳膊,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小声问:“怎么了吗?” 「男人」警惕地瞪着萩原研二,刻意模仿的男性嗓音不留一丝破绽:“你朋友今天只约了我一个委托,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诶!?” 林见月看向萩原研二的眼神瞬间变了,紧蹙的眉心后面是层层叠叠的戒备。 “见月,我们走!”「男人」恶狠狠地剜了萩原研二一眼,拽着她的小臂就往反方向走。 「男人」把林见月护在怀里走远的动作倒映在萩原研二瞳孔里,刺激着他的神经。一个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回响,似恶魔在低语:不可以让他们离开,快拦住她。 下一瞬,「男人」突然被人卸了力,随即掌心落空。 可能是警察的格斗技巧,又或者是机动队特有的战斗技能,待两人反应过来时,林见月已经离开「男人」的臂弯,被萩原研二圈在怀里。 萩原研二要比林见月高很多,或者说他比大多数日本人都高。他站在林见月身后,一只手扣着林见月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林见月先前被「男人」攥住的小臂上,似要用体温覆盖掉「他」的痕迹。 萩原研二弯下腰,细碎的长发垂落在林见月耳边,卷起一股似有若无的痒意。他低着头,紫眸却向上翻起,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视线落在「男人」身上,带着警告的意味。 猝然被人拽进怀里,林见月绷紧身体,鸡皮疙瘩似海浪般从被触碰的地方向四周炸开。 她想推开他,骂他滚开,但她只是僵在原地,身体先记忆一步辨认出身后人。 一股男香漫过来,织成张细密的网,把她裹在中间。 前调的香柠檬混着甜橙一闪而过,很快被桉树的木质香取代,沉而清。不同于小学馆推出的角色香水,萩原研二身上的香气是一种更高级、更余韵悠长的味道。 林见月记得这个气味。 她曾一遍遍依偎在萩原研二怀里,被他的体温和气息包裹,吞吐着他温热的呼吸。 偶尔,萩原研二身上的味道会混杂上汗液和淡淡的麝香气息。男香被体温蒸得更烈,像杯加了冰的威士忌,呛人又迷人。 此刻,萩原研二站在林见月身后,他的气息,他的味道,甚至就连他搭在林见月小臂的掌心的温度,都令林见月熟稔到心惊。 熟悉的气息再次压近,萩原研二的声音贴在耳边。缠绵,粘稠,轻声喊着她的名字:“见月酱,为什么不来看我?” 扣在腰上的手收紧了一寸,却又克制着没有直接把林见月拉进怀里。 “你不是要来警视厅打卡吗,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林见月的声音梗在喉咙里。 某个模糊的猜想在脑子里炸开,真相像隔了层磨砂玻璃,轮廓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清。 巨大的信息量冲垮了思绪,大脑嗡嗡作响,像台信号中断的老电视,满是雪花噪点。 “你这家伙,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被丢到一边的「男人」终于慌了神,维持了一整天的男腔终于变形,漏出点清凉的女音。 「他」攥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110”的字样,只要情况有变,「他」会立刻按下绿色通话键,打给警察。 萩原研二抬眼,视线重新落在「男人」身上。他盯着「他」默了几秒,随即发出一声自嘲的低笑,轻到仿佛能随风飘散。 被警视厅一致评价为“拥有绝佳洞察力”的精英警察居然直到这一刻才陡然意识到,被他虎视眈眈嫉妒着的「男人」,其实是个充满力量感的女性。他果然像松田阵平说的,被鬼蒙了眼,被爱冲昏了头。 如果说面前这位男性的打扮的人实际是位女性,那么……林见月刚才那番“前夫”的发言,应该只是把他当成某种类似角色扮演的牛郎服务。 心里的大石头倏然落地,但另一种情绪慢慢涌上喉咙,堵得他难受。 牛郎? 呵。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下,肩膀微微一颤。 注意到怀中人再次变得紧绷,萩原研二用跟本身出色的反应力截然相反的速度,缓慢地松开了林见月的腰。 “我想……我应该算见月酱的男朋友。”萩原研二先回答了一侧虎视眈眈的「男人」的问题,而后把手搭在林见月肩膀,扶着她转身看向他。 林见月被萩原研二的影子罩着,却垂着头不肯看他。和早早接受漫画设定的萩原研二不同,她似乎难以消化眼前正在发生的事。 “见月。” 萩原研二温柔地,粘稠地,喊了一声林见月。 林见月颤了下睫毛,没有回应。 “见月。” 又一声,尾音缠着点哄诱。 直到他第三次用缠绵的像被蜂蜜水浸泡过的声线喊出林见月的名字,她才颤巍巍抬起眼,透过惴惴不安的情绪看向他。 红唇翕动,林见月低声试探:“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眼底闪过丝惊喜,亮得像星火。 她现在终于意识到他是谁。 但不够。 还远远不够。 关于他和林见月在现实里的初次见面,萩原研二有过很多猜想。 她兴许会兴奋地捂住嘴小声尖叫,也可能会怔在原地然后错愕地瞪大眸子,发出夸张的“诶”的声音,再或许,她会吓得扭头就跑,花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然后喜极而泣。 但她都没有。 她只是直勾勾盯着萩原研二近在咫尺的脸,清澈透亮但透着长期熬夜后的疲惫的眸子慢慢涌起恐惧。 “……骗人的吧。”林见月喃喃自语。 斜对角突然传来一阵兴奋的女性尖叫,林见月循声望去。巨大的led大屏高悬在夜色下,放映出一张林见月再熟悉不过的脸——工藤新一。 还没被药物变小的名侦探,脸上摆着故作深沉的表情,嘴角却压不住地上翘。印着各大电视台标的话筒挤到他嘴边,闪光灯亮得像连片的星,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是工藤新一!” “天呢他好帅啊!” 几个年轻女性从林见月身后走过,她们兴奋地小声尖叫,议论着工藤新一的智慧与帅气。 林见月死死瞪着远处的led大屏,太阳穴被针扎般阵阵作疼。 她来日本快半年了,从没在电视上搜到过米花电视台。可此刻屏幕角落,那几个字清晰得刺眼。 还有刚才镜头里一闪而过的目暮警官。 以及被白布盖着的,上面凝固着殷红粘稠的血的尸体。 荒谬感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好像进入了一场大型演绎剧场,又或者是陷入了什么日综恶作剧。可日综再疯,也不会把镜头对准她这样的路人,日本的法律可不允许随意拍摄陌生人。 所以……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非一场针对她的恶作剧,也不是梦,对吗。 世界似乎正朝着林见月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 身体开始发抖,令人窒息的失控感海啸般铺天盖地地砸在林见月脸上。 “诶?骗人的吧。” 林见月勉强挤出个笑意,眼底却尽是对人生即将失控的恐惧。 啪嗒。 豆大的泪砸在地上,溅开一朵花,令萩原研二重新慌了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晋江独家 林见月出生在音乐世家。按照林父的说法,他们家从林见月祖父那一代起,就开始搞乐器,传承至今。 雄厚的家族实力本该成为林见月的荣耀,为她垫高出生的起点,铺出一条铺满鲜花的坦途。 但「音乐世家」的赞誉在林见月父亲近乎偏执的操控下,变成一条缠绕在林见月脖子上的毒蛇,朝她吐出森冷的信子。 林家是优秀的音乐世家,林家的孩子也必须成为最优秀的演奏家。林见月的人生轨迹被钉死在一条道上:登上维也纳金色大厅,着华服坐首席,让指尖流淌的旋律震彻穹顶。 就像她已经被塑造成形的哥哥那样。 文化成绩不重要,身心健康不重要,娱乐活动不重要,个人喜好也不重要,林见月只需要做好一件事。 练琴,练琴,练琴。 她必须保持纤瘦的身姿,在聚光灯下活成小说里不染尘埃的白月光,供人艳羡;必须成为最顶尖的演奏家,承袭林家的荣光,替父亲挣回体面。 他会撕掉林见月所有课外书和涂鸦画,摔碎她亲手拼好的模型,砸掉手办,杀掉猫。 起初,林见月还会哭闹着反抗,死死拽住林父的胳膊试图阻止他的行为,然后挨上一巴掌,肿着脸老实下来。高中后,林见月会平静地看着父亲发疯,然后继续练琴。 “你真可怕。” 比林见月年长五岁,已经按林父意愿在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就读的哥哥在帮林见月藏好漫画书后,恶劣地揉乱她的头发,语气复杂:“有种平静的疯感。” 林见月歪着头嘿嘿一笑,挽住哥哥的胳膊开始撒娇:“小学馆最近新出了一套很漂亮的周边,哥哥帮我买。” “我是在英国留学,不是日本。” “求你了,好不好嘛。” 架不住林见月软磨硬泡,哥哥举手投降:“行行行,买。放假的时候悄悄给你肉身背回来。” 他做贼心虚地扫了眼客厅,再三确认林父不在,才冲林见月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收拾行李,下午跟我去英国玩。” “我上周刚挨了一顿揍。” “我导师在伦敦有演奏会,我已经和他说好了,让他指点你一二。老爸问起来,我就说是带你去见世面,顺道和世界级大师刷个脸熟。” 林见月像看到猫条的小猫,亮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麻溜地松开哥哥的胳膊开始收拾行李。 将爱意全部浇灌到林见月身上的哥哥在她身后驻足看了会,头大地闭了闭眼:“我说你啊,去玩当然是带漂亮裙子,哪有带一箱漫画书的!” 他恶狠狠指着漫画封面上的男人的脸,额角青筋跳动:“特别是这个叫萩原研二的,我不想在箱子里看到他!懂我意思吗!” 林见月哼着小曲装作没听见,赶忙又往箱子里塞了两本萩原研二的同人漫画。 两人在英国玩了足足五天。送林见月登上回国的飞机时,哥哥看着林见月爬满茧子的手,忽然道:“见月,你和我不一样。我没勇气,但你不同,你一定会闯出自己的天地。” 他满眼珍重,宠溺地揉着林见月的发:“爸爸坏,但哥哥好,哥哥会永远会支持你。” 于是几年后,刚结束一场完美的演奏,正勾着朋友的肩膀在酒吧放纵的哥哥接到一通从国内打来的紧急求助电话。 “哥,爸爸跟着乐团去法国了,你赶快给我买一张去日本的机票。”顿了顿,林见月补充,“再帮我在东京租一套公寓。” 哥哥一口酒喷在对面同僚脸上,惊得坐直身体。他下意识提高音量:“不是!你追二次元追疯了?去日本干嘛!?” 林见月笑嘻嘻丢下一枚炸弹:“我被多摩美术大学录取了。” “……?美术大学?” “嗯!”尾音扬得高高的,藏不住的得意。 哥哥登时来了脾气:“林见月你疯了?日本那么多音乐名校不报,去个美术大学?能给你带来什么音乐建树?我知道你想反抗那老东西,但这简直是自毁前——” 林见月平静出声:“你在说些什么傻话。我报的是平面设计专业,多摩美术大学可是全日本最顶尖的学院。” “……噶?” 哥哥像只被掐住喉咙的鸡,好半天才挤出句底气不足的疑问:“美术生要作品集的,你哪来的作品集?” “摔断胳膊的这一年里攒的。” 完成大学学业后,林父以不容反抗的姿态要求林见月去茱莉亚学院进修。她则直接摔断胳膊,吊着打满钢钉的左臂,在父亲吃人的目光注视下在家躺平了一整年。 摔断胳膊的事是一场意外,却合了她的意。左手断了不能弹琴,难道还不能画画吗。父亲前脚离开家,她后脚就爬起来给手绘板插上数据线。 哥哥百思不解:“一年时间能练出考名校的水平?多摩美术大学给你开后门了?” 林见月嘿嘿笑着,像偷到肉吃的小馋猫:“没想到吧哥哥,我从高中时起就背着爸爸偷偷画画了。” 哥哥更不理解了:“就那狗东西的高压制裁环境,你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弹琴,哪来的时间画画?” “我等爸爸睡下了,偷偷从被窝里爬起来画的。每天两个小时,风雨无阻。”林父虽然独裁,但只要林见月完成练习进度,他不会在睡眠时间上苛责林见月。 林见月得意得快翘起尾巴,语气里明晃晃求夸赞:“怎么样哥哥,我自控力强吧。” 哥哥听着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懂了她被诊断出神经衰弱和偏头痛的根源。 他闭眼深呼吸,先扯出几声笑,随即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当着满酒吧同事的面把林见月骂得狗血淋头。 他边大声斥责林见月不爱惜身体,边抢过朋友的手机,替林见月订好了飞往东京的机票:“你哥我还没当上首席呢,工资就全花你身上了!拿不到毕业证我就打断你的腿!” 哥哥替她扛下了被先斩后奏的父亲的暴怒,还在东京租了最好的公寓。 收到林见月发来的她和新导师的合照时,哥哥摩挲着手机屏幕,久久失神。他盯着屏幕上照片,似在透过林见月窥视他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良久,他给林见月发去一条叮嘱,也像是在对未敢鼓起勇气反抗的自己说:『见月,不要让任何人成为你的绊脚石。谁都不能阻碍你追求你的人生,谁都不可以。』 他想了想,又絮絮叨叨补了一堆,但大多是些类似『多喝热水』『早睡早起,再熬夜打断你腿』的废话。 在收到林见月回的『我现在就在熬夜哦,哥打算滴滴打车过来打断我的腿吗xd』时,哥哥看了眼手表——伦敦时间下午5点,日本正值凌晨2点。 他沉默片刻,按住语音键,对着手机爆发出一连串能被屏蔽成电报音的脏话。 骂够了,他把腿跷在茶几上,又正经起来:“日本人怪得很,表面上客客气气的,说不定肚子里憋着坏水。你一个人在那边当心点,别被人给骗了,有事随时给哥哥打电话。” 林见月发来条带着笑意的语音:“放心吧哥哥,我只信能被我牢牢抓在手里的东西。” 她的生长环境只教会她一件事: 人心隔肚皮。 谁也猜不透华丽衣袍下藏着怎样腐朽的皮囊。 提着美酒登门拜访的所谓的父亲的朋友,可能和父亲存在权钱交易,又或者是想拜托父亲教训交响乐团里某个他们看不顺眼的家伙,再或者被针对的目标就是林父本身。 林见月看不懂杯酒交错里的虚与委蛇,只知道他们和父亲一样,虚伪得令人作呕。 被外界赞好脾气、会温声细语教学生、顶着世界顶尖钢琴家头衔的男人,会在她拒绝练琴时暴跳如雷,急了还会甩她耳光。 在外维持着模范丈夫形象、巡演归来会捧玫瑰进门的男人,却被因病提前回家的林见月撞见出轨。她推开门时,父亲的手甚至没来得及从女人的腿上挪开。 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见月永远猜不透微笑面具的背后藏匿着怎样的心思。 人类这种生物,摇摆不定得可怕。上一秒可能递糖给你,下一秒就敢抽刀。 况且男人向来是最靠不住的生物。 缺乏长辈的引导,林见月对爱情的所有理解都来自古早偶像剧。爱该是美好、浪漫、忠诚不渝的,一生只爱一个人。 可现实里越来越多的恶性新闻,刻意捏造的也好,真实发生的也罢,都在撕扯着她的神经。就连父亲也在她眼前做着坏榜样。 再次刷到手机里的恶性新闻,林见月垂眸,只觉一阵恶心。她开始偏执地、扭曲地追求「爱情的可控性」。 她开始往纸片人身上倾注爱意,沉浸在自己构筑的精神乌托邦里。 纸片人是可控的,可被人为塑造的。她要他们对她忠诚,他们便只能对她忠诚。 但人不行。 真心瞬息万变。 当萩原研二从她的画笔里走出来,变成有血有肉、有自己想法的活人;当爱不再透明可见,藏在皮囊下的真心可以被随意装饰,失控带来的不安感便接踵而至,潮水般将林见月淹没。 她从不怀疑萩原研二的品性,但她质疑爱的时效性。 但比起如何处理萩原研二的爱意,林见月更恐惧另一件事——她讨厌不稳定因素,也讨厌计划外的剧变。 剧变里往往隐藏着风险和机遇,但她已经抓住了机遇——被日本最顶尖的美术大学录取,成为米山舞级别插画家的学生和助理。她的人生终于步入正轨,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世界融合。 轻飘飘四个字,却藏着不亚于东欧剧变的动荡,藏着足以碾碎一切的风险。 林见月直愣愣盯着面前朝思暮想的萩原研二的脸,睫毛突然一颤,泪珠毫无预兆地砸下来。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缕烟,带着被现实击穿的茫然。 “……骗人的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晋江独家(修) 眼泪簌簌往下掉,世界被模糊成浮动的光斑。 眼泪似鱼尾掀起的浪,层层叠叠拍向萩原研二,瞬间冲垮他所有汹涌的欲望。 “见月酱!”他手忙脚乱去摸口袋,从西装内兜翻出纸巾时,口袋里的其他东西也跟着掉落下来。他无暇顾及地上刚拆封的香烟,胡乱抽出一张纸巾就急着往她脸上凑。 啪。 手被林见月狠狠拍开,力道不大,却甩在他心上。 林见月一连后退好几步,声音带着颤动的哭腔:“不要过来!” 仿佛这样就能从眼前这个虚假的拥有工藤新一的世界逃离。 “见月……” 萩原研二下意识上前,脚步却在看见她眼底的躲闪时僵住。喉结不安地来回滚动,他缓缓蜷起手指,收回的手停在半空,又猛地攥紧 指尖残留着林见月的余温,掌心里那团纸巾被泪浸得发沉。她就在两步外,但他只觉得和她之间的距离似隔着银河,一道看不见的玻璃将他们二人分隔开。 “萩原研二——” 林见月缩起肩膀,抽噎着抬眼。 萩原研二怔怔看向林见月,已经能预见她接下来的话。 时间仿佛被拉长,林见月泛白的嘴唇张合,倒映在萩原研二眼底。 耳膜被心跳震得咚咚响。 他死死盯着林见月的脸,倏地害怕起来。情绪翻滚,这是和直面死亡时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恐惧,却都同样让萩原研二脊背发凉。 “——求你,不要靠近我。”话音落,林见月背过身去落荒而逃。 林见月哀求的姿态像把钝刀,慢悠悠割开他的胸口,疼得他喘不过气。滴落的泪变成钉子,牢牢钉住萩原研二双脚,叫他动弹不得。 本该结束今日工作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瞟萩原研二一眼,转身追上林见月,也消失在夜色下的人流中。 天空阴沉沉的,又下起雨。 豆大的雨珠毫无征兆砸下来,噼里啪啦打在他脸上。熨烫平整的黑西装瞬间湿透,贴在身上沉甸甸的。路人抱着头往店里钻,只有他站在雨里,垂着的脸没什么表情。 良久,他扯动嘴角挤出一声悲凉的笑。 “呵。” 也转身离去。 - 林见月是被委托送回家的。 她红肿着眼向对方鞠躬道歉,又转了一大笔经济补偿,才结束这场闹剧。 窗外雨势渐缓,淅淅沥沥被风刮在落地窗上,噼啪作响。林见月光脚蜷在沙发里,屋子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亮着,把她脸上未干的泪照得透亮。 叮。 『见月,到家了吗?』 叮。 『宝宝不哭,我的宝宝最好了。』 朋友的消息一条接一条,不停弹出。 林见月吸了吸鼻子,开始回复短信。几滴未干的泪溅落在手机屏幕上,键盘不听话地打出一连串错误字符,又被删掉。 『——现实世界和漫画世界融合了。』 林见月以这句话作为收尾,一五一十地把今天街上发生的事编写成文字发送过去。等了很久,对面终于回复,却是些语无伦次的安慰,透着股想关心又怕说错话的局促。 林见月看懂了——朋友没信,也没完全理解她说的话,只是硬撑着哄她。 但她的心意真切地传递给了林见月。 『见月,要不然你悄悄回国,在我这里躲几天?』 林见月垂眸,手机光映在她含泪的浅棕瞳孔里,亮得像井中月。 『我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我现在很累,想先睡一会儿,明天再和你详细解释。』 『不说也没关系,只想你快点好起来。晚安。』 结束聊天,林见月倏地静下来。她擦掉泪,去卫生间用冷水拍脸,镜子里的人眼眶通红,眼神却异常清明。 她拨通哥哥的电话。 叮叮叮。 短暂等待后,哥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带着刚睡醒的不耐烦:“臭丫头片子,你哥我在睡午觉呢。你——” “哥哥。” 她刻意压平的声线里藏着点鼻音,两个字就截住了他的絮叨。 哥哥一顿,声音陡然绷紧:“谁欺负你了?” 林见月用力吸了下鼻子,没说今天的事:“没人欺负我,我就是突然有些害怕。” “害怕?” 林见月把头埋进臂弯里,光溜溜的脚趾用力蜷缩,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哥哥,我今天遇到萩原研二了。不是角色扮演,而是他本人,我……我被吓了一大跳。” 电话那头默了一瞬,随即是哥哥带着附和意味的声音,藏着一丝心虚:“不得了,居然遇到了他,我还以为这些大明星很少出门。是不是被他的疯狂粉丝给吓到了。” 林见月抬眸,通红的眼眶里流转着与大哭一场的情绪相左的冷静和清明:“哥哥,萩原研二不是明星,也不算公众人物。” 哥哥突然没声了。 “哥哥,你是不是不记得他是谁了?” 林见月用一种平静的像是在问要不要喝下午茶的语气,撕开血淋淋的真相。 电话那头死寂了几秒,哥哥的声音才重新冒出来,带着一丝心虚和不确定:“我……应该认识他吗?” 林见月没答,起身走向书柜。手指一排排抚摸过全套柯南漫画的书脊,而后停留在第一卷上:“哥哥你还记得《名侦探柯南》吗?” “……这又是什么?” 林见月垂眸,心下已经有了猜想。她抽出漫画第一卷:“前几个月,你还帮我买过它的周边。” 电话那头传来哥哥压得很低的底气不足的声音:“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 “没关系。”林见月单手翻开漫画,哗啦啦翻页声中,她眸色骤沉。 这套漫画书被林见月买回来后就一直摆在书架上,她只在拆封那天翻过几卷。但现在,被林见月握在手里的第一卷,画面戛然而止在工藤新一被敲击后脑勺后昏迷的那一格。 大雨,夜色,昏迷的名侦探。 再往后便是宛若印刷失误般的大段空白,像被人生生剜去后面的故事。 “见月,你还好吗?”哥哥试探出声,带着一丝讨好和担忧。 “是不是在东京受欺负了?我这两周有表演脱不开身,我给你买张机票,你来我这?” 言语间,漫画书上的故事突然开始延续。空白的页面渗出墨色,水墨画般徐徐展开,无声地续上了她熟悉的剧情——被缩小的名侦探在警察们的惊呼声中缓缓睁开眼。 林见月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带着一丝专注的严肃。 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在她脑海中形成。 “没事的哥哥。”林见月放下书,掀起窗帘一角。窗外骤雨初歇,明月高悬,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气息。 “我只是突然有点想你了,”她垂眸看向正连绵不断出现新画面的漫画书,“我最近压力好大,又快生理期,一时没忍住。” 哥哥没有相信林见月说的鬼话,他沉默片刻,试探道:“萩原研二是谁?” 他小心翼翼的语气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见月你跟哥哥说实话,是不是这个叫萩原研二的混蛋欺负你了?你别怕,哥哥努努力,也不是不能在日本找到人脉。哥哥帮你找人弄他!” “哥哥,萩原研二是警察,而且是机动队警察,在警视厅里当着小官。”林见月打断他,声音平得没起伏。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突然炸了:“你喜欢他?他是不是玩弄你感情了?见月你听着,这种狗东西——” “哥哥!” 林见月骤然拔高音量,打断哥哥自以为是的仗义豪言:“不许这么说研二,他人很好,不是那种会玩弄女人感情的渣男。” “……”哥哥再次沉默。 警察,人很好,不会劈腿,但是妹妹明显哭过,说话还带着鼻音。 他了解自家妹妹,不是逼得急了,她根本不会大哭一场然后给他打电话。 几秒过后,哥哥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心翼翼地,像踩在薄冰上:“他该不会是……殉职了?” “不理你了!” 林见月像只炸毛的猫,不等哥哥说完便先气呼呼挂断电话。 对世界融合后的未知恐惧和担忧转变成河豚般气鼓鼓的愤怒,胸口憋着一股莫名的火。 连续挂了哥哥的两个来电,line里塞满他的道歉小作文后,林见月彻底没了脾气。她先是向哥哥道歉,然后又编辑了长长一段解释,手指悬在屏幕上又停住。 如果世界真的融合,其他人关于漫画的记忆全部被清除,她要如何对一个不记得这些事的活人解释正在发生的光怪陆离的事。 她有神经衰弱的问题,熬夜最狠的那段时间,她甚至对光声敏感。她现在要是信誓旦旦地把漫画世界融合的论调告诉哥哥,翌日清晨他可能就会刷新在她门口,揪着她去看精神科医生。 林见月思考一瞬,决定撒个小谎:『嗯,恋爱了,但今天大吵了一架。』 管他呢,先把哥哥糊弄过去再说。 除去这个理由,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能解释她今天情绪和刚才护犊子行为的借口。 收到林见月消息的男人像突然睡着般,诡异地安静下去。 林见月没有管手机大洋彼岸另一端突然陷入死寂的哥哥,转而翻看起漫画书。 故事里,变小的名侦探淋着又下起来的大雨,一路狂奔至工藤大宅外,正和被危险试验从自家院子里轰飞出去的阿笠博士争吵。 林见月往包里塞了一把折叠小刀和微型手电筒,披上外套站到房门前。她把手搭在门把上,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随即目光坚毅,推门走了出去。 逃避没有用。 拿不到多摩的毕业证,她哪也不去。 她要去找工藤新一,亲自验证心中的猜想。 走廊的明黄色灯光铺满她全身,晕开温暖的色泽。沉寂许久的哥哥终于重新开机,line消息像炸开一样跳出来。 『不行!!』 『日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的宝贝妹妹绝不能和日本男人谈恋爱!!』 林见月看着屏幕,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径直走进夜色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晋江独家 路灯倒映在车窗玻璃上,被水雾切割成细长的亮纹。街景向后疾驰,混着各色灯光晕成模糊的画面。 林见月低着头,指尖在谷歌地图上快速滑动。东京市中心靠东南角的位置,「米花街2町目21号」几个字清晰地嵌在地图里,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到了。” 刹车声响起,司机的声音混着雨刮器的摆动声传来, 林见月抬眼看向计价器,尾数多得惊人的数字让她眼皮跳了两下。付完钱下车,她突然理解了没赶上末班车而崩溃大哭的日本上班族。 天空飘着细密的冷雨,打在伞面上沙沙响。米花街2町目21号的门牌号被雨水泡得发胀,「工藤」二字的油漆剥落处,透出底下血一样的棕红。 隔壁阿笠博士家的后院墙体被炸开一个大洞,碎石块凌乱地堆在路上堵住车辆来往的唯一通道。 很难想象阿笠博士是如何在这样的冲击波中毫发无损的存活下来的。 叮咚。 林见月按下工藤家的门铃。 她当然知道工藤家没有人,但如果她直奔阿笠博士家找人,只会让已经变成小孩的大侦探起疑,将她拉进需要十级戒备的黑名单。 林见月用脖子夹住伞,腾出手第二次按下门铃,另一只手翻开被她带出来的第一卷漫画书。 书页上,听到门铃声的江户川柯南和阿笠博士露出惊惧的神色,小声讨论到底是谁会在大半夜登门拜访。 “新一,你要小心,说不定是喂你毒药的人。”阿笠博士弯腰凑到柯南耳边。 “嗯,他们要是返回现场,没找到我的尸体,很可能会找上门来。”江户川柯南眉心皱成个川字。 “怎么办啊新一?” “现在不能出去,弄不好会和那些人正面撞上。” 一无所知的毛利兰却转身要去开门,试图查看是谁按响了工藤家的门铃,却被柯南一把拽住。 林见月看着漫画里柯南和阿笠博士慌乱的模样,嘴角勾起抹极淡的讥诮。她对萩原研二以外的角色没有太多喜恶,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青山刚昌对剧情的处理方式。 《名柯》曾经惊艳过林见月,她能从早期剧情里看到青山刚昌对角色的爱。但或许是赚够了钱,又可能是被逼着不停连载,力不从心,后来的《名柯》处处充斥着工具人的味道。 荒谬的爱情。 荒诞的剧情。 千篇一律的套路。 虽然这其中也有被出版社逼着把短篇发展成和读者比寿命的长篇的责任。但为了流量和话题,青山刚昌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指望一个60多岁的日本老男人画爱情,不如撕了原作自己脑补。 青年间的爱情尚且朝气蓬勃,但发生在警视厅里的成年人间的爱情故事却处处充斥着腐烂的气息。 白鸟任三郎就是最好的例子。 早期对佐藤穷追猛打,疯狂阻碍高木追妻,后来又对小林老师情根深种。这一切的根源仅仅是小学时曾有过一个女孩送了他一杯套着樱花环的可乐,并告诉他:樱花是勇气的象征。 他把幼年时遇到的女孩认成谁,就疯狂爱谁。 很可笑。 让林见月忍不住想起大陆地区曾流行过的霸总文。第一章发生一夜情,霸总留下信物。第二章信物被恶毒女配夺走,霸总靠信物错认女配,帮着女配欺压女主。 然后又在某一天幡然醒悟发现自己认错人,于是追妻火葬场,为女主框框撞大墙,对女配翻脸不认人。 每次看到这样的剧情,林见月就想笑。 她很想问问,男主爱的到底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还是容纳了他那二两肉的性|器官的主人。 白鸟是合家欢少年漫的角色,必须正面向上。于是少年时的美好初遇代替了一|夜|情,套在可乐杯上的樱花环和一句鼓励代替了信物。 白鸟比霸总们优秀克制,但他的爱情在青山刚昌的操控下变得可笑。 警视厅里多的是白鸟这样的人。 林见月垂眸,倏地想起萩原研二。 恐惧退潮后,一种类似喜极而泣的感情漫上来。她垂下视线,睫毛颤得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萩原研二还活着。 英勇的警察故事得以延续,他会有新的人生。 也许会遇到新的人,因某个瞬间对某人一见钟情;也许会有个“天降”,带着过去的羁绊让他神魂颠倒——就像青山笔下的大多数警察。 左侧突然亮起一束车灯,林见月合上书,转身迎向那片光。 车灯刺得她眯起眼,待眼睛适应亮度,车子的主人也正好停稳车,熄灯从驾驶座走下来。 萩原研二。 他早早看到林见月,但视线对撞的瞬间,他下颚线猛地绷紧,喉结在颈间滚了滚,随即蹙眉移开目光。 萩原研二已经换掉被大雨淋湿的黑西装,没吹干的长发垂在额前,发梢还滴着水。他假装没看见她,径直走向阿笠博士家,按下门铃。 屋子里似乎经历了短暂的兵荒马乱,过了好几秒,才有人才姗姗来迟地接通门铃电话:“你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阿笠博士的声音从对讲器传出来,带着刻意压平的紧张。 萩原研二平稳得听不出情绪:“你好,我是警察,接到报警电话称你这边发生了爆|炸。能开门吗,我需要和你面谈。” “啊啊,马上来!” 背景里隐约飘来毛利兰喊柯南回家的声音。 没多会,阿笠博士推开院门,身后跟着牵着柯南的毛利兰。 看到林见月时,毛利兰眼睛一亮,笑着迎上来:“刚才是你找新一吗? 毛利兰毫无保留地向林见月展现出所有善意,甚至没有诧异为何会有陌生女性深夜出现在工藤家门口。 江户川柯南被毛利兰牵着,仰起的脸上,镜片后的眼睛在林见月身上来回扫,像在评估危险系数。 林见月点头:“我遇到了麻烦,想委托工藤新一帮忙调查。” “很棘手吗,要不要报警?”毛利兰立刻露出担忧的神色,“我认识刑事部的目暮警官,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他” “不用,只是一些生活上的事,还不至于麻烦警察。但……”林见月顿住,垂下眸子。 她没想好要怎么圆谎,但没关系,毛利兰是个过分温柔的好女孩,她必然不会追问。 正如林见月所想,毛利兰没再问,反而掏出手机:“我叫毛利兰,是新一的青梅竹马。他要是回来了,我会第一时间联络你的。而且我爸爸也是侦探,你有需要可以找我爸爸。” “要和我交换电话号码吗?”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林见月微笑着在毛利兰的手机里存入自己的电话,把手机递还回去时,正好对上萩原研二的视线。 他刚和阿笠博士说完话,正从毛利兰身后走过,要去看后院的爆炸现场。 视线只交汇了一瞬,他紫眸里沉着深不见底的情绪,却让林见月心头一震。她慌忙垂眸,他也恰好移开目光。 随即擦肩而过。 - 交换完手机号,林见月和毛利兰道别,各自踏上归家的路。 夜深了,地铁已经停运,路上也没看到可以打出租车的地方。 好在哥哥租的公寓也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步行也能到,只是会耗光林见月所有力气。 干净的街道空荡荡的,只偶尔响起风吹过巷口的呜咽声,昏暗的路灯只勉强够林见月看清脚下的路。 林见月正琢磨着怎么跟哥哥开口要买车钱,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沉得像踩在心脏上。 林见月抬眸,瞳孔猛地一缩,鸡皮疙瘩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琴酒和伏特加。 两人穿着融进夜色的黑,琴酒嘴边的烟点红得像燃着的引信,正低声说着什么。 林见月暗骂一声,稍作思考,攥紧包带避开视线,像个普通的被迫夜行的女性,默默将行进路线改成一条斜线,紧挨着街边店面,和琴酒拉开擦肩而过的距离。 琴酒比林见月想象的还要高,起码两米。影子黑压压的逼过来,叫人喘不过气来。 琴酒从不在意无关的人,就像他从来不记死在手里的人的名字。他和伏特加在和林见月擦肩时,甚至没有分给她半个视线。 但林见月刚才要是故作冷静,不做躲闪地从他旁边走过去,他反而可能停下脚步,回头给林见月一记手刀。 林见月屏住呼吸,直到两人走远,才敢大口喘气。 接下来的路没再遇到人,剧烈的情绪波动耗尽了力气,林见月叹了口气,疲惫从脚趾一路爬到太阳穴。 林见月很少深夜出门,但她平日里看动画,毛利兰总是能很轻易地在半夜,随时随地拦下出租车。 轮到她打车,东京的出租车就像一群被捕食者惊扰的河虾,全躲在石块下的阴影里,不见踪影。 一束车灯再次出现在身后。 林见月满怀期待回眸,身侧正好响起刹车声。 车窗降下,露出萩原研二笑意盈盈的脸。他冲林见月眨了眨眼:“上车吗?我送你回去。” 他笑得坦荡,仿佛刚才在工藤家门前对视的匆匆一眼是林见月的错觉。 林见月瞥了眼手里的步行导航,咽回拒绝的话,开门上车,坐进副驾驶。 从小所受的家教不准她坐进后座,做出把萩原研二当滴滴司机的事。 林见月低头系安全带,没注意到萩原研二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的表情。男人眼底亮起无数星光,身体也猛地绷紧。 林见月抬头时,被青山刚昌亲自点名称赞为「全作里车技最好的人」的男人已经僵硬地把两只手都搭在方向盘上,规矩得像个参加驾照考试的的初学者。 报过地址,白色四座私家车逆着月色缓缓驶向东京铁塔的方向。 林见月就住在东京铁塔附近,是能从客厅和卧室的落地窗看到铁塔的价格昂贵的中高公寓。 她原本只打算租住一些交通便利的普通公寓,但哥哥大喊着“日本这种排斥华人的地方,到处都是变态”,擅自替她决定了住所。 乌云散去,月色皎皎,月光漏进车里,两人一路无话。 林见月毫不讳忌地当着萩原研二的面重新翻开漫画书,耳边是萩原研二偶尔转动方向盘的轻响。 他漂亮的紫眸不停瞟向车内后视镜,透过小而薄的镜片描摹林见月的轮廓。 书页里,江户川柯南前脚刚踏上通往毛利侦探事务所的阶梯,后脚就被毛利兰提着坐上前往案发现场的车。 再往前翻,半个小时前的工藤家门口。江户川柯南和林见月初见时,他紧张地盯着林见月,上下打量一圈后,身后的气泡里出现了一排字幕: 「这个女人看上去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是那两个黑衣人的同伙,我果然紧张过头了。」 普通人……吗? 林见月忍不住想,明天她要是堵在毛利侦探事务所,弯腰对江户川柯南说:工藤新一,我知道琴酒的真名。 柯南还会不会认为她普通。 不过她不打算这样做。 林见月只对江户川柯南身后庞大的人际网有兴趣——似乎全日本最顶尖的人才都和江户川柯南有交集,或者会在未来发生交集——但她对黑衣组织的事兴趣不大。 思量间,车子已经抵达目的地。 “到了。”车子缓缓停稳,萩原研二拉起手刹,笑意自然地侧头望向林见月,手却僵在方向盘上,不知道该往哪放。 林见月点头道谢,解开安全带。 “见月。” 就在林见月拉开车门即将下车时,萩原研二突然喊住了她。视线对接的瞬间,萩原研二再次不安地滚动喉结。 他从钱包里抽出张名片递过去:“虽然不想承认,但你要是遇到麻烦,直接打给我会比打给警察或者侦探更有用。” 林见月接过名片,低声:“知道了。”随即下车。 下车时,她没回头,自然也没看到萩原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和他攥紧方向盘的样子。 萩原研二坐在车上,目光牢牢钉在林见月背上,贪婪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公寓大楼。 他倏地有些羡慕毛利兰,能直接和林见月交换手机号。 萩原研二也想这么做,他甚至为此准备了几套不同的说辞,就连被拒绝后的说服方案都有。 但他却在开口喊出她的名字,对上她红晕未消的眼睛时,退缩了。 和名片一起递出去的是他自愿放弃的主动权。 他自愿成为林见月的备选项,如果她真的不联系他,他就真的如他所愿,安静老实地待在角落阴影里。暂时消失,或者永远不见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心脏的抽痛狠狠攥住。 萩原研二双手握住方向盘,额头抵在手背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后悔像潮水般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他擅作主张导致的这一切。 何必呢? 只在梦里相见不好吗? 至少那样,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亲密,相互耳语,分享每日的所见所闻,做恋人间亲密的事。 萩原研二甚至阴暗地想,哪怕她在现实里遇到了想嫁的人,只要她睡着,梦里的时间还属于他。 但随即萩原研二惶恐地瞪大眼睛,为自己的想法所不齿。 萩原研二笑了笑,无奈又自暴自弃:“搞什么啊萩原研二,你可是警察,居然想去给人当小三。” 可光是想到她挽着别的男人的胳膊走进婚礼殿堂,婚纱曳地,笑容明媚,他的理智就开始寸寸崩塌。 不行。 绝对不行。 他该要她号码的。 怎么可以把主动权交到她手上,万一她弄丢了名片,或者随手一放,又或者真的不找他了呢。 他才不要就此放手。 绝对不要。 叮。 是短信提示音。 萩原研二瞳孔骤缩,慌乱地在口袋里摸索。 屏幕亮起,一个陌生的东京号码跳出来,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 『抱歉研二,我今天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你可以原谅我吗?』 他直愣愣盯着屏幕,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仰头靠在座椅里,用胳膊挡住眼睛,笑声从喉咙里滚出来,越来越响。 他立刻拨通松田阵平的电话,语气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 “恭喜啊。”电话那头的幼驯染听完,尾调也扬了起来。 挂了电话,萩原研二发动车子时,嘴角的笑意还没下去。月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亮他眼底的光,落难星辰。 楼上,林见月站在卧室窗帘后面,掀起窗帘一角往下看。 她住在16楼,从这个距离往下看,萩原研二的车子小得像白色塑料模型。 直到白色私家车重新亮起车灯,消失在街道角,她才垂下帘子,扑倒在床上。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睡着般没了动静。 好半天,才从枕头的缝隙里挤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喃喃自语:“笨蛋。” 太好了。 你还活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晋江独家 米花街一家不起眼的咖啡厅。 林见月趴在靠窗的桌子上,笔尖在平板上飞快滑动。ps的图层栏里堆着十几个未合并的色块和线稿,导师催了三天的插画稿,必须在今天内完成。 “您的咖啡。” 冒着热气的两杯浓缩咖啡被端上桌,林见月抬手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停下画笔。 她从包里抽出漫画书,想趁着品鉴咖啡的空档,忙里偷闲看看柯南那边又发生了什么。画面翻到最新一页,江户川柯南一行人被灼灼烈日晒得不成人形,毛利小五郎更是快要瘪成鱼干。 下一瞬,毛利小五郎亮起眼睛,指着前方一家咖啡店:“我们去里面坐坐吧!” “……” 熟悉的咖啡店店面让林见月陷入沉默,她缓缓放下漫画书,抬眼刚好撞见毛利小五郎一行人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风铃叮当作响,毛利小五郎只留下一道残影,直奔前台。身后则是不急不缓的毛利兰,以及被兰牵着的江户川柯南。 林见月盯着熟悉的三人配置,心里咯噔一下。 她昨晚研究过发生异变的柯南漫画,它虽说会实时记录柯南身边正在发生的事,但会自动省略一些它认为没有记录意义的事。 会被漫画重点记录在书本里,说明这里即将发生重要的剧情。 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林见月杵着下巴正思考要不要留下看戏。她和人约了在这见面,但一百米外还有一家咖啡店,现在更改位置还来得及。 林见月正思索着,手机却“叮咚”响了一声——是前辈发来的消息:『我到了,就在马路对面。』 林见月垂眸,顺势收了更改见面位置的心思。 放下手机,林见月却不期然撞上一双审视的目光。 江户川柯南被毛利兰牵着,安静地站在前台边,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见月。他推了推眼镜,过于清亮的眼睛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审视。 “哟呵,这位小姐长得真漂亮啊!”毛利小五郎的大嗓门打破了咖啡厅的安静,他甩开毛利兰,兴冲冲向林见月走过来,“第一次来吗?我是这里的熟客,要不要我给你推荐几道口碑不错的甜品!” “爸爸!”兰瞬间涨红了脸,慌忙冲过来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后拖,“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她转头对林见月鞠躬道歉,脸上带着歉意的红晕:“对不起,我爸爸他……” “没关系。”林见月平静地把包着外壳的漫画书塞进包里。 毛利兰似乎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对了。我今早联系了阿笠博士,他说新一在很远的地方处理棘手的案子,暂时回不来。不过他要是联系我,我一定让他第一时间找你。” 林见月点头应着,眼角的余光却瞥向江户川柯南。注意到她的视线,少年一改严肃姿态,摆出孩童天真无邪的模样,嘿嘿一笑,指着林见月面前的另一杯咖啡:“大姐姐,你在等人吗?” 林见月端起咖啡,直白道:“我不想告诉你。” 就在这时,咖啡厅的门又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快步走进来,径直冲到林见月桌前:“林见月!这张插画你到底改不改?” 是她的前辈,高桥。 林见月懒懒抬眼:“我画得没问题,你是在故意找茬。” “你懂什么!”高桥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几桌人侧目,“我是前辈还是你是前辈?让你改就改!” “我问过导师了,她说我的画没问题。” 高桥一顿,怒道:“你居然用老师压我!” 争吵声越来越大,隔壁桌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染着亮红色卷发的女人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阴阳怪气地开口:“高桥先生可真行啊,前阵子还跟我抱怨学妹不懂事,这就又看上新妹妹了?” 林见月循声看去,却注意到红发女人背后的角落里,坐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他只闷头喝着咖啡,指节捏着杯柄,泛出青白,阴沉得吓人。 这场景……太眼熟了。 林见月顿了顿,心里冒出个荒谬的念头——这简直是《名柯》里标准的案件前奏,1个受害人+3个嫌疑人,配置齐全了。 高桥显然被红发女人的话激怒了,脸涨得通红。他端起咖啡猛喝一口,却被滚烫的温度燎了舌头。手一抖,浓稠的咖啡液洒出几滴,落在雪白的衬衣领口。 他狠狠瞪了林见月一眼,转身抓起外套:“谁让你点热咖啡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去趟洗手间,你最好想清楚!” 他摔门走进洗手间的瞬间,角落里的黑帽衫男人突然站起身,也跟着走了过去,半分钟后又出来。 红发女人中途也去了一趟洗手间。但二十分钟过去,高桥始终没有回来。 毛利小五郎一行人已经在林见月隔壁桌落座,他看了眼表,撇撇嘴:“搞什么?去洗手间要这么久?” 没人应声。 又等了五分钟,柯南率先意识到不对,从座位上跳下来:“我去看看。” 十来秒后,柯南急匆匆去而复返,一把夺过毛利小五郎的手机。 “柯南你这小鬼!你——” “叔叔!刚才那个叫高桥的人,他死在卫生间了!!” “什么?!”毛利小五郎第一个冲过去,柯南紧随其后。毛利兰则脸色微微发白,担忧地坐在原地没有动。 林见月瞥几人一眼,重新打开平板开始画画。 笔尖在屏幕上滑动,却没什么思路。前辈死了,说没有感触是假的——毕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还是前几分钟正和自己说话的人,难免一阵唏嘘。 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合时宜的清醒:高桥是导师最器重的弟子,现在他死了,剩下的几个后辈里,她是能力最强的,很可能会因此成为导师新的重点培养对象。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姐姐,你在做什么?”柯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回来,仰着头看她,镜片后满是探究。 “画画。” “诶——”柯南夸张地拖长了尾音,“是高桥叔叔刚进来时让你改的那幅画吗,高桥哥哥好过分哦,居然凶姐姐。” “你想说我有杀人动机?” “诶?”柯南露出错愕的表情,似乎没想到林见月会开门见山。 他挠着后脑勺发出一连串无辜的傻笑,随即攥着拳头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试图把话题圆回来:“怎么会呢,我只是替姐姐生气!” “说起来,姐姐是因为什么事和高桥叔叔约在这里见面?” 林见月抬眼,看着他故作天真的脸,突然开口:“柯南,你觉得侦探有执法权吗?” 柯南愣了一下:“什、什么?” “我是说,”林见月的语气很轻,却带着认真,“「侦探」的本质说到底就是一群没有任何执法权的普通人,他们甚至不能像律师一样向法庭申请调取个人资料,也不能像警察那样要求公民配合执法。” “我不回答,你又能怎么样呢?” 柯南的表情僵了僵,刚要开口,林见月却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逗你的。” 警笛声由远及近,很快停在咖啡厅门口。 推门进来的是两个警察,一个人高马大,个头不输琴酒。另一个则留着被太阳暴晒后的黑皮,眼神清澈像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伊达航和高木涉。 林见月手里的触控笔顿住,在画布上留下一个不和谐的黑点。 伊达航? 他不是…… 原来他也活下来了吗。 伊达航显然也看到了她,脚步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不动声色地冲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洗手间。高木倒是对林见月没有太多反应,他跟在伊达航身后,边戴白手套边拐进卫生间。 林见月的心跳乱了几拍。伊达航活着,高木也没因为他的殉职被调去其他组。那佐藤美和子呢,高木是否已经结识这位精英女警? 高佐是她最支持的成年组的恋爱,她不想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煽动掉他们的爱情。 她正走神,伊达航已经勘查完现场走出来,眉头紧锁。 他拿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打着字。 “嫌疑人有三个。”伊达航收起手机,声音沉稳,“这位林见月小姐,和死者高桥是同校后辈,刚才发生过争吵;这位红发女士,声称被高桥骗了感情;还有这位黑帽衫先生,据说是高桥的同期,被他抢过设计成果。” “我现在要检查你们的随身物品。”伊达航扫过三人,他没有因为萩原研二的关系而对她网开一面。 柯南立刻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搜包这个环节充满兴趣。 林见月却突然开口:“我可以配合,但只能让这位警官搜。”她抬手指了指伊达航,“其他人,包括小朋友,都不能看。” 柯南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疑惑。高木也愣了一下:“这……” “听说日本是个非常注重个人隐私的国家,”林见月语气平静,又带着点胁迫,“我想,这样优秀的国家,一定不会强迫我向所有人展示我的私人物品。” 伊达航看了她几秒,点头:“可以。” 他接过林见月的包,和她一起走到咖啡厅角落。 拉开拉链时,伊达航的动作顿了顿。包里除了常见的个人用品,还有一本露出边角的《名柯》漫画,正是今早她带出门的第二卷。 伊达航的表情更微妙了,抬眼瞥了林见月一眼,低声说:“你记得藏好漫画。” 林见月蹲在伊达航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低声开口:“警官,你为什么认识我?” 伊达航笑笑:“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伊达航,你应该知道我。前两天,零给了我一张你的画像,让我帮忙留意你。” “你们在找我?” “详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零说等他有空了会亲自解释。”他顿了顿,补充道,“别担心,东京警察是很可靠的。” 林见月没有反驳「东京警察很可靠」这句话,她杵着下巴稍作思考,重新翻开了漫画书。 画卷里,柯南正拉着高木嘀咕:“高木警官,那个姐姐好奇怪啊,为什么只让伊达警官搜包?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高木挠了挠头:“可能真的有不想让人看的东西吧……” “你这漫画!”伊达航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满眼诧异,“居然是实时更新的!” 林见月点头,把漫画往包里塞了塞。走到柯南身边蹲下,视线和他平齐。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表情很认真:“柯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哦。” 柯南愣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空白。 “骗你的。”林见月又笑了,在柯南头顶揉两下,起身回到座位,重新打开平板开始画画。 余光里,江户川柯南的注意力已经从命案转移到她身上,围在她周围探头探脑。 伊达航的效率很高,不到半小时就理清了线索。 她和红发女人的嫌疑被排除,最终锁定是黑帽衫男人因为长期被抢成果,一时冲动下了杀手。 案件解决时,咖啡厅门口传来熟悉的引擎声。林见月抬头望去,白色私家车停在路边,和昨天萩原研二开的那辆一模一样。 “林。” 萩原研二从驾驶座下来时,伊达航也同步向林见月走过来。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正式介绍一下,我是研二的同期。他们老喜欢喊我班长,你要是不嫌弃,也可以像研二那样喊我班长。” 他呵呵笑着,把胳膊搭在旁边的柜台上:“老早就听说过你了,这么多年总算得以一见。来的时候瞧见你,怕你被命案吓到,特意发短信把研二喊了过来。” 林见月看着他,骤然理清思路。她眨眨眼,表情微妙:“伊达警官,研二是不是没告诉你,我其实从来没有把他当做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而且昨晚我刚和他大吵一架,还让他滚,不要靠近我。” 伊达航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 就在这时,咖啡厅的门被推开,萩原研二快步走进来。 看到林见月,他眼睛一亮,径直朝两人走来,语气自然得像碰巧路过:“好巧呀见月,我下班路过,想来买杯咖啡,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他的话没说完,就注意到伊达航僵硬的表情,以及林见月平静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 萩原研二的笑容瞬间收敛,试探着看向伊达航:“班长……你该不会把我要来接人的事提前说出去了吧?” 伊达航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头,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林见月看着萩原研二瞬间变得紧张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她拎起包,转身朝门口走。 在经过萩原研二时,她脚步稍顿:“外面好热,可以拜托你送我回去吗?”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立刻跟了上去,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 路过伊达航身边时,他还不忘压低声音:“谢啦班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晋江独家 高桥死后,林见月确实如愿以偿地成为了老师最器重的弟子,但她也付出了相对应的代价——原本应该属于高桥的那部分工作全部积压在了林见月身上。 林见月的老师是个好说话的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她主动从林见月手里分走了一部分工作,但即便如此,又要赶作业,又要交稿的林见月还是忙得一周都没离开过书桌。 这期间,降谷零不知从哪弄来的手机号码,给林见月打过一个电话。 “你好,林见月。我想和你见一面,这事关你的安危。” 对方没有道明身份,但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林见月便辨认对方独特的嗓音。 她心下了然,开门见山道:“和我推特有关?” “你知道了?” “嗯,今早刚发现。”但她太忙,工作像雪花一样飘下来,连睡个安稳好觉都够呛,根本抽不出时间难过。 “今天方便见一面吗?” “好啊,我们在哪——” 林见月握着手机刚要站起身,电脑屏幕上突然弹来老师的消息:『明天就截稿的那幅画,搞定了吗?』 她盯着ps里只铺了色块的半成品,沉默一瞬,又坐了回去:“安室先生您急吗,要是不急,我们下次再约吧。” “……”电话那头静了静,隐约能听到小狗在房间里跑动的声响。过了会儿,降谷零的声音才传过来,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无奈:“行吧,也不是特别急,那我过两天再联系你。” 听着手机那头迫不及待的忙音,打工皇帝降谷零陷入沉默,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其他打工皇帝以工作为由给拒绝。 挂了电话,林见月继续改画。直到指针指向数字4,最后一个文件被拖进邮箱发出去,林见月才一头栽倒在床上,直接关机。 再次睁眼时,窗外的白日高照,手机在枕边震个不停。 是宫本由美的短信。 『林,晚上要不要来联谊?』 『这次是友谊向联谊!我喊了刑事部的朋友,超厉害的警花!』 『田中也来……但你放心,我会盯着他的!』 『拜托拜托,求你了,来吧。』 『当面拒绝他让他死心。』 『别担心,我朋友体术超级强,她会保护你的。』 林见月划着屏幕,仿佛能看到宫本由美对着手机鞠躬的样子,她甚至能透过满屏的文字猜出宫本由美曾遭遇了怎样的纠缠。 林见月不懂日本人发消息前要先堆一百字敬语的规矩,也搞不清他们绕来绕去的人情。但她猜得出,宫本由美不好意思强硬拒绝田中的纠结,也不知道她对田中的抵触,只好出此下策,求她出面。 林见月垂眸,思考过后回去一句『好。』 她不想让朋友难做。 更何况当初是她主动提出参加联谊,宫本由美好心接纳了她。没道理把烂摊子甩给宫本由美。 手机里还有条未读消息,来自萩原研二,发在三小时前: 『被我救助过的一个被绑架的孩子,她父母送了我两张电影票,时间是今晚,要一起去看吗?』 又是今晚? 林见月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选择拒绝:『不行,我有其他事。』 刚放下手机,那边就秒回了张表情包 是只耷拉着耳朵、看上去像受了委屈的边牧,头顶被萩原研二用拙劣的画技添了几缕三七分刘海,像极了他本人。 林见月盯着手机上又萌又委屈的研二特制狗狗表情包一阵沉默,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幼稚。” - 联谊的场地在间西式餐厅,水晶灯吊得很低,明显的位置却缺了几颗水晶吊坠,一看就知疏于保养。 西南角的位置摆放着一台有些旧的白色三角钢琴。 林见月刚坐下就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高木涉。 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正和身边的女警说话,耳朵红扑扑的。那女警留着利落的短发,眉眼明亮,应该就是佐藤美和子。 林见月暗自松了口气。 她先前还担心自己的出现会煽动掉高木涉和佐藤美和子之间的恋情,现在看来,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天呢林,你终于来了,你都不知道田中有多烦人,早知道我上次联谊就不喊他了。”宫本由美从洗手间出现,用已经烘干的手紧紧握住林见月。 她热情地揽住林见月,正要向佐藤几人做介绍,餐厅门口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田中捧着束粉玫瑰走进来,目光精准地锁定林见月,笑得一脸灿烂。 看到玫瑰花的瞬间,林见月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幸好田中没有完全疯,买的是粉玫瑰。他要是捧着一束红玫瑰进来,她现在就能掀桌走人。 “见月,好久不见。”田中把花往她面前一推,“上次联谊太匆忙,没来得及要联系方式。” “抱歉,”林见月没接花,语气平淡,“我上次来只是好奇,没打算找男朋友。” “做朋友也可以啊。”田中锲而不舍,把花往她手边又送了送,“我在机动队工作,你要是遇到危险或者麻烦,打我电话,我保证立马赶到。” 宫本由美一直很紧张地注意着这边,见状她连忙笑着岔开话题:“说什么立马到,就东京这堵车情况……你们机动队是不是都喜欢超速驾驶,你们萩原队长就经常吃我罚单。你小心别被我逮到哦。” 田中笑起来:“谁比得过队长啊,他那车技,我都怀疑他是汽车特技演员转行来当警察的了。” “这么说,遇到危险打给你们队长,比打给你管用?”林见月突然开口,语气慢悠悠的,“他能来得更快。” 田中脸上的笑僵了僵,干巴巴地说:“队长忙得很,职位又高,哪会管这种小事。” 林见月杵着下巴笑笑,没有说话。 这时,台上传来一阵旋律。一个年轻的男招待生坐在钢琴后面,行云流水地演奏出一曲《月光》。 这次联谊的餐厅只能算中端,这种地方不会请专业的钢琴演奏者,多数情况都是去音乐学院低价抓一只大学生。 “你们有人知道那架钢琴的牌子吗?”田中突然指着钢琴问,眼神里带着点炫耀。 其他人纷纷摇头,林见月也默不作声。 但显然有人不想她的存在感就这么消失。 “见月,你知道吗?” 被特意点名,林见月眼底流过一丝不适。她平静而克制的保持着微笑,也跟着缓缓摇头。 “是雅马哈吗?”高木涉问。 “是伊特娜,日本本土牌子。”田中得意地扬起下巴,“伊特娜是雅马哈和竞争对手打得最凶的时候推出的副品牌,但质量一点不比其他家差。” 高木好奇地问:“田中前辈知道的好多,弹琴也一定很厉害吧。” 田中立马摆出谦虚的样子:“只是作为兴趣学过七八年,勉强也算半个古典乐资深爱好者,平时会去听听交响乐的演奏会。” 高木特别捧场,眼神清澈得像大学生,他也确实是个心灵干净清澈又充满正义的人:“哇好厉害,我对音乐就一窍不通。” “不懂音乐也挺好的,你是不知道专业交响乐团的门票有多贵。前年有个中国国籍的钢琴大师,他的门票a席从4千日元一路飘升到1万日元,我最后也只舍得买了一张观感不好的b席。” 林见月手指针扎般缩了下,眸色发暗。 前年,中国,钢琴大师。 田中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站起身整理了下领带:“见月,你等着,我去给你露一手。” 他跟餐厅经理说了几句,居然真的被准许上台。坐上去前,他特意朝林见月挤眉弄眼,仿佛在说“看好了”。 林见月也如他所愿,杵着下巴,冲他扯了扯嘴角。 是要如何? 一个只在课余时间练琴的业余者,居然要在她这个两眼一睁就是弹琴,并且风雨无阻弹了十八年的人面前炫耀琴技。 田中选择的曲子是《菊次郎的夏天》,演奏完毕,台下响起窸窸窣窣的掌声。 他昂首挺胸地走回来,坐到林见月对面:“献丑了,好久不弹,都有点生疏了。”但脸上满是对自己刚才表演的满意。 他故作谦虚:“你觉得怎么样?” 林见月意味深长:“田中先生,你确定要让我评价吗?” “当然,这首曲子就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田中絮絮叨叨道,“虽然比不过大师,但我自认为比很多业余爱好者强。而且——” “久石让的经典作品,去掉了复杂的装饰音,右手旋律轻快活泼,左手则简化成单音,是适合初学者的简易版。还不错,作为业余爱好者,勉强能打个7分。” 田中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虽说进行了简化,但说是初学版也太……而且怎么才7分,见月你不太懂这其中的门道,所以——” 林见月笑笑,没说话,直接站起身。 她走上台,向着观众——或者说食客的方向行了个标准的礼,随即坐下。 林见月演奏的也是《菊次郎的夏天》,却是更复杂的原版。 右手在高音区飞速跑动,左手则需要进行低音区的大跳,手指分开到八度甚至是十度。偶尔的双手交叉配合,更是完成得行云流水。 整首曲子旋律丰富,似夏日鸟啼蝉鸣,带着童年午后的慵懒和冰镇过后的西瓜清甜。 一曲毕,场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两秒后,掌声像炸雷一样响起来。有人站起身举高双臂鼓掌,有人吹着口哨叫好,连佐藤美和子他们也露出震惊的神情,机械地重复着拍手的动作。 林见月优雅欠身,走下台。 她讨厌钢琴,讨厌那些被父亲逼着练琴的夜晚,但指尖的记忆骗不了人。音乐早就刻进她骨子里,成为流淌在她血液里的一部分,哪怕恨得牙痒痒,也甩不掉。 林见月坐下时,田中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其他人则一脸震惊。 林见月故作谦虚,眼含笑意:“钢琴牌子我确实不懂,不过……”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田中:“无论我走到哪,都会有人为我准备最好的钢琴。所以我只需要认识金字塔顶端的那几架钢琴。” 话音刚落,手机震了震,降谷零发来的:『现在有空吗,见一面?』 林见月回:『有。』 『我让萩原去接你,把地址发给他。』 林见月发完消息,重新看向田中:“田中先生,恕我直言,如果您真的关注古典音乐,就该知道我父亲的名字。他去年还受邀在东京歌剧城音乐厅表演。” 林见月讨厌父亲,甚至是憎恶,但她又不得不承认父亲的天赋和才华,他确实对得起音乐世家才子的名号。 田中已经隐隐猜出真相,他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随即碾着后槽牙不死心地问:“你父亲是……?” 林见月缓缓念出父亲的名字,如愿以偿地看到坐在对面的田中惶恐地瞪大眼睛。 通过他的表情,林见月看出他确实知道她父亲的名字,而且他花大价钱抢的门票大概率就是她父亲的。 之后是短暂的沉默,尴尬的氛围在几人间环绕。林见月一边往嘴里塞切好的牛排,一边数着数期望萩原研二能快点来。 几分钟过去,林见月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见月,我来接你了。” 萩原研二在招待生的带领下出现在几人面前,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白衬衫下是隐而不发的充满爆发力的肌肉。 萩原研二站在餐桌旁,目光扫过桌上的粉玫瑰,又落在林见月脸上,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他拿起桌上的玫瑰:“这是见月你的吗?” 林见月先是点头,而后摇头:“是田中先生送我的,但我没收。” “诶——”萩原研二拖长尾音,“好漂亮的一束花。”随即笑眯眯着看向田中。 他虽是在笑,眼底翻涌着的晦暗不明的情绪却黑云般压向田中。但从这个角度,林见月只能看到他后脑勺垂落的乌发。 田中汗津津地低下头避开萩原研二的视线:“都、都是误会。” 萩原研二抱起捧花:“真好,粉玫瑰,花语是表达感激和歌颂友谊。见月酱帮了田中什么忙吗?” 他低头轻嗅一口,笑着弯了弯眉:“答谢礼的话,不收下不行呢,那我就代见月酱收下啦~” “……”林见月沉默地盯着萩原研二,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但又觉得情理之中。 她起身冲在场剩下几人鞠躬道歉,说明自己要先离场,站直身体时却对上宫本由美震惊到能吞下一整枚鸡蛋的表情。 “我先告辞了。” 林见月没有多解释,转身离开。 餐厅外的晚风带着凉意,她跟在萩原研二身后,和他一起坐上车。 “去哪?”她问。 “去零的安全屋,”萩原研二侧过头,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亮闪闪的,“不过在那之前,要不要先去吃个冰淇淋?我知道有家店开到很晚,而且刚好顺路。” 林见月看着他眼里的笑意,突然想起那张狗狗表情包。她沉默须臾,语气却软了下来:“嗯,去买冰淇淋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晋江独家 降谷零的安全屋。 茶室里飘着绿茶的清香,热气挂在玻璃杯壁上凝成水珠。降谷零端着两杯茶走过来时,脚步顿了顿。 他家客厅沙发上,林见月专注地低着头在平板上画画,压感笔和屏幕摩擦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萩原研二则挨着林见月,克制地和她保持着两个拳头的距离。既隐忍,给林见月留出舒适的社交距离,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萩原研二手边摆了一束包装精美的粉色玫瑰,降谷零一开始以为是他买来送给林见月的,但他却毫不留情地把其中一朵开得正盛的玫瑰花整支折断。 萩原研二捏着被从花托处折断的玫瑰,转了半圈,再握进手里用力捏碎,动作慢得像在凌迟。 不知为何,降谷零从他的动作里读出了一股带着点扭曲的不甘和嫉妒。 “久等了。”降谷零把茶杯摆到两人面前,随即坐到旁边的独坐沙发上。 他扫过被萩原研二摧残的七零八落的玫瑰花,开门见山:“你们不能公开交往。” “哈?”萩原研二唰地坐直身体,握着玫瑰的手骤然用力,一点朱红从被扎破的指尖溢出。 他眼睛瞪得溜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委屈道:“小降谷你到底哪边的?” 林见月则斜眼看向萩原研二,无声谴责他隐瞒事实的行为。 降谷零没理他,而是看向林见月:“琴酒知道推特的事了。” 林见月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溅落在虎口,指尖却凉得吓人。 林见月没有吭声,反而是萩原研二皱眉思考,露出疑惑的表情:“见月画过一些敏感的东西,并且发到了推特上?” 他没看过林见月的推特,甚至没有找到过账号,但能大概猜出背后的真相。 降谷零点头:“世界融合时,林见月的推特账号也出现在了这边的世界,她在上面画了不少组织的代号成员。琴酒已经知道账号的事了,现在正满世界找账号主人。” 萩原研二蹙眉,一种像是冰川底下爆发的火山般复杂的情绪喷涌而出,滚烫又冰凉。 萩原研二这样聪明的人,自然猜得到必须分开的理由。 林见月在她的推特账号上画了不止一张他的肖像画,一定是密密麻麻、足以引起琴酒警觉的数量。 这是喜事,每幅画背后都托举着她的爱意。 但…… 萩原研二眸色发暗。 他不想和林见月分开,更不希望她遇险。 另一边,得知噩耗的林见月没有说话。她低头小口抿着茶,却只尝到苦涩。 她早该意识到的。 但她太忙了。 初见萩原研二的那几天,她先是被强烈的情绪冲垮,又被堆成山的绘画任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喜欢忙碌的感觉,但忙碌也让她忘了自己曾蹭了个热点,随手画过黑衣组织成员红黑反转的事。直到前天,她才骤然想起这件事。 冲回家打算删除推特时,发现推特账号已经不存在了。但她以为,是世界融合让她的账号被销毁。 握住杯子的手一点点攥紧,林见月垂着脑袋,眼眸颤动。 虽然黑衣组织总被他们读者调侃称「水里掺酒的酒厂」,但他们是货真价实的跨国犯罪集团。 主角团们全是能靠着主角光环和漫长到能让剧情变形的连载期,才让黑衣组织活得像个笑话。但谁能否认《柯南》连载前期,组织和琴酒登场时带来的压迫性。 即便是被当作笑话看待的剧情后期,组织也杀了很多人,甚至是各个国家的特工和议员。 能弄来直升机和潜艇的跨国犯罪集团,根本不是她能应付的。 但幸好琴酒对她的信息一无所获。 林见月又低头喝了口茶。 也许她该抓紧时间和柯南搞好关系。 林见月原本就打算结识柯南——她不打算参与红黑之间的斗争,哪怕开了上帝视角,她对组织的了解也只是九牛一毛,未必有降谷零多。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成年女性,没学过武术,也没经过特殊训练,她拿什么参与主线,靠家里那几卷漫画书吗? 这几本书还不如牛津词典来得实在,牛津词典好歹还挡下过子弹,战绩可查。 林见月必须承认,她接近柯南是抱有目的的。她想通过柯南,结识他身后可能潜在的和插画相关的顶尖人士。 整个东京的顶尖人才最后都会和柯南搭上关系,不是吗。 她原本打算顺其自然。主动,但不会主动得太刻意。她会跨出十步,剩下的九十步则随缘。 但是现在,她可能得想办法和柯南尽快搞好关系。 她大概是个赌徒。 她不会为了这百分之一的被琴酒发现的概率,放弃现有的一切,逃回国。 大哭一场才平静下来的情绪,现在又再次出现崩塌的迹象。但林见月是个适应性极强的人,她做了几个深呼吸,不停劝说自己冷静下来,便真的冷静了下来。 后怕感却让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就在这时,一只虎口处留有薄茧的修长的手出现在视野里,掌心处是四四方方叠好的方巾。 林见月顺着手抬头,萩原研二微笑的脸映入眼帘。他脸上挂着安抚性的笑,就像他们在梦中初见时那样。 那时她刚因反抗父亲挨了一耳光,挂着泪睡着,他却无征兆地出现在她梦里。萩原研二和她客气地寒暄几句,递给她一张叠好的方巾,低声安抚她。 那时的画面和现在重叠。 林见月接过纸巾,心绪缓缓下沉。 她忍不住想,要是能把他暂停在梦里就好了。永远可控,永远忠诚,永远爱意饱满。 但现在这个暧昧的状态其实也还不错,她能肆无忌惮地享受他的爱意和示好,不对他抱有男朋友的期待,不用担心他的忠诚和爱是否消散,也永远……不用面对现实的拉扯。 林见月不打算长居日本,萩原研二的警察身份也注定了他不可能移居他国。 她不想为了萩原研二临时更改人生计划。 萩原研二盯着林见月的眼睛,第一次痛恨自己敏锐的情感洞察能力。 他看懂了林见月因思考而短暂失焦的眼神里蕴藏的情绪,那是道别和愧疚纠缠在一起,在接纳和推开之间摇摆拉扯而形成的沉甸甸的情绪。 不。 不行。 不可以。 他好不容易才取得进展,怎么可以让她再有逃跑的想法。 “林,你也不用太担心,”降谷零出声打断,“琴酒把搜寻你情报的任务交给了我。” 降谷零也端起茶喝了一口,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全部道来:“发现你账号的人是基安蒂。” 他顿了顿:“你应该知道基安蒂是谁。” 他带着对黑衣组织的主观恶意——看到基安蒂肆无忌惮地杀了那么多人,他很难没有恶意——评价道:“那个脑子里长满肌肉、只知道乱|射的女人甚至没有存图,就着急忙慌地去向琴酒汇报这件事。” “幸运的是,你的账号先一步被封,琴酒什么都没看到,只能听基安蒂口述。” “然而基安蒂压根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有个插画师把组织成员画了下来,账号上还总出现一个三七分刘海的男人。要不是你使用了女性自称,不然她甚至不知道你是男是女。” 全日本三七分刘海的男人可太多了,足够琴酒大海捞针。而且账号的主人未必就在日本——基安蒂可不会定位ip地址,她只能推测出账号的主人是黑发黄脸的亚洲人。 琴酒为此气得差点一枪崩了基安蒂,直骂她废物。 降谷零严肃认真地看向林见月:“所以目前来说,你是安全的。” “小降谷好过分,”萩原研二立马抗议出声,“那你还不准我们公开交往!” “以防万一。” “但我在她身边才好保护她吧?” “不行,万一基安蒂哪天看到你,突然想起来呢?” “诶——怎么这样,”萩原研二撒娇般拉长了尾音,捏着玫瑰枝的手却更用力了,将花枝攥得变了形,“那你还让我去接人。” 降谷零坦言道:“基安蒂被派去新加坡了,而且今天松田值班,景在执行卧底任务,班长处理命案,唯一空闲的人就是你。我总不可能丢个地址给林,让她自己打出租车过来吧。” 萩原研二无话可说,垂下脑袋,蔫蔫地靠回沙发里,周身的气压低得能结冰,仿佛刚从长满青苔的冷井里捞出来。 “不过我会安排个公安协助人跟着她。”降谷零补充道。 萩原研二猛地抬头,眼里的嫉妒几乎要具象化。他倏地把玫瑰花丢进垃圾桶里,似不愿面对般扭头看向窗外。 “别担心,这个人绝对不会乘虚而入的,”降谷零慢悠悠地说,“因为我安排的是松田。” “诶?”萩原研二震惊地转过头来。 “我说服他当公安协助人了,任务是保护林见月。”降谷零端起茶杯,掩住嘴角的笑意,“这样你就能借着松田阵平幼驯染的名头,光明正大出现在她旁边。但频率不能太高,在公共场合时也需要注意社交距离。” “基安蒂是白痴,但琴酒不是,他很可能猜出账号的主人和三七分男人——也就是你,你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你们中间最好隔着其他人,让你们看上去不要那么亲密。” 萩原研二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 真有趣。 前两天还在唾弃自己居然有当小三的想法,今天就真的无痛给人当起小三,而且还是挖松田阵平墙角的小三。 这真是…… 他低头看了看垃圾桶里残败的玫瑰花,又抬头看了看林见月,突然捂住脸,闷笑出声。 “行吧。”他从指缝里露出眼睛,紫眸里闪着点光。 总比见不着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晋江独家(修) 星期一。 清晨的空气里带着一点稀薄的寒意,林见月打了个哈欠,背着包往楼下走。 她今天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银行卡里没多少钱了,哥哥又刚帮她交过一大笔房租,她没法开口在这个时候向哥哥开口要赞助。 林见月倒是想接一些国内的大商单,但她在国内知名度不够,很少有企业愿意找她。况且学业压力太大,她也很难抽出多余的时间。 至于给老师当助理…… 「助理」这种在日本境内毫无地位可言的职业,除去点缀简历和积累实力,根本拿不到多少钱。 林见月叹了口气,无端有些烦躁。 总不能让她去找萩原研二借吧。萩原研二大概会乐意借她,但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复杂。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笑着递卡的样子,可那样一来,两人之间本就微妙的距离,只会彻底乱了分寸。 林见月烦躁地刷开公寓大门,径直朝路口走去。 公寓楼下的十字路口,黑白相间的警车闪着微弱的光。林见月刚要绕开警车往地铁站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林!” 她回头,宫本由美正从警车驾驶座探出半截身子,歪着头冲她笑,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八卦:“这么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林见月瞥了眼手机屏幕,见时间还早,便绕回警车边,弯腰冲车里的女人打招呼:“早上好,宫本警官。” 宫本由美用胳膊肘轻轻杵了杵林见月的腰,语气带着点促狭,“萩原警官传闻中的神秘女友该不会就是你吧?藏得够深啊” 她把手拢在嘴边,做出耳语的姿势,音量却一点不见减弱:“说吧,什么时候和萩原警官在一起的?” “没有在一起。”林见月淡淡回复。 “真的假的?”宫本由美满脸不信,“是还在闹别扭冷战,还是从始至终没在一起过?” 林见月抿了抿唇,避开她的视线:“不好说。” “不好说?”宫本由美疑惑皱眉,刚要追问,车子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算不上温和的男人的声音。 “见月。” 两人同时回头。 警车后方,松田阵平倚在一辆黑色私家车旁。他穿着藏蓝色西装,同色系领带,鼻梁上架着一成不变的黑色墨镜。 他冲林见月抬了抬下巴:“接你去学校。” 宫本由美眼睛瞪得溜圆,愣了两秒后突然来了精神,冲松田挤眉弄眼::“哟,这是帮兄弟接女朋友啊?怕她再被田中那种人骚扰?” “你在说什么胡话,”松田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带点恶劣的弧度,“她什么时候成萩的女朋友了?” “诶?”宫本由美来回扫视着走向车的林见月和松田,眼里的疑惑快要溢出来,“那你俩……” “你猜。”松田丢下两个字,拉开后座车门,侧身示意林见月。 林见月弯腰时,才发现后座藏着个人。萩原研二穿着米白色卫衣,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见她看过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像只偷藏了糖果的小狗:“早上好呀,见月酱。” 林见月顿了顿,最终还是回以一个笑,坐进车里。 啪嗒一声,松田阵平重重合上后座车门,冲还在不停八卦的宫本由美没好气道:“好好上你的班去。” 便坐进驾驶座,打开导航,开车驶向多摩艺术大学。 车子启动时,林见月侧身透过后挡风玻璃看向宫本由美。 漂亮的留着长发中分的女警正对着手机飞快地打字,眉头拧成了麻花,眼底却燃着兴奋的光。 不用想也知道,爆处组王牌双星的绯闻会在一周内传遍整个警视厅——就像原著里佐藤快速扩散的绯闻恋情。 不过林见月不太在乎。 青山刚昌笔下塑造的东京警察们虽然会变得越来越不可靠,偶尔甚至会混进几个反派,但骨子里的分寸感还是有的,不至于低俗到拿女性的名声编黄谣。 “见月酱,”萩原研二黏糊糊地挤过来,从牛皮纸袋里翻出各种各样的早餐,“我都没了解过见月酱的早餐喜好,所以给你买了关东煮、三明治、炒面面包……” 他报菜名般边念边掏出一堆温度各异的食物,堆在两人中间的座椅上,然后展示奖牌般向林见月摊开手,笑容满面:“见月酱想吃哪个~?” “……”林见月盯着五花八门的早餐,缓缓抬头看向萩原研二:“这么多不怕浪费吗?” “不会的。你先挑,剩下的我和小阵平会解决。” “但是你们两个人也吃不掉这么多吧。” “还可以当午饭。” “……” 透过后视镜,林见月看到松田阵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一副不想理睬但又因为是幼驯染而不得不忍耐的样子——阳光稀薄的清晨不适合戴墨镜开车,他现在摘下了墨镜。 “零应该跟你说过我的事了。”松田阵平插进话题,他转动方向盘,车子平稳地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林见月“嗯”了一声,随手抓起一个炒面面包,撕开包装。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这种极具日本特色的面包,听上去像黑暗料理,但据说味道还不错。反正她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中国留学生一直在向她强烈安利。 红灯亮起,松田阵平趁着停车的十几秒时间,从头顶的储物格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来:“这是我的电话。” 林见月收下名片,红灯也刚好转绿。松田阵平重新启动车辆:“我已经从降谷零手里拿到了你的手机号码,还有住址。” 他顿了顿,解释道:“降谷零找了你很久,可能是受世界融合的影响,日本政府存在电脑里的档案资料出现了大量错误,我们一直找不到你的住址。” 林见月费力嚼着嘴里的炒面,忍不住想,就算没有她出现,能被阿笠博士轻轻松松就托人找到关系伪造证件,让柯南、灰原成为日本合法公民,在一堆警察眼皮子底下到处乱跑,日本政府的信息安全实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咯吱。 车子在大学门口停稳,林见月刚要推门下车,面前却被人递过来一罐已经插好吸管的牛奶。 顺着手向上望去,萩原研二单手托腮,脸上是毫无芥蒂的甜甜笑意:“今天也辛苦了,学习加油!” 林见月道了句谢,第二次打算拉车门,却被松田阵平喊住。 他转过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眼神。他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认真,又混着他惯有的痞气:“谢了。” 林见月一顿,难得露出迷茫。 “不管是萩差点被炸死,还是景光或者班长。以后要是有什么事用得着我,尽管开口。不止我,其他几个人也会在能力范围内帮你。” 林见月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声音很轻,“我什么都没做,拯救你们的是你们自己。” 松田笑了笑,没再反驳,只是冲她摆了摆手:“我下班比你晚,应该接不了你。” 林见月点头,推开车门下车,走出几步后听见身后传来引擎重新启动的声音,和萩原研二笑意盈盈地道别。 黑色私家车走远,林见月下意识舔了舔上唇处残留的细小的面包粒。 萩原研二挑选的早餐味道不错,是她会喜欢的类型。 - 林见月在电脑前忙了一上午,直到午休时,老师叩响教室的门,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林见月才舍得放下画笔。 和那些一听说要跟老师单独吃饭就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同学不同,林见月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多摩艺术大学的食堂不同于国内,餐厅的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衬得桌布上的暗纹都温柔了几分。 林见月搅着碗里的茶泡饭,状似无意地提起:“老师,我想跟着您多学些东西,也想……多见见世面。” 老师握着金属勺的手顿了顿,舀起一勺咖喱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完才开口。语气很温和,却没正面回应:“你的画还需要再沉淀一阵。” 林见月心里有数,垂眸没再多提。 她崇拜她的老师,不仅因为老师是业内出名的绘画大佬,还因为她是位以严苛闻名的插画师,每幅画作都追求无限接近完美。 一切事物都具有两面性。 事业心意味着没空陪伴家人,好说话意味着某些时候会显得没主见……老师在画作上追求完美,意味着她对学生同样如此要求。 这位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老师愿意在专业上倾囊相授,但也仅此而已。 她始终恪守着老师和老板的本分,从不轻易把人拉进自己的圈子——在她眼里,只有那些百分百达到她标准的学生,才值得被引荐。 可她是天才,对绘画的要求严苛到近乎偏执,能得她引荐的人寥寥无几。但光是从她手底下顺利毕业的成绩,就足够在行业里闯一闯了。 林见月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只是可惜接下来半个月要过得很拮据了。 思至此,林见月低头继续吃饭。 但吃到一半时,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进来。路过她们桌时,男人恶狠狠地瞪了老师一眼,阴冷的眼神像沾了血的刀,看得人心里发紧。 “之前有个动画项目找过我,”老师放下勺子,语气平静地解释,“我当时手头事太多,推掉了,他们就去找了刚才那个男人。据说合同都快签了,结果我这边突然空出了时间,项目组就又回头来找我。” 她声音变轻:“我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些事的,想想也挺对不起他的。” “这不是您的错。”林见月立刻维护道“是您的实力足够让人愿意等。” 话音刚落,餐厅门口又走进来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烫着精致的卷发的女人。 她和老师的视线在空中撞上的瞬间,两人脸上的表情几乎同时冷了下来,空气里仿佛有细碎的电流在噼啪作响。 老师没解释,林见月却看得出来,她们之间藏着很深的矛盾。 更让人心慌的是,没过几分钟,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在看到老师时,快步冲到她们桌前,指着老师的鼻子就骂:“你凭什么针对我!” “我怎么针对你了?” “你逼我从公司离职,还让业内封杀我!别说不是你干的!”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老师放下勺子,看向男人的眼神冷得快能结冰:“我说过,我的公司,决不允许抄袭事件发生。”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抄袭!你害我现在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男人情绪失控地挥着胳膊,声音大得让周围几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那是你罪有应得。”老师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 林见月盯着眼前一幕,和自己崇拜之人共同进餐的喜悦骤然沉底,一种强烈的不安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下意识地摸出包里的第三卷《名柯》漫画,翻开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漫画里,毛利小五郎一行人今天早上刚解决了一起命案。不凑巧,这起命案正好占满第三卷剩余的所有篇幅。回程路上,江户川柯南遇到了少年侦探团,他们闹哄哄地拽住柯南,说是要一起去多摩艺术大学找光彦的远房表姐。 再往后,就得去看第四卷的内容了。 但林见月没带第四卷出门。 一卷漫画通常有11话左右,偶尔会因为篇幅问题相差1-2话。早上出门时,第三卷才更新到一半。她以为至少还要一天时间,第三卷才会全部更新完。 难道说案件开始变密集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见月就“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太急,带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连老师都被她吓了一跳。 林见月飞快地环顾四周,果然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了少年侦探团的几个身影。 光彦正举着相机对准窗外的鸽子,步美则在和柯南说着什么,但现在三个人的注意力都被林见月起身时发出的巨响吸引,只有元太还在大口往嘴里塞鳗鱼饭。 和柯南对上视线的瞬间,鸡皮疙瘩在林见月胳膊处炸开,天寒地冻。 说难听点,东京每天死多少人,她根本不在乎。只要死亡没发生在她眼前,对她来说就只是社会新闻里的一串文字。 但死的人绝不能是她的老师。 这位老师是她的女神,是她当年宁愿摔断胳膊也要学画画的动力,是能让她心甘情愿熬三个通宵改稿的存在。 戴眼镜的男人还在对着老师嘶吼,声音却震得林见月太阳穴直突突。她猛地端起桌上的冰水,兜头就往男人脸上泼了过去。 整间餐厅被按下静音键,男人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林见月,却对上她发狠的眼睛。 林见月死死地盯着男人,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再不走,我现在就报警。” 男人被她眼里的阴恻吓了一跳,愣了几秒,撂下句“你给我等着”,转身匆匆离开了餐厅。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林见月坐立难安。 老师让侍者加一份炸虾,她要盯着后厨出来的每一个人;老师说想去洗手间补个妆,她几乎立刻就从座位上弹起来:“我陪您一起去。” 如此折腾几次,老师终于察觉到了林见月的不对劲,放下餐巾看向她:“见月,你是不是太累了?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吧。” “老师,”林见月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说出来,尽管她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可能……有人想杀您。” 但她不知道对方打算何时以何种方式杀人。 老师皱起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显然是觉得她在说胡话:“见月,我知道你一个人来日本闯荡很不容易,但你不能因为我拒绝了你,就说这种诅——”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头顶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装饰用的刺猬形状的球体,掉了下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餐厅有三层,构造类似于路边咖啡厅,二楼和三楼是室内露台的结构。餐厅三楼,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林见月也不知道为什么食堂的天花板上会悬挂着这么多装饰,可能因为是艺术大学,必须处处充满艺术氛围,也可能单纯因为剧情需要——就像东京总是莫名其妙长出很多炸|弹,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弄来的进货渠道。 将近一米长的黄色刺猬状球体倒映在林见月浅棕色的眼眸里,直直朝她几步外的老师砸来。 她甚至能预见装饰物被老师的血染成红色的样子。 时间仿佛被放慢,林见月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砸向老师的装饰球,将老师死死护在身下。 砰的一声闷响,装饰品被从角落飞出来的足球踢飞,在玻璃墙上破开个大洞,飞了出去。 碎裂的玻璃从天而降,尽数砸在林见月背上,又弹落到地板上。 “柯南!”林见月忍着疼,仰头冲靠窗的位置喊了一声。 柯南一只脚站在沙发上,一只脚踩着桌子,右脚的红色皮鞋侧面正闪着彩色电流般怪异的光,迅速消散。 他跳下桌子,不顾身后少年侦探团的叫喊,拔腿就往楼梯间跑。 见状,林见月长舒一口气,艰难地从老师身上爬起身。 视野重获光明,老师惊慌失措地从地上坐起来。她扫过林见月渗血的胳膊,眼圈瞬间就红了:“快,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林见月按住她的手,“这种程度不至于去医院,我自己能处理。老师您先报警,让少年侦探团陪您在这里等警察,他们很靠谱的。” 没能追上柯南的少年团们姗姗来迟,正好听见林见月对他们的肯定,登时两眼放光,手牵手护住林见月的老师:“放心吧,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老师被擦肩而过的死亡吓慌了神,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下来,看向林见月的目光满是怜惜。林见月则是独自完成报警工作,抽出纸巾擦干胳膊上的血,朝学校的医务室走。 幸好只是划破了皮,虽然伤口不止一处,但简单处理即可。 医务室外,林见月跳过敲门的步骤,直接推开棕红色的医务室大门。 雪白的摆着三张病床的房间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坐在可以转动的圆椅上,背对林见月。听见开门声,他转过身,露出一张林见月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脸。 萩原研二穿着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的黑框眼镜,怀里还抱着个药箱。 他先是错愕地瞪大眼睛,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抬手推了推没有度数的眼镜:“见月同学,坐这吧,我帮你处理伤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晋江独家 萩原研二刚起身要走向林见月,她已经自己挪到床边坐下了。 萩原研二眸色暗了暗,没有多说什么。他从医药箱里翻出需要的工具,用碘伏轻轻擦拭林见月胳膊处的划伤。 但相比起胳膊,膝盖才是林见月伤得最重的地方。她抱着老师扑倒在地时,膝盖蹭着地面滑破一层皮,殷红的血珠沾着细小的沙粒,红得刺眼。 萩原研二蹲下|身,在看清过膝裙底下的伤口时,眉头轻轻蹙起。 生理盐水自瓶口倾斜而下,把大颗的沙粒冲洗干净。随后是湿润的沾了碘伏的棉签。 质地较硬的棉签刚触上擦伤处,林见月的小腿就缩了缩,向后躲闪。 “抱歉,我会再轻一点的。”萩原研二的声音温温凉凉,像被雨清洗过的月亮。 重新落下的棉签力道放得极轻,擦到最深的那处伤口时他忽然低下头,对着伤处轻轻吹气。 林见月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就要躲开,却被萩原研二隔着鞋子握住她的脚掌,让她踩在他的大腿上。 “乖一点,马上就好了。”他又往林见月的膝盖处凑近几厘米。温热的气息带着薄荷味拂过皮肤,有点痒。 吹气没有任何缓解疼痛的作用,但三年级以后,再也没有人冲着林见月的伤口轻轻吹气。 林见月不该会被萩原研二吹在伤口上的呼吸缓解疼痛,但她的注意力确实被转移了,像行走在盛开的油菜花田,雨后初晴,沾着干净露珠的新叶撩过皮肤。 痒。 但似乎又带着一丝温润的难以描述的炙热气息。 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膝盖处的神经直达脊髓。 纤细但爬着几个薄茧的手指不安地攥紧裙摆,林见月形容不来这种感觉。她盯着萩原研二的发窝,强行岔开注意力:“你怎么会在这里?” 萩原研二抬头笑,阳光透过白纱窗帘落在他脸上,干净耀眼:“今天难得休息,就想着来你读研的地方看看。” “我说的是这里,医务室。” 萩原研二弯了弯嘴角:“我听说食堂发生骚动,去的路上遇到了柯南。他说有个认识的大姐姐受了皮外伤,去医务室了。我猜应该是你,就来了。” 林见月蹙眉:“你不用去追捕凶手吗?那家伙差点杀掉我老师。” 提到这个,萩原研二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眉头也拧成一团。 他似回忆起什么震撼人心的事,从喉咙里发出几个单音节,才缓缓道:“我赶到时,柯南正一脚踹向路边的花盆。那玩意以我不能理解的速度正中五百米外的嫌犯的后脑勺,把人给踢晕了。” “你很意外?” “当然意外。我以为世界上不会有比小降谷和小阵平更大猩猩的人了,没想到……”他无奈笑笑,感叹道,“这孩子未来可期。” “未来可期的不是他,是你上次登门检查时,在自家后院引起爆炸的阿笠博士。”林见月语气平淡,“柯南是借助他发明的球鞋才达成猩猩成就。” 刚说完,林见月骤然想起剧场版里,柯南不仅用一颗巨型足球拦停急速行驶的磁悬浮列车,还凭借肉体凡胎摆脱惯性,打出一套能把牛顿和达尔文气得同时掀棺而起的操作。 她默了一瞬,突然改口:“这孩子确实未来可期。” “诶?”萩原研二愣了愣,没追问她改口的原因。 虽然有着被所有人称赞的超强洞察力,但他向来不喜欢过度探究别人的事,总能精准拿捏社交距离 紫眸上抬,倒映出林见月蹙眉思考的脸。 但林见月是例外。他想知道和她有关的全部,从过去到未来,直至将她全部占据。 林见月从乱糟糟的思绪里抽回注意力时,萩原研二已经低头继续为她处理起右腿膝盖处的伤口。 温柔的带着萩原研二气息的风溜过薄唇,轻飘飘落在她的皮肤上。痒意再次似水中涟漪,向四面八方荡漾开。 林见月坐在床沿,一只脚自然垂落,另一只脚踩着萩原研二半跪的大腿。 踩在萩原研二身上的那条腿被迫微微抬高,半截白花花的大腿肉若隐若现。 但萩原研二自始至终只是低着头,睫毛低垂,专注且温柔地为林见月处理膝盖处的伤。 他的指腹偶尔会不经意间擦过林见月的小腿,每每这时,林见月就像被烫到般缩一下肌肉,脚掌在萩原研二大腿上滑动半寸。 大概过去了半分钟,也可能只是十来秒——反正对林见月而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萩原研二温柔地放下林见月的脚时,她的耳尖已经爬上一抹红。 林见月在梦里对萩原研二做过更过分的事,但自以为掌控全局的肆无忌惮,和被萩原研二反向掌控时的无意识撩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包扎完最后一圈纱布,他仰头看她,眼里裹着心疼,和被雨淋湿的小狗般的可怜:“发生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已经报警了。” “可是你明明可以打给我。” “但我以为……”林见月顿了顿,“就算打,我也该打给松田。” 萩原研二立刻故作生气地鼓起腮帮,眼底却掠过一丝晦暗,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我也是警察啊,打给我也一样的。又不是以男朋友的身份出现,是以正义警官的身份。” 说话间,他不忘小心翼翼地帮林见月整理好裙子下摆,然后站起身。 林见月没接话,只安静地和萩原研二对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给萩原研二打电话,大概因为她在感情上是个偏执又优柔寡断的人。 想像个渣女一样理所应当地享受萩原研二的好,又做不到像感情骗子那般,肆意作践萩原研二的爱意。 叮叮咚。 一连串手机铃声打破了两人间逐渐尴尬的氛围,林见月从包里翻出手机看了眼。 是老师打来的。 她按下接听键,老师带着点虚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见月,凶手已经抓到了,我平安无事。”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听到老师报平安的声音,林见月还是莫名有些感慨。她用力吸了下鼻子,长舒一口气:“老师,您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似乎在调整情绪:“见月,上次帮旅游公司画的宣传画反响很好,他们除了工资,还送了份双人海岛游套餐,时间是明天。” “全程免费,岛上的消费直接刷他们给的黑钻卡就行,机票酒店也都包了。” 林见月笑着回应:“恭喜老师,正好老师可以出门改善心情。” 她丝毫没注意到,原本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已经和她并排坐到床上。宽大的属于男人的手掌像个鬼鬼祟祟的小偷,一点点靠近她搭在床沿处的手,悄无声息。 老师的声音继续传来:“我原本打算带丈夫一起去,但我现在只想回家歇几天,把旅游和手头的工作都打算往后推。” 手被轻轻碰了下。 “这套餐浪费了可惜,你要是有空就拿去用吧。” 萩原研二的手指试探着探进她的指缝间,动作轻得像怕惊飞蝴蝶。大概是梦里时常亲密,十指相扣的感觉太过熟稔,林见月甚至没察觉到不对劲。 “别担心工作,我已经跟合作方打过招呼了,接下来三天不需要处理任何工作,你的作业也可以延后。” 林见月听懂了老师藏在疲惫语态下的感激,她惊喜地瞪大眸子。一时不知是该先高兴老师的特殊照顾,还是该先高兴能出门旅游。 她来日本小半年,每天不是赶稿就是补觉,都没去过东京铁塔以外的景点。 海岛游,双人的,明天出发,还不用工作。 想想都觉得很棒。 连番感谢后,林见月挂断电话。她开心得眉眼都弯成月牙,抬眼时,正好对上萩原研二望过来的视线。 男人就坐在她身侧,上半身微微倾向她,眼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谁的电话?” “老师。她把旅游公司送的双人套餐让给我了。我打算——” 林见月骤然顿住,她举起左手,顺势把和她十指相扣的萩原研二的右手也举起来。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 林见月沉默地盯着交握的手看了几秒,缓缓抬头看向他。 “怎么了?”萩原研二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眼睛亮得像单纯的大狗,喉结却在颈间不安地来回滚动,将被隐藏好的紧张情绪暴露在阳光下。 林见月盯着萩原研二的脸,倏然想起读大学时曾看过的日本综艺——人在专注地打电话时,不管手里被塞了什么,都会下意识接住。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为了验证这一说法,甚至往正在专注打电话的陌生男性手里塞了一件全新的粉色女式内衣,和流星锤。 林见月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玩弄的一天,被趁着打电话的间隙,往手里塞了不得了的东西——被塞了萩原研二本人。 林见月默不作声地抽回手。 指尖分离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萩原研二脸上的光暗了下去,嘴角耷拉着,背脊也不易察觉地绷紧了。 “可惜你今天没穿正装。”林见月忽然说。 “今天休息,穿得随意了点。”他愣了愣,立刻接话,“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穿。” “倒也不用,”她的视线扫过他裸露的锁骨,“只是不方便我拽你领带。” “嗯?为什么要拽——” 话没说完,林见月突然抬手捧住他的脸,用力往她的方向拽。 额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像羽毛落下。 萩原研二瞳孔骤缩,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像要跳出来。 林见月短暂地在萩原研二额头落下一吻,随即松手,身子往后靠了靠。 但她和萩原研二的距离不远反近。 他不知何时已经回过神来,悄无声息地压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挡住光,投下大片阴影,落林见月脸上。 萩原研二逆光而立,看不清表情,但眸色沉沉的,像有漩涡在里面打转,要把她吸进去。 他抬手撑在床沿,将她虚虚圈在怀里。脸一点点压近,呼吸即将交缠时,他却停住了,嘴唇离她只有半指远。 林见月似受惊的鹿般屏住呼吸,心怦怦狂跳。她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内心有个声音催促着她主动吻上去,吻他的唇。 但直觉告诉她,这次不能主动。再往前一步,就会越过某个看不见的界线。 “我以为你不想和我有肢体接触,”萩原研二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刚才在门口,你都不愿意让我抱你。” ——不,不讨厌。恰恰相反,我很喜欢。 但这句话可能会变成打开关押着怪兽的闸门的按钮,林见月抿唇,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萩原研二盯着林见月看了几秒,叹了口气,转而在她脸颊上轻轻啄了下。他直起身拉开距离,脸上重新笑意盈盈,语气也恢复了平常:“双人海岛游,你打算和谁一起去?” 林见月犹豫着要不要邀请萩原研二,余光却瞥见完成收尾工作的佐藤警官从楼下走过。 她骤然想起警视厅警察之间的爱情诅咒。 “研二,你小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刻骨铭心的人?”林见月问。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想知道你的过去。”林见月晃了晃脚,避开男人的视线,“有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人或事?我想了解。” 尤其是有没有天降的白月光。 萩原研二的眼睛瞬间亮起星光,他紧挨着林见月坐下,认真地回忆起来。 萩原研二温柔又细腻,能轻而易举地记住很多微小的让他感动的人或事,哪怕已经过去很多年。 他笑意盈盈地给林见月讲述自己的过去,从小学到国中,再到高中。故事的主角,男女都有,每件事都带着温度。 可说着说着,他突然谨慎地停住了。虽然不理解,但林见月看他的眼神不太对,有点像是……鄙夷? 萩原研二愣了愣,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陈述的内容。 他应该没做过什么道德败坏的事。 ……吧? 结果下一秒,林见月拿起手机,故作轻松又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松田警官,明天陪我去旅游吧。” 萩原研二和电话那头的卷发警官同时发出了不解的声音:“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晋江独家 海风带着夏日的气息穿过发丝,松田阵平坐在副驾,半条胳膊搭在车窗上,卷发被风胡乱的卷起。 驾驶座,专心开车的萩原研二直白地把生闷气写在脸上。 车刚停稳在码头边,萩原研二就利落地打开后备厢,把两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袋一股脑塞进松田阵平怀里。 “见月就拜托你了。” 意料之外的重量让松田阵平沉了下腰,他掂了掂左侧的属于他的深蓝色行李袋,眉头拧成一团:“萩你该不会悄悄往我行李袋里塞哑铃了吧。” 萩原研二怔了下,靠在车门上,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看向松田阵平:“你在说些什么胡话,是不是你缺乏锻炼,体力下降了。” 松田阵平嗤笑一声:“哈?我缺乏锻炼?” 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见萩原研二越过他径直走向林见月。 男人伸手扶住林见月的肩膀,微微弯腰,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得像羽毛的吻:“玩得开心。” 松田阵平啧了声,抱着行李率先踏上前往海岛的小船。木板被踩得吱呀作响,像是在替他表达那点藏不住的嫌弃。 船上零星坐着七八位游客,都是来度假的,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倒驱散了不少晨间的燥热。 和兴致勃勃的林见月不同,松田阵平在放好行李后,便随便找了个座位,倚着窗户吹海风。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连帽卫衣,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少了西装在身时的凌厉,多了几分难得的松弛感。 松田阵平杵着下巴,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挪向正背对他四处拍风景照的女人。 绝对不是错觉,林见月在有意识地和萩原研二维持距离。 但…… 松田阵平懒洋洋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他都能看出来的事,以萩那家伙的敏感度,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算了,反正不关他的事。 然而这份松弛没维持多久,很快被一道短信提示音打破。 松田阵平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额角的青筋倏地跳了跳,随即勾起一抹格外恶劣的笑。手指开始在屏幕上飞快戳动,像在和屏幕那头的人斗嘴。 另一边,林见月正找着角度对大海猛猛拍照,却听身后响起一道清脆却让她头皮发麻的童声。 “见月姐姐,你也在这里啊。” 林见月登时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指尖冰凉。她缓缓回头,以一种不想面对的表情对上江户川柯南笑意盈盈的脸。 柯南身后,毛利大叔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毛利兰则双手叉腰,气呼呼数落着他昨晚宿醉的事。 林见月垂眸重新看向面前的笑嘻嘻的小侦探,彻底笑不出来:“柯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昨天吃饭的餐厅在搞抽奖活动,小兰姐姐抽到了一等奖,所以就来了。” 林见月默了一瞬,蹲下身子和江户川柯南平视,认真发问:“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小兰。” “什么?” “她可不可以帮我买一张彩票?” 江户川柯南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而后一脸无语地看向林见月:“喂喂,人怎么可以整天幻想着不劳而获,而且小兰姐姐只是运气好了点,怎么可能真的中彩票大奖。” 林见月毫无反省之意:“真抱歉,我就是这样一个妄图天上掉馅饼,整天幻想不劳而获的糟糕的成年人。” 不等柯南开口,林见月用力在他头顶揉了几下,语气温和得像即将融化的奶油蛋糕:“昨天谢谢你了,大侦探。” 柯南双手枕在脑后,得意地扬起下巴:“一点小事而已。” 林见月盯着他镜片后的眼睛,忽然开口:“你好像开始信任我了?” “愿意奋不顾身救别人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柯南歪了歪头,语气里带了点小得意:“不过……见月姐姐,你上次说知道我在想什么,果然是骗人的吧。居然吓唬小学生,真恶劣。” 他是指林见月的学长遇害的那次案件。 林见月平静中带着一点惊奇:“居然真的把你给吓唬住了吗?” 江户川柯南再次沉默,用一种看透一切的表情看向林见月。 如果林见月此时翻开漫画书,就会看到柯南身后会出现一个写着“你果然是个恶劣的大人”的气泡。 忍住凑到柯南耳边喊出他大名的冲动,林见月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听说岛上的私人放映厅里收藏了从1950起至今的所有电影片源,登岛后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江户川柯南兴致缺缺:“我知道,那里珍藏了好几部优质的老电影,但90年以前的影片只有svip才有权借阅。” “感兴趣?” “还好吧,也就那样。” “这样啊……”林见月从挎包里抽出一张和银行卡差不多大小的银白色的卡,在柯南面前晃了晃。 “我原本打算问问你有没有感兴趣的电影,毕竟你也算我老师的救命恩人。但既然你没兴趣,那就只好我一个人去了。” 看到林见月手里的卡,柯南的眼睛唰地亮了,像突然被点亮的灯泡。他跳起来去够林见月手里的卡:“快让我看看!” 他接过卡片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见月姐姐想看什么类型电影,我有几部不错的推荐哦。” “推理片吧,我想看推理片。” 江户川柯南把卡递还到林见月手里,激动地把手攥成拳头,握在胸前:“我就知道!像见月姐姐这样勇敢又充满正义的人,肯定会喜欢看推理片!” “我推荐你杰瑞米版本的福尔摩——” “当然是阿加莎女王的《无人生还》,阿加莎女王天下第一。”林见月笑眯眯打断柯南的话。 “诶?”江户川柯南怔住,随即大声抗议起来,“乱讲!柯南道尔才是第一!福尔摩斯可是推理界的神!” 林见月苦恼蹙眉,作出思考状:“可我觉得,阿加莎笔下的波洛大侦探才是天下第一。” “唔。”柯南急得直跺脚,恨不得在地上撒泼打滚,又硬生生忍住。 现在的柯南还做不到毫无包袱地闹着说尿急或者打滚耍赖,他只能气呼呼瞪着林见月,像只被惹毛却无处撒气的小猫。 “林。”冷不丁的男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松田阵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脸上挂着笑,眼里却透着股咬牙切齿的劲儿。 没等林见月反应,他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按下快门。 林见月懵了一瞬,眼角余光瞥见他手机屏幕上弹出的联系人——萩原研二。紧接着,那张带着她茫然表情的合照就被发了过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逾矩,只剩明晃晃的、想气死损友的恶意。 松田阵平松开手,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嘴角的弧度越发恶劣。 “怎么了?”林见月整理了下因松田阵平的动作而从肩膀上滑下去的挎包。 “没什么。”他头也没抬,语气轻飘飘的,脚边拉开拉链的行李袋里赫然躺着两个标有10kg的黑色哑铃,“就是被某个欠扁的幼稚鬼给气到了。”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林见月,眼神带着些歉意,“抱歉,刚才没吓到你吧?” “没事。”林见月摇摇头。 这时,毛利兰走了过来。 看到林见月时,她先是露出欣喜的神色,随即转为歉意:“抱歉见月小姐,新一他还是没回来。不过别担心,我爸爸也是侦探,我可以拜托我爸爸帮忙。” “不用了哦,小兰姐姐。”柯南突然插进来,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样,“见月姐姐旁边的这位哥哥,其实是警察吧?” “而且是贴身保护见月姐的警察。” “看来见月姐姐最后还是选择向警察求助了。” “诶?”小兰惊讶地抬手挡住嘴,“我还以为这位先生是见月小姐的男朋友。” 林见月不答反问:“柯南,你为什么不觉得他是我的男朋友?” “因为你们看上去一副不熟的样子。” 林见月沉默几秒,故意往松田阵平身边靠了靠,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指尖刚碰到松田阵平的胳膊,男人的身体猛地僵住,像只受惊假死的山羊。 “我们只是吵架了而已,对吧?”林见月虽然主动挽住了松田阵平,身体却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像在端着一盘烫手的山芋。 松田阵平沉默了足足三秒,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嗯。” 空气瞬间变得尴尬,林见月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这样下去不行」的念头。 就算不像情侣,至少也得像关系过得去的朋友吧。 松田阵平烦躁地抓了抓卷发,拽着林见月往船舱角落的空位走:“来找点共同话题。” 可能是预想到接下来要聊的话题,他抽出墨镜戴上,蓦然有些心虚:“我们来聊萩吧。” 林见月杵着下巴问:“你能给我讲讲他小时候的事吗?” “可以。”松田阵平点头。 “那他……有白月光吗?”林见月追问,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 松田阵平回忆了一下,嗤笑一声:“他有没有白月光我不知道,但他从小到大,在学校里经常是班上女生的白月光。” 林见月闻言,托腮陷入了沉思:“女生们的白月光啊……” 她望着窗外掠过的海浪,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船舱里只剩下海浪拍击船身的声音,安静了好一会儿,松田阵平突然没头没尾地丢出一句:“放心,他会是个不错的男朋友。” 语气算不上温和,甚至带着点他惯有的漫不经心,却奇异地透着点笃定。 他勾了勾嘴角,恶劣地笑了:“你信不信,你现在给他发一条求救短信,他能立刻跳进海里游过来找你?” 林见月抬眼,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不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晋江独家 上岛第一天还算相安无事。 林见月背着手绘板走在前面,松田阵平双手插兜跟在后面,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两人靠交换有关萩原研二的情报,迅速熟络。 从小学的时候萩原研二死皮赖脸地蹭过来说要和他交朋友,把他连哄带骗拽回家吃饭。 到他们在国中时的某个大夏天,连拆家里的两台空调,然后被萩原姐按在地上暴揍。 再到高中时的某个雨后,隔壁邻居家养的大型犬在水坑里裹了一身泥,欢呼着朝萩原研二扑过去。穿着新衣服的萩原研二撒腿就跑,被追出两公里。 林见月边听边笑,突然停下脚步,从双肩包里探出平板:“等等,这个画面得记下来。” 她说话时,嘴角还扬着没散去的笑意。细碎的光在眼底流转,像把星星揉碎了藏进眼底。 画图软件刚打开,主页的快速预览区就密密麻麻铺展开,萩原研二几乎占据了2/3。有已经完成的,也有画到一半,半途而废的。 松田阵平墨镜后的眸子沉了沉,视线从屏幕移到林见月专注的侧脸,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目光里多了几分认可。 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几笔就勾勒出一个满脸惊慌的青年轮廓,身后还追着一只吐着舌头满脸喜悦的大金毛。 她画得专注,连松田阵平走到身边都没察觉,直到对方嗤笑一声:“他当年可比这狼狈多了,鞋都差点跑掉一只。” “真的?”林见月眼睛一亮,立刻在青年脸上补了几笔狼狈的姿态,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得补上去,细节很重要。” 松田阵平看着她眼里的光,墨镜后的眸子柔和了些。他忽然觉得,让这两人凑到一起,或许是件不错的事。 初闻林见月的事,他最初是反对的,试图揪着萩原研二去看心理医生或者看上去不靠谱但据说很灵验的住持和尚。到后来默许不干涉,现在则是彻彻底底地支持了。 “不过萩也有很帅的时候。” 他话锋一转,决定好好夸夸自家幼驯染。 “比如?”林见月平静但难掩眼底的期待。 “比如……”然而松田阵平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能想到的似乎都是些萩原研二如何用高情商巧妙化解被女生告白的尴尬的神奇操作。 至于飙车极速追击,拆弹,追凶……这些在其他人看来英勇无比的英雄事迹,在松田阵平看来都是些稀疏平常的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嘴边的话匆匆咽回去,松田阵平无奈地撇了撇嘴:“还是留着你自己去见证吧。” 翌日傍晚,狂风毫无征兆地卷过海面,天空像被戳破的墨囊,倾盆大雨骤然而降,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林见月盯着窗外白茫茫的雨幕,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手绘板的边缘,心里莫名发沉。 打着「纵享野性美味」烂俗标语的餐厅里空荡荡的,只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壁灯的光落下来,映得地板发亮。 这家餐厅只提供简单加工过的食材和烤架,由客人自助烹饪。 松田阵平带着林见月选了离门近的位置,刚坐下,角落就传来毛利小五郎的呵斥:“开什么玩笑!我们都等了半个小时了!” 唯一的女招待连连道歉,不停鞠躬,就差头快磕到桌子上:“对、对不起……” 松田阵平皱了皱眉,起身走过去:“怎么回事?” 本该在前台接待处工作的女招待攥着手指,怯生生抬头:“厨师他……不在后厨。到处都找过了,没人,” “不见了?”松田阵平和柯南同时起身,脸色一凛,往后厨走。女招待虚拦了两下,便低着头在前面带路。 后厨干净得过分。灶台上的铁锅敞着口,不锈钢桌上摆着一箩筐剥了一半的洋葱,菜刀斜摆在案板上,刀刃还沾着片西芹叶。 不像离开很久,倒像下一秒就会有人回来继续掌勺。 “可能临时有事吧?”小兰跟在后面,看着那堆洋葱轻声说。 林见月垂着眼,没接话。比起临时有事,她更觉得这场景像极了柯南漫画里死者已就位的前奏。 也许下次出门前,她应该先给江户川柯南打个电话,确认他的行程,然后再行动。 众人又等了半刻钟,墙上的挂钟指向八点,窗外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雨没有停,厨师依旧没出现。 “见月小姐,要不我们自己做点吃的?”毛利兰系上围裙,手里握着半个洋葱,笑意盈盈。 林见月抬了抬眼皮,语气坦然:“抱歉,我从没进过厨房,不会做饭。” “诶?” 小兰的眼睛睁大了些,连旁边打哈欠的毛利小五郎都顿了顿。 在日本,女性完全不碰厨房实在罕见。就连妃英理那样只会做黑暗料理的女人,也会在一些值得庆祝的日子特意下厨,亲手为家人做上能毒死人的四菜一汤。 “没关系呀,我来做就好。”小兰很快笑起来,拿起菜刀开始切洋葱,“你在旁边歇着就好。” “我还是帮你洗菜吧,”林见月走到水槽边,“不过得教我怎么洗才干净。” 松田阵平也默默挽起袖子,从麻皮袋里翻出两个土豆,指尖在粗糙的表皮上蹭了蹭。 “见月姐姐连洗菜都不会吗?”柯南枕着胳膊,语气里带着点小大人的调侃。 “不会,而且不能分清所有菜。”林见月坦然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被拆穿后的无所适从,“我家有做饭阿姨,我不需要进厨房。” 而且父亲也不会准许林见月把时间浪费在下厨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琐事上。 说完,林见月从毛利兰手里接了一把生菜,在她的指挥下对着水龙头冲洗。 厨房很快飘出香味。 荷包蛋边缘泛着焦糖色,味噌汤的热气裹着昆布的鲜,连最简单的小食都透着清爽。 林见月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惊愕地瞪大眼眸:“小兰的手艺真好。” 随即视线不咸不淡地落向同样在大口吃饭的毛利小五郎身上。 如果日本男人都是毛利小五郎这种宁愿让读小学的女儿踩着椅子做饭,也不愿意下厨的男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和日本男人结婚。 但仔细想想,青山笔下的存活时间比较久的男人,似乎或多或少都有他本人大男子主义的影子。 晚饭,小兰刚要伸手收拾碗筷,林见月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别管碗了,我带你去别墅旅馆的私人影院。我知道几部很经典的女性主义电影。” “可是碗……”小兰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狼藉上,带着点习惯性的顾虑。 “做饭的人不用洗碗,这是规矩。” 林见月笑了笑,转头看向正准备溜号的毛利小五郎和柯南,“而且毛利先生和柯南可是家喻户晓的名侦探,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让女孩子承包所有家务的,对吗?” 被点名的两人脚步一顿,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像是头回遇到要他们做家务的要求 “洗碗就拜托啦,兰,我们走。”没等小兰反应过来,林见月就拉着她跑出餐厅。 身后还远远传来毛利小五郎抗议的声音。 松田阵平双手插兜思考片刻,慢吞吞跟了上去。 地下室,只面朝svip开放的私人影院。 林见月刷过银白色的卡,门禁嘀一声解锁,可门却推不动,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只开了道缝。 林见月的指尖顿在门板上,第一反应是尸体。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沉默地收回手,转身看向倚墙而立的男人:“阵平,你帮我把门推开吗?” “嗯?”松田阵平抬了抬眼。 “好像被东西卡住了,”林见月顿了顿,补充道,“说不定是尸体。” 松田阵平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上前一步,用力一推,门应声打开,随之响起的还有堆在一起的dvd碟片和胶卷坍塌的声音。 稀里哗啦的动静里,一道黑影突然压下来。 绳子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怪异而不祥的咯吱咯吱的轻响钻进耳朵,悬在半空的影子在应急灯的光线下轻轻晃动。 小兰的尖叫猛地刺破寂静,林见月的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所有声音都卡在胸口。 厨师的白色制服被绞在绳子里,头歪向一边,眼睛突兀地瞪着,发紫的舌头垂在嘴角。 随着坍塌突然从天而降的尸体就悬挂在她面前,离她只咫尺,几乎是脸对着脸。 真实的死亡远比漫画里的狰狞。林见月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撞在灯架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爬上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晋江独家 屋外大雨初歇,寒气钻过玻璃渗进屋。 厨师的尸体刚被抬走没多久,第二起命案就紧跟着来了。 这次的受害人是先前在餐厅忙前忙后不停道歉的女招待,她被人砍了好几刀,睁着眼睛倚墙坐在血泊中,没了生息。 这次的第一发现人不是林见月,她没敢走近,只远远瞥了一眼。 从动脉喷出来的血溅得到处都是,死掉的女招待生垂着脑袋坐在血迹中|央,像朵盛开的人血花。 漫无边际的夜色和岛边波涛的海浪断绝了凶手外逃的可能性,也阻隔了外援赶到。 电话里,目暮警官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带着些无奈:“天气太差,海上浪太大,我们得等日出才能出发,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经典的暴风雪山庄模式。 凶手和受害人被困在某个狭小的地域范围,进行一场侦破与厮杀。 江户川柯南推了推眼镜,站在休息室中央,语气比同龄人沉稳得多:“我建议所有人聚在一起。这样既能互相保护,也能互相监督,防止凶手继续作案。” 松田阵平没有发表意见。他倚在门边,单手插兜,另一只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动,似乎正在和某人传信。 林见月则独自坐在桌边,撑着脑袋,昏昏沉沉的。 但不是所有人都买柯南的账。 “凭什么听你的?”一个烫着夸张红色挑染的男人把袖子撸到胳膊肘,语气冲得很,“你个小鬼头懂什么?侦探又没有执法权!” 他身边几人也跟着附和,吵吵嚷嚷地就要往门外走,连毛利小五郎亮出「沉睡的名侦探」的名号也拦不住。 就在挑染男人即将踏出休息间门槛时,倚在门口的松田阵平突然动了。 他咚一声抬起腿踩在对面门框上,动作快得像道影子,拦住所有人去路。 “松田阵平,警视厅警视。”他亮出警官证,证上的照片眼神锐利,和他此刻的神情如出一辙,“辛苦各位配合调查。” 红挑染男人梗着脖子喊:“警察又怎样,你有搜查证吗?凭什么限制我们自由!” 松田阵平冷嗤一声,弯了弯嘴角:“入户检查才要搜查证。现在是命案调查,配合警方是公民义务。”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林见月已经无心听几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她枕着双臂趴到桌上,脸颊贴着微凉的木纹桌面,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后悔。 不该贪玩的。 她连续熬了几个大夜赶稿,登船前明明还在考虑办理完入住后直接回房睡觉,让松田阵平先自己逛。 结果登岛后先是被岛上新奇的风景吸引住视线,再被和萩原研二有关的话题勾了魂。她一时沉迷,把睡觉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大不了明天再补觉。 但在私人电影院被吊死的厨师突脸后,她现在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连眼皮都重得抬不起来。 林见月疲惫地阖上眼,然而只几秒,她便受惊般迅速睁开。 只消闭上眼,厨师肿胀发青的脸就会出现在她眼前。他瞪着已经浑浊发灰的眼珠,被一根绳子挂在空中,看着她。 果然,她不是当主角的命。 平时看的同人小说里,主角对上尸体都异常冷静,甚至能加入柯南成为东京智囊团之一,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甚至还有些高智商穿越者,能将主角玩弄于股掌,但她完全不行。 林见月眼睫颤了颤,看向不远处的柯南。真正的故事主角此刻正蹲在地上,盯着地毯上的一处痕迹皱眉,专注思考。 她对红黑对决和推理、智斗无半分兴趣,她只想和小侦探打好关系,以便结识他身后厉害的大佬,早日成为身价千万的超厉害的插画师。 她大概就这点出息了,现实得无药可救。 但只要她继续和柯南做朋友,就会不停遇到各种各样的凶杀案。 林见月难受地在胳膊上蹭了蹭额头,眼帘半垂,雾气氤氲的眸子里倒映出柯南低头思索的样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被戏称为童年阴影的案件几乎都发生在早期。后期大家会死得越来越合家欢,不会像漫画初期那样,像颗被踩炸的西红柿般把血溅得满墙都是。 只要熬过前几个月,一切就会变好。 林见月坐起身,下意识打开萩原研二的聊天界面,手指却悬停在对话框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信不信他能立刻跳进海里游过来找你? 林见月垂下眼睑,手指颤了颤,发过去一句干巴巴的话:『在做什么?』 想要安慰。 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可手机那头迟迟没有回信,对话框诡异地陷入了沉默。林见月唇瓣颤动,心倏地紧了一下,说不清是委屈还是别的什么。 “见月小姐?”小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飘飘的,带着担忧,“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还好吗?” 林见月摇摇头,扯出个浅淡的笑:“我没事。” 松田阵平也大步走过来,宽大的手掌在她额头短暂一覆,又迅速收回去。他蹙眉:“还好吗?我等会儿要去查案,可能顾不上你。” “没关系。”林见月把手搭在自己额头上,“我没发热,就是没休息好,又受了点惊吓,睡一觉就没事了。” 松田阵平正欲再说些什么,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惨叫,裹着恐慌的情绪,将死气沉沉的氛围扎破一个洞。 柯南和毛利小五郎几乎是同时弹起来,率先冲了出去。松田阵平脸色骤沉,冲小兰叮嘱了几句,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林见月却在此时慢吞吞站起身,对小兰说:“兰,我想回房间一趟。” “可是……”小兰有些犹豫。 “我去拿条毯子就回来。”林见月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这里有点冷。” 小兰只犹豫了一秒,便有了决定:“我和你一起去吧,松田警官拜托我尽量和你待在一起。” 她顿了顿,体贴地补充:“要是累了,回房间睡一觉也可以,我会守着你的。” 林见月没再反对,和毛利兰一起慢吞吞走向电梯。镜面映出她们的影子,一个忧心忡忡,一个疲惫不堪,但脸色都不太好。 回到房间时,屋外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拍在玻璃上,像有谁在轻轻叩门。小兰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时不时看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林见月蜷在床上,攥着手机侧卧着,屏幕还停留在和萩原研二的聊天界面。 那条消息依旧没有回音。 睫毛颤了颤,林见月按灭屏幕,拉高被子合上眼。 夜里,林见月发起了低烧,浑身懒洋洋的,骨头缝里都透着困意。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像刚从外面回来。 床边萦绕着一股潮湿的水汽,混杂着淡淡的海水味,仿佛有海鬼从浪里爬了出来,拖着潮湿的水汽一起站到她床边。 有人在说话,声音像浸在温水里,忽远忽近的,隔着层棉花,听不真切。 “轰隆——” 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乌压压的天空瞬间亮如白昼。 林见月睁开眼,借着短暂的光亮,看到床头坐着个模糊的人影。对方逆着光,看不清模样,只能瞥见他手里端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碗。和地板上的水渍被电光照亮的瞬间,反射出细碎的光泽。 “……研二?”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那人舀起一勺碗里的东西,轻轻吹了吹,递到她嘴边,声音低低的:“坐得起来吗?喝点药。”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凌晨四点,房间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林见月伸手按了按床头柜的台灯,没反应。她掀开被子下床,借着手机的电筒功能走下床。 窗户紧闭,椅子整齐摆放在书桌前,地板干净得像没人来过,哪有什么水渍。 大概是烧糊涂了。她苦笑了一下。 墙壁上的灯没有反应,走廊也黑漆漆的,看来是停电了。 林见月摸出压在枕头下的漫画书,借着手机光翻了两页。今晚的案子似乎和二十年前岛上发生的一桩悬案有关。最新的画面里,柯南背后闪过一道寒芒,嘴角勾起了看破真相的自信笑容。 按剧情,这时候该收尾了吧。 林见月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收紧,像有沙子在磨。 她盯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过道,犹豫再三,最终缓缓抬起步子,循着记忆向楼梯间走去。 她借着手机的光,摸黑走到灶台边,凭着记忆摸到燃气灶的开关。咔嗒一声,蓝色火苗舔上锅底,映亮她终于恢复了些血色的脸。 借着烧水的空档,林见月又看了眼手机。聊天对话框里空荡荡的,她发去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 林见月垂眸,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水壶里的水渐渐沸腾起来,白色的蒸汽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屏幕上那个始终灰暗的头像。 林见月倒了半碗热水,端到桌边,用勺子舀着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喝。 漆黑的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她的心跳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喝完最后一口水,她给松田阵平发了条消息:『我醒了,在厨房。你们在哪?』 松田的回信几乎是秒到,快得让她愣了一下。屏幕亮起,只有短短六个字: 『快逃,离开厨房。』 林见月瞳孔骤缩,正要站起身,门外的木质地板突然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由远至近,越来越清晰。 像有人正踮着脚,一步步朝她走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林见月换好干净的棉质长裙,萩原研二正好敲响房门。他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走进来,袋口露出饭团和三明治的边角。 “让小兰帮忙做的简易速食,先垫垫肚子。” 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过她的脚踝。 被渡边攥过的地方残留着一圈淡红色的勒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萩原研二边剥开三明治的包装,边问“还疼吗?” “不疼了。”林见月接过塞满芝士的三明治咬了一口,腮帮被食物塞得满满当当。 她坐在床沿,棉质裙摆被压出浅浅的褶皱。余光里,萩原研二在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视线却像有重量似的,一直落在她身上。 胃被三明治一点点填满,饥饿感退去后,那道视线变得愈发清晰。一寸寸亲吻着林见月的脸。 她舔了舔黏着面包屑的手指,缓缓看向萩原研二。 她原意是想看向萩原研二的脸,视线缓缓上抬,却被别的东西吸引走注意力。 萩原研二还穿着那件被雨水浸透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 湿答答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流畅的肩线和紧实的腰腹。每一寸肌理都被浸透水的衣料坦诚地描摹出来,连最细微的起伏都清晰可见。 他领口敞开着,能看到清晰的锁骨线条。 林见月的视线在那片湿衣料上停了两秒,喉咙不受控制地紧了紧。 林见月以前看过无数次他的身体。在画稿里,在漫无边际的梦里。 那时的他,既是心爱的人,也是可供拆解的线条组合。他是她可以肆意描摹的对象,所以她光明正大,从不觉得害羞。 可此刻,他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带着温热的体温和真实的呼吸。 当他从画里的客体变成眼前有血有肉的主体,林见月只是匆匆扫过他腹部紧贴的湿衣料,脸颊就腾地烧了起来,连耳根都跟着发烫。 “咕咚。” 下意识吞咽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林见月的耳朵尖瞬间烧得滚烫,她垂下视线,刚想假装自然地再咬一口三明治,对面传来低低的轻笑。 林见月猛地抬起头,正好撞进萩原研二含笑的眼睛。他的紫眸在灯光下亮得惊人,盛着揉碎的星光。 她抿了抿嘴,慌忙举起手里的食物辩解:“三明治……有点干。” “嗯,”萩原研二嗓音温润,眼含笑意,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水。” 他拧开瓶盖递过来,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带着微凉的湿意。 林见月接过水猛灌了两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压住脸上的热度。 林见月偷偷抬眼瞟他,却再一次被逮个正着。 萩原研二笑着歪了歪脑袋,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怎么了吗?” 林见月垂眸,不受控制地扫过萩原研二白色湿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胸肌。 视线顿了顿,像被烫到似的快速挪开:“研二你把衣服脱了吧,一直穿着湿衣服会感冒的。” “诶?”萩原研二惊讶地眨了眨眼,长睫似蝶翼般扇了扇,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 他冲林见月眨了眨眼,佯装无辜地应了声“好哦”,随即伸出手指,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 黏在身上的半透明布料随着动作滑开,露出精壮的胸膛。 林见月的瞳孔猛地收缩,大脑嗡的一声陷入空白。 性感的男性上半身毫无保留地袒|露在视野里,看上去手感极好的胸肌完整地展露在灯光下,泛着被水浸过的莹润光泽。结实的腹肌线条分明。肩臂的肌肉流畅而不夸张,带着常年锻炼的力量感。 残留在皮肤上的水珠随着他抬手的动作,从锁骨处滚落,慢悠悠滑过胸口,顺着腹肌的沟壑向下,最后隐没在皮带边缘。 滚动的水珠磁铁般牢牢吸住林见月视线,浅棕色眼眸不由自主地跟着它移动的轨迹挪动,直到消失在腹沟深处。 “在看什么?”萩原研二的声音裹着笑意。 林见月一怔,瞬间回神,殷红色从颧骨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垂下脑袋,试图通过模仿鸵鸟的方式逃避事实。 萩原研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温热干燥:“见月酱今天超棒。”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毫不掩饰地夸赞:“很勇敢,也很冷静。” 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发梢,带着点怀念的意味:“所以我也要像以前那样,给见月酱奖励。” 林见月心轻轻颤了一下。 在还以为一切都只是梦境时,她会热衷于向萩原研二表现自己,把自己画完的画、克服的困难一股脑地告诉他。 萩原研二总是笑着揉她头发,哄孩子般夸她真棒。 后来关系渐渐亲近,他的鼓励不再只是揉头发。 而是一个带着温度的、湿热的吻。 ……或者不止一个。 一个轻柔的吻突然落在林见月的额头,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见月浑身一僵,抬起头,正对上萩原研二近在咫尺的眼睛。动人的下垂眼像盛着揉碎的星辰,被暖黄的灯光镀上温柔的光晕,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他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身体微微前倾,另一条腿半跪在床沿,离她极近。 “见月酱今天做得很好。”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笑意,然后俯下身,在她的眼角印下一个轻吻。 接着是鼻尖,脸颊,最后停在唇角边:“这是给见月酱的奖励。”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唇瓣,带着淡淡的海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心跳似擂鼓,林见月直愣愣看向萩原研二,思维断线。 眼看着萩原研二的吻就要落向她的唇,林见月终于回神,抬手拦在自己唇前,挡住萩原研二即将落下的吻:“不可以。” “为什么?”萩原研二笑着弯了弯眼。 “我……我还没做好准备。”林见月别开脸,睫毛颤得像风中的蝶翼,不敢与他对视。 “要做什么准备?”萩原研二低笑起来,温热的呼吸洒在她掌心,痒痒的。 “是要我再等一会儿,还是……”他故意拖长了尾音,脸轻轻蹭着林见月的掌心,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快要溢出来,“要我再主动一点?” 他直起身,语气忽然带上了点委屈,像只被冷落的大型犬:“我今天真的好累哦。” “送完你们就立刻赶去上班,处理了一堆公文,还出了外勤。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刚躺到床上就被松田一个电话喊起来,说你出事了。” 他凑近了些,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找船花了好多钱,他们都不愿意出航,我软磨硬泡了好久才答应。” “被海浪浇得像落汤鸡,手机也坏了。” “好不容易赶到这里,见月酱连个奖励都不给我吗?” 林见月看着他委屈巴巴的样子,猝然心虚了几分。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清楚。 她迟疑地伸出手,搭在萩原研二头顶,轻柔地揉了揉。 萩原研二眯起眼,露出了大狗被摸脑袋般幸福的表情。弯成月牙细缝的紫眸里,欲望流转,无声述说着想要更多。 林见月即将收回手,却被萩原研二轻轻握住。 宽大的手掌从后面覆上来,盖住林见月手背。他的掌心很暖,干燥的皮肤贴着她微凉的皮肤。 萩原研二轻轻掰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然后低头,在她的掌心留下一个轻柔吻。 吻很轻,却像电流窜过她被牵住的手。 萩原研二虔诚低头,视线却向上抬起,幽深的眼眸里翻涌着汹涌的欲望,几乎要将她溺毙其中。 “见月酱,”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蛊惑的意味,“亲亲我,好不好?” 林见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微微仰头,在他的唇角轻轻吻了下。 还没等她退开,一只手突然覆住林见月的后颈。 唇瓣相触,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干净清爽的味道。 不是蜻蜓点水般的错位,而是真正的吻。 萩原研二一只手握住林见月后颈,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扣住她的手。身体前倾,一点点向林见月压过去,似要把她禁锢在怀里。 林见月用力抿了抿唇,扭开头,也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她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我们不是可以做这种事的关系。” “诶?”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指尖还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可我不是你的情夫吗?” “……不是情夫。”林见月小声。 萩原研二低笑起来,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温热的唇瓣擦过她的皮肤,带着酥麻的痒意。 他凑近她的耳边,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低沉而暧昧:“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温热的呼吸让林见月的耳朵瞬间红透,她张了张嘴,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她知道萩原研二期待什么,但她贪图萩原研二,又不想承担与之相应的责任。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不找男朋友,让你一直当我的情人,直到我离开日本。 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更何况她知道萩原研二想要的不止这些。 林见月不敢深想下去,只能沉默着避开视线。 萩原研二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暗了暗,笑意却更深了。他松开与她十指相扣的手,转而抚向她的唇。 指尖轻轻拂过唇瓣,带着微凉的触感,一点点摩挲着:“见月酱,张嘴。” 林见月下意识抿了抿嘴唇,没说话,眼里充满了警惕和犹豫。 “亲一口就好,”萩原研二的声音放得更柔了,带着哄诱的意味,“再亲一口,我背你下去吃饭,嗯?” 他的话语像带着魔力,林见月的防线在他温柔的注视和诱人的条件下一点点松动。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轻轻颤了颤睫毛,极其缓慢地、微微张开了嘴。 那副乖巧又带着点被迫的样子,像根羽毛轻轻搔在萩原研二的心尖上,勾得他心头发痒。 他缓缓俯身,没有立刻加深这个吻,只是先用唇轻轻碰了碰她的唇瓣,像在品尝一块易碎的糖果。然后,压住她后颈的手才一点点用力,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林见月下意识把手搭在他光裸的肩膀上,呼吸被一点点掠夺,空气里全是萩原研二身上淡淡的海水味和桉树香,让她有些晕眩。 呼吸渐渐急促,林见月推了推他的胸口。掌心下的肌肉结实而滚烫,烫得她指尖发麻。 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似握住了萩原研二强有力的心脏。 就在林见月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看就要真的生气时,萩原研二突然松开了她。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湿润的唇,低笑一声,又在她的脸颊上啾地亲了一口:“走吧,我背你下去吃饭。” 第22章 小岛的晨光裹着雨后的湿冷,杀人案的阴霾让这场旅行仓促收尾。 简单用过早餐,码头边传来引擎的轰鸣,伊达航带着几名警员正将船停靠在岸边,西装被海风掀得猎猎作响。 风浪比来时收敛了些,却仍没彻底安分,船身像片被拨弄的叶子,在水面上左右摇晃。 林见月刚踏上跳板,就被晃得踉跄了一下。 萩原研二眼疾手快,伸手想搂住她的腰把人抱上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刻意的假咳,像根细针戳破了即将成型的亲昵。 “松田,”伊达航板着脸,视线扫过晃动的甲板,语气严肃,“风浪有点大,你扶着你女朋友一点。” 他知道松田阵平已经成了公安协助人,却对岛上发生的小三风波一无所知,只当萩原是看林见月要摔倒,一时心急忘了伪装。 萩原研二猛地顿住,胳膊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微妙得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动画片。他挑了挑眉,看向伊达航的眼神里藏着点欲言又止的促狭。 松田阵平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斜睨了萩原一眼,便迈开长腿朝林见月走过去。 他伸出胳膊,用自己的身体和手臂给林见月当了临时拐杖,稳稳扶着她踏上船:“站稳了。” 萩原研二撇了撇嘴,乖乖跟在林见月身后,只是目光还黏在两人相触的地方,带着点不甘的委屈。 两人身后,柯南推了推眼镜,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毛利小五郎和小兰却看得目瞪口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嘴唇动了动,想窃窃私语,又碍于当事人在场,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船行至中途,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沉闷声响。 林见月和萩、松二人并排坐着,她被夹在中间,裹着条和警服同色系的藏蓝色毯子。毛茸茸的边缘蹭着下巴,暖得让人发困。 林见月垂着脑袋,眼皮像挂了铅块,缓缓下沉,随即头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 萩原研二侧头盯着她瞧了两秒,动作轻柔地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让她倚着自己。 布料相触的地方传来重量和温感,林见月垂落的长发随着呼吸起伏的细微动作,轻轻扫过萩原研二的手背。 “正牌男友”松田阵平却只是单手杵着下巴,用一种介于不屑和无可奈何之间的眼神,懒洋洋地睨了他们一眼。 见此情景,毛利小五郎终于按捺不住,偷偷凑到伊达航身边,压低声音问:“伊达警官,警视厅现在已经这么开放了吗?” 伊达航正清点证物,闻言一愣:“啊?” “就是……”毛利小五郎滚动喉结,眼神往萩原那边瞟了瞟,又慌忙收回,“我离职前,警视厅里也发生过类似插足别人感情的事,但好歹藏着掖着……现在都能光明正大当情夫了?” “噗——”正在喝其他警官递过来的果汁的柯南把嘴里的液体喷了出去,他抽了抽嘴角,满脸无语背过身子。 伊达航瞪大双眼,震惊又疑惑地看向毛利小五郎,随即猛地转头瞪向萩原研二,眉骨下的阴影把眼睛遮得半明半暗,活像在审讯室里盯着犯人的刑警,连额角的青筋都突突直跳。 萩原研二却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突然低笑出声,眼里闪过怀念的光:“哇哦,班长这表情,颇有几分鬼佬的气势。” 松田阵平勾了勾唇角:“总感觉下一秒就要罚我们去扫浴室了。” “过几天去一起去拜访他?” “好啊。” 坐在最角落的高木警官一脸茫然,想问又不敢问,视线在对面三人、毛利大叔,和前辈伊达航身上来回瞟,憋得脖子都红了。 两人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伊达航头痛地闭了闭眼,捏了捏眉心,突然就理解了鬼塚教官当年想揍又舍不得,想放任又咽不下气的纠结的痛苦。 他沉默两秒,自暴自弃地插进两人间的话:“看望教官的事,也带我一个。”- 船靠岸时,雨丝又开始飘落。 河岸边除去几辆等候多时的警车,红蓝警灯在雨雾中晕开模糊的光斑。最角落的位置立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对方撑着一把白色雨伞,伞沿低垂,遮住了半张脸。 林见月刚被松田扶着走下跳板,那人便踩着水洼跑过来,抓着林见月的胳膊上下打量,手指抖得像秋风中落叶。 “老师,您怎么在这?” “旅游公司接到警方电话,就给我打了电话。我……”老师抿唇,心疼又内疚地盯着林见月,眼眶通红。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把旅游名额塞给你,你也不会遇到这种事。”她脸上的表情惭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对着林见月跪下去。 她反复确认林见月的安危,直到看着她被松田扶着坐上萩原研二的车,才哽咽着说:“见月,你先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白日高悬,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在柏油路面投下灼热的光斑。 车停在公寓楼下,林见月推开车门,鞋底刚沾到滚烫的地面,就听见身后车门开关的声音——松田也跟着下了车。 驾驶座上的萩原研二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双紫罗兰般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松田的背影。几秒钟后,他好笑挑眉:“你下车干嘛?” 松田阵平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当然是确认林见月的详细住址,她遇险的时候,我总不能指望拿着从那家伙手里要来的地址,现找吧。” 他口中的「那家伙」指的是降谷零。 松田阵平随手带上墨镜:“见月,不介意让我跟你上去吧?” 林见月愣了愣,缓缓点头。 几乎是同时萩原研二也砰的一声推门下车,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冲林见月歪头笑了笑,满脸温驯:“确实,为了保证见月酱的安全,有必要确认见月酱的详细住址。” 林见月望着他,突然抿紧嘴唇,眼帘轻轻垂下,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注意到林见月的变化,萩原研二嘴角微微下垂,往前挪了小半步,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见月酱不想我去吗?” 林见月迟疑了几秒,老实道:“会有种微妙的……引狼入室的感觉。” 萩原研二眼睛眨了眨,那表情可怜得像被主人冷落的大型犬:“见月酱居然觉得我是那种人,我还以为你很信任我呢。” 他用可怜兮兮的表情望着林见月,看得她心头一跳,莫名有些愧疚。 林见月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刚想开口解释,视线突然被松田阵平的背影挡住。 松田阵平用一种“你演够了没”的表情瞥了眼萩原研二:“萩,你有点恶心到我了。” 说完,极其不绅士地推着林见月的后背就往公寓楼里走:“走了,别管他。” 萩原研二对着两人的背影露出遗憾的表情,脚步却没半分迟疑,快步跟了上去。 林见月的房间干净得像精心打理过的样板间,但又在某些角落凌乱地堆着些个人用品。 书架沿着墙面一路排开,上面摆满了书。松田阵平扫了一眼,顿住脚步。 他随手抽出一本《名侦探柯南》翻了翻,抬眼看向林见月,语气带着点调侃又藏着警示:“你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工具,被人发现就大事不妙了。” 林见月点头:“所幸除了你们俩,没人知道我的住所,我也没有邀请朋友上门的习惯。” 为了掩人耳目,她还网购了一堆自制书壳,将书柜里那些可能暴露秘密的漫画原书壳完整拆下,换上印着中文的书皮。 可整套漫画数量实在太多,林见月只来得及处理三分之一,剩下的仍露着原版封面,像一群没藏好尾巴的小兽。 松田阵平把书塞回书架,动作自然地拉过椅子坐下,抬头问:“工具在哪?” “诶?”林见月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萩原研二蹲在书架前,已经开始将未完工的漫画一本本抽出,码成整齐的一摞。 他抬头冲林见月笑了笑,贴心地解释道:“你剩下的包书皮的工具在哪?” “我和小阵平会帮你把剩下的书本伪装得完美无缺,”他在漫画书的书壳上比量着,“只要不被翻开,就没人会发现异常。” 说罢,他拿起裁纸刀,沿着装订处一点点将内页和封壳分离。 不同于松田阵平全程没什么表情的专注,萩原研二嘴角始终弯着浅浅的弧度,偶尔还会哼起不成调的轻快旋律。像在进行一场轻松的游戏,剪刀开合的咔嚓声都跟着染上几分雀跃。 林见月站在两人身后,盯着萩原研二干净的白T恤,倏地生起闷气。 当时在岛上,萩原研二确实没带换洗的衣物,但他可以去找松田阵平借,就像现在这样。 可他偏不。 一股莫名的火气顺着喉咙往上涌。 林见月现在完全、清晰、无比肯定地意识到,萩原研二是故意的。 故意在海岛别墅里穿着湿透的白衬衫,故意让布料紧贴着皮肤,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故意让她看得心慌意乱。 更可气的是…… 她可耻地看得很爽。 那种隐秘的、带着点罪恶感的满足感,扰得她心神不宁。 带着一点赌气的成分,林见月走到离萩原研二更远的那一侧,弯腰杵着膝盖,把注意力全放在松田阵平手上。 确实如传言所说,松田阵平的手指灵活得不像话。熟练之后,不过十来秒就能包好一本书,利落的折角和紧绷的包边几乎挑不出瑕疵,每次都比旁边的萩原研二快上一秒。 林见月自己也算手指灵活的人,却架不住从小没碰过手工活,包书效率远不及松田,只能盯着他翻飞的指尖,偶尔从喉咙里泄出一两声“好厉害”的轻叹。 “阵平你要是去学钢琴,一定能迅速上手。”她望着书架上只剩最后一排未完工的漫画,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萩原研二刚把一本包好的漫画塞回书架,闻言倏地把工具塞回箱子里,站起身:“见月酱,我好渴哦,有喝的吗?” “嗯?”林见月抽回思绪,茫然地眨了眨眼,连忙起身往厨房走,“要喝水还是茶?我冰箱里还有可乐,不过没有你们喜欢的冰啤酒。” “一杯冰水。”松田阵平头也不抬,手里的动作没停。 萩原研二则像只大金毛,热情地跟在林见月身后和她一起拐进厨房:“我想要冰可乐。” 趁林见月弯腰翻冰箱的空档,萩原研二随手拉上了玻璃推拉门。等林见月握着两瓶冷饮转过身时,他已经站到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亲密,又不会过度亲密。 他接过冰可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手指,随即微微弯腰,下垂眼里蓄着可怜兮兮的情绪:“见月酱刚才都只顾着看小阵平,都不肯看看我。” 相似的委屈表情瞬间勾回几小时前的记忆,林见月倏地红了耳朵:“嗯,你也很棒。” “那……” “不可以胡闹。”林见月匆匆截断萩原研二嘴边的话。 萩原研二愣了下,随即发出低低的笑声:“我下周休息,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他弯了弯眉眼,眼里的光比可乐的气泡还雀跃:“小萩导游带你去吃好吃的。” “诶?”林见月被这亲昵称呼惊得一愣。 她从未在萩原研二面前用过「小萩」这个称呼,哪怕是梦里,也不曾。 印象里,原著中似乎也没有人用过「小萩」这种称呼。 林见月直愣愣地盯着萩原研二笑意盈盈的脸,大脑一片空白:“你见过我的推特账号?” 她被封禁的推特账号就叫「阿月吃小萩」,是她唯一把萩原研二称呼为「小萩」的地方。 账号里堆积着她对萩原研二难以述之于口的爱,不仅有画,还有她写了又删的对萩原研二的疯话。 萩原研二没有回答,只模棱两可地笑了笑。他当然没见过,只听降谷零以口述的方式大概描述过账号的情况。 「小萩」,对多数日本男性而言略显冒犯的称呼方式,却让萩原研二可爱到像有小猫在他心里来回爬。 但看林见月这反应,那里面藏着的心思,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滚烫。 想看。 萩原研二眯了眯眼,思索着挑个时间再往降谷零那里跑一趟。 “我说你们啊——” 厨房门被人从外面唰地拉开,松田阵平杵在外面,眉峰挑得老高:“约会能不能选一个离我远一点的地方。” 他冲林见月挑了挑下巴:“书已经全部包好了。” “小阵平总是这样,不停打断我和见月酱的约会。”萩原研二故作抱怨,脚步却诚实地往门口挪。 松田阵平冷嗤一声,朝萩原研二丢了个白眼,拎过林见月手里为他准备的冰水,仰头一口气喝干净,转身离开。 萩原研二也仰头喝掉手里的可乐,慢吞吞地跟上去。 “午饭要吃什么?我点外卖。” 林见月从厨房追出来,看到的却是两人拎着已经分类处理好的垃圾,站在玄关准备穿鞋的样子。 “不了。”萩原研二直起身,回头冲她笑,温柔的月色融化在眼底,“我就是来确认你在东京过得好不好,现在放心了。” 房间是能清晰直白地透露出一个人精神状况的地方。 他顿了顿,补充道:“见月酱好好休息,我和小阵平先回去了。” “不留下来吃饭吗?” 松田阵平摸出根烟咬在嘴里,没点燃:“不用,你休息吧。” 萩原研二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撩开她额前的碎发,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放得很低:“晚上害怕就给我打电话,我一直都在。” 两人转身离开,萩原研二走在后面,替她轻轻带上了门,门轴转动发出细微的轻响,像怕惊扰到一场不该醒的梦。 房门外。 萩原研二拎着垃圾丢到指定地点,顺手翻开手机。 他在屏幕上拨弄两下,点开一个奇怪的没有任何名称的APP。简单到有些潦草的应用界面上只有几排字: 『世界融合度:52(+1)』 『于x月x日达成:热吻』 『融合度+1』 『将于今日24:00点结算』 第23章 警察宿舍的日光舔在皮肤上,有些灼热。 萩原研二散漫地躺在沙发上,抬起一只胳膊,遮住眼睛。光线从他小臂的缝隙里漏下来,在鼻梁上切开一道明暗交界线。 他摸出手机,指腹无意识地划过那块本该是APP图标的空白。 手机被他随手丢在沙发缝里,发出一声闷响。 记忆却顺着这声响,滑回到几年前某个黏糊糊的夜晚。 那时的梦总浸在雨季的潮气里,窗外是阴雨连绵的夜色,卧室飘着她常用的花调香薰。林见月蜷在他怀里,指尖勾着他衬衫纽扣,仰头吻上来。 他反手环住他的腰,一寸寸加深这个带着水果糖甜味的吻。 就是这时,怪异的APP冷不丁跳了出来,像块顽固的污渍,死死占据萩原研二的手机角落。 这是APP第一次出现,萩原研二以为是系统故障,随手划了几次,图标却纹丝不动。 翌日清晨,他从睡梦中醒来,摸到枕边的手机,才发现那图标竟跟着他从梦里爬了出来。 点开软件,率先入目的是一个类似进度条的东西。最左端标着0,最右侧是100。 左侧10的位置和正中间50的位置,各横亘着一条醒目的红线。仿佛在昭示,一旦进度触及这两个数值,就会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 那时进度刚够着10的边。 萩原研二盯着那道线看了三秒,眉头微蹙着把手机揣回口袋。 刚迎来升职的他这些天忙得脚不着地,根本没空细致研究突然出现在手机上的怪异软件,只能将事暂时搁置。 直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速食面的热气氤氲在脸,他才有空掏出手机。 可APP却悄无声息地从手机里消失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仿佛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萩原研二满心困惑,却也只能皱了皱眉,作罢。 再见到那图标,是在四月中旬的梦里。 他正抵着浴室的瓷砖亲吻林见月,热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滴落在两人光|裸的脚背上。她攥着他的衣角,指节绷得发白,喉咙里溢出细碎又惹人怜爱的呜咽。 就是这时,手机在浴室外的台面上震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裹着浴巾走出去看时,进度条已经悄悄蹿到了15。 『3月27日达成:热烈接吻』 『世界融合度+1』 『4月13日达成:——』 『世界融合度+5』 萩原研二盯着那条横线,滚了滚喉结,他知道被省略的内容是什么。 这软件像个站在阴影里的无情判官,用冰冷的文字一笔一划记录着他们越界的痕迹,不带半分温度,却把每一次沉沦都刻得清清楚楚。 怀里的人是世间绝味,引诱着他一步步沉沦。于是他们有了更多缱绻的、私密到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抚。 林见月像只被驯服的猫儿,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春水,不时溢出动人的嘤咛,红了眼眶。 她把头埋在他温热的胸膛,声音轻得像叹息,裹着羞赧和自我厌恶:“研二,我居然做了和你的春|梦,我感觉自己糟透了。” “怎么会呢?”他放柔了声音,指尖抚过她挂着薄汗、微微翻红的脸颊,“人类都有欲|望,而且这其中也有我一份责任。” 林见月弯着眼睛笑,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胸口:“你是我梦里的人呀,当然会向着我说话。” 萩原研二没再回答,拥抱着林见月的手臂却缓慢而用力地收紧。 不是的。 他在心里无声呐喊,声音撞得胸腔发疼。 这不是梦,我真真切切地在你身边,和你拥抱、接吻,做着所有恋人之间能做的一切。 但林见月不会信。 她每次都是弯着眉眼冲他笑,然后用轻飘飘的语调说“是吗,那我好幸福啊”的话,像在哄一个漫天发散然后说大话的幼稚园小孩。 一阵涩意便顺着心脏蔓延开,带着点微苦的凉意。 萩原研二搂着怀中人,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他一遍遍听着她将自己视作一场醒后即散的梦,轻飘飘的宣言却似带着毒性的废料,将他深埋心底的执念催生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某种偏执的、带着阴冷湿气的情绪正疯长着缠上来,死死攥住他的五脏六腑,勒得人喘不过气。 接吻的动机早已不再单纯,他低头衔住她的唇,眼帘却悄悄掀开一条缝,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她总是会在接吻时害羞。哪怕明知是梦,哪怕亲吻早已不是头一回,被他含住唇瓣时,她的睫毛总会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 他看着她,紫眸深处翻涌着些不可言说的、近乎罪恶的念头,像沉在水底的暗流,汹涌得几乎要破堤而出。 然而当进度条悄然爬过40时,萩原研二又倏地动摇了。 缓慢爬升的世界融合度像一根逐渐绷紧的弦,一端系着他的执念和爱意,另一端是他的克制和顾虑。 他真的要为了一己私欲,将林见月硬生生拖进自己的世界吗? 萩原研二询问过林见月意见,可对一个始终把他当作梦境幻影的女人来说,无论他说什么承诺,说出什么警示,她都会当作一场不需要负责的梦,不停向萩原研二许下要和他结婚、要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承诺。 进度爬到45,萩原研二开始刻意疏远林见月,拒绝她的亲密要求。 林见月凑过来想吻他,他偏头躲开,借口说嘴里有烟味;她将他推倒在沙发上,像只黏人的猫儿蜷在他怀里时,他便僵着脊背,手臂悬了半天,才敢极轻地虚搭在她腰侧。 那些天,APP的出现频率变得稀疏,进度条在四十几的位置停滞不前,像他卡在喉咙里的对自己的叩问: 真的要把她拉进来吗? 拉进这个有爆|炸、有危险、有无数未知的世界,拉进他这随时可能因一声巨响便戛然而止的人生里。 但他偶尔也会抵抗不住林见月的撒娇。 看着她下垂的眉尾和微微鼓起的嘴角,他便熬不住心底那点纵容的念头,索性抱着几分放纵的心态,低头吻住她,吻得又温柔,又热切。 反正还有5的缓冲,稍稍亲吻一两次,也没关系的吧。 抱着这种自欺欺人的念头,萩原研二在林见月的软磨硬泡里接二连三地退让,直至进度条边缘隐约触碰到一道细细的红线,恰好卡在50左边一点的位置。 像一道警告,又像一道门槛。 绝对不能再继续了。 此刻哪怕只是一个浅吻,都可能招致万劫不复的后果。 萩原研二开始思考,他日复一日枕着自己的手臂,望着空洞的天花板陷入反复。 他一遍遍说服自己: 是林见月先未经他允许,强行将他拽进她的梦里。那他又凭什么不可以未经允许,将她拉进他的世界。 但当夜幕降临,萩原研二从梦境中睁开眼,看着林见月毫无防备的眼睛,他又退缩了。 梦里,月光从窗外漫进来,淌在林见月带着疑惑的脸上。她望着他:“研二,你最近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 他垂下眼睑,疲惫地扯出个笑来,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APP上那道猩红如血的进度条,红得刺眼。 “怎么会呢,”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最喜欢见月酱了。” 可林见月不傻。 她能从他紧绷的下颌线里读出抗拒,从他避开的眼神里看出犹豫。那些细微的闪躲,比直白的拒绝更让人心慌。 萩原研二也知道她看得出来,可他别无它法,只能一遍遍地把她搂进怀里,重复着那些滚烫却带着裂痕的爱语,像在自我安慰,又像在徒劳地修补什么。 转折发生在一个骤雨倾盆的夜晚。 梦里的雨砸在窗上,噼啪作响。林见月缩在沙发角落,膝盖抵着下巴,看见他进来,也没像往常那样扑过来,只是抬了抬眼。 她冷冷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伤透她心的已经分手的前任。 心骤然揪紧,萩原研二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试图坐到林见月身侧,却见她朝沙发深处躲了躲,刻意避开了他。 他的手僵在半空,说话时的尾音颤了颤:“见月酱?” 下一秒,她的眼泪就砸了下来。 他想问她怎么了,可话刚到嘴边,就被她更凶的哭泣堵了回去。 她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往外涌,断断续续地骂,断断续续地哭,像要把这些年攒的委屈全倒出来。 “他又撕了我偷藏的漫画书……” “他今天还扇了我,扇得我牙都在疼……” “他还要把我介绍给他的德国同僚的儿子……” “连你也躲着我……连梦也欺负我……” 她哽咽着,声音碎成一片。 萩原研二沉默。 他围观了她完整的情绪崩溃,却无可奈何。 林见月抗压能力一直很强,适应力也强得惊人,但紧绷的弦总有断裂的时候,再坚强的人也有哭泣的权力,这是她头一回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眼泪砸得又急又重,像一记记重锤砸在萩原研二心口。 林见月哭到抽噎,把脸埋进膝盖,浑身发抖像片狂风里的叶子。萩原研二沉下眸色,扳过她的脸,吻上她不停掉泪的眼睛。 从泛红的眼角,到挂满泪的脸,到颤抖的唇瓣。林见月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细碎的呜咽,像只终于找到港湾的幼兽,乖乖地任由他抱着,吻着。 衣兜里的手机里轻轻震动了一下。这一次,萩原研二没有去看。 他只是搂着怀里的人,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见月,来日本。” 来我身边。 来我能摸到的地方。 来我能护住的地方。 不管进度条会不会冲破红线,不管这两个世界融合后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他要她逃出来,逃到他能触碰到的地方。 他知道即便没有他,太阳升起后,她也会抹掉眼泪咬牙向前,但他不想再无助地看她独自哭泣。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了一瞬,进度条后的数字悄然跳动,越过了那道细细的红线。 而某个遥远的城市里,太阳升起,林见月擦掉眼泪,攥紧了偷偷藏起来的护照。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她好像已经闻到了东京的风。 带着点湿气,带着点自由的,能把人从泥里捞出来的风。 第24章 下地铁后步行三四分钟,警视厅大楼宏伟的轮廓便在树影间渐显。 林见月从包里摸出小巧的化妆镜,认真端详过脸上的妆容,踏出树荫。 下午的阳光略微刺眼,带着盛夏特有的灼烫,蝉鸣在耳边滚成一团白噪音,像是要把皮肤和耳膜一起烤化。 林见月向松田阵平打听过,他们俩今天会在下午六点下班。 到警视厅楼下时,离下班还差五分钟。林见月在门口踌躇了两秒,最终决定就站在这里等。 她从包里摸出官方出品的松田阵平的黑西装娃娃,举起手机一边寻找角度,一边对着警视厅的大牌子自拍。 楼下穿着警服负责站岗的小警察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只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林见月,便收回视线,继续维持标准的站姿。 出国留学前,林见月的笔记本里夹着警视厅的照片,旁边用蓝色荧光笔写着「必打卡」的字样,甚至规划好了搭配什么衣服。 可真到了日本,学业和生活的压力像座山压下来,手机备忘录里存着的地址和交通路线被淹没在无数待办事项中。林见月只匆匆路过两次,隔着宽阔的马路远远眺望。 此刻她举着手机,正对着警视厅的牌子调整角度,镜头里却突然闯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萩原研二从警视厅大门里走出来。 他臂弯里搭着西装外套,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隐匿着爆发力的肌肉线条。他眉宇间带着点工作后的倦怠,嘴角却依旧扬着暖融融的笑意。 林见月心头一喜,刚要转身喊他,手机前置摄像头里的画面里蓦然闯入几位女警。她们笑着围住萩原研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则微微侧着身,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回应。 林见月脸上的笑悄悄收了收,却和紧随其后出现在镜头里的松田阵平对上视线。 他冲林见月挑了挑下巴算是打招呼,随即迈开长腿走过来。 松田阵平不由分说地拎过林见月手里和他外形相似的娃娃,用力捏了捏娃娃的脸:“这是送我的?” 林见月眨了眨眼,觉得也不是不行,于是点头:“嗯,送你的。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是世界独一份了。” “哦?”松田阵平饶有兴致地拖长调子,把娃娃翻来覆去看了圈,突然问,“我可以把商标剪了吗?” 林见月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行,标签剪掉就不值钱了,出二手的时候会大贬值。” 松田阵平抬眼睨着她,眼神里带着点微妙的调侃:“你当着我的面,说要把我的娃娃拿去卖掉换钱,这合适吗?” 林见月顿时语塞,心虚地压低声音道:“周边买太多,条件反射。” 松田阵平低笑一声,举起娃娃,另一只手从林见月手里接过手机,摆出准备合照的姿势:“来吧。” 林见月愣了一瞬,赶忙配合地扬起笑脸,眼睛也弯成月牙。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情侣的架势。 闪光灯闪了下,拍下的画面里,萩原研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身后,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气呼呼的仓鼠。 “小阵平好过分,居然背着我悄悄和见月酱合影。” “还不是某个人太受欢迎,还没踏出警视厅大门,就被女孩子包围了。” 萩原研二不管不顾地挤进来,抢过林见月的手机:“见月酱,我们也拍!” 松田阵平抱着胳膊站在两人身后,一副看笨蛋的表情看着萩原研二,但是考虑到任务,还是迈开长腿走到林见月另一侧。 三个人挤在镜头里,画面有点乱,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鲜活。 然而按下快门的瞬间,萩原研二突然弯腰在林见月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被定格的画面里,林见月受惊兔子般瞪圆双眼,明显是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松田阵平则垂着嘴角,震惊地瞪大眼睛,脸上带着点嫌弃,和对自家幼驯染的无语。 唯独萩原研二,弯着眉眼开心得像一只成功偷腥的小猫,眼底的笑意浓得像浸了蜜。 “萩你这家伙,再做这种事我就揍你。”松田阵平率先打破沉默。 “小阵平就是嫉妒了,女朋友被我亲了。”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闭嘴吧你。” 身后两人吵吵闹闹,林见月盯着那张拥挤的合照,心里忽然涌上一阵说不清的感慨。 她爱了萩原研二这么多年,一直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举着萩原研二的娃娃在警视厅门口打卡拍照。 但她偷偷收藏的娃娃全被父亲要么毁掉,要么丢了。只剩下一个当初配套一起买的松田阵平的独苗,被她压在箱底从没翻出来,才幸免于难。 二次元似乎都有点奇怪的癖好,去二次元打卡圣地拍照的时候,手里要是没点相关的动漫周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林见月是为了萩原研二,才规划了警视厅打卡计划。 之前她也曾路过警视厅,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河望向面前威严耸立的大楼。在动画片里见过无数次的建筑就在眼前,她却心里空落落的。 她失去了萩原研二造型的娃娃,为此遗憾了很久。但此刻,她居然和萩原研二一起挤在写着「警视厅」三个大字的石碑面前合影。 “在想什么?”萩原研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好奇。 林见月抬头看他,眼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怔忡:“就是觉得……很神奇,居然能和你一起在这里打卡。” 话音刚落,旁边的松田阵平懒懒地抬了抬眉,仿佛在无声质问「我们不是朋友吗」的台词。 林见月立刻补上:“当然还有阵平,少了你可不行。” 松田阵平这才满意地移开视线。 萩原研二转头看向松田,语气带着点促狭:“小阵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见月酱今天要来接我下班?” 松田阵平嗤了声:“少往脸上贴金,她是来跟我们吃晚饭的,接你只是顺道。” 萩原研二却像只黏人的大金毛,围着林见月转了半圈,眼睛亮晶晶的:“见月酱来接我下班,我朝开心的。明天小阵平休息,见月酱能不能也来接我?我们偷偷去约会好不好?” 正说着,旁边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几人循声望去,是由美和田中。 他们一个要往里走,一个要往外去,此刻却都定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 但不同的是,由美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满脸写着吃瓜的兴奋。田中却脸色发白,像是遭到什么打击,一副要碎掉的表情。 林见月被两人看得浑身不自在,悄悄往萩原研二身后躲了躲。松田阵平咂嘴,不耐烦地瞪向两人:“看什么看。” 由美立刻笑嘻嘻地摆了摆手,脚步轻快地溜进了警视厅。 田中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头也不敢抬,几乎是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松田阵平盯着田中落荒而逃的身影看了两秒,收回视线,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疑惑:“那家伙好像是你们机动一队的?他怎么了?” 萩原研二伸手揉了揉林见月的头发,语气带着点刻意的炫耀:“他打算勾搭见月酱,被我当场撞破。虽然我没有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也没有为难他,但他好像自己待不下去了,听说正在写申请,想调去你们机动二队的爆|炸物处理班。” 他顿了顿,无奈蹙眉:“不过看这情形,他今晚可能会哭着把申请改成三队。” 松田阵平无所谓地抬了抬眼皮,仿佛对这种八卦毫无兴趣。他转身向停车场走去:“快去开车,我快饿死了。” “谁让小阵平你总是懒得开自己的车。” “啰嗦。” 几人吵吵嚷嚷直到停车场。 白色的四座私家车面前,松田阵平下意识拉开副驾驶车门,却对上了萩原研二可怜兮兮,还带着点谴责的表情。 松田阵平动作顿了顿,翻了个白眼,伸手拎住正准备钻后座的林见月的后衣领:“你,前面去。” 说完自己弯腰钻进了后座。 林见月站在敞开的副驾驶门前,对着里面萩原研二那双瞬间亮起来的眼睛,默了两秒,乖乖钻了进去- 萩原研二带林见月去了他们经常光顾的店,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 简单点过菜,话题不知怎么就绕到了七年前的爆炸案。 萩原研二喝了口外壁黏着水珠的罐装冰啤酒,轻声说:“当时我和小阵平在电话里约好,等事情了结就来这里吃一顿。当时要是没有你的情报……”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谁都知道未完的内容是什么。 松田阵平支着下巴看向窗外,闻言终于转过头看向林见月,语气平平:“按你的说法,我三年前应该也已经死了。” 他说得很坦然,一点没有即将死亡的恐惧。 林见月忍不住问:“你不怕吗?” 松田阵平瞥了她一眼,语调没什么起伏:“不知道。” “不知道?” “我没傻到能笑着接受死,但真到了那一天,好像也不是不能受着。”他说着,嘴角忽然勾起一点弧度。虽然被墨镜挡着眼睛,林见月却觉得,那底下一定闪着很亮的光,像黑夜里炸开的星火。 萩原研二不轻不重地捶了下他的胳膊:“说什么傻话,小阵平可得长命百岁。你要是死了,我会难过到哭的。” 松田阵平挑眉:“彼此彼此。” 林见月不喜欢这么沉的话题,她吸着吸管问:“那你们抓到那个炸弹犯了吗?” 松田阵平摇头:“没。我们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知道。”林见月放下杯子,定定地看向另外两人,“我能画出来。” “虽然我没办法像小说故事的主角那样大杀四方,但起码这件事上我想帮忙。”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同时抬眼,眼里瞬间亮了光。萩原研二垂眸,目光温柔:“才不会哦,见月酱已经帮了我们超多。” “而且哪有让普通市民挡在警察前面的。”松田阵平语气淡淡。 别的不说,就冲你已经知道世界融合的残酷真相,还愿意继续留在日本,已经比很多人勇敢了。 萩原研二没有说出后半截心里话,只是微笑地凝视着林见月的脸。 店主端着菜走了过来,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围裙上沾着点油渍,脸上堆着和善的笑。 他看向林见月时眼睛弯成了缝:“这位就是萩原警官的女朋友?久闻大名,今天终于得以一见,确实是个超可爱的女孩子。” 萩原研二的肩膀立刻往林见月这边靠了靠,脸上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嘴上却故意拖长了调子:“没有哦,还不是女朋友。我们目前是——” “是关系特别要好的朋友!”林见月骤然接话,深怕他再冒出情夫之类让人头皮发麻的词。 萩原研二低笑一声,没有反驳。 店主显然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萩原研二一眼,转身回后厨忙活去了。 店主走后,林见月从包里翻出平板,熟练地调出绘画软件。 松田阵平咽下嘴里的冰啤酒,挑眉:“你是把平板焊在身上了?” “当然要随时带着啊,”林见月理直气壮,“灵感来了可不等人。” 松田阵平沉默了两秒,想到了另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工作的卷王,沉声道:“你很适合和安室透做朋友。” 闻言,林见月的笔尖顿了顿,眉头皱了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怎么了?”萩原研二凑过来问。 林见月示意另外两个人凑过来,压低声音:“我一直都很好奇。” “嗯?” “我以前看过一些和卧底、特务有关的趣味性节目,里面说不管是卧底还是特务,首先要能掩人耳目,不能长了一张引人注目的脸。” 她顿了顿,看向两人:“降谷零作为你们那一届……不,应该说日本警界这么多年来独一份的金发,还是黑皮混血,当年又是警校代表,你们高层到底怎么想的,居然派他去当卧底?” “那一届的人,就算没跟他深交,也该记得他的脸吧?让他去卧底,就不怕哪天真在街上被路过的警察认出来,指着他说‘哎这不是我们那届的警校代表吗’?”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双双陷入沉默,他们对视一眼,缓缓坐回原位,端起碗开始埋头吃面。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地只剩两人嗦面的声音。 林见月看着两人突然沉默的样子,手绘笔在平板边缘划了两下,追问的话在嘴边绕了两圈又咽回去。她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对了,你们有多余的手机号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平板:“我想注册个新推特。既然决定靠画画吃饭,总得有个展示作品的平台,但我以前的号被封了。” 松田阵平从西装内兜里摸出手机:“我不用推特,手机号可以给你。”说着就要当场帮她注册。 林见月眼睛亮了亮,语调雀跃:“谢谢,小阵平你实在是太好了!” 相似的称呼方式让松田阵平手指一顿。他抬眼睨了林见月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微妙的复杂。 唇瓣翕动,松田阵平忍住吐槽的欲望,懒懒收回视线,继续低头操作。 旁边的萩原研二嚼了两口牛肉,突然想到什么般,眼睛亮了亮。 他笑眯眯地凑过来,胳膊肘碰了碰松田,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狡黠:“小阵平,我周末想带见月酱约会。你能请个假,来给我们当电灯泡吗?” 松田阵平头也没抬,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点完最后一步,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第25章 松田阵平理所当然的拒绝了萩原研二的“热情”邀约。 约会前一晚,松田阵平点了根烟,慢吞吞吐出一口,随即头也不回地回了宿舍,甚至懒得分给萩原研二一个眼神。 那天晚上,林见月的手机震个不停,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全是「萩原研二」。 他先是发了一长串委屈的表情包,从耷拉着耳朵的萨摩耶到缩成一团的猫咪,应有尽有。在控诉过松田阵平的罪行后,萩原研二发来长长一张表,上上面密密麻麻列着明天的约会计划。 这从早间咖啡馆的靠窗座位,到午后美术馆的冷门展区,再到傍晚河边的僻静步道,每一条路线都标注着“避开人流”“遇见同事概率极低”的备注。 林见月盯着周全到可以发去网上当付费攻略的清单,已经能想象出萩原研二对着电脑屏幕,一边查地图一边敲键盘的样子。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她倏地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好周全,经验丰富的样子。』 消息发出的下一瞬,萩原研二的回信就弹了出来:『因为曾千百次在心里模拟和你约会的样子。』 直白的爱意像盛夏午后的阳光,烫得手机屏幕都发暖。林见月指尖在屏幕边缘蹭了蹭,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 她看了眼被备忘录里被置顶的待办事项,沉下眸色,回过去一句令人沮丧的消息:『抱歉,我手上有必须加急的活,明天要赶稿。』 对话框瞬间安静下来。林见月盯着顶端“正在输入中”的提示看了又看,那串灰色的小字闪了又闪,最终还是暗了下去。 林见月蹙了蹙眉,放下手机开始画画。 笔尖在屏幕上摩擦出“沙沙”声,画到一半却突然顿住。眼角余光忍不住往手机的方向瞟,然而它安安静静地躺着,像只睡着了的猫,再没亮起过。 林见月垂下眼,遮住眼底说不清的情绪,低头继续给草稿勾边。 嗡。 手机倏地震了下,林见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起它。 划开屏幕,入目的是一张萩原研二的自拍。 他故意微微鼓起一侧腮帮,下垂的紫眸里荡开可怜的情绪,像被雨水打湿的大型犬,看向镜头时眼里荡着可怜的水光。他用画笔在照片上添了对耷拉的狗耳朵,眼角处特意点了两滴晶莹的泪珠 画技一如既往的烂。 但…… 林见月弯起嘴角,默默点下保存键。 还没等她回复,萩原研二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刻意放软的黏糊感,像裹了层蜜糖的棉花,又混着男性特有的低沉磁性,轻轻挠搔着林见月的耳蜗:“没关系,见月酱工作更重要,我就在宿舍乖乖待着好了。虽然真的超期待……”他顿了顿,尾调微微下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又欢快的扬起,“但我会等你的,我们下次再约会好不好?” 林见月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话先于思考冲出口:“那你过来吧。我画画,你在旁边待着就好。”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林见月坐在客厅的书桌前埋头赶稿,数位笔在屏幕上飞快游走。萩原研二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手里捧着个装满荔枝的白瓷碗。 他捏住果皮,轻轻一旋就剥出完整的果肉,剥好一颗便递到她嘴边,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林见月突然抬头问:“研二,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我梦里的?” “刚进警校的时候,”他笑着把刚剥好的荔枝递过去,“啊——” “你进警校应该是二十二岁,但你现在已经二十九岁了。七年,可我只梦见了你四年半。”林见月咬着荔枝果肉,声音有点含糊。 “我也只梦见了你四年半。”他笑了笑,剥开一颗荔枝丢进自己嘴里,“前四年,你几乎天天都找我。但后来,你来得越来越少了,从一周三四次,变成一个月一次,最后半年,彻底没再出现过。” 林见月眼里满是惊讶:“可对我来说,你是半年多才突然不见的。我为此还难过了很久,甚至试过把你的卡片贴在床头,想看看能不能再梦见你。” 萩原研二垂眼,脸上虽然挂着笑,脸色却有些晦暗不明:“可你好像很快就适应了没有我的生活。” “生活总得继续啊。”林见月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总不能一直陷在里面。” 她顿了顿,低声呢喃:“而且那时的你,对我而言只是一场梦。”然后重新提笔画画。 萩原研二笑笑,没再说话。他又剥了一颗荔枝,喂进林见月嘴里,然后定定地看着她。 他倏地想,要是林见月的适应力没有这么强就好了。他宁愿她会因为他的消失而惊慌失措,会哭着找他,会害怕得手足无措。那样的话,她会不会更依赖他一点? 初见时,她也只会有破镜重圆的喜悦,而不是稳定生活被打碎的恐慌。 “这么说,我们之间有时间差?”林见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忽然停下笔,“我这边过了四年多,你那边却已经七年多了?” “嗯。”萩原研二点头,声音低了些,“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久到差点以为……你不要我了。” 林见月垂下视线,笔尖在屏幕上悬着,没有回答。 空气安静了片刻,萩原研二换了个话题:“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想在毕业前成为能养活自己的插画师,”林见月眼里闪着光,说出的话却让萩原研二心头一沉,“然后回国。” 手里刚剥好皮的荔枝咕噜噜滚到地上,沾了灰。萩原研二还维持着剥皮的动作,脸上的笑却变得僵硬,像被冻住的湖面。 他很快又恢复自然,甚至还笑了笑,只是声音有点发紧:“为什么要回去?你在那边……过得并不好。” “可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林见月叹了口气,放下数位笔,“也可能因为我是个家乡宝。” 她杵着下巴,目光飘向窗外,带着点对未来的憧憬,又藏着丝孤单:“我选择的不是一个短期旅游的城市,而是要度过下半生的地方。不管是生活习惯还是人文环境,我都更想回家。” “但我没办法在父亲的控制下追求我想要的东西。”她转头看向萩原研二,眼神认真,“如果未来我足够强了,能自己站稳脚跟,应该会回国找个喜欢的城市,一个人住。” “出国,是因为我没得选。如果有得选,我会去上海。” ——那我怎么办? 这句话像颗被按在喉咙里的石子,硌得萩原研二生疼,却终究没敢说出口。他咬住舌尖,突然安静下来,低头继续剥荔枝。 一颗接一颗,动作机械得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剥好的荔枝都往林见月嘴边送,自己却一颗也没吃。 碗里的荔枝很快见了底。他把空碗放进厨房,又处理掉刚才滚落在地上的荔枝,洗干净手,便抱着个抱枕默默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坐在她身后,肩膀微微垮着,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阳光从屋外照耀进来,穿过薄薄的白色窗纱,在林见月周身织出温柔的光。她专注地在画画,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世界里。 萩原研二就坐在她身后,只消起身多走两步,就能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但他看着她,却觉得两人之间像隔着条银河,遥远得抓不住。 “可以不回去吗?”萩原研二倏然出声,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许。 “不知道,不过我可能更想回去。”林见月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透过笔尖摩擦的沙沙声传过来,轻得像风。 “这样啊。” 萩原研二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窗外的风穿过纱窗,掀起他额前的碎发,带着点凉意,吹得人心里发空- 白驹过隙,林见月放下画笔,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研——”她伸了个懒腰,正要喊人,转头看到萩原研二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匆匆截断嘴边的话。 她轻手轻脚走到沙发边蹲下,杵着下巴仔细打量他。 这些天时常下雨,难得降温,客厅没开空调,只开了窗通风。 萩原研二头朝阳台地躺着,柔软的黑发被风轻轻拂动。他睫毛纤长,皮肤干净得不像话。眼尾下方却堆着淡淡青黑,像被夜色晕染开的墨痕。 林见月忽然意识到,自从他们相遇,他好像总在下班后的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有时甚至带着淡淡的硝烟或者机械设备特有的类似润滑油的味道。 林见月不清楚机动队队长的工作量,但田中曾在她面前眉飞色舞地吹嘘过,自己作为小队长有多忙碌,出任务时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身为田中的长官,萩原研二肩上的担子只会更重,更辛苦。 “七年时间,你爬到了我从未设想过的高度。”她小声呢喃,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你还活着,这是我曾无数次期待梦见的情景。” 林见月脱下外套,叠了叠放在一旁,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沙发,树袋熊般趴在他身上。 萩原研二被突然压上来的重量弄醒了,发出一声带着睡意的闷哼,手下意识地环住她的腰,声音沙哑得像蒙了层雾:“嗯?画完了?” 林见月环住他的脖颈,把脸埋进他颈窝:“嗯。” “睡一会?”他的声音里还裹着浓重的倦意。 “嗯。” 她趴在萩原研二身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倏地开口,声音闷闷的:“研二,你能不能不要有莫名其妙的天降白月光?” 萩原研二疲惫地闭着眼没有睁开,他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皮肤传过来:“傻瓜,我没有那种东西。” “可是你们警视厅经常登场的几个角色都有这种设定。” “我明天就转去警察厅。” 他大概是真的累坏了,语调里透着藏不住的疲惫,嘴角却弯着浅浅的弧度,眼尾浸着化不开的宠溺。 他更用力地搂住林见月,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乖哦乖哦,不用怕。” 风从窗外溜进来,掀动窗帘的一角,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他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像哄着个闹别扭的小孩,每一下都落在心尖上,软得让人发颤。 不过拍了七八下,他的呼吸又渐渐变得均匀,手也慢慢停下,虚虚搭在林见月的身上,明显是又沉入了梦乡。 窗外日光正好,透过纱帘筛下细碎的光斑。林见月趴在萩原研二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眼皮渐渐沉了下去,没多久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铺满了夕阳的金红。林见月迷迷糊糊地抬头,正好对上萩原研二的目光。 他眼里带着点疲惫,却温柔得像盛了整片晚霞,显然已经醒了很久。 “醒了?饿不饿?”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带着暖意,“我带你去吃中华料理?” 林见月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突然撑着他的胸口往前爬了爬。 长发垂落下来,像道帘子,把窗外的光线都挡在了外面,只留下两人呼吸交缠的小小空间。 她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她的影子,清晰又真切,带着化不开的爱意。 她低下头。 吻住他的唇。 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 “要不要和我交往?”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却异常清晰。 萩原研二僵在原地,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眼里的温柔瞬间被巨大的惊讶取代,连呼吸都忘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茫然:“诶?” “做我的情夫,如何?”林见月的脸颊红得像被夕阳染过,眼里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勇气,“暂定三年,我只有你一个人,你也只能有我一个,怎么样?” 萩原研二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腰,翻身将她压在沙发上。 他低头看着她,眼里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笑意,然后俯身吻了下去。 这个吻缠绵又滚烫,带着荔枝的清甜,和夕阳晒过的温暖。 吻了许久,他才稍稍退开,侧脸埋进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带着点痒意。黑发蹭过她纤细的颈部,像羽毛轻轻扫过,惹得她微微缩了缩脖子。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和温柔:“好啊。” 第26章 地铁里人潮汹涌,闷热的空气混着各种气味扑面而来。林见月单手把单肩包搂在怀里,另一侧肩膀被挤得贴在冰凉的扶手上。 她握着手机,拇指不时划过屏幕。 昨天,她ico上发布了一篇名为《机动队警视物语》的漫画,目前只更新了一话。 她把漫画更新情况同步到了推特,附带发布了主角人设图。 高挑的身材,动人的下垂眼,除去发型不同,主角完全是以萩原研二为模版设计。 第一话发出去已经十多个小时,却只零零散散收获了几个评论和点赞,数据少得可怜。 好在评论区清一色都是夸赞,说她画风美丽,主角也长了一张极具魅力的脸。特别是眼睛,光是看着都觉得要蛊人。 林见月看着那些评论,嘴角忍不住悄悄弯了弯,把夸赞男主的评论挨个点了个遍赞。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刺破嘈杂,她跟着人潮挤出去,顺着人流往多摩美术大学的方向走。阳光穿过行道树的缝隙落在地上,晃得人眼睛发花。 针对老师的命案已经过去了一周,这是林见月第一次在学校和老师见面。 对方看到她时明显顿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像是在斟酌该摆什么表情,最终才用亲昵又带着点愧疚的语气开口:“早啊,见月。” “早上好,老师。”林见月规规矩矩地欠身行礼。 她向来不喜欢日本这些繁缛礼节,却唯独对这位老师打心底里敬重。 顺带一提,她的老师叫斋藤雾子,是个三十出头的事业派女性。 今天的课程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听课、练习、记作业,中午在食堂匆匆扒了几口饭,下午继续泡在画室里。 临近放学,林见月正收拾东西准备走,斋藤雾子突然喊住她。女老师不停抿着唇,嘴上的口红已经晕成模糊的一片,显然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 “见月,”她声音微沉,“后天跟我去参加个宴席。” “诶?”林见月错愕地瞪大眼睛,她以为斋藤雾子会继续维持严苛到近乎不近人情的人设,从不轻易给学生倾斜资源。 对这位完美主义者而言,主动托举一个在她眼里画技不够成熟的学生,大概就像逼着内向的人在米花街最热闹的商场用大喇叭尬舞,光是想想都让人替她觉得内耗。 “但你也别高兴太早,”斋藤雾子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带着点生硬,“宴会主人是建筑界的大师森谷帝二,你要是关注建筑圈,肯定听过他的名字。” 她顿了顿,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我也说不准会有多少插画界的人到场,但你跟我去见见世面,至少能让别人知道,你是我器重的弟子。” 林见月眸色暗了暗,心知老师是在还救命之恩。 她当初求人完全是下意识举动,但既然老师有心托举,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深深鞠了一躬,脸上扬起真诚的兴奋:“是,谢谢老师。” 斋藤雾子长舒一口气,像结束了一场让她内耗的大战。 她拍了拍林见月的手背,眼里闪着期许:“记得穿条像样的裙子,别太随意,也别太张扬,得体最重要。” 林见月应下来时,心里已有了打算。她回公寓打开衣柜最底层的箱子,翻出一条浅杏色的礼裙。这是父亲早年间为她备下的,想让她在类似演奏会的场合用。 裙子的料子是柔和的真丝,裙摆绣着细巧的暗纹,不算隆重却足够精致。她来日本时顺手塞进了行李箱,总觉得万一能用得上,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宴会设在一栋带开阔西式庭院的别墅里。 午后的阳光洒在古希腊风的雕像喷泉上,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林见月跟在斋藤雾子身后,安静地陪她见那些陌生的面孔。 两天过去,斋藤雾子似乎还是没能完全适应扮演「推举学生」的角色,介绍林见月时语气总带着点僵硬。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认真地将林见月介绍给了现场为数不多的两家和绘画行业能沾上边的公司的社长。 其中一位,正是林见月几天前刚发表过漫画ico公司的社长。 交谈间,一个高挑却显得有些单薄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额头略秃,发际线高得离谱,让人忍不住猜想是不是用脑过度。 嘴唇上方的八字胡修剪得整整齐齐,微微上翘,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打理。 林见月盯着男人的胡子看了两秒,脸上表情稍稍有些放空,她实在理解不了这种审美。 或者说,她不能理解一切胡子美学,包括诸伏景光的胡茬。 男人热情地朝斋藤雾子伸出手,三言两语,表露出自己宴会主人的身份——他正是邀请斋藤雾子的森谷帝二。 尽管一个搞建筑,一个搞插画,两人却围绕着「完美主义」聊得格外投缘。 “见月,快来见过森谷帝二先生。” 斋藤雾子眼底微光闪烁,是那种类似于他乡遇故知的兴奋:“森谷先生和我一样,对作品追求极致的完美,一根线条歪了半毫米都要推倒重来。” 林见月拘谨地和森谷帝二握手,同时听着老师滔滔不绝的介绍:“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在业内攒下过硬的口碑,抵达很多人这辈子都爬不到的高度。” 斋藤雾子语重心长地盯着林见月:“见月,你一定要向森谷先生学习,对自己的要求不能有半点松懈。” 森谷帝二也笑着附和,眼神却莫名沉了沉:“现在的年轻建筑师就是缺乏审美意识,对自己的作品一点也不负责。林小姐,希望你能向你的老师一样,追求极致完美。” 林见月笑着迎合了几句,没敢多说话。 刚才对视的瞬间,她从森谷帝二眼里捕捉到了某种偏执的情绪。 天才和完美主义者都具有偏执的特征,但不知为何,森谷帝二所表现出来的偏执让她惴惴不安,像有急促的鼓点在追着她跑。 林见月正想着,身后一道熟悉的大嗓门突然炸响:“哎哟,见月小姐,你也在这啊?” 林见月的脊背猛地僵住,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她机械地转过头,果然看见毛利小五郎举着酒杯站在不远处,领带歪歪斜斜的,身边还跟着他的女儿毛利兰,以及永远的死神小学生柯南。 毛利兰正尴尬地拉着父亲的胳膊,笑得拘谨。对上林见月的视线时,慌忙鞠了一躬。 刚和林见月结束握手的森谷帝二见到毛利一行人,先是愣了几秒,而后恍然大悟,笑着走上前:“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毛利小五郎吧。” 林见月定在原地,太阳穴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她昨天没休息好,本来没什么感觉,可在看到江户川柯南的瞬间,那股熟悉的钝痛突然冒了出来,跟着心跳一起咚咚撞着血管。 她飞快环顾四周,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漫画剧情: 宴会、名流、精致的餐点,这简直是命案的完美舞台。 林见月甚至已经想好了杀人动机:要么是老师抢夺了学生的劳动成果,占为己有;要么是老师打压学生,导致的仇杀。 受害者多半就是面前这位偏执的建设大师,森谷帝二。 林见月扯了扯嘴角,朝斋藤老师露出歉意的笑:“老师,我去下洗手间。” 斋藤雾子显然也被毛利小五郎的大嗓门搅没了社交兴致,她朝林见月挥挥手,转身走向铺着白色桌布的圆桌。 得到应许后,林见月大步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响。 女厕最里面的隔间,她坐在马桶盖上,翻开偷藏在包里的漫画书。 没有。 漫画书上一片空白。 剧情停在了上一话被了结的命案处,完全没有今天的场景。 林见月怔住,疑惑蹙眉,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她手里的漫画会自动过滤它认为无关紧要的日常。既然没有被记录,就说明这里不会有命案发生。 大概是接连遇到案子,让她变得有些惊弓之鸟了。 虽然漫画书上没有出现今天的画面,但离开卫生间后的林见月依旧不时张望,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周围。 斋藤老师起初还会紧张地和她一起四处张望,后来有些烦了,便隐忍又心疼地拍了拍林见月的肩膀:“见月,我知道你被接连不断的命案吓着了,但是别担心,东京很安全的,没那么多恶性事件。” 直到宴会结束,森谷帝二都相安无事,宴席上也没有发生人员伤亡事件。 离开时,斋藤老师特意找到林见月面前,拍着她的肩让她好好休息:“见月,你明天也休息吧,不用来工作室了。” 她想了想,补充道:“刚好明天有场艺术展,就在米花市政大楼电影院的楼上。你去看看,拍点照片,积攒经验,顺带散散心。” “米花市政大楼也是森谷帝二先生的杰作。” “是,老师。” 林见月今天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她忍住胃部传来的饥饿,朝斋藤老师礼貌微笑,目送她离开。 载着老师的车消失在拐角,林见月整个人也像被抽掉筋般放松下来。 她捂住胃部揉了两下,心事匆匆。 身后,江户川柯南已经挤进毛利小五郎的后座,手舞足蹈地朝毛利小五郎抗议。距离太远,林见月只能隐约听见柯南扮演小孩子撒娇耍赖的声音,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不安感像条看不见的蛇,隐隐缠绕上来。 “见月酱~”甜腻的嗓音将林见月从思绪中拉回,微微上扬的尾调透露出主人雀跃的心情。 林见月循声望去,萩原研二已经开着他的白色私家车停稳在路边。 他歪着身子,手撑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从副驾驶车窗露出毛茸茸的脑袋,紫眸亮晶晶的,像极了在车窗处探头探脑等主人回家的萨摩耶。 “久等了,小阵平有事不能来,所以拜托我来接你。”他笑着说出两人早就串通好的借口,继续把自己包装成「替幼驯染接女朋友回家」的跑腿角色。 林见月弯起嘴角,拉开车门坐进去。 “那你要送我去见阵平吗?”她低头系安全带时,故意逗他。 “才不要,”萩原研二缓缓启动车辆,侧过头冲她眨了眨眼,“我们背着他偷情,怎么样?” 车子驶出停车场时,晚高峰的车流如同凝固的岩浆般缓缓挪动。萩原研二打开车窗,晚风带着街角居酒屋的烧肉香涌进来,吹散了他眉宇间最后一丝疲惫。 “今天的宴会怎么样?”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随着车载音乐的节奏轻轻点着,紫眸里映着路灯的光。 林见月正对着镜子摘耳钉,闻言侧过头:“挺神奇的,我今天遇到了柯南,以为会发生命案,结果居然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整天。” 萩原研二低笑起来:“这是好事呀,证明柯南出现的地方也不全是案件。” 车子被十字路口的红灯拦停下来,萩原研二从后座拎出个纸袋:“给你的。” 里面是盒刚出炉的鲷鱼烧,红豆馅还冒着热气。 “路过车站时买的,”他玩着嘴角,下垂眼里闪烁着类似求表扬的情绪,“想着你可能没吃饱。” 林见月咬了一口,舌尖被滚烫的豆沙灼了下。她迅速吐出豆沙,不停哈气,耳边是萩原研二慌乱的道歉声。 “专心开车。”林见月丢出这么一句,吹了吹被咬过一口的鲷鱼烧,重新咬下去。 甜糯的豆沙在舌尖化开,暖得像他此刻关切的眼神。 真甜。 比她以往吃过的任何豆沙都要甜,甜进心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车子缓缓停下林见月家公寓楼下。 她低头解开安全带,正思考着要不要邀请萩原研二上楼坐坐,抬眼便撞上一双流淌着爱意的眼神。 萩原研二已经挂上手刹,他双手交叠在方向盘上,脑袋慵懒地搭在手臂处。 晚霞铺满他的眼眸,在他眼底拉扯出粘稠的红线,线的另一头连向林见月。 他弯着嘴角,眼神温柔的近乎要将林见月融化其中。 但温柔之余又带着些许疲惫,是完全卸下伪装后,只对信任之人才展露的脆弱。 林见月心猛地颤了下,完全忘记梦里四年间,萩原研二早从最初进退有度的超级暖男发展成擅长蜂蜜陷阱的肉食系池面。 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想,反正已经是交往关系了——虽然是地下的。 于是她脱口而出:“上去坐坐吧。” 第27章 萩原研二跟着林见月回了家。 玄关处,他脱下西装外套抱在臂弯里,目光却不动声色扫过鞋柜。 五双不同季节款式的女鞋占据了大半空间,但鞋柜最底层的空档刚好能塞进两双男鞋。 他喉结轻轻动了动,心里已经在盘算该哪天把鞋拎过来。要自然,装作是临时放一下的样子,然后长久占据。 “我给你倒水。”林见月关上鞋柜转身要走,手腕却被轻轻攥住。 “不急。”萩原研二的声音很轻,尾调微微上扬。 “见月酱先去换舒服的衣服吧,一直穿着礼裙肯定不舒服。” 林见月犹豫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礼裙的裙摆。 真丝料子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身段的同时也紧紧包住肉,确实有些闷。她折身走向卧室,脚步放得很慢。关门前下意识回头,正巧撞见萩原研二把西装外套搭在鞋柜上。 他挽起白衬衫的衣袖,露出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静脉在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随着动作轻轻起伏,像条蓄势待发的河流。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朝她看过来,嘴角弯起个浅淡的弧度,眼里盛着点说不清的笑意。 林见月挪开眼,慌忙合上房门。 客厅里只剩萩原研二一个人,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他陷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柔软的皮革。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却一寸寸扫过房间的角落。 玻璃茶几空荡荡的,只胡乱散着几包未开封的零食。 该放束花,就放绣球花好了,再配个素白的瓷瓶。早晨的阳光照进来,花瓣会被照得剔透动人,每片都在发亮。他想着,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 至于衣柜……他视线顿在卧室门上。不知道林见月的衣柜还有没有多余的空间,让他塞他的衣服。 或许可以找个下雨天把自己淋得湿透,可怜兮兮地站在林见月门口哀求她收留。线上从附近服装店定新装,送货上门,再借着换洗的由头把脱下的湿衣服洗好晾干,塞进林见月的衣柜里。 等她习惯了那抹异色的存在,再找个加班到深夜的日子,把两套常穿的西装也挂进去。 但不能急。 他轻轻敲击食指,思路逐渐清晰。 要让她在某个清晨打开衣柜时,自然地掠过他的西装;翻找衣物时,顺手把他的休闲裤和自己的牛仔裤放在一起。 等她真正意识到时,他的痕迹早就像空气一样,渗透了这个家的每个角落,抽不走,也离不开。 他望着卧室门,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 思忖片刻,萩原研二起身走向厨房。 蹲下身拉开橱柜门时,他看着里面仅有的两个白瓷碗和一双孤零零的筷子愣了下。 就在这时,身后飘来温软的气息:“你在看什么?” 林见月弯腰站在他身后,长发垂落,扫过萩原研二耳廓,像羽毛轻轻搔刮,很痒,挠得他心都开始痒了。 萩原研二猛地绷紧脊背,喉结急促滚动两下,往旁边挪了半寸避开她的发丝,声音却稳得像没事人:“在想周末要不要一起做饭,不过餐具好像不太够。” “我都是在外面吃,或者点外送,”林见月直起身,“所以这些够用了。反正我只会泡面。” 萩原研二忽然笑了,带着一些小雀跃:“那我买新的。”情侣款。 “我不会做饭。”林见月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抗拒。 “没关系,我会。”他关上橱柜门,“虽然会的菜式不多,但慢慢学就行。” 他顺势在厨房里转了半圈,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调料架:“我看看……需要补充一点酱油,还要买味噌。” 林见月没有搭话,她对下厨一窍不通,只兴致缺缺地低头看向鞋尖 萩原研二却忽然靠过来,低头在她额头啄了下:“我昨天刷到个包饺子的教学视频,周末包给你吃。” “我不知道哪里卖饺子皮。”林见月睫毛颤了颤。 “我知道哦,三町目那边有个小超市,里面有饺子皮卖。”萩原研二笑着弯起眉眼。 “……”林见月垂下眼帘,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些带着故乡印记的词语被萩原研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像根细细的线,悄无声息地缠上她的心脏。 饺子,一个在外国人眼中带着刻板印象的中国菜系。她不喜欢吃,但确实是地道的中国菜。 萩原研二不可能是无意间刷到的,他也没有理由“恰巧”知道哪里卖饺子皮。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说过想回家。 他不提留下,却一点点把她往另一个家的方向拉。 厨房的灯光落在萩原研二发顶,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晕。林见月盯着萩原研二甜腻温柔到能融化月色的目光,指尖在身侧蜷了蜷,终究没有拒绝。 “去客厅吧。”萩原研二声音压得很低,手臂箍住林见月的腰,另一手稳稳托住她的臀,稍一用力就把人抱了起来。 林见月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骤然悬空。她惊呼一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放我下来……”她有些僵硬,又有些紧张。 虽然已经在梦里和萩原研二有过更亲密的举动,但和现实里的肢体接触终究不一样的。 现实世界里,萩原研二炙热的体温带着和他性格完全不同的侵略性,又或许他本身就极具侵略性,只是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萩原研二没听,抱着林见月径直走到客厅。走廊的灯光在他侧脸投下明明灭灭的影,藏住他翻涌的眸色。 直到在沙发上坐下,萩原研二才倏地松开手臂,让林见月顺着惯性往下滑,正好跌坐在他怀里。 腿不受控制地分开,跨坐在他腿两侧。裙摆往上滑了半寸,露出的大腿皮肤蹭到他的西裤面料。 她下意识想并拢双腿,反倒绞住他的腰。他大腿的肌肉线条硬得硌人,温度却像烧起来似的,顺着她的皮肤上窜。 萩原研二把脸埋进她颈窝,呼吸带着湿热的痒意:“累了。” 林见月僵了僵身体,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在意顺着紧贴的肌肉传来的热量,低声问:“怎么了?” “管辖范围内的绑架案越来越多,今天刚带队解决了一起财团千金绑架案,跑了三个区。” 奔波的疲惫变成撒娇的筹码,萩原研二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林见月纤细的脖颈,感受着怀里人的身子逐渐紧绷。 他弯了弯嘴角,撒娇道:“虽然知道推理漫画必然要围绕案件展开故事,但事件发生率有点太高了。” “柯南漫画已经连载了30年,但在时间线上只过去半年时间。”林见月的声音有点飘忽,带着微弱的拘谨。 “你的意思是说,30年的剧情量要全部压缩进半年里?” 林见月点头:“你应该庆幸你不是刑事部。” “确实,”他突然抬头,鼻尖蹭过她的下颌,“班长他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回家了,几乎是住在警视厅,娜塔莉还因为担心,来警视厅送过两次东西。” 呼吸乱了半拍,林见月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你不需要去睡一会儿吗?今天这么累。” 她小声推拒,试图推开他的肩膀。手腕刚动了半寸,就被他反手牢牢箍住。 “累的时候,就想离你近一点。”萩原研二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撒娇,在她颈间蹭得更欢,发丝扫过的地方泛起细密的战栗。 他的呼吸喷洒在林见月颈间,像热带雨林的晨雾,扑在她敏感的颈侧。林见月下意识缩起肩膀,想躲开那阵痒意,可他的头还埋在她肩窝,硬生生把她最怕痒的那片雪白肌肤暴露出来,于是林见月抖得更厉害了。 “那我下来,你好好歇着。” 她试着抬了抬臀,想从他腿上挪开,扣在腰上的手突然收得死紧。刚分离半寸的臀部,隔着薄薄的棉质短裤,又重重撞回他结实的大腿。 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那双总是含笑的下垂眼此刻亮得惊人,像浸在夜色里的黑曜石,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他没有吻她,只是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动作带着点安抚的意味,眼神却像一张网,慢慢将她罩住。 “见月酱,”萩原研二的拇指在林见月的腰侧轻轻摩挲,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大提琴般悦耳动人:“帮我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她的声音有点哑,喉咙像被砂纸磨过,连呼吸都放轻了。 “能帮我解开领带吗?”他蹙了蹙眉,眼底浮起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比平时沉了好几度的眸色里却织着细密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欲望。 “今天起晚了,胡乱打了个结就出门,结果好像不小心系了个死结。” 林见月的视线落在他颈间,被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带确实被绕了个死结,系在他领间,像个象征,圈住了某种束缚。 “见月酱,”他的语气很淡,甚至带着点无辜,目光却死死锁住她的,带着灼热的温度,“帮帮我。” 林见月的指尖有些发颤,手指先触到那冰凉的真丝领带,随即滑向打结的地方。 布料凉得像冰,可她指腹下的那块却烫得惊人。 林见月历来灵活的手指忽的有些不听使唤,笨手笨脚地扯了半天,才勉强将那个结松开。 领带散开的瞬间,萩原研二微微仰头,喉结滚动了一下,露出线条清晰的脖颈。 “还有扣子,”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第一颗,它勒得我好难受。” 林见月的指尖悬在半空,犹豫了两秒,还是探向他的领口。视线聚焦于男人颈部,她无法忽略他滚动的喉结和颈间的薄汗。 记忆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 上次被迫盯着他的喉结看,还是因为梦里他用胸膛遮住她整片视野。她退无可退,只能仰起头,啜泣着从晃动的狭小空间窥向被夜灯映亮的墙。 好不容易解开,他突然把额头抵在她肩膀,低低地笑了起来。 比刚才更烫的气息顺着衣领钻进来,喷在她的锁骨,烫得林见月猛地一激灵,跟被火燎了似的。她的耳尖瞬间红透,带着点恼意拔高了音量:“研二!” 萩原研二却笑得更放肆了,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过来。他坐直身体,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啾的亲了一口:“见月酱真可爱。” 林见月皱眉,刚要说话,后脑勺突然被一只大掌扣住。她的脸被迫仰起,唇瞬间被滚烫的柔软堵住。 他吻得又急又凶,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时,搂住她的手顺着腰线慢慢往上滑。他的掌心隔着布料蹭过皮肤,有点痒,又有点烫,顺着脊椎一路烧下去,烫得她下意识攥紧他的衬衫。 林见月想躲,腰却被他箍得更紧,身下坐着的大腿肌肉又热又紧,蕴藏着可怕的爆发力。 缠绵的吻结束时,一根银丝在两人唇间晃了晃,在灯光下泛起淫|靡的光。 萩原研二缓缓睁眼,紫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盛着的情绪浓稠得像化不开的蜜糖,却又藏着锋芒锐利的侵略性,和他平日里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判若两人。 “见月酱这次也没准备好吗?”他轻轻笑,指腹擦过她被吻到口红晕开的唇,眼底翻涌着能将人吞没的欲望。 林见月的喉咙突然烧了起来,她低下头没说话,他却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跳得又快又急,和他此刻从容的动作完全不符。 “见月酱,”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我心跳得好快。” 灼热的男性体温顺着从掌心烧到林见月全身,烧得她头脑发胀。 林见月曾无数次在梦里验证过,能单手把她抱起来的机动队队长仅凭一只手就能轻松制住她一切挣扎,但她还是下意识扭动起来,想从萩原研二手里抽回手。 结果自然是被搂得更紧。 “研二,我要生气了!”她的声音带着点故作声张的色厉内荏。 萩原研二的嘴角勾起个极浅的弧度。 他没有再做什么,只是重新把脸埋回她的颈间,像只找到了温暖巢穴的大型犬,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但他的手还环在林见月腰间,带着势在必得的力道。 第28章 萩原研二离开时,窗外的街景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室内外温差让落地窗凝了一层水雾,将楼下的路灯模糊成湿漉漉的模样。 萩原研二站在玄关,捧着林见月的脸亲了亲,嘴角弯起的笑意藏着不易察觉的得逞:“明天中午我在米花市政大楼等你,我们一起用餐,然后一起看展。” 林见月垂着眼帘不敢看萩原研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她沉默着点头。 萩原研二捋了捋林见月垂落的碎发,目光温柔:“我走了。” 门合上的轻响敲击在林见月心上,她捂住脸,缓缓蹲下|身。玄关的凉意漫上来,脸上却还残留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颤。 窗外的月色浸在云里,林见月虚着脚步走回卧室,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随手捞过一个枕头抱进怀里。 空调冷风扫过脚踝,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她却觉得浑身发烫像被炭火烤着,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热气。 只要闭上眼睛,萩原研二的吻就会毫无预兆地扑上来,不断重演。 他撬开她牙关时的急切,舌尖相触的滚烫,还有按在她腰间的手,隔着薄薄的布料,却像带着火,牢牢将她固定在他大腿上,不容挣脱。 “唔……”林见月烦躁地翻了个身,怀里的枕头被揉得变了形。 大腿内侧的皮肤还在发烫。想起他抱她时,西装裤布料蹭过肌肤的触感,林见月猛地拽过被子蒙住脸。 黑暗里,心跳声格外响亮,有力地撞着耳膜。 被子里的空气渐渐变得闷热,额角沁出细汗,她却不敢掀开。闷热的空气像层保护壳,让她暂时逃避那些在身体里游窜的、无法言说的欲望。 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摸索着拿到手机,屏幕亮起的光刺得她眯了眯眼。 是萩原研二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几句话:『晚安,做个好梦哦,明天见~』 林见月盯着那行字,压在胸口的气恼突然涌了上来。她握着手机翻了个身,手指飞快且用力地敲击屏幕,回过去一句:『你今天绝对是故意的!』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她像是出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紧张。 没过几秒,手机再次震动。萩原研二回了一句带着无辜的疑问:『什么?无辜.jpg』 后面还跟着个可怜兮兮的大狗表情包。 林见月抿唇,手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刚刚涌起的火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溜个精光。 说到底,是她的默许给了萩原研二可乘之机。 林见月垂头丧气地把脸重新埋进被子里,只露出血色未消的耳尖。 不如……明天约会结束,留他在这过夜? 林见月颤了颤睫毛,攥紧怀里的枕头,耳尖烧得厉害。 反正她早就成年了,梦里也不是没和他有过更亲密的接触……所以就算真的做了,也没关系。 ……的吧。 她把脸更深地埋进抱枕里,鼻腔被柔软的布料堵住,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心里又闷又气,却偏偏生不起真正的怒火,最后只能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不停小声骂着萩原研二是笨蛋。 都是他的错,一定是他在故意撩拨她。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林见月又倏地泄了气。 他今天只吻了她,没有做出太越界的事。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让她坐在他的腿上,搂住她的腰,轻轻摩挲。 可无论是从他身上扑过来的温度还是气息,甚至就连他笑时的轻颤,都让她乱了阵脚。 林见月在被子里翻来覆去,越想入睡,越是清醒。 和萩原研二有关的画面在脑海里盘旋不休,像放不完的电影片段,搅得她毫无睡意。 十分钟后,林见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声认命的叹息过后,她赤脚下床走到书桌前,按下电脑开机键。 屏幕亮起的光映在她脸上,驱散了些许烦躁。 她开始画画。 最先勾勒出的是萩原研二精壮结实的身体轮廓,接着是他流畅而充满力量的手臂,抬手时会隆起的胸肌。线条分明,在灯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将她困在臂弯和墙壁之间,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浮起熟悉的笑意,眉眼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可温柔深处却藏着不容错辨的攻击性,像蛰伏的猛兽 这是一幅从她的视角看去的画,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她对他的在意和难以言说的悸动。 林见月画得起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窗外的月光悄悄移动,天色从漆黑渐渐泛起鱼肚白,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直到完成上色,她才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瞥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凌晨五点。 握笔的手猛颤了下,林见月手忙脚乱地关掉电脑,慌乱爬上床。连被子都没来得及盖好,就抱着枕头昏睡过去。 再次睁眼时,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见月迷迷糊糊地抓过枕边的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赫然显示着下午两点半,后面还跟着五个来自萩原研二的未接来电提示。 林见月险些心脏骤停,她连滚带爬地翻身下床,一边手忙脚乱地往卫生间冲,一边抓起手机给萩原研二回电话。 明明想好了今天约会结束就邀请萩原研二回家。现实里的第一次——林见月不在意所谓的初次,也不认可将贞操和女性价值捆绑——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她想弄得更有仪式感些,为自己。 可现在,别说准备了,她连准时赴约都做不到。 林见月抓过一堆化妆品,一股脑塞进挎包里。她边往楼下冲,边预约网约车。 白色网约车穿过繁华的街道,车窗外的行人步履匆匆,街边的商铺热闹非凡。林见月坐在后排,第二次拨通萩原研二的电话。 等待接通的铃声嘟嘟响着,像敲在林见月心上的鼓点。车外的樱花树往后退,车窗玻璃上倒映出她的模样。眼下乌青得像被打了一拳,狼狈又慌张,与窗外明媚的阳光格格不入。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机械的女声再次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漠。 林见月抿了抿唇,终于放弃拨号。她删删改改,发过去一条短信: 『对不起研二,昨晚睡不着,爬起来画画,结果起晚了。我现在已经在去市政大厅的路上了,马上就到。』 她稍做犹豫,似怕诚意不够,也可能是怕没办法让萩原研二彻底消气,又补充了一句:『我昨晚画的是你哦,可以给你看。』 让萩原研二看她画的他,是和向暗恋的人公开日记没什么区别的羞耻事。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效的道歉方式了,带着几分讨好意味。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林见月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有些慌张。她知道自己这次确实迟到了很久,就算现在马不停蹄地赶到场地,也已经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足足三个小时。 萩原研二气到不愿意理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到了。”司机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她从慌乱的思绪中拽回现实。 林见月抬头看向窗外。 米花市政大楼在阳光下矗立着,外观宏伟漂亮,洁白的墙体反射着耀眼的光。白鸽飞舞,家长带着年幼的孩子从车前经过,一切都是如此的温馨又平常。 林见月付过钱下车,站在原地呆了几秒,难得地陷入茫然。 她看了眼无人应答的手机,叹息一声,终于冷静了下来。 萩原研二不是那种会因为生气而冷暴力的人,他一定是被别的事给耽搁了,就像上次为了见她特意顶着风浪赶到岛上,被海浪浇湿手机。 他现在不接电话,有可能是…… 出事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见月按了下去。 她第二次叹气,决定先去了市政大楼里的艺术展。 展厅内光线柔和,冷光均匀地洒在一幅幅画作上,营造出一种安静而庄重的氛围。 林见月专心致志,一边看展,一边拿出手机拍照。遇到喜欢的作品,她还会打开备忘录做笔记,记下一些灵感和感悟。 在经过一幅名为《等待》的油画,林见月放下手机,盯着面前的画作久久出神。 这幅画笔法细腻,构图极具冲击性,绝妙的藏色手法更是让人赞不绝口。 但最让林见月在意的是画像下面的一排小字,上面除了作者、绘制日期、画作名字,还额外批注了两句作者的心境感悟: 「爱令我为你驻足。光阴会带走时间,但等待的人不会走。」 林见月的目光在那两行字上流连,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倏地觉得,画像中被模糊处理的等待的身影和萩原研二有几分相似。 林见月望着这句话出神,耳畔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两个女高中生从她身后路过,边笑边低声谈论着什么,语气里满是雀跃。 “你看《机动队警视物语》了吗,上面的男主好带感啊。”其中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说道,眼睛亮晶晶的。 另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的女生摇摇头:“你是指那个只连载了一话的新漫画?没看,太短了,不过瘾。” “快去看快去看,”高马尾女生拉着同伴的胳膊,语气急切,“虽然只有一话,但男主超带感,人设一下子就立起来了!今早甚至已经冲上了新人榜!” 林见月眨了眨眼,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两人走远,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 《机动队警视物语》?那不是她正在连载的漫画吗? 她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指有些发颤地打ico软件。屏幕加载完成后,她在新人榜单上一眼看到自己的名字。 林见月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笔下的人物和剧情都是她反复打磨过的。但她也清楚,不是每个有实力的画手都能顺利杀出重围,运气历来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她盯着屏幕上的名字,茫然地眨了眨眼,倏地想起昨天在宴席上遇到ico公司的社长。 当时老师确实向他介绍了她正在连载的漫画,想必应该是社长看在她老师的面子上,给她的漫画推了波流量,才让它能在短时间内冲到新人榜。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林见月弯了弯嘴角,眼底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驱散了不少。 等和萩原研二见面时,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 正这么想着,萩原研二的名字伴随着来电铃声,在屏幕上弹出来。 林见月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接通了电话。 “喂,研二,抱——” 「歉」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截断。 “抱歉见月酱。”萩原研二的声音传进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是他第一次打断她。 他的声音很沉,像压着一块石头,让林见月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东京环状线上被装了五枚炸弹,太阳落山后就会爆|炸。我和小阵平被紧急召回了,可能晚点才能过来陪你。” 背景音里混着犬吠和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不知名男性的呼喊:“你们两个检查左边,我们去右边!注意安全!”应该是萩原研二的下属。 林见月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夕阳正一点点西沉,天空已经被染成了橘红色,离太阳彻底落山已经不远了。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多加小心。” 电话那头低笑一声,语调里带着安抚的意味,试图驱散她的担忧:“放心,我和小阵平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不会就这么轻易死掉的。” “我会尽快解决一切,去米花市政大楼接你。刚好今天有部不错的爱情片上映,到时候一起看吧。”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些许平日里的轻快,像是在描绘一个近在眼前的约定。 “萩原警视!这边发现一枚炸弹!”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萩原研二回头应了一句,又冲林见月道:“等我。”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匆匆挂断,只剩下冷冰冰的忙音。 林见月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没有动,屏幕已经自动从通话结束的界面退了出来。 展厅里的冷光落在她脸上,刚才得知漫画上榜的喜悦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担忧,潮水般将她淹没。 “呵。”林见月自嘲地弯起嘴角。 她这几天大概是幸福过头,居然忘了这是柯南的世界,一个炸弹和氰|化物泛滥成灾的地方。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还活着,这本身就是一种幸运,可也意味着他们注定要为了拆弹、为了守护更多人的安全而奔波在危险的前线。 今后,她或许还会经历更多次提心吊胆的等待。 这个认知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但林见月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离开展厅,转身走向卫生间。 镜子里的自己眼下乌青未散,神情也带着几分憔悴。她翻出从家里带来的化妆品,开始仔细地化妆。 她要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萩原研二,今晚也依旧要把他留下来过夜。 就当是……给他顺利拆弹归来的奖励,也是给她自己的补偿。 半个小时后,林见月顶着精致的妆容走出卫生间,眼底的担忧被巧妙地掩饰起来,只剩下从容与期待。 可刚走到拐角处,她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抱歉,”对方连连道歉,声音顿了一下,随即带上一丝惊讶,“见月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林见月心颤了下,她抬眼望去,对上毛利兰担忧中带着点惊喜的表情。 林见月目光扫过走道的各个角落,却没有捕捉到柯南的身影。 她不动声色地从包里掏出漫画书,背过身悄悄翻了两页。故事剧情依旧停留在上次暂停的地方,没有任何更新。 这不对劲,平静得有些反常。按照柯南世界一贯的案件发生率,不该两天过去了都毫无进展。 林见月心里泛起一丝疑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见月小姐,怎么了吗?”毛利兰好奇地问,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疑惑。 林见月连忙把漫画书揣回包里,摇头掩饰道:“没什么。最近在准备考试,背书背得有点发疯。” 她笑了笑,反问,“倒是小兰你,怎么会在这里?” 毛利兰还以微笑,语气温和:“我在等朋友。” 林见月点点头,随口接道:“真巧,我也在等人。” 毛利兰闻言,指着不远处空置的长椅热情邀约:“既然都在等人,不如一起去那里坐坐吧?” 林见月点头应好,跟着毛利兰走到空椅子旁坐下。冰凉的椅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凉意,窗外星空璀璨,夜色逐渐吞噬天地。 太阳已经彻底落山。 萩原研二没有回拨电话过来,大概是被其他突发情况绊住了手脚。 林见月盯着窗外的夜色出神,却听毛利兰带着几分试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见月小姐,你是在等松田警官吗?” 林见月愣了下,随即轻轻摇头,语气自然地纠正,尾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我在等研二。” 毛利兰听到这个答案,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惊讶的情绪转瞬即逝,更像是印证了某种猜测后的了然。 她往林见月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柯南说,松田警官其实不是见月小姐你的男朋友,而是在执行秘密任务,伪装成你的男朋友。” “所以见月小姐,你的男朋友果然是萩原警官吧。” 林见月看着毛利兰那双写满好奇的清澈眼眸,缓缓点头,没有隐瞒:“但是请不要说出去。” 世界融合前,林见月曾在论坛上看到过一些关于「毛利兰是大漏勺」的斥责。 但她不这样认为。 毛利兰无意间泄露出去的,都是从来没人要求她保密的内容。 如果有认识的朋友摆出友善的姿态和来林见月聊天,顺嘴提了几句和她哥哥有关的生活上的琐事,她也一定会笑着把哥哥的消息“出卖”给对方。 毛利兰不知道组织,不知道柯南就是工藤新一——虽然她曾无数次接近真相。对毛利兰而言,她只是无意间和朋友提起了寄宿在自己家的孩子的生活日常。 「漏勺」这样的评价对毛利兰而言,不公平。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毛利兰立刻保证道,语气诚恳。 林见月垂眸:“嗯,我相信你。” 毛利兰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可爱又坦诚,还带着点儿兴奋的笑容:“见月小姐也是来看《红线的传说》的吗?” 红线的传说? 这五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林见月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隐约触碰到一段模糊的回忆,但又好像隔着一层雾,怎么也看不清楚。 林见月摇头,如实回答:“我不知道。研二只告诉我会在解决完一切后来接我,带我看电影,然后送我回家。” “看样子只能等待了,”毛利兰抿了抿唇,随即笑着从腿边的纸袋里翻出一块包装精美的点心,“不过见月小姐可以边吃点心边等。” 她弯了弯眉,带着一丝分享的雀跃:“这是我特意从二町目西街买的,特别美味,店门口每天都会排起长龙,说不定可以冲散见月小姐等待时的无聊。” 林见月盯着毛利兰,看着她脸上始终带着温和与期待的笑容,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小兰,你真的很勇敢。” 毛利兰被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一愣,眼睛微微睁大:“诶?” 林见月垂下眼帘,睫毛轻轻颤动,眸色也变得晦暗不明:“工藤新一不辞而别,甚至没给你留下口信,就连通信也是他单方面和你联络。” 她拥有上帝视角,知道工藤新一其实就在毛利兰身边,可毛利兰本人并不知道。这个阶段,毛利兰甚至只能被动地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响起的来自工藤新一的电话。 读者能隔着书页知道真相,可眼前的女孩只能攥着零碎的线索,在漫长的等待里独自支撑。 林见月抬眼看向毛利兰,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但你却能坚定不移地相信他。” “如果是我,大概已经因为不安和对爱情的不信任,转身离开了,绝对不会等待的。” 话音刚落,她倏地想起了萩原研二。 梦境的连接断开后,世界融合前,她和萩原研二之间出现了时间差。 她杳无音信的三年里,他一直都在等她。 林见月垂眸,目光落在被自己渐渐攥紧的裙摆上。她低声喃喃自语:“为什么要一直等呢,像个笨蛋。” 毛利兰却以为她是在问自己,于是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因为坚信对方一定会回来。” 毛利兰的声音带着暖意撞过来,林见月倏然抬头,撞进对方盛满星光的眼眸。 “为什么?”林见月下意识问。 “因为足够喜欢呀,”毛利兰抬手捂住心脏跳动的那侧胸口,笑容温柔得能化开春日的冰雪,“只要一想到他回来时的样子,就觉得再久的等待都值得。” 林见月睫毛颤了颤,有些动容。她慌忙别开视线,看向窗外深邃而静谧的夜色,岔开话题:“你是在等园子吗?” “不是哦,”毛利兰摇头,温柔地摩挲始终被她抱在怀里、装着礼物的纸袋,语气里藏着隐隐颤抖的期待,“我在等新一。” “新一?”林见月怔了怔。 “嗯,明天是他的生日,我们约好了今晚一起在这里看电影,一起跨过零点。” 毛利兰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涩。她开心地竖起尾指,眼里闪烁着憧憬的光芒:“看的就是我刚刚和你提过的《红线的传说》哦,我一直坚信,是命运的红线将我和新一连接在一起。” 林见月脸上的表情却缓缓收敛,瞳孔开始拼命颤动,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攫住了心神。 工藤新一的生日。 红线的传说。 新干线上的炸弹。 米花市政大楼。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闪电般在她脑海中炸开,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的线。 她想起来了! 这是柯南第一部剧场版《引爆摩天楼》里的剧情! 昨天和老师见的那位她以为会是受害人的建筑大师、宴会的主人森谷帝二,是这一连串爆|炸案的始作俑者! 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是完全独立于漫画之外的特殊剧情,难怪漫画不再更新! 巨大的恐慌瞬间攥住林见月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急切得带起一阵风。 小兰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微微后缩,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见月小姐?” 林见月一把拽住小兰的手腕:“现在没空解释,你先跟我——”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整个大楼,瞬间覆盖住所有声音,吞噬了林见月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走」字。 身旁的承重墙被炸毁,断裂的石块伴随着漫天的烟尘崩塌下来,掀起的风浪几乎要将人掀翻。 尖锐的石子擦着林见月裸露在外的小腿飞过去,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划痕,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眼前的危险。 第29章 林见月弓着背剧烈咳嗽,胸腔震得发疼。 “见月小姐,你还好吗?”毛利兰的声音远远传来,像隔着层雾。 林见月环顾四周,断墙与碎石切断所有出路,将她和那道担忧的声音彻底隔开。 林见月扶着冰凉的墙壁站稳,指尖摸到一片黏腻的温热,是刚才被碎石划伤的胳膊在渗血。 血珠顺着皮肤往下爬,滴在灰扑扑的地面上,洇出小小的红痕,很快又被新的落尘盖住。 “我没事,兰。” 林见月的声音被翻滚的烟尘掩埋,刚说几个字,又被呛得咳了起来:“不用管我,去寻找出口吧。” “可是……”毛利兰忧心忡忡。 “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林见月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你还在等新一赴约,我也在等研二。约定完成前,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林见月以为自己会抖、会慌,可话音落地,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这份平静,她甚至知道用怎样的说辞才能快速说服毛利兰。 毛利兰那边沉默了片刻,而后传来一声带着担忧的嘱托,紧接着是窸窣的脚步声,从近及远,渐渐模糊。 林见月这才松了口气,后背抵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 她转头打量四周,目光扫过断成两截的消防栓、翻倒的金属展架,最后落在头顶的白炽灯上。 灯光明亮而宁静,仿佛一切灾难都未曾发生。光晕里浮动着无数尘埃,被气流推着上下翻飞。 林见月盯着空气里浮动的尘埃,突然想起第一次看《引爆摩天楼》时的事。 她第一次接触《名柯》大约是在小学二年级,一个父亲出远门表演的夏天。 《引爆摩天楼》也是在那个时候看的。 阳光透过客厅的窗,在书桌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类似粉尘的颗粒状物体在阳光下浮动,弥漫着温馨的气息。 那时她只觉得爆|炸、崩塌,是件在大荧幕上很酷炫的事,柯南很帅,其他人也很帅。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真的站在这样的废墟里,成了剧情里的一粒尘埃。 林见月倏地有些后悔。 她对《名柯》爱得不够深,时间飞逝,大学毕业后更是把案件剧情忘得七零八落,只依稀记得一些主线和名场面。 若能早点想起森谷帝二的真实身份,她绝不会踏进这座注定崩塌的大楼。 林见月轻叹一声,找了张蒙尘的长椅,扫开碎石坐下。 她摸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 过去几年,林见月只零零散散看过一部分剧场版,其中发生过爆|炸的案件多达12部。把这12部剧场版均摊到半年的时间线里,意味着每个月会发生至少2次大爆|炸。 这还只是林见月看过的部分。 林见月蹙眉想了想,划掉备忘录上的「每月2次大爆|炸」,改成「每月2.5次」。 再往下写:「机动队职责:拆弹、救援、抓捕犯罪集团、追基德。」 笔尖越写越快,字里行间都透着烦躁。 明明才刚开始交往,林见月就已经能预见自己未来即将经历的丧偶式恋爱。 未来半年,萩原研二将不停出现在拆弹一线,永远在追捕棘手的犯罪团伙,永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与危险周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种高强度炼狱生活不会持续太久。 30年连载约等于这边世界的半年,按照这个换算比例,林见月打赌,柯南一定会在一年内变成工藤新一,一举捣毁黑衣组织。 毕竟…… 青山刚昌的寿命已经不支持他再画三十年了。 正思索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她正在思念的人的名字。 “见月!你没事吧!”电话刚接通,萩原研二的声音就炸了进来,带着一丝藏不住的颤。 他甚至没像往常那样,用带着笑意的语调黏糊糊地喊她“见月酱”。 “我没事。”林见月的声音放得很平,甚至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抱歉,都是我的错。” 萩原研二的声音裹着浓得化不开的自责,背景里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突然拔高,似乎正踩死油门在街道上狂飙,“如果我能及时赶到,或者让你早点回家不要等我,你也不会——” “研二。”林见月轻轻打断他。 她的手指在大腿的裙摆上摩挲,将柔软的布料捻出几道褶:“你知道吗?我当初看动画时,最先注意到的人其实是松田。”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静得能听到萩原研二顿了半拍的呼吸声。 “但是在研读他的过去时,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你吸引。你的人生太过短暂,甚至……充其量只当了三秒钟的英雄。” 林见月半阖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但不管是性格,还是为正义的义无反顾,都让我栽了进去。” 林见月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像在说给电话那头的人听,又像在说给当年那个因为萩原研二的死亡而痛心不已的自己。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只有背景里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混着隐约的鸣笛。 林见月笑了笑:“我喜欢你哦,研二。” “突然说这些……”萩原研二的声音终于传来,温柔,又带着点撒娇的埋怨,“你会让我越来越舍不得放你走。” “笨蛋。”林见月笑了,耳尖却烧起来,连带着脖颈都泛上薄红。 她攥紧裙摆,声音细得像蚊蚋,“今晚结束后……要不要……跟我回家?”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吸气声,她知道,他听懂了。 “我!”萩原研二顿了顿,声音有些发紧,又倏地沉下来,“笨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放心吧,我看过剧场版,没人被米花市政大楼的爆|炸炸死,所有人都安全地逃了出去。” 林见月的脸颊烧起来,手指绞着裙摆,声音里裹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羞怯,“我今天穿了新裙子,化了妆,还戴了很贵的日抛。你……”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正欲继续说下去,一阵闷响猝然从远处滚来,像巨兽的咆哮。 伴随着这声巨响,地面开始颤动,尘土裹着碎石从天花板上簌簌往下掉,砸在头上、肩上、手背上 林见月猛地抬头。 横跨走道的混凝土横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蛛网般的纹路里渗出细碎的砂石。 轰隆。 横梁砸落的瞬间,林见月扑向右侧的立柱。 周围的尖叫像被捏住的气球,猛地炸开又骤然熄灭,被崩塌的巨响彻底吞没。气浪掀着她的长发拍在脸上,混着碎石子刮得皮肤生疼,烟尘味钻进鼻腔,呛得她撕心裂肺地咳。 弥漫的硝烟久久不散,天花板上的灯次第熄灭,只剩最后一盏壁灯,在黑暗里忽明忽暗,像只濒死的眼。 林见月趴在地上,咳了好半天才抬起头。精心养护的长发变成灰扑扑的颜色,沾着水泥渣贴在脸颊上。 她试着站起身,膝盖刚离地又跌坐回去。 林见月没受伤,但刚买的新裙子的裙摆从大腿中段的位置开始,全被压在石堆下面。 手机安静躺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屏幕裂得像蜘蛛网,彻底黑了,大概率已经无法使用。 林见月拽了拽裙摆,石块纹丝不动,反而带起一阵灰,呛得她又是一阵咳。 壁灯的光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布满裂痕的墙上,像幅扭曲的剪影。 林见月捂着嘴又咳了几声,脸色骤沉。 她被误导了。 剧场版里确实没死过人,可「没死」和「没伤」是两回事。 镜头永远追着主角跑,拍他们拆弹、推理、化险为夷。可那些被碎石砸伤的路人,被爆|炸冲击波掀翻的车辆,被吓得发懵的普通人呢? 没人拍,不代表不存在。 侦探要做的仅仅是找出真相,阻止犯罪发生,将破坏降到最低。抓住犯人,阻止事情扩大化,这便是侦探的Happyend。 但对警、医、消防员而言,所有人都活着出去,没有人因此缺胳膊少腿,甚至是被毁掉下半生,才是真正的Happyend。 不,案件没有发生,才是真正的Happyend. 林见月不会把这份怨恨转嫁到江户川柯南身上,错的永远都是罪犯。 她只是责备自己掉以轻心,天真地以为躲在剧情的保护伞下,可能会经历些苦难,但起码能毫发无伤。 剧场版里,镜头外的地方确实不会死人,但不代表不会受伤。 哪怕只是骨折,林见月也不愿意。 林见月咬着唇,从包里摸出把只有半个巴掌大的折叠小刀。自从知道世界融合,她就时刻把折叠小刀放在包里。 刀片弹出,泛起寒芒,倒影出林见月决绝的目光。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里格外清晰,林见月割断裙摆,从地上站起身。 她逃不出去。 她也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绝对逃不出去。 哪怕是工藤新一——他这段时期还对牛顿保持着起码的尊重,腰带足球拦不住磁悬浮列车,也踢不爆卫星——就算是他本人被困于此,也得乖乖等待救援。 林见月从不认为等待救援是一件丢脸的事。 被困时保持冷静,也是一种勇敢。 被隔断的裙子只堪堪遮住大腿根,但林见月没空害羞。她用手背擦掉左腮的血,目光亮得惊人。 萩原研二赶来之前,她还能做很多事,非常非常多。 林见月环顾四周一圈,走到一处石碓前。那里露出半截蓝灰色的衣角,像从土里钻出的芽。她蹲下,徒手扒开碎石。 指甲抠进缝隙时,指甲被刮得生疼。她突然庆幸自己没有留长指甲或者做美甲的习惯,不然指甲可能会从根部整个断开。 四周偶尔响起啜泣声,但更多人则是被吓傻在原地,腿软地瘫倒,不停颤抖或者掉泪。 林见月扭头看向身后其他幸存者,厉声低吼:“别发呆,快来帮忙!” 林见月先前咳得厉害,声音此刻带着石砾摩擦般的沙哑,却似惊雷劈在死寂的空间里。几个缩在角落的幸存者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涣散得像蒙着雾。 “愣着干什么?”林见月又吼了一声,指尖被碎石磨得发红,“这下面有人!都过来搭把手!” 她俯下身,耳朵贴着冰凉的石块。底下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像被捂住嘴的猫。 心脏猛地一缩,林见月愈发用力地扒起来。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迟疑着站起来,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碎石子从他身上簌簌往下掉。 他身后跟着个穿着过膝长裙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一束已经变形的花。女人犹豫几秒,倏地咬着牙抹掉眼泪,把花一丢:“我也来帮你!” 林见月又瞥了眼周围,高声询问:“谁手机还能用?给警察打个电话!” 周围人纷纷低头查看手机,然后接二连三地摇头:“不行,手机没信号了。” 林见月暗了暗眸色,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处理起手上的活。 三人合力推石块时,林见月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上才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顺着皮肤向下游走,滴在石块上,洇出小小的红痕。 她只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视线,抱住石块的力道反而更重了,手臂绷得死紧,连带着肩膀都在微微发颤。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有人找来断钢筋当撬棍,有人用石块垫着发力。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石块搬动的摩擦声,在昏暗的光线里交织成一股拧在一起的劲。 石块终于错开一道缝隙,露出个穿保洁服的中年女人。她脸色惨白如纸,额角的血已经半凝成果冻状,嘴唇哆嗦。 “能说话吗?哪里疼?”林见月凑近问,声音放得极轻,怕惊着对方,“别慌,我们这就救你出来。” “腿……腿动不了……”中年女人声音发颤,眼泪混着灰尘簌簌往下掉。 “别怕,机动队马上就到。”林见月露出个安抚的笑,凑过去仔细检查女人的伤势。 突然,壁灯滋啦一声响,像濒死的飞蛾最后的挣扎,随即彻底熄灭。 黑暗瞬间涌上来,裹着浓重的烟尘味,吓得人连连尖叫。 “冷静!大家都冷静下来!”林见月拔高音量,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人心的力量,“谁的手机还能用,打开电筒光!” 一道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晃悠悠停在她面前。是个扎高马尾的女生,校服裙沾着泥:“姐姐,给你。” 林见月接过时,触到对方冰凉的手。那双手在抖,却把光稳稳递过来。 “谢谢。”她攥紧手机,光柱扫过四周,照亮一张张沾着泪痕的脸,像蒙尘的星星。 越来越多的光亮起来,星星点点,不足以驱散黑暗,可聚在一起,却组成了能顶住坍塌的脊梁。 “还有力气的人继续参与挖掘,其他人负责打光。”她的声音混在光影里,比刚才多了几分底气。 众人默契地应和,钢筋撬动石块的声响里,再没人发出恐惧的呜咽。从四面八方照过来的星星点点的光,正顺着每个人高举的手,凝聚成滚烫的温度,流进彼此滚烫的心脏。 挖掘的工作再次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钢管撞在石块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却奇异地让人心安。 至少他们在做事,不是坐以待毙。 黑暗模糊了林见月对时间的感知,她甚至不觉得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金属切割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像锯子锯在神经上,却让人狂喜。 一束光骤然贯穿黑暗。 “是机动队的人!”靠外面的女人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的笑。 欢呼声响起,林见月直起身时,才发现膝盖处也被划了一道口子,一动就扯得生疼。 “见月!” 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的声响闯进来,林见月猛地抬头,光柱恰好扫到那个冲在最前面的身影。 半长发被头盔压得有些乱,防暴服上沾着灰,防弹玻璃做的面罩被从头盔上放下来,挡住飞舞的尘埃,露出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第30章 动队架设的探照灯骤然亮起,光柱刺破浓稠的黑暗,在废墟上投下大片暖黄。 和手机微弱的电筒光不同,机动队带来的照明设备亮得能看清尘埃在空气里翻涌的轨迹,连钢筋断裂处的凸起都泛着金光,像把锋利的刀,生生劈开黑暗。 萩原研二站在最前面,逆着光的身形挺拔如松,映出半透明的轮廓。 他直勾勾盯着林见月,下垂的紫眸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后怕、庆幸,还有某种被强行按下去的急切。 周围是其他受困者们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欢呼声和低低的啜泣声。 在这一双双或疲惫或惊悸的眼睛的注视下,萩原研二定在原地,目光像带着温度的网,无声地扫过林见月周身。 “还好吗?”他低声问。 林见月轻轻摇头:“我没事,只受了一些皮外伤。” 萩原研二紧绷的肩膀骤地放松,他从胸腔里涌出一声长长的、几乎要耗尽力气的叹息。 “抱歉。”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低语,字词间是散不尽的自责。 林见月刚要开口,他已经转过身,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地一头扎进废墟深处。 林见月定在原地,声音还悬停在喉咙里。她怔怔地看着萩原研二,仿佛刚才那缕带着他体温的气息还缠在她耳后。 “东南角有伤者,报坐标叫医护!一小队清理积石,二小队用热感应设备搜寻其他被困者!动作要快!” “是!”跟在萩原研二身后的机动队队员迅速散开,各司其职。 金属切割的尖啸声响起,萩原研二的声音混杂其中,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是和平日里慵懒甜腻的嗓音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风格:“小心一点,不要造成二次坍塌!” 他弯腰,和另外一名机动队队员一起合力搬开压在中年女人上方将她死死卡住的断梁。 林见月站在原地,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着,视线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身影。 他动作利落,指挥声透过烟尘传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高桥和清水带能走的人先走,剩下的跟我清西侧碎石堆!” 一滴汗从他额角滑落,混着脸上灰扑扑的尘粒,顺着下颚线滑进衣襟。 林见月应该跟着高桥他们撤离,但清点被困人员需要一时间。而且唯一的出入口略小,他们需要弯着腰一个个排队钻出去,也需要时间。 林见月只能现在队伍最后面,安静地等待。 萩原研二转身时,视线偶尔会像风一样掠过她。 他的目光里藏着未散的担忧,会在她胳膊的血痂上顿半秒,像在确认伤口有没有再渗血。可下一秒,他已经收回视线,对队员下达准确且正确的指令,目光沉得像深潭,将所有情绪压进救援的专注里。 林见月忽然笑了,下意识摸了下胳膊上的读交收血痂。 她没有半点被冷落的委屈,反倒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填得满满当当,连呼吸都变得踏实。 这才是她喜欢的人。 他就该是这样,把正义和责任扛在肩上,哪怕初看到她时眼里翻涌过慌乱,迅速冷静后,也能立刻沉下心投入工作。 远处传来高桥催促撤离的声音,林见月又回头看了眼正俯身检查支撑柱的背影。 萩原研二黑色防暴服的后背沾着大片灰渍,他和队员一起用身体抵住一块摇摇晃晃的石板,腰被压得沉沉弯下,却扛起了千斤重的责任。 笨蛋,一定不要受伤啊。 唇瓣翕动,林见月留下句无声的叮嘱,转身汇入离开的人群。 身后萩原研二的声音越来越远,混着石块落地的闷响。 队伍走得很静,只有压抑的脚步声在废墟里回荡。他们跟着机动队的人往前走了约莫两百米,忽然有敞亮的光顺着墙体上被破开的大洞涌进来。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有人加快了脚步,有人甚至小跑起来,朝着光的方向涌去。 林见月跟着人流走出洞口时,晚风卷着火|药和灰尘的味道扑在脸上,有些呛鼻。 市政大楼外的空地上挤满了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红蓝交替的警灯转得人眼晕,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忽明忽暗。 穿制服的警察在维持秩序,白大褂们推着担架车来去匆匆,消防员正抱着水带往楼里冲,奔跑的声音混着此起彼伏的对讲机声,织成一张紧绷的网。 “工藤新一!你出来!”一道尖利的嘶吼突然划破混乱。 林见月循声望去,空地上的警车旁,森谷帝二被铐住双手,扯着脖子冲天空呐喊。 “工藤新一,别躲躲藏藏的,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工藤新一!有种就出来和我正面对峙!” 他的声音里带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像在搜寻猎物。 高木涉几步冲过去,扣住森谷帝二的肩膀,将他死死按在警车引擎盖上:“不要乱动!” 年轻警官的声音里带着急,似乎头一遭面对这种乱糟糟的情况。 “你放开我!”森谷帝二把手铐挣得铁铐哗哗响,他弓起背,脖颈上青筋暴起,“让工藤新一出来!” 林见月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个曾经在宴会上侃侃而谈的建筑师如今沦为歇斯底里的阶下囚。警灯的红光落在他扭曲的脸上,狰狞,可怖。 “森谷先生。”林见月的声音忽然响起,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却带着股凉意,瞬间压过周遭的嘈杂。 森谷帝二猛地转头,看清来人后眯了眯眼:“是你啊,斋藤的弟子。” 他忽然长舒一口气,肩膀都松了半分,仿佛在荒漠里找到了同类:“你一定能懂我吧?艺术被亵渎的那种愤怒!他们怎么敢……怎么可以用那些粗鄙的改造,玷污我完美的设计!” “是的,我明白你对艺术的追求。” 林见月的声音很轻,带着恰到好处的认同:“我也一样,期待能做出绝对完美的作品。昨天的宴会,我也确实受到了您的鼓舞。” 高木涉不由一愣,表情微变,苦笑道:“林小姐,您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你看!”森谷帝二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陡然拔高,眼里燃烧着愤怒与仇恨的火焰,“果然真正追求艺术至高之美的人都是能理解我的!他们都是懂我的!” “但是!”林见月突然开口,骤然拔高的声音打断了森谷帝二。 她抬眼,眸色沉得像深不见底的潭水,看向森谷帝二时,眼底燃烧着愤怒和鄙夷:“从今天起,您的名字会和这些塌掉的钢筋一起,烂在东京的地基里。” 森谷帝二静了一瞬,骤然暴起:“闭嘴!你这种半吊子的家伙没资格和我聊我的成就!” 他人高马大,高木涉险些没压住。 砰。 伊达航及时赶到,他往森谷帝二膝窝踹了一脚,将欲起身的建筑师重新按回警车上。 森谷帝二被压得动弹不得,但他还在怒吼:“你根本就不懂绝对的完美对一个艺术者而言意味着什么!是生命!是信仰!” 林见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渐冷:“我当然明白。我的老师就是个严苛的完美主义者,我也秉承老师的教导,一直以高标准要求自己。”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扭曲的脸:“但我自读书时就明白,再惊艳的设计,也比不上一个人鲜活的心跳。人命,从来都比任何完美都值钱。”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拖沓的踉跄,像踩在棉花上走路,每一步都透着不稳当。 林见月转身,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她的老师斋藤雾子。 斋藤雾子穿着件皱巴巴的衬衣,看上去像是从床上跳起来随便抓了件衣服就出门了。她第一颗纽扣扣错了位置,导致一整排纽扣全部错位。 斋藤雾子头发乱糟糟的,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眼睑红肿得像核桃,分明是刚哭过一场。 林见月连忙快步走上前:“老师,你怎么来了?” 斋藤雾子未答,反而扑腾一声,膝盖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直挺挺地朝她跪了下来。 “老师!” 林见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又赶紧手忙脚乱地跟着跪坐下去:“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 斋藤雾子二话不说就要磕头,她的额头差两寸就磕到地面,却被林见月死死架住。 “老师你快起来!”林见月试图扶斋藤雾子起身,后者却固执地把头埋低。 林见月被逼急了,随口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万万不可啊老师!我那边的文化习俗里,老师给学生磕头,是在折学生阳寿!” 斋藤雾子猛地顿住动作,石化般僵在原地,蒙着泪的眸子里透出茫然。 过了几秒,她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见月,是老师错了。老师不该一而再地把你往火坑里推,更不该质疑你的直觉。你说得对,森谷帝二确实有问题。” 远处的警车边上,森谷帝二还在疯狂嘶吼:“斋藤!你该懂我!我们都追求极致的完美!” “工藤新一!都怪工藤新一!都是他的错!” 森谷帝二的话像根毒针,猛地扎进斋藤雾子紧绷的神经。林见月清晰地看见她胳膊上瞬间炸开一层鸡皮疙瘩,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声音都在发颤:“我是追求完美……” 她语无伦次地摇头:“但我不杀人!更不赞同用这种方式销毁失败品!” 斋藤雾子死死攥住林见月,指甲几乎陷进她的胳膊里:“见月,你信我!” 她的眼睛里满是惊惶和恳求,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往下淌:“我安排你去岛上度假,让你今天来市政大楼,真的只是巧合!我从没想过要害你!” “老、老师……”林见月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闹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任由老师攥着自己的胳膊。 她拍着老师的背安抚几句,但关于「推理漫画」的真相如鲠在喉。她暂时不打算对萩原研二和他的四位同期以外的人说这件事,其他人也不会信。 看着斋藤雾子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样子,林见月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隐隐有种强烈的预感:老师欠下的救命之恩的债,怕是要越滚越大了。 侧面突然响起鼓点般密集的快门声,闪光灯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见月下意识转头,警戒线外挤满了举着长枪短炮的媒体,可他们镜头对准的方向既不是被按进警车的森谷帝二,也不是她这边。 顺着镜头对准的方向看过去,林见月看到一个漂亮到惊艳的女人。 她很美,美到让人过目不忘,却让林见月瞳孔骤缩。 金色长卷发,漂亮的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黑色丝绒长裙,裙摆撕裂了道口子,露出的脚踝处沾着血污。女人披着件宽大不合身的男式黑风衣,脸上沾着灰。 红蓝闪烁的警车光落在她身上,像淬了血的蓝玫瑰,狼狈里透着股惊心动魄的美。 擦肩而过时,林见月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是种冷调的香水,混着未散的硝烟味。 女人的视线笔直朝前,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林见月半分,只把她当作可有可无的路人。 直到被工作人员扶上黑色林肯,车窗缓缓升起的刹那,那双猫儿般漂亮的蓝眸才漫不经心地扫过来。 车里的助理探头朝林见月这边瞄了两眼,用带着讨好的语气小心翼翼问:“熟人?” “不是,但见过她的父亲,是个享誉世界的大音乐家。” * 林见月扶着老师从地上站起来。 她三心二意地说着宽慰的话,视线却怔怔地落向远处被摄像机疯狂捕捉的女人,脑子里蹦出一个名字:贝尔摩德。 “克里斯温亚德!”高木涉刚把森谷帝二的头按进警车,转身就看见了那抹耀眼的金色。 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惊叹声里带着点激动:“听说后天东京电影节的开幕式,她是特邀嘉宾!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 伊达航把胳膊搭在警车车顶,眉头拧成个结,话里有话道:“真是个麻烦的大人物。” 高木涉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顾着点头附和:“确实。克里斯要是在这场爆炸中受伤,她的狂热粉丝说不定会冲了警视厅的推特账号。” 林见月没接话,目光还黏在那辆黑色林肯的车尾灯上。直到车子汇入车流,红色的光点消失在街角,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一只手突然拍在她肩上,带着点痞气的力道,却把林见月吓一激灵:“听说你当英雄了?” 松田阵平叼着根快燃尽的烟,他眉梢挑得老高,说话时,烟卷随着嘴唇的动作上下晃:“我果然没看错人。” 林见月疲惫地长舒一口气,垂下眼睫:“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松田低笑一声,把烟扔在地上碾灭。他冲身后闪着红蓝光的救护车挑了挑下巴:“那位被你徒手从石堆里刨出来的女士一直念叨着要向你道谢,说如果没有你,她可能就死在里面了。” 林见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两个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推着担架往救护车上走,担架上躺着先前被困在石堆下的中年女人。她脸上还沾着没擦净的灰,眼底却闪烁着光芒。 松田阵平继续道:“我猜,过两天各大电视台的记者就会堵到你学校门口。” 他顿了顿,泄出一抹微不可察的担忧:“做好被话筒怼到脸上的准备了?” “那就让他们堵,”林见月声音很轻,也很平静,却带着一股韧劲,“我要当最顶尖的插画师,还要画能让人记住的漫画,早就做好了站在人前的准备。” 松田阵平弯了弯嘴角,声音却降低了半度:“不怕他们找到你?” 林见月垂眸,难得陷入压抑的沉默。良久,她倏地笑了,抬手将凌乱的发捋至耳后,“那就赌一把,赌你们会在他们杀掉我前,先把他们解决掉。而且啊,他们很快就没空管我这种小角色了。” 银色子弹已经上膛,扑向黑衣组织的渔网已经逐渐成形。组织的裂痕越来越大,琴酒只会越来越忙。 “我们今晚估计收不了工,我叫人送你回去。” 松田阵平突然弯下腰,声音压得极低:“刚才那个大明星就是组织里的人吧,你多加小心。” 林见月点点头,指着米花市政大楼问:“你不用去帮忙吗?” 松田直起身,痞气地勾了勾唇角:“萩负责南面,我负责北面。我运气不错,北面塌得不算狠,已经清完了。” 他朝南面废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所有人一股脑地挤进南面,只会添乱。除非收到萩发来增援信号,不然我暂时不会行动。” 松田阵平指了指身后停成一排的警车:“这是警视厅从米花警署临时调派来的,你随便找一辆,让他们送你回去。” 林见月点头,转身刚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急匆匆跑回来拉住同样准备离开的松田阵平的胳膊:“等等,借个手机。” “嗯?”松田挑眉回头,眼里带着点疑惑,却还是从裤兜里摸出手机递过去。 林见月接过手机:“我手机坏了,我想给研二发消息。” “行吧。”松田没多问,双手插兜靠在警车边,转头看向远处忙碌的人群。 林见月飞快地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按下发送键。 耳尖不由自主地泛起热意,她不由自主地弯起一抹笑,将手机还回去。 接回手机时,松田点开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利落地划了两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删掉了聊天记录——他甚至没看林见月发了什么。 他知道林见月不会要求删除,但这是他给她的最起码的尊重。 警用对讲机突然传来微弱的电流音,随后是萩原研二的声音:“小阵平,找两个人,再带一台切割机进来,我这边有人被断落的钢筋困住了。” 松田阵平回了句“收到”,指腹在屏幕上顿了半秒。确认删干净后,他带着人转身朝废墟走,身影很快融进了红蓝交错的光影里。 十分钟后,废墟深处。 萩原研二弯腰搬开最后一块石砖,叉着腰长舒一口气。他摘下被汗浸透的手套,指腹被泡得发白起皱。 他从裤兜摸出手机,瞥了眼屏幕。 原本只是匆匆一瞥,目光却在看清短信内容时骤然顿住。 『我房门密码是——,今晚等你,早点回来。』 后面还跟着两个爱心的文字符号。 萩原研二沉默两秒,抬眼,视线慢悠悠飘向不远处正弯腰切割钢筋的松田阵平,又缓缓挪回手机屏幕上。 虽然知道这条短信是林见月发过来的。 但他盯着发件人处的名字,就是莫名别扭。 有点…… 恶心。 突然就理解了他故意在松田阵平面前夹着嗓子说话时,松田阵平让他滚的心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公寓楼下,萩原研二疲惫地把自己陷在驾驶座里。 香烟的火星在昏暗狭窄的空间里亮了亮,被萩原研二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 白色烟雾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漫开,像层薄纱裹住他疲惫的轮廓,又被从大开的车窗灌进来的风吹散。 他有轻微的烟瘾,但尼古丁的涩味会在衣服褶皱里赖上半个小时,才慢慢散去。所以每次见林见月,他都会提前几个小时停止抽烟。 但他实在太累了,疲惫像疯长的海草,死死缠住他每一寸肌肉。 连续十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让他累到两条小臂酸得像灌了铅,忍不住放纵地点燃一根香烟。 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被汗泡得发皱的指腹还残留着深浅不一的痕迹,没能完全恢复。 他仰头,林见月居住的高级公寓就在眼前。公寓后面,亮着灯的红色东京铁塔从错落的楼宇缝隙间露出个尖,在黑暗中长亮。 幸好警视厅还算有人情味,给了他们两天休假。 接下来几天只要没有突发情况,今天出动的所有机动队警察就可以从烦劳的工作中暂时解脱出来。 他只需要在第三天上班时把工作报告提交上去即可。 幸好他不是刑事部。萩原研二忍不住想。 警视厅倒是想给刑事部也带去一点人文关怀,但东京命案率不允许。 不过幸好刑事部不需要干太多体力活。 只有他们这群被戏称为「警视厅大猩猩聚集处」的部门需要穿着十来斤的装备到处跑,包揽下一切体力活。 萩原轻叹了声推开车门,皮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轻响。 他仰头望向面前这栋需要他不吃不喝工作十年才能凑够首付的高档公寓,沉思良久,抬脚走进需要人脸识别或者输入密码才能进出的公寓大门。 林见月家。 密码锁被从外面拉开,玄关感应灯唰地亮起,暖光漫过脚背时,客厅空调的凉风争先恐后地涌过来。 客厅里没人,空调却还在不知疲倦地运作。像在等他回来,想在他踏入房间时为他送去一丝舒爽。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了笑,脱鞋时眼角扫到厨房亮着的灯。 他顺着灯光的指引走进厨房,放在桌子正中间的黑色微波炉上贴着一张颜色鲜艳的黄色便签纸。 『微波炉里有排骨汤,洗衣机上有新买的男式浴袍和毛巾、牙刷,不许把脏袜子扔洗衣机。』 萩原研二扯下便签,指尖划过记号笔留下的黑色字迹,喉间溢出声低笑。 拉开微波炉门,里面摆着一个牛皮纸做成的结实的纸碗,盛着一碗堆满肉和冬瓜的排骨汤。 纸碗外壳上印着店名招牌,萩原研二认得这个牌子,是东京很出名的老字号店,离这里起码9公里。 他垂眼皱了皱眉,心里暖烘烘的,却又忍不住担心。他不想林见月大晚上的,因为他而独自出门。 叮。 微波炉发出结束运作的提示音。 浓郁的肉香钻出来,勾得他胃里一阵空响。萩原研二端起碗嗅了嗅,忍不住弯起嘴角,真的饿了。 喝着汤时,他注意到卧室门留着道缝,小夜灯的光晕从缝里漏出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还在等我? 仰头喝干净碗里的汤,他放轻脚步走向卧室,缓缓推开门。 留着小夜灯的卧室里,林见月面朝窗侧躺着。她背对萩原研二,真丝睡裙被夜灯镀上层金边,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大概是睡得不踏实,本该盖在林见月身上的薄被滑在大腿边,露出半截光洁白皙的肩膀。而后是盈盈一握的细腰,再往下便是圆润的曾坐在他大腿上的柔软的臀部。 真丝裙摆垂在大腿根,她微微蜷着腿,白色的棉质内裤在裙摆底下的阴影里若隐若现。 萩原研二猛地咽了口唾沫,吞咽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像被烫到似的轻轻合上门,转身逃进浴室。 花洒的热水哗哗落下,他抬手把湿发捋到脑后,水珠顺着脖颈滑进锁骨。另一只手缓缓下移,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梦里的画面。 现实里的她,会不会如同梦境一般,揪着他的手臂,声音变调地喊他的名字,然后颤抖着不停掉泪。 “哈……” 喉结滚动着发出声低喘。 额角的汗珠沿着下颚线滚向脖颈,混着热水淌过紧实的胸膛,在腹肌沟壑里汇成细流。 喉咙里的声音逐渐紧绷,倏地顿了顿。短暂空白后,他低头看向水流冲过地面,自嘲地笑了:“真是的,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真是个糟糕的大人。” * 萩原研二没有吹头,他怕吹风机的声音会吵醒林见月睡觉。 他裹着毛茸茸的白色睡袍,头上顶着条半湿的毛巾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出写了一半的工作报告。 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身体松懈下来后,疲惫感便如海浪般席卷而来。 但他头发没干——他倒是不介意直接这么头发半湿的睡下,但他怕弄湿林见月的枕头。 萩原研二睨了眼手机上已经开始语序混乱的文字,干脆息了屏,蜷在沙发上闭上眼。 困意蔓延全身,不过几个呼吸间,萩原研二便放松身体,没了意识。 再次睁开时,屋子里黑得像泼了墨,遮光帘把屋外的阳光挡得严严实实。 只剩通往卧室的墙壁处亮着盏壁灯,勉强提供足以在黑暗中正常行走但又不至于影响他睡眠的光亮。 萩原研二从喉间发出一声沙哑的闷哼,缓缓坐起身。 疲惫感已经在睡梦中一扫而空。身为机动队队长,又是备受警视厅看好的超级天才之一,他似乎就连恢复能力也是猩猩级别。 不,就算是猩猩也做不到他们这样的恢复能力。简直和种田类单机游戏一样,睡一觉自动恢复所有体力。 “你醒了呀。”熟悉的女声清亮温和。 林见月穿着昨晚的睡裙,端着一只盛满水的玻璃杯,向萩原研二走来。她把杯子递到萩原研二面前:“喝水吗?” 萩原研二脸上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懵懂。他没有接过水,反倒身体往前一倾,顺势环住林见月的腰,整个人靠进她怀里,亲昵地在她颈窝蹭了蹭。 “几点了?”他的声音闷在她颈间,带着点儿鼻音,像只没睡醒的大型犬在撒娇。 “下午四点。”林见月随手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抬手摸了摸他后脑勺。 怀里的人动作猛地一顿,没了动静。沉默几秒后,他泄气地从林见月颈间提起脑袋:“居然这么晚了。” 林见月紧挨着他坐下,肩膀挨着他的肩膀:“再睡会儿?” 萩原研二垂下眼帘,语气里带着点懊恼的喟叹:“不了,我已经睡饱了,甚至睡得有些太充足了。” 他似想起什么,倏地坐直身体。浴袍的领口往下滑了点,露出半截锁骨。 “怎么了?”林见月问。 萩原研二未答,而是捧住林见月的脸,在她额头和左右脸颊各印下一个吻。 三个吻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唇瓣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对不起,昨天没能第一时间安抚你。” “没事呀,"林见月仰头看他,眼睛弯成了月牙,温柔的情绪在她眼底似缓缓流动的河,"而且昨晚研二认真工作的样子,特别帅气。” 她顿了顿,声音倏地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可你为什么睡沙发?早上醒来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没有回来,差点披着件外套就要往警视厅冲。” “是我不好,”他笑着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我怕影响你睡觉。” 林见月抿着唇不说话,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片浅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一起睡。" 她撇过头去:"早知道就不发那种短信了。" 萩原研二无声地笑了笑,重新把脸埋进她颈窝,声音带着点撒娇的黏糊:“那下次我直接上|床睡?” 林见月下意识要接话,刚抬起头便对上他含笑的紫眸。话到嘴边又倏地咽了回去,她别过脸,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句:“谁要管你。” 萩原研二低笑出声,他看向林见月,眼神变得格外认真,温柔里又透着点莫名的庄严:“我很高兴你愿意接纳我,非常非常高兴。” 他当然清楚林见月为什么闹别扭。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他炙热滚烫的温度:“收到你的邀请,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拒绝。可是你刚受伤,我怕做那种事,会弄疼你。” 说话时,他的唇离她的耳廓只有半寸。温热的气息洒在林见月耳畔,酥酥麻麻的痒意顺着耳廓爬向全身,在头皮激起一阵电流。 林见月缩了缩脖子,按着萩原研二的肩膀将他推开,带着几分赌气的娇嗔:“走开啦你!” 手心刚用力,就听见萩原研二发出倒抽气的声音,他捂着肩膀蹙起眉,表情看着像在忍痛。 "弄疼你了?"林见月瞬间慌了,指尖悬在半空不敢动。 萩原研二笑着摇头,嘴角的弧度却有些勉强:“没事。” 林见月倏然想起昨晚的情景,爆炸的冲击波、摇摇欲坠的墙体、尖刀般裸露的钢筋,处处都充斥着随时会要人命的危险。 她瞳孔骤缩,猛地揪住萩原研二身上白色的睡袍,语调里带着不容置喙的严肃:“你肯定受伤了!” 萩原研二摇头安抚:“没有受伤。” “我不管,你肯定在骗我!” 林见月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固执的急切,说着就伸手去扒他肩膀处的睡袍。 “你快让我看看!” 萩原研二按住林见月试图拉扯他衣襟的手,低声劝道:“没关系的。” “不行,你必须让我看!”林见月不依,手上固执地加了几分力。 萩原研二沉默不语,只是安静地和林见月对视。几秒后,他轻叹一声,率先败下阵来:“好吧,给你看。” 他目光缱绻地看向林见月,带着点宠溺和无奈。他蹙眉,又带着点撒娇的委屈:“但你看完不可以生气哦。” 林见月郑重点头:“我不生气。” 萩原研二的手从林见月手背上挪开,带着点纵容的笑意。 失去外力束缚,林见月动作轻缓地将萩原研二左肩的衣襟往下扯,露出他线条结实的肩部。 然而那里干净得像被月光洗过,连红印都没有,更别提伤口。 林见月茫然地眨眨眼,睫毛蝶翼般颤了颤,眼里的困惑几乎要溢出来。 她盯着他光洁的肩膀愣了两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手脚并用地爬到沙发上,半跪着往他身边挤,探过头想去检查他后背。 兴许伤口在靠朝后背的位置。 林见月是这么想的。 却不想下一秒,腰间突然一紧。 萩原研二突然紧紧环住林见月的腰,在她短促的惊呼声中,带着她一起倒向沙发。 林见月惊魂未定地趴在萩原研二身上,手掌撑在他半裸的胸膛上,掌心下的肌肉温热而紧实,还带着心跳的震动。 几秒过后,林见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气得在他胸口捶了下:“研二!” 捶在萩原研二身上的拳头被他反握住,他手指修长,指腹却覆着一层粗糙的薄茧。 “见月酱表现很棒。”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微沙哑哑,又性感得像一杯灌进喉咙里的佳酿美酒,顺着耳膜往心底钻。 “我会一如既往地给见月酱奖励。” 他勾着她的手,半引导半强迫地让她的指尖停滞在他腰间。 被系成结的腰带轻轻一勾就散,她被他强迫着解开他腰间的束带。 失去束缚的衣料像被剥开的礼盒包装纸,松松垮垮地朝两边散开,露出底下令人心颤的线条,像份能令人兴奋尖叫的精美礼物。 萩原研二昨晚用的是林见月的洗漱用品,她常用的沐浴露的清甜气味混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漫过来,像张温厚的网,将她整个人兜在里面。 “骗子。”她气鼓鼓地瞪他,尾音却软得发颤。 手掌被他握在手里细细摩挲,粗糙的茧子蹭得她心尖发痒。他拉过她的手,朝掌心轻轻落下一吻。 “我没有骗你,我说过自己没有受伤。”他的声音低哑,黏人大狗般用脸颊轻轻蹭弄林见月掌心。 “强词夺理,那你干嘛一副被扯到伤口的样子!”林见月皱着眉瞪他,又带着点委屈。 他低低地笑起来,翻身将她压在沙发上,手臂撑在她耳侧形成个安全的圈。 他俯身凑近,几缕发丝垂下来,扫过她的脸颊,痒痒的。 “那……”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声音低得像叹息,“你打算怎么惩罚我?” 林见月的呼吸倏地顿住。 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紫眸暗得吓人,翻涌着野兽般浓烈的欲望,却又被一层克制的温柔包裹着,清晰地倒映出她泛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 她偏过头,避开灼热的视线。可下一秒,细密的吻却突然落在她脸上。先是额头、眼角,然后是耳垂。轻轻的啃咬让她浑身一颤,最后顺着纤细的颈部缓缓向下。 男人的吻即将落向锁骨时,林见月忽然抬手捂住他的嘴。细长的手指微微颤抖,萩原研二每次呼吸,温柔的气息喷洒在掌心,她便会抖得更厉害。 她张了张嘴,小声呢喃着什么,声音细如蚊蚋。萩原研二没听清楚,但她却不愿再说。 萩原研二笑了笑,眼尾的温柔漫溢出来。他没有深究,只是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掌心,倏地问:“见月酱这次一定准备好了吧?” 虽然是疑问,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什——”未说完的话被一声惊呼截断。 他抓住她的手腕按向头顶,低头吻向她。不同于之前的浅尝辄止,这个吻带着压抑的急切,横蛮又不容拒绝。 他的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腰侧缓缓上移,指腹划过真丝睡裙,隔着细腻的布料抚上她柔软的腰。他喉结滚动,吻得愈发深沉。 林见月下意识挣了两下,后背却不由自主地弓起,像株渴望攀附的藤蔓,愈发贴近他滚烫的胸膛。 “研……二……” 她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字词被他搅得支离破碎,带着点不受控制的轻颤,尾音还沾着点水光。 萩原研二笑着结束了缠绵湿润的吻,在她脸颊啾的亲了一口,声音沙哑:“怎么了?” 林见月没说话,只是偏过头,报复性地往他颈窝咬了口,力道不重,像只闹脾气的小猫,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舌头蹭过萩原研二颈间的皮肤的瞬间,他骤然绷紧的肌肉,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了下。 她压低声音,好半天才小猫叫似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告白:“喜欢你。” 第32章 “萩原研二!” 林见月声音微颤,带着软绵绵的威胁和怒意。 她倏地颤了下,下意识缩了缩腿,被发丝蹭过地方却卷起一阵战栗。 细长的手指插入萩原研二凌乱的乌发间,紧绷着一点点揪紧,抓得他头皮有些疼。 意识像被投入沸水的糖块,短暂地晕开、融化。林见月浑身紧绷得像条被抛上岸的鱼,呼吸险些停滞。含着泪的棕眸失了焦,茫然地盯着客厅天花板上的吊灯,只有睫毛上挂着几滴细小的水珠。 萩原研二坐起身时,喉结还在轻轻滚动。 他毫无歉意地弯了弯嘴角,用手背慢条斯理地擦过湿漉漉的唇,蹭掉下巴上沾着的水渍。 暗紫色的下垂眼慵懒里裹着得意,看得林见月浑身发烫,偏偏四肢还软得提不起力气。 “好棒好棒。” 他笑着把林见月抱进怀里,手掌像哄孩子似的顺着她汗湿的脊背往上抚,另一只手则端起桌上先前她端给他的水,用唇渡进她嘴里。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更多的却顺着林见月的下巴滴落。她下意识环住萩原研二的脖颈,睫毛颤了颤,涣散的视线才慢慢聚焦,落在他颈侧被她刚才咬出的浅红印子上。 她突然庆幸自己听了萩原研二的建议。 ——会很累,所以等见月酱休息好了,我们再正式…… 梦境和现实果然不一样。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地躺在沙发上被亲吻舔咬,过载的大脑却累得像熬了整个通宵。 林见月被搂在怀里,炙热滚烫的男性体温烫着她的皮肤。她不安地挪了挪臀,搂着她的人却倏地收紧手臂。 “……研二。”她难堪地蜷起脚趾,委屈地看向他。 萩原研二在她脸上亲一口:“安心啦,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我不会乱来的。” 林见月的脸瞬间红透,从耳根一直蔓延到锁骨。好久,她才突然想起其他重要的事,猛地抬头看向萩原研二:“都怪你,我没买沙发垫,弄脏了很难洗的!” 萩原研二低笑两声,说了句让林见月瞪圆眼睛,恨不得两手并用地捂住他的嘴的话。 “没关系。” 他倾身凑近,说话时声音甜腻腻的,像裹了层蜂蜜。又压得很低,要林见月安静地把耳朵贴过去才能听得清。 “我有全部喝下去。” 他咬字极慢,每个发音都缠绵地折磨着林见月颤动的神经。 林见月本就烫得吓人的脸像被人添了一把火,登时烧得更旺。她埋下脑袋,脖子也泛起可爱的红色,可身体却像被点燃的引线,隐秘的欲望顺着血液淌遍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啊。” 萩原研二突然发出声带着笑的惊叹,眼睛弯成月牙:“见月酱的体温,好烫,而且有东西——” “再说我要生气了!”林见月猛地抬手,双手交叠着捂住他的嘴。 真丝睡裙下的胸脯剧烈起伏,分不清是真的气了,还是恼羞成怒更多些。 她一把推开萩原研二,抓起被挤落在地的方形抱枕,朝着他胡乱抡过去,最后发泄似的将抱枕恶狠狠砸向他。 “哼!” 从鼻腔挤出的冷哼里还带着点哭腔,她不顾身后带着甜蜜的男人低笑,头也不回地钻进卧室。 “不去洗澡吗?” “卧室里有湿巾,才不要你管!”林见月有些气急败坏。 萩原研二单手杵着下巴,看着她耳尖通红地合上房门,笑容愈发灿烂。他低头在手机上鼓捣两下,才起身慢悠悠地走向浴室。 待他解决完一切,裹着浴袍,拎着个纸袋子走进卧室时,林见月正跷着腿趴在床上,手里举着本《柯南》漫画看得入神。 “剧情发展到哪里了?”萩原研二随口问道。 “怪盗基德快要登场了诶。” “怪盗基德?”萩原研二挑眉,脑海里立刻闪过那抹白色身影。 按照时间线,工藤新一在变成柯南前就曾和怪盗基德交手过,所以警视厅一定已经听说过他的大名,甚至见过他。 不过这也可能是作者青山刚昌或者编辑临时起意,随意增加剧情导致的BUG。 “你喜欢他?” “嗯,”林见月翻过一页,眼睛亮晶晶的,“我第一次看《柯南》的时候还小,被怪盗基德迷得不要不要的,然后才是松田阵平。” 床榻突然一陷,萩原研二整个人趴了上来。 他脱下沾着点水汽的脏浴袍,掀开薄被钻进来。滚烫的体温极具存在感地熨过来,林见月瞬间僵住。 她不动声色地往床边挪了挪身子,细腰却突然被一双手箍住。 “别想逃。”他低笑一声,侧卧着箍住她的腰,臂弯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长臂一捞,林见月柔软的小腹便猛地撞上他结实的腹部。 他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温柔似要将她融化。 萩原研二弯了弯嘴角,问:“那我呢?我排在第几?” 额头轻轻抵住林见月的额头,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极轻的哼,带着点委屈,又透着说不出的性感:“嗯?” 林见月直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似有星光揉碎在他眼眸,倒映出她的身影。 好不容易冷却的脸颊又开始升温,她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声音低得快被被子吞没:“……你是第一。” 萩原研二拉低被子,强迫林见月向他展露出所有表情。覆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唇,他目光缱绻,像颗化不开的糖。 林见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没有阻止,只是温顺地闭上眼,任由萩原研二低头吻住她。 萩原研二的吻落下来时,带着点凉丝丝的水汽,不像刚才在沙发上时的灼热。他只是浅尝辄止地碰了碰,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 结束亲吻,他又往她的脸颊亲了两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嘴里还轻声呢喃着“好乖好乖”的话。 林见月被哄得像只快睡着的猫,蜷着身子往萩原研二身上靠。过了几秒,她似想到什么,突然发问,“对了研二,我记得追捕怪盗基德也属于机动队的职责,你明天要加班吗?” 她没意识到自己正用一种带着点委屈的表情看向萩原研二,水润的眸子无声地述说着希望他留下来陪她的台词。 环在林见月后腰的手一点点收紧,他滚了滚喉结,压抑躁动的欲望,认真解释道:“不用,警视厅高层有刻意放纵怪盗基德的成分。” “诶?”林见月有些意外。 “除去零他们卧底的黑衣组织,日本境内还存在其他犯罪集团。怪盗基德和另一个犯罪集团有关系,适当放任能起到一个引蛇出洞的效果。” “所以上面的意思是让我和小阵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抓捕他的任务交给中森和基层。必要的时候,还可以适当搞点小动作,让抓捕别那么顺利。” “反正怪盗基德每次都会把偷走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林见月默了一瞬,锐评道:“中森警官要是知道他身后有你们这群人在使绊子,一定会委屈到哭出声。” 萩原研二低笑一声:“中森警官应该也隐约意识到了。不然为什么被断电这么多次,警视厅依旧不批准他申请的备用发电机使用许可。” 林见月茫然地看着他:“我以为是剧情需要。所有人在面对基德时都会被强行降智,被断电一百次,一百次不长记性。” “噗呲,”萩原研二忍不住笑起来,“好过分啊见月酱,我们警视厅在你眼里就这么像笨蛋吗?” “……”林见月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眼神倏地有些飘忽。 “好吧,是有那么一点。”萩原研二落败道。 他笑着坐起身,拎起床脚边的纸袋,掏出里面的男式休闲装甩了甩,开始一件件往身上套:“昨天的西装几乎被汗浸湿了,已经不能穿了。我预约了干洗……” 他顿了顿,忽然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垂着睫毛:“衣服洗好后,我能放在你这里吗?我担心下次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我又没衣服穿。” 林见月点了点头,蹙着眉认真思考起来:“要不然你多带一套衣服放这?一套休闲装,一套西装,方便更换。” “我再给你买几双袜子吧,”她从床上坐起身,烦恼地歪了歪脑袋,“还有什么需要的?” 萩原研二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却故意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轻轻颤着,像只胆小的雏鸟:“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 “那……” 萩原研二已经换上刚买的休闲装,他坐到床沿,试探着往林见月的方向靠了靠,声音带着点讨好的小心翼翼,“我能置办点生活必需品吗?就一点点,比如剃须刀什么的……可以吗?” 林见月环住萩原研二的手臂,毫无芥蒂地眨了眨眼:“当然可以,你是我男朋友啊。” 萩原研二开心地反抱住林见月,环住她的腰。他把下巴搭在林见月肩膀,语调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太好了,我好高兴。” “作为感谢,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嗯……”他拖长尾音,故作思考,“休息的那几天我都会住过来,给见月酱做饭。” “别看我这样,其实很擅长做家务哦,日本料理也完全不在话下。稍稍努力,简单的中华料理应该也能轻松拿下。” “嗯,”林见月轻轻拍着萩原研二的背,声音里满是期待,“好哦,刚好附近的饭店也有点吃腻了。” “不过研二你好可爱呀,像只黏人的大狗狗,我都快要看到你不存在但拼命摇摆的尾巴了。” “是吗,那……汪汪!” “噗呲。”林见月轻笑出声。 “笨蛋。”她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脑袋,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大灰狼的陷阱里。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萩原研二嘴边的笑意逐渐扩大,眼底隐隐闪烁着兴奋的光。 啊…… 居然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那么接下来,就该一点点渗透进她的生活里,让这间屋子,到处都染上他的气息了。 第33章 警视厅,机动队办公室。 正午的阳光顺着百叶窗的缝隙,在木质办公桌上投下参差的光斑。 萩原研二从堆积如山的报告里抬起头,烦躁地抓了抓柔顺的乌发。他泄气地向后倒去,身体陷进柔软的转椅里发出闷响。 警视厅许诺的假期被一场劫持案匆匆打断,萩原研二被紧急召回。 处理完劫持案,绑架案和炸|弹威胁又接踵而至。明明是机动队,却被迫体验了一把堪比刑事部的连轴转的痛苦,工作堆积如山,根本做不完。 刑事部好歹还能靠柯南摸鱼。 他不行,他只能靠自己——毕竟总不能让柯南穿着十几斤重的防暴服,扛着防爆盾带头冲锋。 柯南甚至未必有这身装备重。 今天注定又是一个加班夜。 但这可不行,他答应了林见月,晚上还要带她去唐人街吃正宗的中华料理。 萩原研二散漫地瘫在座位里,杵着脸,视线慢悠悠扫过桌面,最终落在桌角的相框上。 那是他和松田阵平的双人照,照片里的松田难得没戴墨镜,嘴角噙着点不耐烦的笑,却还是配合地比了个耶。 萩原研二盯着照片里松田阵平带笑的脸,登时有了主意。 不然……把工作塞给松田阵平? 小阵平的话,一定会边骂骂咧咧,边接过文件开始处理。虽然有点对不起松田阵平,但也只能这样了,大不了过几天他把松田阵平的工作接手过来。 反正他们两个经常帮对方处理工作文件,也经常相互替班。 求助信息刚发过去两秒,松田阵平便干脆利落地给出回复,简短又干脆: 『滚。』 萩原研二对此早有预料。 他丝毫不慌,甚至有心情发去个泪汪汪的表情包,噼里啪啦地打字撒娇:『求你了小阵平,我好不容易才和见月酱进一步发展,你也不想我因为失约而被女朋友厌恶吧qwq』 聊天框顶端的「正在输入中」闪了又闪,足足卡了半分钟。萩原研二甚至能想象出松田阵平对着屏幕皱眉删改的样子,大概是在心里把他骂了八百遍,又忍不住心软。 终于,新消息弹了出来,字里行间透着明显的无奈:『行吧,但明天工作全归你。』 『成交XD』 萩原研二乐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关掉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熟门熟路地点开ico漫画平台。 林见月的《机动队警视物语》已经更新到第六话,数据在一众新作里一骑绝尘。 “居然一口气更新了5话……”萩原研二忍不住感叹。 被警视厅召回前,他们还窝在公寓沙发上分享蜜瓜蛋糕。林见月抱着平板,把他当抱枕倚着追剧,连画笔都懒得碰。 怎么他刚回队里三天,林见月就跟按了加速键似的,三天爆更五话。 其他漫画家不都是一周一更吗,还动不动就出门采风,林见月到底哪来的充沛灵感和动力。 视线扫过最新话的内容。 这一话新登场了个身份是普通人的女角色,她在受到男主帮助后,笑容灿烂地向男主表达了感谢。 最后几格里,阳光透过树叶在女人身上落下光斑,将她脸上的笑容衬得明媚动人。男主被警帽的阴影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微微垂下的眼睫。他凝视着女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虽然只是稀松平常的日常生活,却在林见月的笔下展现出无限生机,像杯加了蜂蜜的矿泉水,克制中混着点甜,顺着屏幕淌进人心里。 萩原研二划拉着评论区,「好磕」「求锁死」的赞美刷得飞快。 他抑制不住地弯起嘴角,敲出一长串赞美,又担心太刻意,于是删删改改,最后只留下一句「磕死我了」,装成普通读者,悄无声息地混在其他评论里。 按下发送键,时钟的指针刚好指向十二。萩原研二暼了眼时间,将电脑调成待机状态,起身出门吃饭。 警用食堂里,萩原研二正低头对付盘子里的咖喱饭,忽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他抬眼,撞进警备部部长那双带着审视的眼睛里。 这位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背着手站在桌旁,直勾勾地盯着他。 部长把他从头扫到脚,随即扭头对身后的副部长说:“这双眼睛确实很像。” 亲手把萩原研二提拔到队长位置的副部长笑得合不拢嘴:“何止眼睛,就连性格都很像。” 两人打了几句哑谜,随即在萩原研二有所感悟的目光中朝他走去。部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萩原,交女朋友了吗?” 萩原研二被问得一愣,赶忙咽下嘴里的饭,礼貌地笑了笑:“部长,您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你知道最近连载的《机动队警视物语》吗?” “知道,”萩原研二规矩地停下进食的动作,反问,“部长你们也看了那部漫画啊?” 部长点头,笑容里带着点溺爱的成分:“我女儿迷得发疯,非要让我瞅瞅现实里有没有这样的警官,要我从队里挑个帅气的单身汉介绍给她。” 萩原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主角原型就是我”说出口。他干笑两声,不顾礼仪地端起汤碗抿了一口,假装没听出话里的调侃。 部长捻了捻八字胡:“我寻思着从你和松田里挑一个介绍给她认识。副部长让我介绍松田,我偏向于介绍你。你性格好,又会待人接物。” 食堂人多,难免会有其他机动队成员路过。他们特意放慢脚步,一脸羡慕地看向萩原研二,默不作声地走远才开始激情讨论。 这宛如「对不起院长把他女儿介绍给了我,所以我要和你分手」的剧情,让他们羡慕得红了眼。 部长见萩原研二没什么兴奋,半开玩笑道:“怎么,看不上我女儿啊?” “他哪敢啊,”副部长打圆场,“部长你和他接触不深,但我经常和这小子打交道。” “我敢打赌,这小子肯定是漫画原型,八成早背着我们悄悄谈上恋爱了。依我看,还是介绍松田靠谱。” 说完这番话,他又转向萩原研二:“你认识作者吧?” “认识。” “女朋友?” 萩原刚要点头,身后突然飘来一句懒洋洋的话:“那漫画的作者是我的女朋友。” 松田阵平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晃悠悠从他身后走过,撂下话就走,背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空气突然凝滞,部长和副部长定定地看着萩原研二,笑容僵在脸上。 「所以你在勾引好兄弟的女朋友?」 这句话不停在两人脑子里旋转,但谁都没有说出口。 部长沉默须臾,重新摆出毫无芥蒂的和善的笑容,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膀:“好好干。” 然后带着副部长溜之大吉,绝口不提介绍女儿的事。 萩原对着两人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光速把餐盘里剩余的几口饭全扫进嘴里,转头追上松田阵平。 他把胳膊搭在松田阵平身上,挑了挑眉:“我说你啊……” 松田阵平懒懒睨他一眼,没有吭声。 “你就是怕部长把你拉去跟他女儿联谊吧?”萩原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了然。 “想想都觉得麻烦,”松田阵平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才继续道,“我已经过了会对联谊感兴趣的年纪了。” “嗯嗯嗯,”萩原敷衍点头,毫不留情地拆台,“你以前也只是把联谊当作能点更多菜大吃特吃然后A钱的机会吧。” 松田阵平脚步一顿,眼神飘忽了下。 “所以现在不喜欢联谊,纯粹是终于意识到联谊背后的真实目的了吗?” “……啰嗦。” 两人勾肩搭背笑着走远,远处,一双眼睛却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 田中低头往嘴里塞能量棒,起了别的心思。 田中上周刚调去机动三队,心里憋着一股怨气。 谁都知道萩原和松田是警备部的王牌,高层遇事总直接点他们的名,升职跟坐火箭似的。 跟着他们,累是累,但奖金和功勋也水涨船高。 反观三队,活像个养老部门,在两人的光环下黯淡得像颗蒙尘的螺丝钉。 但田中现在就在机动三队。 他口中的养老队。 如果…… 他是说,如果…… 如果警备部高层在意名节,因为林见月的事决定敲打他们一番呢? 这么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但起码……看他们挨训,他也能稍稍开心一些。 但随即田中又纠结起来。 他们同属机动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他怕搞大了被揪出来——他毫不怀疑那两人有这本事。 但是就这么算了,他又着实不甘心。 他要求不高,只想警视厅内部能稍稍向队长他们施压,让他们的恋爱别这么舒坦。 纠结了半天,他打定主意:先从内部搅点浑水试试。 * 下午训练场上,田中故意唉声叹气,眉头拧得像被地壳运动挤压过的山川。 “怎么了这是?”队友终于忍不住问。 田中轻叹一声,欲言又止,眼看队友快要不耐烦了,他才故作苦恼:“就是担心我们机动队的名声。” “名声?”对方纳闷道,“咱们机动队的名声有啥好担心的?” 有人附和出声:“是啊。自从萩原队长和松田队长进入警备部,我们机动队每年都会被警视厅总监拎出来单独夸奖。” “咱们虽然是三队,但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田中痛心疾首地一拍大腿:“问题就出在这。”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对面几人:“两位队长是我们机动队的门面,几乎就代表着我们机动队。” “但他们……”田中顿了顿,故意拖长调子,卖起了关子。 “他们怎么了!?你倒是说啊!”队友们立刻围上来。 田中抿了抿唇,在队友的再三催促下才缓缓开口:“但是他们私生活混乱,和同一个女人厮混在一起。” 田中压低声音,眼底却暗藏期待:“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我们机动队的脸面往哪搁啊,肯定会成米花头条,变成东京笑料的。” 围着他的队员们先是一怔,随即面面相觑,然后才在田中藏着期待的目光中慢悠悠丢下一句:“这件事,我们早就知道了。” “啊?”这次轮到田中愣住。 “宫本由美她早在半个月前就……”男人顿了顿,恍然大悟,“你记得你和由美闹矛盾了?说不想知道和她有关的一切消息,难怪不知道。” 另一个人补充道:“他们在三角恋,我们一直都知道。” 田中登时有些急了:“但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会影响机动队的声望吧!其他部门会怎么看我们!?” 三队成员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小声反驳:“可是其他部门——特别是刑事部,他们才更离谱吧。为了破坏佐藤和高木约会,居然组了个‘守护佐藤作战小组’,还动用警用设备跟梢,那才叫公私不分。” “咱们队长们业务能力强,三角恋也是你情我愿,又没碍着谁,”有人撇撇嘴,“他们哪来的脸笑话我们?” 田中:“……” 话是这么说,但你们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只见过向上比较的,第一次见和别人比烂的! 田中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讪讪地闭了嘴。 看来只能给部长写匿名举报信了,将事情描述得严重些。 部长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他比任何人都在意警备部的名声。现在没出手,一定是因为他以为事情影响不大,知道的人不多。 对,一定是这样! 两小时后,警备部部长盯着邮箱里的匿名信,眉头皱得能挤死一只苍蝇。信里洋洋洒洒八百字,核心就一句:队长们的三角恋会毁了机动队名声。 这封信虽然处处都在维护警备部,但能爬上部长的位置,谁不是在尔虞我诈里杀出重围的老狐狸。 ——『如果被外人知道了,我们警备部的脸该往哪里搁。』 部长盯着邮件里的这句话,却有自己的理解。 ——部长,你应该不想被外人知道你部下的事吧? 部长冷嗤一声,拨通了副部长的电话。他转身看向窗外,半边脸浸在窗外的阳光里,半边藏在阴影里:“帮我找个人,让他闭嘴。” “萩原和松田的事,绝对不能让警视厅以外的人知道,必须捂死。” 机动队自建立以来,七十年才出了这么一对王牌。区区三角恋,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于是半个小时后,田中被自家副部长友善地请去了办公室。谈话内容总结下来,大概就是: 田中,你应该不想被发配去偏僻的地方警署吧? 不想的话,老老实实闭嘴。 再搞小动作,就滚去乡下养老吧。 第34章 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松田阵平丢下笔,漫不经心地扫过桌角的月历本。 视线落在被红笔圈起来的日期上时,他目光微顿,青蓝色的眸子沉了沉,翻滚起黑压压的情绪。 打火机点燃的声音响起。 松田阵平仗着自己办公室是独间,罔顾室内禁烟的规定,点了一根香烟。 白雾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漫开,又被他懒洋洋地吐向空中。直到烟头上的烟灰积成了小塔,摇摇欲坠,他才碾灭烟头,抓起桌上那叠需要副部长签字的文件,起身离开。 今天过道上人影稀疏,偶尔路过几个同事。 他们在看到松田阵平时全都反射般绷紧了脊背,挨着墙壁走,恨不得把变成墙上的壁画。 共事这么多年,他们依旧适应不了松田阵平自带"生人勿近"气场的恶人颜。尤其是现在他成了他们的上司,统治力更是指数增长,让人梦回国中时被长着修罗脸的教导主任抓住。 但也有人不怕松田阵平。 三队队长就是这么号人物。 三队队长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和松田阵平不同,他不是职业组,这辈子大概也只能爬到这个位置了。 但他参与过足够多的针对犯罪集团的收网行动,见过足够多的从骨子里透着恶臭味的恶人嘴脸,对松田阵平这张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的帅脸完全免疫。 他原本正抱臂站在公共办公区,跟下属交代着什么。见松田阵平路过,笑着三两步凑上来,一胳膊勾住对方脖子,愣是把人拦了下来:“松田,去找副副部长签字啊?” 松田阵平从喉咙里挤出个"嗯"字,不咸不淡地扫过去:"有事?" 三队队长笑得露出一排锃亮的大白牙,神秘兮兮地凑近:"别老摆着张臭脸嘛,给你说个好消息。" 松田阵平懒懒道:“警视厅决定通过我的申请了?” “申请?”三队队长愣了一瞬,随即重新展露笑意。 他一只手勾住松田阵平脖子,另一只手得意地叉腰,“我家那口子昨晚跟我说……” 他老婆也在警视厅工作,主要负责对外宣传这类内勤工作。 “警视厅打算面向全社会招募优质画师,给咱们画宣传画。你小女朋友,就是画《机动队警视物语》那个,已经被放进重点考虑名单了!就看她愿不愿意参加!” 他用力拍了拍松田的肩膀,笑得灿烂,"怎么样,要不要让你小女朋友报名试试?" 松田阵平没把搭在肩上的手扫开,他不讨厌眼前这位没啥前辈架子的老同事。 他掀了掀眼皮,语气平淡:“不要一口一个‘小女朋友’,她不会喜欢,你可以喊她‘林’。” “诶?”三队队长愣了下,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你和你小女朋友吵架了?因为萩原?” 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啧,三角恋果然容易争风吃醋……”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不是,我和她不是这种关系,而且萩……” 他顿了顿:“萩对她很好。” “难道是萩原小三上位!?她现在成萩原女朋友了?那你现在岂不是单身喽?”三队队长满脸震惊,脱口而出。 话没说完,走廊拐角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伴着一前一后两道脚步声。 下一秒,部长背着手慢悠悠走来,身后还跟着个和他相貌有七分像的年轻女孩,正拽着他的胳膊撒娇:"爸爸,你部门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没有合适的人选嘛~" 女孩围着部长一个劲撒娇,部长眉头紧锁,却透着股无可奈何的纵容。 ——老来得女啊,宠得没边了。 松田阵平和三队队长盯着走近的两人,脑子里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两队人马逐渐靠近时,女孩瞟了眼松田阵平。 原本只是随意一瞟,却在看清他的脸时,眼睛倏地像被点燃的烟花般亮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看懂了女孩的反应,和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宛如一见钟情的惊艳。 部长显然也注意到了女儿的眼神,他抬了抬因年迈而爬着褶皱的眼皮,看向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脸色微妙,眉头也短暂地蹙了一瞬,又松开。他不确定部长有没有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但看部长逐渐放缓的脚步,大概率听到了。 余光里,小姑娘的一举一动仿佛被无限放慢。她拽着部长的胳膊撒娇,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即将指向松田阵平的方向。 松田阵平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为了掐灭这可怕的可能性,他突然严肃且庄严地看向三队队长:“不,见月就是我女朋友。我们确实吵架了,但我马上就会跟她和好。”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呢,小阵平。”萩原研二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胳膊勾住松田的脖子,把人拽得被迫弯了弯腰。 小姑娘看到萩原研二,眼睛更亮了,愈发用力地拽住部长,强行拽停父亲离开的步伐。 她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萩原研二,低声哀求:“爸爸你看。” 萩原研二假装没看到那边的动静,笑眯眯地朝三队队长眨眼丢出个wink,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其实我们是见月酱的守护灵,和见月酱签订了守护契约,是更复杂也更多元的关系。” “但硬要理解的话,没错,我是见月酱的地下情人,小阵平是地上情人,但见月酱最爱的人是我哦。” 松田阵平抬起手肘朝着萩原研二胸口就是一下,却没有出声反驳。 部长脚步一顿,收起眼底的犹豫,重新垂下眼帘。任凭身边女儿怎么撒娇,他愣是目视前方,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队队长在旁边看得直乐,拍了拍松田的肩膀:“行吧,不打扰你们的多元关系了,我先回队里了。” 说罢摆摆手,笑着溜了。 他走后,走廊里只剩萩、松两人,萩原研二这才松开松田阵平,笑了挑眉:“去找副部长签字?一起?” 松田阵平懒得多说,转身就走。 萩原研二快步跟上,追在松田阵平旁边喋喋不休:“明天终于又能休息了,我都快累死了。对了,你今天下班有没有其他事,我和见月酱……” 松田阵平停在副部长办公室门前,面无表情地敲了两下门,打断道:“我不去,别又想让我看你撒狗粮。” “别这么冷淡嘛,”萩原研二凑过来,笑得像只讨食的金毛,“见月酱前两个月参加的新人插画比赛出结果了,二等奖,她说打算请我们吃饭庆祝。” 办公室里没有动静,松田阵平又敲了两次,确认没人后,单手插兜扭头就走:“那确实该好好庆祝。” 萩原研二笑眯眯跟上去:“见月酱还特意给你买了礼物,说是要感谢你这些天来的照顾。” 松田阵平毫不留情地戳穿:"是你帮她挑的吧。" 萩原研二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松田阵平的说法:“虽然我有帮忙参考,但见月酱可是花了心思的,你绝对会喜欢。” 松田阵平难得地弯了弯唇:"行啊,正好有段时间没见她了。" 他话锋一转,得寸进尺道:"但我要喝酒,就去我们常去的清吧。" “不行,我今晚要开车送见月酱回家。”萩原研二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顿了顿,笑得像只漂亮又带着点儿狡黠的狐狸:“顺带试试能不能留宿。”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谁管你,大不了喊代驾。而且哪有让见月请客的道理,当然是该你请,我要好好宰你一顿。” 萩原研二无奈耸肩:“我提过我请客,但见月酱不同意,还说如果我敢抢着结账,她下次就不带我了。” “不过我们确实好久没喝酒了,”他话锋一转,双手交叠枕在后脑勺,眼睛也弯成月牙,“就去喝酒吧,我等会儿给林见月打电话。” “呵,花言巧语的渣男。”松田阵平锐评。 “诶——”萩原研二夸张地拖长了尾音,摆出委屈的表情,“小阵平好过分!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就给我扣帽子。” “你也知道自己只是还没做啊。” “我们不是二十年多的至交吗,居然这么说我,我要伤心了哦!” “哦。” “真冷淡。” “等会儿下班,我还能让你更伤心。” “我才不信。” 松田阵平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反驳。 下午七点,暮色沉沉。太阳半倾着藏进云后,把半边天空染红漂亮的彼岸红。 被漆成白色的一户建商铺在小巷两侧连绵延续,从左数第三家被装修成复古的江户川风格,推拉木门顶端挂着面红幡,上面用白色颜料写着个「酒」字,边缘还画着日式海浪纹。 有刚下班的社畜勾肩搭背,拉开木门钻进去。玄关处的暖光顺着缝隙落在地上,又被关门的动作切断。 萩原研二他们到时,林见月已经等在那儿了。 她坐在被屏风隔开的最里间,单手杵着下巴发呆。她穿着条浅色旗袍,这是她第一次在萩原研二面前穿旗袍。古法裁剪勾勒出温婉的曲线,光是坐着,就透着股被金钱和严苛礼仪滋养出的大家闺秀气质。 乌黑的秀发随意挽起,鬓边垂落几缕碎发,反倒在端庄中泄露出一丝慵懒的优雅。 林见月今天化了淡妆,萩原研二进来时,她睫毛颤了颤,慢悠悠抬眸看过来,眸色动人似倒映在山泉溪流间的皎皎月色。 萩原研二脚步一顿,大脑嗡的一声短暂空白了。然后被身后的松田阵平撞了一下,回过神来。 松田阵平提这个牛皮纸袋,绕开萩原研二,率先走进隔间,在林见月对面坐下。 他嘴角噙着真诚的笑意:“今天很漂亮。” 林见月回以一笑:“谢谢。” 松田阵平从纸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礼品盒:“恭喜,送你的礼物。” 林见月开心地将眼睛弯成月牙,接过礼物:“谢谢。” 萩原研二紧挨着松田阵平坐下,目光似被磁铁吸住般牢牢钉在林见月身上,差点看直了眼。 他滚了滚发紧的喉咙:“见月酱,你——” “见月,”松田阵平突然出声,不客气地打断萩原研二。 他从纸袋里掏出本厚重的旧相册,啪地一声丢在桌上,发出闷响。 虽然是在和林见月说话,松田阵平却刻意扭头看向萩原研二,冲后者露出个挑衅的笑:“听说你很在意萩小时候有没有过白月光?巧了,萩的事我全都知道。” 随即,在萩原研二“大事不妙”的表情里,他幸灾乐祸地弯了弯嘴角,一字一句:“我把我俩从小学到大学的毕业照全带了过来。” “今天就好好跟你数数,那些年追过萩的女同学都有谁,又跟他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 萩原研二的眼睛倏地瞪圆了,紫鸢色的眸子里写满了震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松田阵平给卖了。 他张了张嘴,刚要辩解些什么,就被林见月兴奋的声音盖了过去。 “真的吗?太好了!”林见月眼睛亮得像在瓜田里乱窜的猹。 “快说说有没有人真让研二动过心?这关系到我要不要继续和他交往下去!” 松田阵平慢悠悠地翻开相册:“萩确实没什么白月光。” 萩原研二刚要长舒一口气 “但他高中时有好过好几段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八卦,虽然最后越传越离谱,离谱到没人信是真的,但狗血程度不亚于电视剧。” “所以我如论如何都要分享给你,”松田阵平嘴角噙着恶劣的笑,“你一定也很想看萩露出吃瘪的表情吧。” "要听要听!"林见月彻底来了兴致,连坐姿都忘了讲究,半个身子探过桌子。 “………………” 萩原研二看着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两个脑袋,痛苦地闭紧了眼。 他怎么就忘了,松田阵平这混蛋最擅长的就是精准打击,专挑人最疼的地方戳! 这哪是讲八卦,分明是当着他女朋友的面,扒他的黑历史! 第35章 这是萩原研二吃过的最味同嚼蜡的一顿饭。 松田阵平端着碗筷,堂而皇之地从他身边挪到对面,紧挨着林见月坐下。 这家伙半点没打算掩饰,指点着相册里的人,把萩原研二当年的糗事抖得一干二净 包括但不限于萩原研二被校外不良围堵时,对方递来的不是拳头而是情书;拉开鞋柜的瞬间,情书便瀑布般哗啦啦掉一地。 白色情人节时为了还清女同学们送的巧克力,萩原研二向父母预支了两个月的零花钱,以至于接下来两个月只能死皮赖脸冲姐姐或松田卖惨。 “你是不知道,萩最喜欢的赛车游戏刚好在那个月上市,他几乎是整个人挂在千速姐腿上求她帮忙买。” 松田记性好得惊人,像点兵似的把曾向萩原告白过的人一一指认出来。 林见月听得入迷,偶尔从扎堆的八卦里抬眼瞟萩原一眼,兴起时还会冲他挑挑眉,戏谑的眼神看得萩原研二头皮发麻。 兴许是因为被松田阵平亲自盖章了「没有白月光」,林见月脸上半分吃醋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兴致勃勃。偶尔听得兴起,她甚至会打断松田阵平,让他稍等片刻。 然后当着两人的面掏出平板,在记事本上开始灵感速记。 “这段不错,可以加进漫画里。”林见月语调认真。 松田阵平笑着挑眉:“画进漫画里的话,我还知道一段更狗血的传闻。萩他高中的时候——” “小阵平!!” 萩原研二彻底绷不住,砰的一声放下杯子,手杵在桌子上一副饶了我吧的样子。 “你——” 然而不等他说完,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划破居酒屋的喧闹。 萩、松二人皆是一怔,起身就往外面冲。 林见月则见怪不怪,漫不经心地翻出漫画书瞟了一眼,夹起碟子里的下酒菜往嘴里送,丝毫没有要挪动屁股的意思。 几分钟后,柯南双手插兜出现在小隔间门口,看到林见月时他露出了然的神色,似乎早猜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只问了句“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就直接走了。 这次命案的负责人是目暮警官。 幸亏伊达航还活着,这让过劳肥的目暮警官得以喘口气,不用像原著里那样前脚刚踏进警视厅,就被命案电话又喊了出去。 大厅里,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难得没插手推理。 在确认柯南有能力独立处理整个案件后,两人倚在墙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柯南的一举一动。 在看到柯南拽住鉴识课的警员,捏着嗓子说“目暮警官让你把刚才捡到的耳钉送去检查”时,松田阵平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意外:“他就这么使唤警察?” 萩原笑着耸肩:“他还干过更绝的。用毛利大叔的声音约目暮警官出来,再以目暮的身份把毛利大叔约出来,两头糊弄。” 这是前几天他在林见月屋里留宿时,趁她画画没空搭理自己,翻漫画书看到的。 “呵,这孩子。”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认可: 这小子要是去警校,一定能把校规再次拔高到一个近乎严苛的新高度。 到时候就不会再有人指着他们的背影对旁边刚入职的新人说:看到他了吗,他就是让你在警校时被教官像囚犯一样严格管理的罪魁祸首。 江户川柯南会代替他们,成为冉冉升起的又一颗被新人记恨的新星。 半个小时过去,案件推理进度依旧缓慢。 目暮警官本就不擅长推理,毛利小五郎更像是来排除错误答案的。 眼看目暮就要放嫌疑人离开,松田环顾一圈没看到柯南,担忧地蹙了蹙眉。 他放下环在胸前的胳膊,正要上前。 “等等,”萩原研二拉住松田阵平,朝着角落挑了挑下巴,“小侦探回来了。” 余光里,江户川柯南低头快速拨弄两下变声器。 下一秒,毛利小五郎的声音骤然响起:“等一下,他们不能走。” 目暮警官震惊又疑惑地回头看向身后的毛利小五郎,后者则指着自己,露出更震惊的表情。 就在这时,江户川柯南从角落冲出来,手表表盘对准毛利小五郎。 麻醉针从暗格射出,萩原研二眯了眯眼,捕捉到一抹泛着寒芒的光泽。 正弯腰和鉴识课警察一起搬箱子的高木突然绊了一下,脚边的落地灯应声倒地。 锃亮的金属罩缓缓倾斜,恰好挡在麻醉针的必经之路上,折射出柯南惶恐瞪大的眼眸。 银针撞上灯罩,竟像道被折射的光柱,不偏不倚扑向刚从隔间走出来的林见月。 “见——” 萩原研二错愕地瞪大眸子,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泛着寒芒的银针已没入林见月颈间。 颈部传来被蚊子咬般不明显的钝痛,林见月下意识捂住脖子,对上萩原研二惶恐不安的眸子。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刚要喊出他的名字,身子一软便,栽了下去。 “见月!” 比地板先到来的是萩原研二的怀抱,他半蹲着稳稳托住人,用近乎公主抱的姿势将她圈在怀里。 尽管如此,林见月的左手还是磕在地板上,发出闷响,最后几根手指的掌指关节瞬间红透。 “小阵平,外套!”萩原研二调整了个姿势,让林见月能更稳妥地躺在他臂弯里。 松田稍作停顿便领会意思,拎起外套铺在林见月腿上,遮住可能因半躺姿势走光的地方。 完成这一切,萩原研二缓缓抬眸看向江户川柯南。他嘴角依旧弯着浅浅的礼貌性的笑意,眼神却沉得让柯南下意识后退半步。 高木涉已经搬好东西,手足无措地跑过去:“林小姐没事吧?这怎么突然就晕倒了,是……是因为我撞到了台灯吗?” 虽然没弄清楚状况,但他已经先一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低血糖犯了,没事。” 萩原研二笑了笑,温柔地把林见月抱起来:“这里就交给小阵平你了哦。” 说罢便把人抱回房间。 “啧。”松田阵平单手插兜,烦躁地揉了揉卷发,喉间挤出一声冷哼。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三个嫌疑人中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对方心跳上,逼得那人连连后退。 在路过江户川柯南时,松田阵平抬手随意地在他头顶揉了一把,随即停在中年男人面前:“你是自己认罪,还是我把证据甩在你脸上,再认罪?” …… 推理异常顺利。 松田只用了五分钟,就让犯罪嫌疑人双腿打颤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停喊着“都是他的错,是他不好”的每个凶手在认罪时都会说的台词。 林见月还没醒。她乖巧地坐在萩原腿上,头倚着他的肩窝,呼吸匀称。 萩原研二揽着怀中人,不停试探着对方的呼吸脉搏。 林见月曾和他说过,柯南的麻醉针在设定上百分百安全,没有任何副作用,无需担心剂量问题。 但刚才林见月软软倒下的瞬间,愤怒还是顺着情绪外壳的缝隙漏了出来。 萩原研二垂眸看向怀里人沉睡的脸庞。 幸好她看不见。 他只需要在林见月面前永远保持好脾气。 “那个……”少年人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 萩原研二抬眼,看到柯南正探头探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背着手显得有些扭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对不起。” 萩原研二和江户川柯南异口同声道,随即皆是一愣。 萩原研二定定地看着江户川柯南,率先露出个温柔的笑。他侧目看向怀里沉睡的女人,捋了捋她耳边的鬓发,又重新看向柯南:“抱歉,刚才朝你释放了不太好的情绪。” 柯南笑着摇头:“是我有错在先,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哦。”萩原研二笑了笑。 “柯南,该回去了。”外面传来毛利大叔不耐烦的催促。 “知道了!这就来!”柯南朝外面回了一句,朝着萩原研二欠身。他往外走了几步,被突然出现的一堵人墙挡了去路。 松田阵平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扶着屏风,把通向大厅的唯一出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他揪住柯南的后衣领,将人原地提起来,重新拎回隔间。 “柯南——”屋外的催促还在继续。 松田头也不回地冲外面喊:“他被我暂时扣下了,晚些时候会送回毛利事务所。” 屋外的毛利小五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在听到松田阵平的声音后,瞬间蔫声,随即是人群离开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松田阵平提着柯南在萩原研二对面坐下。指尖在桌面敲了两下,他盯着柯南:“给麻醉针的发明人打电话。” 柯南乖巧掏出手机打给阿笠博士,几声嘟声后,对方接了起来。 “阿笠博士,松田警官有事找你。”柯南打开免提,试探性看向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抱臂环胸,冲柯南挑了挑下巴:“让他把麻醉针的配方,完整的、毫无保留地发过来。” “这怎么行呢!新——”电话那头的人骤然拔高音量,在险些吐出关键词时猛地顿住,随即改口,“柯南你是知道的,我的研发都是机密!绝对不——” “不行的话,我就让公安的人来,”松田阵平懒得多废话,掏出手机作势要拨号,“感觉能被关很多年。” “等一下!”阿笠博士的声音透着慌乱。 “喂,”松田已经拨通同期的电话,“他不愿意交代,你直接带人过来吧。” “我、我没有做违法的事!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阿笠博士,”江户川柯南把手搭在嘴边小声提醒,“你的发明某种意义上已经擦边违法了。” 松田对阿笠博士的哀嚎视若无睹,已经开始报坐标:“目标嫌疑人是阿笠博士,你们直接按地址去找他。怕他逃走的话,可以把他的银行卡全冻结了。” “不行!绝对不行!啊啊啊怎么办新一!” 阿笠博士口不择言吐出的词似一阵电流窜过柯南头皮,他手忙脚乱地捂住扩音器,在萩原研二饶有兴致地注视下开始装傻:“阿、阿笠博士,你怎么——” 他挠着后脑勺发出一连串傻笑:“啊哈哈哈,新一哥哥不在这里啦,就算你找他也……” 萩原研二笑眯眯杵着下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在和脸色苍白的江户川柯南对上视线时,他弯了弯唇,笑意扩得更大。 “啊啊啊我给!我给就是了!!”电话那头发出阿笠博士绝望的叫喊。 江户川柯南则斜仰着脑袋,一副失去光泽的模样,灵魂仿佛能从大张的嘴巴里飘了出来。 半分钟后,记录着麻醉针完整研发配方的资料放进松田阵平邮箱,又被他反手转给了降谷零。 柯南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埋着头,冷汗瀑布般淌满额头。他缓缓举起右手,像上课举手发言的乖学生:“请、请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不行,出结果前,你不能走。” 说完这番话,松田阵平抬了抬眼皮,懒懒看向江户川柯南,目光中带着点欣赏和捉弄,然后一字一句:“工,藤,新,一。” 柯南似被电流击中,倏地绷紧身体,随即又开始装傻:“你在说什么呀松田警官,我怎么可能是新一哥哥呢?” “哼,”松田阵平轻笑一声,冲柯南挑眉,“虽然见月说,只要威胁你‘我要告诉小兰’,你就会爽快地承认。但比起告诉兰,我有更有效的方式。” 他弯唇,敞亮的眸光落在柯南眼里,却泛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信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警视厅做指纹和DNA检测?” 萩原研二笑眯眯补刀:“其实直接做笔迹鉴定也是可以的,毕竟你只是身体缩小了,字迹可没有一起倒回到十年前。” 江户川柯南震惊地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声音卡了壳,大脑却没停转。几秒后,他用肯定的语气发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变小的事的?” “你变小的当天。” “诶?” 松田阵平端起桌上未喝完的啤酒,咽下一大口,没再解释。萩原也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推理故事分很多流派。 以逻辑至上的推理解谜为主,被称为本格派①。阿加莎女士就是本格派代表人物。 主要剖析犯罪动机,借此批判某种社会现象,排斥名侦探的登场②,这类推理故事被称为社会派。比如东野圭吾。 设计恐怖猎奇或者病态元素,却仍以解密为主,注重逻辑,则被称为变格派。 除此之外还有新本格,硬汉派等。 推理小说的诫条一直在变,从1928年的10大法则演变成20法则,再到如今的7大诫条,核心始终离不开「逻辑」二字。 萩原研二自从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一本长篇推理漫画,就一直默认自己是本格派推理漫画里早死的警察,故事主角一定是个聪慧且知识面广的普通人类。 他可以是高中生,但必须是正常人类。 他可以智商超群,但必须是正常人类。 他可以十项全能,但必须是正常人类。 工藤新一崭露头角前,萩原研二经手的案子大都讲究逻辑,符合牛顿定律。 可自从世界线与故事线重叠,科技开始以他看不懂的方式一路狂奔。 APTX的出现违背了碳基生物必定遵守的细胞凋亡与再生机制,以此为基础建立的医学体系却在一堆废墟上屹立不动,宛如空中花园。 江户川柯南随身携带的乱七八糟的作弊装备更是违反了包括牛顿定律在内的科学定律。 阿笠博士的很多发明完全颠覆了萩原研二对现代科学的认知,而且他还是在自家后院手搓出来,甚至没有使用科研院动辄上亿的高精设备。 东京真的不会突然冒出第二个民间发明家,手搓核弹然后灭了日本吗? 推理戒律里曾说: 推理小说里不能有中国人,他们可能会用气功或者诅咒一类的方式杀人,破坏故事的缜密性。 同理,推理小说不该出现科幻片才会出现的装备。 你凭什么保证这些魔幻的装备只会出现在主角手里,而非反派? 又凭什么保证世界上不会出现第二个实力比肩阿笠博士的科学家,搞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发明,用堪比气功杀人的离谱方式杀掉被害人? 有玄幻、科幻元素参与的故事,被称为悬疑片,而非推理片。 萩原研二一直默认自己活在本格推理世界里,根本没考虑过主角受害变小的可能性。 林见月又总把一切当梦,除了被诱导说出五人组的死因,甚少提及主线。 萩原他们都以为柯南只是像普通推理小说主角那样,因案子卷入麻烦,经历风波,然后皆大欢喜。 世界合并后,他遭受的冲击不比林见月少。但似乎除了他们几个本该死去但活下来的人,其他人从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们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柯南追问,他确信除了刚才那通电话,他从未做出过会暴露身份的事。 萩原研二弯了弯眉,藏住真相:“因为我们是警察啊。” “可是目暮警官他们就没看出来。” 萩原研二想了想,补充:“可能因为我们是精英的职业组。” “白鸟警官也是职业组的人,他也没看出来。” “……”萩原研二默了一瞬,“好吧,其他警察可能确实有那么一点迟钝。” “嗯……”柯南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他扭头看向萩原研二怀里仍在沉睡的林见月:“见月姐和组织有关?” “对哦,组织可能正在找她,也可能已经放弃找她。但有关她的事,我不能透露。” 这时,松田阵平的手机突然震了下。他看了眼从公安部发来的短信,弯起嘴角:“那边确认过了,阿笠博士的配方没问题。” 他一目十行地看过全文,挑眉:“可以无后遗症,无视一切麻醉注意事项,安全快速且高效地放倒目标。” 他顿了顿,咬着重音补充道:“还很隐秘。” 萩原研二迅速领悟,眼睛亮了亮:“这样就能丢给他们放心用了。” 松田阵平也笑起来:“嗯,不过手表不太实用,我们可以回去改造下。” 江户川柯南茫然地看着突然开始打哑谜的两人,正要开口,松田突然把手按在他头顶揉了揉:“走吧小侦探,我送你回侦探事务所。” “啊我突然肚子痛!”柯南显然不想回去。 “这招对我没用。” “……嘁。” “萩你女朋友你自己负责,我就不管你们了。” “知道啦。” 松田阵平不给柯南废话的机会,起身往外走。柯南犹豫着,视线在专注照顾林见月的萩原和走远的松田之间来回瞟,咬咬牙追了上去:“松田警官等等我!” 脚步声渐远,松田的声音远远传来:“对了,还有件事。” “什么?” “我朋友让我问你,有没有遇到FBI的人?” “FBI?” “看你这反应,应该是没有。朋友托我转告你,如果遇到FBI,一定要离他们远一点,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啊?” * 林见月的卧室里只留了盏床头小灯,昏黄的光漫过床沿,在萩原研二手背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他轻手轻脚将人放在柔软的床上,随即在她床边坐下。 方才背林见月下车时,她睁开过眼,半梦半醒地勾着他的脖颈撒娇。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颈间,她软着声音缠着他要亲亲,像只没断奶的小猫,挠得他心尖发痒。 萩原研二侧目,视线在林见月身上流连。她还穿着那件浅色旗袍,身材被勾勒得玲珑有致,开衩处若隐若现的肌肤泛着玉般的光泽。 由内而外透着禁欲的端庄,像块神圣不可踏足的禁地。 喝了酒的缘故,她脸颊泛着薄红,眼尾晕开的颜色像上好的胭脂。方才睁开眼冲他撒娇时,雾蒙蒙的眸子里盛着揉碎的星光,混着酒气漫出勾人的香气。 他被看得喉咙发紧,满脑子都是俯身吻下去的冲动。 萩原研二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他缓缓俯身,即将吻住林见月时,后颈猝不及防被一双手环住,用力压下去。 唇齿相贴的瞬间,林见月嘴里的糯米酒香争先恐后地涌过来,混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在萩原研二口腔里炸开。 他错愕地瞪大眼,身下的人却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林见月眸底氤氲着水汽,翻涌的情愫直白得像团火,烧得他浑身一僵。 “刚才在车里,怎么不亲我?”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又带着撒娇的软。 萩原研二喉结滚动,漂亮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选择实话实说:“怕自己生出些下流的想法。” 林见月低低地笑了,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唇角,带着点狡黠的得意:“在你担心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下流想法了哦。” 萩原研二眸子颤动,随即轻笑着低下头,鼻尖在她颈间蹭了蹭,用裹着蜜糖般黏糊糊的声音撒娇:“那见月酱愿意亲亲我吗?” 温热的呼吸扫过颈侧,林见月笑着松开环在萩原研二颈间的手,却朝两侧摊开,做出一个类似于求抱抱的姿势。 她微醉,声音软得像云团,却带着对萩原研二而言致命的香气:“我这么厉害,来日本不到一年就拿了新人奖,你是不是该给我奖励。” 萩原研二定定地看向林见月,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他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声音柔得像要把林见月包裹其中:“好哦,你想要什么奖励?” 第36章 萩原研二一瞬不瞬凝视着眼前人,不动声色地挣了下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腕。 领带松松垮垮地缠在腕间,不够紧绷,也不专业。他只需稍稍用点巧劲,就能让这虚有其表的束缚彻底散架,可他偏生没有这么做。 食指在光滑的领带表面摩挲两下,萩原研二眯了眯眼,比平时要暗的紫眸倒映出林见月微微泛红的喝醉的脸,纵容地享受着这场由她主导的掌控。 “研二,呜。” 林见月的声音裹着酒气漫过来,软得像融化的蜜糖,还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扶着萩原研二肩膀缓缓坐下,光裸的脚趾内扣蜷缩。 她醉得恰到好处,眼神蒙着层水汽,做什么都慢半拍,偏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萩原研二喉结无声滚动,喉间溢出声极轻的叹息,暗沉沉的眸子里翻涌着浓稠的情绪,像浸了墨的海水。 他微微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魅魔般的诱惑:“见月酱,能亲亲我吗?” “不要。”她答得干脆,带着几分赌气。 “为什么?”萩原研二压低声音,尾音缠着点撒娇的黏糊,又藏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刚才在车里求你那么久,你都不肯亲我,所以我也不亲你。”林见月垂下脑袋,没了骨头般往他怀里瘫,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窝,带着糯米酒的甜香:“难受……肚子好胀。” 额头在萩原研二身上蹭了蹭,发梢刮着萩原研二的皮肤,激起海浪般的痒意。 萩原研二却低低地笑了,带着点戏谑的愉悦,尾音拖得极长:“很胀吗?” “嗯。” 林见月闷声点头,环住萩原研二的脖子。 她仰头看向他,雾蒙蒙的眼睛同她一般,像泡在水里。她缓缓抬起身,在萩原研二身体骤然绷紧的瞬间,吻住他的唇。 * 午间阳光顺着窗帘缝隙里钻进来,亮得有些刺眼。 林见月蹙了蹙眉,发出声不适的轻哼,眼皮颤动着即将睁开。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突然抬起,虚虚搭在她眼前,挡住那道灼目的光。即将苏醒的女人骤然放松,呼吸重新变得平稳悠长。 半个小时后,林见月被热醒。 滚烫的胸膛像块持续散发热量的火炉,林见月不适地扭动身体,却被人扣住腰,搂得更紧,肌肤相贴的地方烫得惊人。 林见月皱紧眉,彻底清醒过来。她还没睁眼,便先挣扎着推搡起来:“研二你好烫!热死了!” 萩原研二低笑两声,乖乖松开手,从床上坐起身。 被子滑落,露出精壮的胸膛,肌理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抓痕。他从衣柜翻出裤子套上,没穿上衣,露出流畅的腰线。 他弯腰捡地上的脏衣服,肩胛骨后侧的红痕若隐若现,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惹眼。 “午餐想吃什么?我点外卖。”他抱着臂弯里的衣物回头,正对上林见月的视线。 林见月原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萩原研二肩胛骨上的抓痕,骤然对上视线,她下一激灵,猛地缩进被团,只露出红得能滴血的耳尖:“真是的!把衣服穿上!” “知道啦,我先把衣服抱去洗。”萩原研二笑着应声,然后是脚步声,关门声。 他离开后,房间里只剩空调的嗡鸣。林见月蜷缩在黑暗里,昨夜的记忆突然清晰得发烫,烧得她脸颊通红。 梦境和现实果然不一样。 虽然每次梦醒,梦里的细节都会模糊大半,但仅存的记忆里,她都是充满幸福感地依偎在萩原研二怀里,等待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但现实…… 自从考上美院,她便成了电脑桌前的地缚灵,体力耐力都大不如前。遇到危险,她尚且能放手一搏,但让她进行漫长的有氧运动还是太折磨了。 昨晚林见月不得章法,委屈地攥着萩原研二的肩膀,一滴泪挂在睫毛上欲落不落,可怜极了。 “研二,帮帮我。” 话音刚落,怀里的躯体骤然绷紧,烫得吓人。男人近在咫尺的喉结倏地滚动,发出清晰的吞咽声。 下一瞬,萩原研二当着她的面,只用一秒就轻松挣开了腕间的领带。 再之后,睫毛上悬着的泪终于落下,簌簌掉个不停。 开门声骤然响起,将林见月从回忆里粗暴地拉扯回来。床上的被团猛地缩了缩,像个蠕动的白色毛团子。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萩原研二的声音带着笑意:“去洗澡?” “你先出去。”林见月闷声道。 “为什么?”萩原研二明知故问。 被团里的人不说话了。 萩原研二没有继续捉弄下去,而是低笑两声,起身离开。 确认关门声响起,林见月又等了几秒,才掀开被子,露出红扑扑的脸。 衣柜内侧镶嵌着块全身镜,林见月更衣时下意识看向镜子,细细打量自己的身体。 她以为会留下痕迹——她无数次逃走都被蛮横的力量拽了回来,挣脱不得——但她的身体光滑如玉,没有一丝痕迹。 即便如昨晚那样失控,他也依旧温柔得不像话。 门被敲响两下,萩原研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洗澡水放好了哦。” “知道了。” 林见月拉开门,刚好看到萩原研二转身离开的背影,她攥住萩原研二手腕,在对方疑惑转身时,扑进他怀里。 林见月搂着他的脖子,拽着他弯下腰。她踮起脚尖,在萩原研二露出错愕表情的瞬间,在他左脸落下一吻:“谢谢。” 说完松开手,背着手小蹦小跳地溜进浴室。 关门声响起时,萩原研二还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手指缓缓搭上被亲吻的地方,他垂眸,嘴角弯起的笑意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但是二十分钟后,林见月气冲冲从浴室里冲出来,捞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往萩原研二脸上砸。 端着两碗大米饭正要从厨房走出来的萩原研二愣了愣,明明能轻松躲开,却故渎饺寿意装出反应慢半拍的样子,在被砸到时还配合着歪头,发出“哎呀”的声音。 林见月的气登时消了半截。 她捡起落在地上的抱枕,气鼓鼓地坐到餐桌前,手指使劲揉搓着抱枕里的棉花。 萩原研二这个笨蛋一点也不温柔。 她刚才只是没检查对地方。 萩原研二没有急着开饭,反而连人带椅子把林见月挪到离餐桌远些的地方。他从干湿分离的洗漱台底下翻出吹风机,帮林见月吹她只是用毛巾胡乱擦过一道的湿漉漉的头发。 暖风拂过发梢,最后一撮半干的发丝变得蓬松时,他按下开关,噪声骤然熄灭。 “你有偏头痛,平时洗头要记得吹干。”他说着,又把她连同椅子搬回餐桌前。 林见月却不适地蜷缩了下手指,脸上浮现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研二……你把我当小孩子了吗……” 她顿了顿,音量拔高几分,带着些恼羞成怒的情绪:“干嘛要这样做,明明可以让我起来的。” “有什么关系,见月酱很轻啊。” 萩原研二拉开椅子,在林见月对面坐下。他杵着下巴,温柔而认真地凝视着林见月:“关系亲密的人,不就该在对方面前展露出幼稚的一面吗?小阵平上周还骂我幼稚呢。” 他笑起来,眼底的宠溺漫溢:“你太紧绷了,没必要时时刻刻都做成熟的大人。” 然而下一瞬,萩原研二凭借良好的视力,看到林见月猛地垂下眼,原本带着点羞赧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似下一秒就要掉泪。 “诶?”萩原研二愣了一瞬,慌忙站起身,却撞到桌子,发出哐一声巨响。 桌子上的碗筷颠了下,味噌汤泼出来洒得桌子上到处都是。 萩原研二更急了,绕到她身侧握住她的手:“对不起见月酱,我不该把你当小孩的。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原谅我好不好?” 林见月却扑哧笑出声,她仰起头,冲萩原研二露出一抹带着苦楚的笑:“我只是感动。” “诶?” “以前从来没人把我当小孩子,”她环住萩原研二的腰,额头轻轻抵在萩原研二身上,随着他呼吸的起伏而轻轻晃动,“就连哥哥,也是高二时起才变得沉稳起来,开始保护照顾我。” “可那时候我已经上初中了,被学业压着,没多少当小孩的机会。” 从未体会过,所以也无所谓。但光泄进来,落在身上的瞬间,足以灼烧全身,烫得她泪囊发疼。 林见月笑着攀住萩原研二肩膀:“研二,我果然最喜欢你了。” 都快不舍得离开你了。 她合上双眼仰起头,似在期待一吻。 萩原研二也环住林见月,配合地俯下身,动情地闭上眼。 呼吸交融,两人的唇瓣即将紧紧相贴时。 “叮咚——”门铃声突然响起。 两人皆是一惊。 萩原研二松开她,快步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随即脸色骤沉,绷紧每一寸肌肉。 “见月酱,外面是个陌生男人,而且还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脸。” 林见月眸子一颤:“组织的人?” “不确定。”萩原研二掏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划拉两下,稳稳落在风见裕也的名字上。 降谷零说过,遇到突发情况直接联系风见,能得到最及时的回应。 门外的人又按了一次门铃,随后开始不耐烦地敲门。 打给风见裕也的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接通,风见的声音刚从听筒里传出来,林见月丢在茶几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她怔了一瞬,走去客厅拿起手机。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哥哥」两个字,林见月茫然地眨眨眼,按下接通键。 “见月,你出门了?”哥哥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没有。怎么了吗哥哥?” 下一瞬,哥哥的声音同时从门口和手机里炸响:“见月,开门。” “……”林见月登时浑身僵硬,脖子生锈般一卡一顿地缓缓看向门口。 她的视线越过萩原研二肩窝处的咬痕,径直落向泛着寒意的猫眼,仿佛已经透过门板,与门外的哥哥对上了视线。 “哥哥你等等,我在洗澡,五分钟!”林见月二话不说挂断电话,一把拽住萩原研二。 她满脸惊恐地在嘴边竖起一根食指,抓着他往卧室跑,手忙脚乱地把人往衣柜里塞:“千万不要出来!” 第37章 林见月手忙脚乱地将餐桌上的两双筷子拢成一束,又将分盛在两个盘子里的照烧鸡肉扒摞到一起,勉强凑成一盘看起来分量十足的单人份。 林见月抓起毛巾冲进浴室,冰凉的水瞬间浸透刚被研二用吹风机打理蓬松的头发。 她胡乱抹了把脸,用毛巾把湿发裹成一团,装作刚从浴室出来的样子,笑着拉开家门:“哥哥,你怎么来啦?” 林述云双手插兜,身形笔挺地杵在门口,眉头拧成个结,浅棕调的眸子盛满审视,定定落在林见月身上。 他咳了两声,拉下口罩,说话时嗓音带着喉咙发炎后的沙哑,吐词也有些含糊:“你今天怪怪的。” “哪有?”林见月往旁边让了让,努力让语气听起来随意,“倒是哥哥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 林述云长腿一迈跨进屋里,快速扫了眼客厅,像在确认什么:“你上次在电话里哭鼻子,我实在放心不下。刚好年假没用,乐团那边的表演暂告段落,我就过来了。” 林见月关上门,不忘小声嘟囔:“都过去这么久才来。” 林述云脚步一顿,伸手按住林见月裹着毛巾的脑袋,使劲揉了两下:“死丫头,我可是坐了13个小时的飞机,看到我好歹表现得高兴点。” 他把肩上沉甸甸的双肩包随手丢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有水吗?” 话音未落转,人已经转身往厨房走。 这房子是林述云亲自挑的,虽然没来过几次,但他记得大致构造,不需要林见月引路就熟门熟路地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刚踏进厨房,饭菜残云的香气便争先恐后地往林述云鼻子里钻,他鼻尖微动,视线扫过料理台:“刚吃完饭?” “嗯。”林见月闷声回应,指尖不自觉绞紧。 “闻着这味儿我都饿了。”林述云说着就去拉冰箱门。 “哥哥!” 林述云指尖都已经搭在冰箱门把上了,却被林见月喊住。 林见月把手搭在他小臂上,却又不敢真的用力阻拦,怕反而显得异常。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亲昵地挽住林述云的胳膊:“你难得过来,我带你出去吃吧。我知道一家超好吃的料理店,就在街对面!” “不去,”林述云一口回绝,语气里带着长途飞行后的倦怠,“我现在累得一步都不想动。” 林述云不管不顾地拉开冰箱门,冷白的灯光倾泻而出。他盯着里面那盘明显是两人份的照烧鸡肉,愣了两秒。 林见月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脑子里飞快盘算着该怎么圆谎,却听见林述余用极其惊讶的语气问:“你居然会做饭了?” “……”林见月默了一瞬,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林述云脸上瞬间堆满了震惊,随即又被怜惜取代,最后全都化作了痛心疾首:“我都说让你跟我去英国,你非要来日本!你看看,日本料理难吃到让我妹妹都学会做饭了!” “……?” 林见月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看向他,红唇张了又合,好半天才挤出声音,“哥哥你在说些什么鬼话!白人饭难道很好吃吗?” “你忘了你刚去英国那阵子边嚼沙拉边哭着给我打视频电话,说自己是头吃草的牛马精的事了?” 林述云被堵得噎了下,脖子一梗强行反驳:“英国又不是只有沙拉!” 林见月毫无诚意地点头,语气里带着点揶揄:“嗯嗯嗯,还有英国国菜仰望星空。哥哥,土豆泥拌饭好吃吗?” 林述云倏地想起被土豆泥拌饭支配的日子,陷入沉默,脸也憋得通红:“……你再这样,我要恼羞成怒了!” 他决定终止这个话题,端起装着照烧鸡的盘子就往微波炉里塞。 加热好后,林述云也顾不上烫,舀了碗米饭对着照烧鸡肉就开始暴风吸入。 他腮帮被米饭撑得起来,不时发出吞咽咀嚼的声音:“味道居然还不错,我真是小瞧你了。” 林述云吃得太香,勾得林见月唾液直流,她抿了抿唇,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起来。 林述云奇怪地抬眼看她:“你不是吃过了?” 林见月随口胡掰:“压力太大,胃口不好,只随便吃了两口。” 她端出自己那晚饭加热,嚼了几口便开始味同嚼蜡,暗暗担心起衣柜里的人——萩原研二也没吃午饭,而且他醒得更早,还做了家务。 昨晚……也几乎都是他在消耗力气。 林见月匆匆扒了两口饭,放下筷子:“哥哥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随即在哥哥疑惑的注视下抱着堆零食躲进卧室。 她拉开衣柜门,正好对上萩原研二那双带着点委屈的紫色眸子。 个头高大的男人正憋屈地蜷在衣柜角落,像只犯错受罚的大型犬。见林见月出现,他抱着膝盖冲林见月歪了歪脑袋,扬起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见月酱,你来了。” 林见月心一颤,惭愧的情绪海水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吞没。 她把零食一股脑地塞进萩原研二怀里,安抚狗狗般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哦,我把哥哥送走就来找你。” 萩原研二点头,顺势牵过她的手亲了一口,才乖乖捡起脚边的零食,撕开一包薯片小口吃起来。 林见月被萩原研二委屈又乖巧的模样逗得心都要化了,恋恋不舍地盯着萩原研二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不得不离开,才轻轻合上衣柜门。 她从卧室走出来时,林述云已经在洗碗了独角兽。他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点笨拙,却洗得很认真。 林见月坐到沙发上,抱着膝盖蜷成一团,脑子里正盘算着该怎么合理又不显得薄情地赶走哥哥。 没等她想出说辞,林述云已经擦着手走过来,毫无预兆地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提溜起来,他则顺势往沙发上一趟:“我好累,先睡一会儿。” 林见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哥哥你不去酒店吗?” “不去,”林述云往沙发深处缩了缩,语气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不耐,“日本人难搞死了,要不是你在这里,我才不要和这些变|态打交道。” 林见月顿了下,忍不住辩解:“哥哥,不是每个日本人都像你上次巡游演出时遇到的那样是低智事儿精。” “也有很好的人哦,优秀又正直,待人接物方面也做得很好。” 林述云懒懒抬起眼皮睨了她一眼:“你该不会真背着我偷偷和日本男人恋爱了吧?” 林见月心里一跳,面上却故作镇静:“我只是不喜欢哥哥的言论,我身边就有对我很好的人。” “哼,”林述云冷嗤一声,重新闭上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对你好肯定是别有用心。” “我告诉你啊见月,离男人远一点,特别是日本男人。全是些大男子主义,好面子的事儿精,心眼跟鸟一样小。” 林见月怔了下,蹙眉冲哥哥呲牙,像只被激怒的猫:“哥哥!你现在已经是英国伦敦皇家歌剧院的首席预备役了,高中当不良时养成的口癖能不能给我改掉!” 林述云却把帽子往脸上一遮,枕着胳膊:“睡了。你要是闲着没事做就给我冲包消炎药,在我双肩包侧面口袋里。” “……”林见月一时语塞。 她看着他那副赖皮模样,气得险些跺脚:“哥哥你去酒店睡!” “我才不要,”林述云猛地掀开脸上的帽子,眼里满是抗拒,“我来之前查过了,东京最近命案数量飙升,这个月还发生了好几次大爆炸。” 他坐起身,语气里带着后怕:“我下飞机的时候还遇到了杀人案,一个大叔突然捂着喉咙在我面前口吐白沫。要不是个戴眼镜的奇怪小学生帮我解释,我差点就被留着八字胡的奇怪大叔当成嫌疑人交给警察了。” 他把帽子重新盖回脸上:“我绝对不要离开这间我精挑细选的安全屋!” 林见月看着哥哥紧绷的侧脸,意识到他语气里的后怕不是装的。 林述云也察觉到林见月的情绪变化,声音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是女孩子,我留在这会不方便。但我不会进你卧室的,我待个几天就走,你就饶了哥哥这一回吧。” 话说到这份上,林见月也不好再反驳,她点点头:“哥哥你睡吧,我去卧室待着。等你醒了,我再给你烧水冲药。” 她转身往卧室走,脚步放得很轻,生怕吵到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人。 客厅很快陷入沉寂,林述云累到了极致,不过片刻工夫,便发出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 林见月的卧室。 衣柜门被再次拉开时,萩原研二正蜷在角落里,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啃薯片,包装袋窸窣的声响在安静的衣柜里格外清晰。 看到林见月进来,萩原研二亮晶晶的下垂眼立马流露出委屈又期待的情绪。他乖乖地停下咀嚼的动作,腮帮微鼓,巴巴地望着她。 林见月比了个嘘的手势,掐着手表等了几分钟,又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确认哥哥真的睡熟后,她才轻轻握住萩原研二的手往外走。两人像偷溜出门的小孩,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玄关挪。 林见月心跳得飞快,每走一步都要回头看一眼沙发的方向,生怕下一瞬就会对上一双明亮的装睡的眼睛。 就在两人离玄关越来越近时,只剩几米距离时,洗衣机突然发出结束运转的滴滴提示音,尖锐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炸开。 沙发上的林述云发出一声闷哼,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带着初醒的混沌。 看到哥哥睁眼,林见月头皮一阵发麻,似有电流蹿过。她几乎是凭借本能,一把将萩原研二推向阳台,随即手忙脚乱地拉上窗帘,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林述云揉着眼睛坐起来,视线落在拉着窗帘的林见月身上,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茫:“你在干嘛?” “没什么,”林见月干笑着扯了扯窗帘边角,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外面太晒了,我怕影响你睡觉,在拉窗帘。” 林述云盯着她看了两秒,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怀疑:“你在我被洗衣机吵醒后才拉,是不是有点晚了?” 林见月露出个无害的笑,硬着头皮解释:“这不是刚反应过来嘛。” 林述云眯了眯眼:“见月,你今天果然很奇怪。” “是哥哥你关心则乱啦。” 林见月赶紧转移话题,顺手拎过沙发旁的毯子往哥哥身上盖,指尖微颤地掖了掖边角:“快睡吧,别整天胡思乱想了。” 林述云沉默了几秒,没再追问,缓缓躺回去。他闭上眼,却似被心事追着,睡不安生,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 过了片刻,他重新睁开眼,看向一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却始终在用余光观察他的林见月:“见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见月被吓得条件反射般缩起肩膀,佯装生气道:“哥哥你到底睡不睡!” 林述云撇了撇嘴,刚要合上眼,又似想起什么般重新睁开:“你怎么不去晒衣服?” 林见月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洗衣机的方向,心里咯噔一下。 没等她想出说辞,林述云已经掀开毯子站了起来,语气里是惯有的嫌弃,又掺着点无奈:“懒死了,我去帮你晒。” 他转身就往洗漱间走,还不忘念叨一句:“你绝对有事瞒着我。” 林见月一惊,下意识抬手想拦。可她太过紧张,脑子里像被塞进一团乱麻,怎么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借口。 就在她犹豫思考的短短几秒里,林述云已经快步蹿进洗漱间,咔哒一声拉开了洗衣机的盖子,然后被按下暂停键般僵住全部动作。 空气瞬间凝固成冰。 林述云盯着洗衣机里的衣服,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更准确地说,他是盯着洗衣机里的男式白衬衫,和最上面的深蓝色男式内裤,彻底愣住,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复杂。 林见月定在原地,四肢像生了锈的铁架,僵硬得不听使唤。她缓缓转过身,脚尖踮着地面,轻手轻脚地开始往逃离哥哥的方向挪。 “林!见!月!” 身后传来哥哥一字一顿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压抑着火山喷发前的怒火。 林见月头皮一紧,也顾不上别的,扭头就往卧室跑。她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反锁,捂耳朵,动作一气呵成。 门外传来林述云压抑的咒骂声,伴随着窸窸窣窣捞衣服的声音。 林述云一边把那些明显属于男性的衣物狠狠甩在洗手台上,一边低低地骂着什么。 “好啊……真是好得很……” 林述云说话时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要让我知道占我妹妹便宜的人是谁,看我不杀了他。” 他抱着一箩筐洗好的还带着点湿气的衣服,像头被惹恼的犀牛,踩得又重又响的步子径直走向阳台。 下一秒,唰的一声窗帘被猛地拉开的声响过后,林述云和倚在阳台护栏上抽烟的萩原研二对上了眼。 “……” “……” 两人皆是一愣。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无声的沉默在阳台蔓延,连窗外的风声都弱了几分。 萩原研二套着件白衬衣,最上面三颗扣子没系。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大片白皙的肩窝,和上面清晰可见的牙印,以及若隐若现的暧昧的抓痕。 林述云脸上的表情空白了足足三秒,随即彻底黑了脸。 * 林见月是被哥哥暴跳如雷的声音惊动出来的。 她猛地拉开卧室门,就看见林述云正死死地揪着萩原研二的衣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但场面却有点滑稽。 林述云身高一米八,在中国平均身高里算是比较能看的了。但萩原研二偏生长了一米九几,将近两米的大高个。 林述云虽然气势汹汹地提着他的领子,试图把他揪起来,可萩原研二只是稍微踮了下脚,就轻松化解了那点威慑力。他甚至还微微低头,用带着点茫然又无辜的表情看着林述云。 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个人还语言不通。 林述云不会说日语,萩原研二听不懂中文。 于是林述云操着一口流利的伦敦腔,劈头盖脸地开始骂人。词句又快又急,像是在倾泻积攒的怒火。 林见月本来还担心研二会被为难,可看到哥哥那副气势汹汹却毫无威慑力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匆匆顿住。她抿紧嘴唇,表情变得欲言又止,甚至有点想笑。 林述云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尴尬境地,他愤愤地把萩原研二往沙发上一甩,低吼道:“坐好!” 接着,他扭头瞪向林见月:“林见月你也给我乖乖去沙发上坐好!” “哦……”林见月摸了摸鼻子,乖乖坐过去。 为了增强气势,林述云直接抬腿坐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林见月老实回答:“上个月。” “……?”林述云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这个死渣男是不是骗你了?你才跟他交往一个月就敢同居!?” 林见月连忙解释:“但我们认识好几年了!” 林述云双手环胸,恶狠狠地瞪着萩原研二,一副恨不得冲上去把人剥皮的愤恨表情:“难怪你不愿意跟我去伦敦,就是这个狐狸精勾引你?” 萩原研二听不懂中文,只能从林述云的语气里感觉到敌意。但当对方的目光扫过来时,他还是弯了弯眉眼,露出个干净无害的笑,甚至还冲林述云微微颔首。 ……然后林述云更气了。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萩原研二那张过分帅气的脸冲林见月低吼:“这家伙就是个绿茶!见月你绝对是被他这张脸骗了!这种人最擅长顶着张漂亮脸蛋到处哄骗小姑娘!” 林见月沉默须臾,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哥哥你是渣男的可能性要比他高多了。” “……”林述云像是被人迎面泼了盆冰水,瞬间哑火。 几秒钟后,林述云猛地暴起,指着林见月的鼻子骂道:“你这臭丫头!” 林见月被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萩原研二怀里缩,紧紧搂住他的腰。 萩原研二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将她稳稳护在怀里,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 两人下意识的举动看得林述云怒火中烧,恨不得撸起袖子冲上去对萩原研二进行物理驱魔。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不是萩原研二的对手。 不管是刚才阳台时的匆匆一瞥,萩原研二毫无戒备地裸露出来的肌肉线条,还是刚才林述云试图把萩原研二提起来时的手感,都在清晰地告诉林述云:他不是萩原研二的对手。 林述云很有自知之明,真一对一物理对抗,他只会被萩原研二打出屎来。 林述云头痛地盯着面前两人,长叹一声,揉了揉眉心:“他就是你上次哭着给我打电话时说的那个警察?” 林见月连忙点头,望向哥哥的眼神里眼睛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希冀。她不在乎父亲的看法,但她在意林述云的。 林述云又是一声叹息,眉头皱成个川字,鼻梁的肉也微微皱起。 林见月小声试探:“哥哥……” “闭嘴!”林述云却突然瞪了她一眼,语气凶得要死,“我在思考!” 林见月立刻噤声,乖乖闭了嘴,只是手还紧紧攥着萩原研二的手。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林见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赶紧起身:“我去开门!” “坐下!”林述云厉声呵斥,“你给我老实坐着反省!” 他怒气冲冲地剜了萩原研二一眼,大步走向门口。 林述云臭着脸拉开门,看到了一个同样臭着脸的男人。 松田阵平一身黑西装,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提着一袋类似资料的东西。看到怒气冲冲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松田阵平倏地沉下脸来,拧着眉用日语问道:“你是谁?” 林述云本来就一肚子火没处发,听到这带着威胁的语气,更是火上浇油。 他气势汹汹地拦在门口,用身体阻挡住松田阵平窥视屋内情况的视线,用英语回怼:“你是谁?你和住在这里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他不懂日语,更不知道林见月的名字用日语该怎么发音,只能含糊地用代称,但他语气里的戒备和敌意浓烈到几乎要实体化。 松田阵平危险地眯了眯眼,显然把眼前这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当成了危险人物,他往前逼近一步,反问:“你对我女朋友做了什么?” 说完这句话,松田阵平注意到面前刚才还气势汹汹像要杀人的男人脸上的表情瞬间空白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都僵住了。 “……?” 几秒过后,林述云宛如生锈的机器人般一卡一顿地缓缓转身看向沙发上已经缩着脖子开始当鹌鹑的林见月。 他痛心疾首,又满脸不敢置信,嘴唇哆嗦着张开,半天才干哑地挤出声音:“见月,人不可貌相啊……” “我原本还担心你被骗,但没想到……” 林述云视线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脸上来回瞟,随即冲林见月坚定而缓慢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妹妹,果然有魅力。” 他目光灼灼,带着莫名的骄傲:“就连做渣女都是top1级别的。” “……”林见月默了一瞬,拎起抱枕砸向林述云,“不要在奇怪的事情上给予我肯定啊!!” 第38章 午间的阳光透过窗落在地上,随云朵浮动忽明忽暗。林见月抱着被捡回来的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 她把下半张脸埋进枕头里,腮帮不明显的鼓起,呼吸时发出明显的气息声,明显在生闷气。 萩原研二弯腰坐在她身侧,有些状况之外。他听不懂中文,只能通过对情绪的敏锐洞察去推理。 松田阵平蹲在书架前,饶有兴致地翻着《名柯》的最新连载。 林述云端着手机走来走去,突然刹住脚步:“见月!” 他脸上还带着倦意,浅棕色的眸子却亮得惊人:“走,哥哥今天心情好,请你们出门吃饭!” 林见月瞪他一眼,闷声道:“不去。” 林述云蹙着眉高声抗议:“别啊,难得我来。你刚刚不是说要给我接风吗?” “你不是说累了,一步都不想走吗?” “那是刚才,”林述云兴冲冲拽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拖,“看到我妹妹这么能干,我突然就激情满满了!” 林见月登时来了脾气:“我不要!谁家哥哥像你这样没个正经的!” 林述云越用力,她越把自己缩成球,蜷在沙发里全身都在用力,连脚趾也内扣卷起。 “我不管,我们去吃接风宴!” 两人吵吵嚷嚷在客厅里拔河,最终以不爱锻炼的林见月被哥哥从沙发上提溜起来告终。林见月死死踩住地毯,身体弓成煮熟的大虾,却还是被哥哥拽着,拔萝卜般一点点往门口拖。 萩原研二跟在林见月身后,微笑着挠了挠脸,有些无可奈何。 松田阵平看着眼前鸡飞狗跳地一幕,拧着眉走到萩原研二旁边:“什么情况?” 虽然听不懂中文,但林述云和林见月之间熟稔又针锋相对的气场,傻子都能看出来关系不一般。 “是她哥哥哦,特意从英国飞来看她的。”萩原研二答。 松田阵平挑眉,显然不满足这个答案:“还有呢?” 萩原研二两手一摊,撇了撇嘴。直到松田阵平的目光逐渐染上鄙视,他才慢悠悠补充:“你看我像听得懂中文的吗?” 松田阵平:“……”行吧,白问。 玄关处,林见月彻底没了脾气,抱着胳膊站在玄关的台子上,和已经换好鞋的哥哥讨价还价。 过了约莫两分钟,她扭头看向身后两人,用日语道:“我哥哥说离这里五公里的地方有家风评超好的高档咖啡店,他请客。” 萩、松二人一怔,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 “五公里的话……”松田阵平笑了笑。 “说不定是那两个家伙新入职的地方呢。”萩原研二笑着补充。 二十分钟后,米花街二町商场顶楼新开的价格贵得吓人的咖啡店。 降谷零穿着裁剪得当的西装马甲,弯腰将精致的蛋糕和咖啡从餐盘取下,放在桌上:“请慢用。” 他起身,和松田阵平短暂四目相对的瞬间,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戏谑。 现在已经过了午休时间,咖啡店只零零散散坐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或者散漫地穿着不起眼的轻奢单品的人。 店里播放着悠扬的音乐,偶尔夹杂着精英人士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 松田阵平他们就坐在离前台最近的位置,抬头就能和降谷零以及吧台后面的诸伏景光四目相对,看清对方脸上每个表情。 降谷零曾被组织安排接近过一个在日本做生意的中国人,学过几句简单的中文。 他低头擦洗咖啡杯,不动声色地偷听林家兄妹俩的谈话。 虽然听不懂全部,但也能磕磕绊绊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诸如…… 妹妹,了不起,男人。 以及一句意味不明的…… 走肾不走心。 降谷零曾经调查的中国商人是个没有担当的家伙,降谷零用智能软件翻译录音笔里的内容时,记录下了「走肾不走心」的字样。 奇怪的俗语。降谷零这么想着,便记住了这句话的意思和发音。 降谷零关水,将洗净的杯子放回原处,悄悄抬眼观察不远处交谈的两人。 林述云正竖着根手指,表情严肃地冲林见月交代着些什么。林见月则双手托腮,兴致缺缺地瞪着林述云。 降谷零嘴角的弧度变深了些。 他低头假装在准备食材,却借着高出一截的吧台的遮挡,飞快地在手机上敲了一行字。 诸伏景光探过头来看了眼屏幕上的内容,随即抬手遮住嘴,露出一个憋笑的表情。 下一秒,消息被群发出去,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手机同时震了震。 萩原研二点开消息,看清内容后,微笑的嘴角瞬间垮了下去,整个人像只漏气瘪下去的河豚。 松田阵平则挑了挑眉,冲萩原研二投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林述云拉着林见月念叨了十来分钟,眼见后者即将失去耐性,才终于消消停。他端起变温的热咖啡喝了一口,拉着萩原和松田开始问东问西——用英语。 林见月被吵得头疼,索性从包里翻出平板,开始赶稿。 诸伏景光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好奇。 他端着一块切好的黑天鹅蛋糕走上前,边放下蛋糕边轻声问:“在画什么?” “警视厅的宣传图招募,”林见月头也没抬,语气里带着点兴奋,“我打算报名试试。” “那个活动啊……”诸伏景光笑了笑,声音同他人一样温润,又带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我有所耳闻,听说竞争很激烈。” “嗯,阵平跟我说了,”林见月调出新图层开始勾边,“需要在限定期间内在推特上发带tag的绘画构思,警视厅会在下周选一个画师进行官方合作。” 按理来说,这种活动周期至少得是一个月。 但兴许是世界融合,受柯南世界诡异的时间轴影响,警视厅预留的活动时间也跟着变仓促。 “打算画什么?”诸伏景光问。 “当然是拆|弹警察的超帅立绘!”林见月抬眼,眼底闪着光,像是有星星落在里面。 诸伏景光被那股热忱怔住,随即了然地笑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见过林见月后,对萩原研二和他们认为的“梦中女鬼”的恋爱态度会从最初的默许中带着点担忧,变成支持。 她眼里的光太亮,让人忍不住想为她鼓掌。 “加油。”诸伏景光轻声说。 “如果成功了,我请你喝酒。”降谷零也附和道,端着一杯果汁走上前。 他将果汁放在林见月面前,冲林见月低语:“蛋糕和果汁都是额外赠送,算是感谢你的情报,让……能活着。” 林见月笑得眉眼弯弯,刚想道谢,林述云突然凑过来,用手肘碰了碰她,挤眉弄眼:“你们之间气氛不对啊,不像是陌生人……怎么,准备把这两个也收入囊中?” 他盯着两位招待生的脸,上下打量一圈后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 “哥哥!”林见月又气又窘,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萩原研二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只能求助地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憋着笑,一本正经地翻译:“他说,让我们做见月的第三个情人。” 萩原研二:“……” 他默默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萌生出了强烈地把林述云送走的心思。 降谷零原本还想再说两句玩笑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门口进来的人影,脸色微变,瞬间收敛笑容。 贝尔摩德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长裙,戴着宽檐帽,从被擦得铮亮的玻璃门走进来。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则已经收敛好情绪,回到吧台后面,摆出招待生该有的标准笑容。 贝尔摩德环顾咖啡厅一圈,在扫过林见月那桌时,目光微妙地顿了一秒。 下一秒,她冲林述云微微扬起嘴角,一口伦敦腔标准又动听:“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林。” 闻言,其余几人皆是一惊。 四名警察还算能控制脸上的表情,林见月则目瞪口呆地仰头看向已经站起身的哥哥。 世界融合花了足足四年,补全了各种BUG——也可能是半年,林见月和萩原研二之间存在时间差。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林述云居然会认识贝尔摩德。 林述云也有些惊讶,他笑着冲贝尔摩德点头,叫的却是和她这张年轻的脸匹配的名字:“真巧,克里斯你怎么会在这里?” 贝尔摩德抱臂慢悠悠走向林述云的位置,她压了压帽檐,语气慵懒:“听说这里的甜品味道不错,过来尝尝。” 很明显,她是来找诸伏景光或者降谷零的。 “这几位是?”贝尔摩德垂眸扫过几人,视线最终落在林见月身上。 “这是我妹妹,这两位则是我妹妹的情夫。” 林述云用的是英语,松田阵平自然听懂了,但他只是“喂”了一声,没有继续反驳。 贝尔摩德弯了弯唇,声音沙哑而神秘:“挺好的,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深陷爱情。” 林见月在表情失态的下一秒就已经想好对策,她拘谨地站起身,主动向贝尔摩德欠身问好,然后装出没被社会捶打过的不谙世事的样子,好奇地看向林述云,小声道:“哥哥你怎么会认识克里斯,她可是超级巨星诶。” “你们之间的差距大概就是……”她抬手比划两下,“……这么高。云泥之别。” 贝尔摩德似乎被取悦到,短暂地笑了几声。 林述云则无奈地撇撇嘴,解释道:“我是先认识的莎朗阿姨,那个时候你还小,我也才六岁。后来莎朗阿姨去世……” 他顿了顿,向贝尔摩德低声道歉。 “没事,母亲去世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我也已经走出来了。”贝尔摩德抱着胳膊,嘴角依旧噙着浅浅的笑。 她当然不在意。 莎朗和克里斯都是她,她只是厌了继续分饰两角,让需要化妆扮老的「莎朗」的身份下线而已,又不是真的死了娘。 林述云继续道:“莎朗阿姨的追悼会和老爸的演奏会撞期,我就替他去了,然后就认识了克里斯。” “你为什么会认识莎朗?” “是我爸认识的。我们家好歹也是世界顶尖的音乐世家,认识几个国际巨星的有啥好奇怪的,而且莎朗阿姨早些年还经常搞歌剧。” 贝尔摩德抬了抬眼皮,已经有点失去耐性。 降谷零适时上前,做出标准的服务姿态,对贝尔摩德道:“这位客人,楼上有隐私性更强的包厢,我带您上去?” 贝尔摩德瞥了他一眼,没拒绝,笑着对林述云说了句“日后再叙”,便跟着降谷零往阁楼走。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林见月才松了口气。她迫不及待想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又怕立刻走会显得很可疑。 思来想去,她决定再坐几分钟。 天鹅蛋糕被叉子切成小块送进嘴里,香醇的进口巧克力融化在口腔,林见月无心品尝,只杵着下巴味同嚼蜡。 她仰头把果汁喝了个干净,戳了戳哥哥的胳膊:“哥哥,你什么时候回英国。” “怎么?这么快就赶我走?”林述云哪会不懂林见月的意思。 林见月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哥哥已经失去和《名柯》有关的记忆,她不敢把推理漫画和组织的事告诉他。 按他的性子,一旦知道东京存在一个能开着直升机扫射东京铁塔的组织,还三天两头就发生炸|弹威胁,他一定会拽着林见月的胳膊,绑也要把她绑去英国。 但林述云认识贝尔摩德,又对贝尔摩德的身份一无所知。 他现在的处境就像男版毛利兰,身处悬崖边而不自知。然而完蛋的是,毛利兰战斗力爆表,暗处还有贝尔摩德这个干妈护着。 反观林述云…… 林见月自上而下地将哥哥打量了个遍,长叹一声,不死心地问:“哥哥,你有没有救过莎朗阿姨的命?或者救过克里斯也行。” 林述云怔住,用看笨蛋的表情看向林见月:“你在说些什么鬼话,我怎么可能救过她们?” 林见月垂头丧气地低下脑袋:“哥哥你果然还是快点离开日本吧。” “急什么?”林述云啜了口咖啡,“上次来日本演出认识了个财团老板,他小女儿很喜欢我。过几天是她生日,她爸邀我去现场弹几首曲子。” “什么时候?” “11月7日。” 话音刚落,在场三人同时变了表情,空气瞬间安静几分。 林述云察觉到不对劲,皱起眉:“怎么了?这个日期有问题?” 林见月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没什么……” 喉咙骤地收紧,发音都变得艰难:“……哥哥,我想回去了。” 林述云愣了愣,疑惑却没有反驳。他点点头:“行。” * 林述云落地东京后,就近找了家车行租车,然后才去找的林见月。 他现在驾驶的正是租来的车子。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林述云却没跟着下车,只是降下车窗:“我去住酒店。” “哥哥?” “你心情不好,我就不上去烦你了。”他指了指隔壁街区,“刚查了,两百米外有家五星级酒店,贵是贵了点,但好歹安全。我去那住几天。” 林见月心里刚涌上点感动,就听他补充道:“让你那两个小情人好好哄哄你。” “……”林见月翻了个白眼,却又忍不住喊住他,“哥!” 林述云回头,眼里带着疑惑。 林见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和克里斯很熟吗?” “一般吧,不算深交。” “那你小心点,离克里斯汀远点,她……”林见月顿了顿,压低声音,“她涉|黑。” “你怎么知道?” 萩原研二适时开口,语气严肃,用的是英文:“我们正在调查她的相关案件。我们是警察,哥哥你是知道的。” “这件事还请保密,以及……务必小心穿着一身黑的可疑人士。” 他握着的处于解锁状态的手机正停留在翻译界面,将林家两兄妹的话同步翻译成日语。虽然偶尔会出现一些读不懂的地方,但能理解大体意思。 林述云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褪去,沉沉地看了林见月,脸色差得吓人。 就在林见月以为哥哥会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要求她跟他走时,林述云突然长叹一声,表情也松懈下来。 他揉着头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就算我现在让你跟我回英国,你也不会去。” 他示意林见月靠近些,抬手摸了摸林见月的头,动作难得温柔:“一个人在日本,一定要多保重。” 然后转向松田和萩原,切换成英语,“我妹妹就拜托你们了。” “放心,”松田阵平点头,“不管是出于朋友还是救命恩人的身份。” 萩原研二紧跟着补充,语气认真:“抑或是恋人。” 两人异口同声:“都会保护好她。” 林述云怔了怔,又笑了起来:“不愧是我妹妹,果然有魅力。行,那我走了。” 他挥挥手转身,升起车窗。 沾了些许泥点的黑车平稳驶出去一截,眼看就要消失在无人的拐角。 吱—— 黑车骤然刹停,然后极速倒退回来,一阵风般重新急刹在林见月面前。 车窗重新降下,露出林述云凶神恶煞的脸。 他一把揪住林见月的脸蛋:“等等!救命恩人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危险的事!” “我没有!”林见月挣扎着反驳,也伸手揪住哥哥的脸,用力拉长。 * 看着哥哥的车消失在街角,林见月才松了口气。 萩、松二人把林见月送到家门口,一路无言,只有沉默无声蔓延。 “对了,”林见月拉开房门时,和两人做完告别后,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松田,“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松田阵平靠在过道的白墙上,语气沉稳:“你上次不是凭借记忆把炸弹犯的脸画了下来吗,我们找到人了。” “但我们手上没有直接证据,抓不了他。不过……”他顿了顿,眼神锐利,“他跑不了。” 林见月沉默着点头,心里有些发沉。 松田和萩原对视一眼,同时抬手,轻轻搭在她的头顶拍了拍。没有暧昧,只有一种无声的承诺和感谢,像暖流缓缓淌过心底。 “对了,”松田收回手,带着点刻意的炫耀,“零帮我申请了笔经费,在这栋楼租了间公寓。和你同层,就隔三间屋,我今晚开始住那。” “诶?”萩原研二愣住,随即指着自己,“那我呢?小降谷为什么不帮我申请?” 松田阵平瞥了眼萩原研二,笑得恶劣:“你不是已经搬过来了吗?” 萩原研二立刻反驳:“我可没有!” “哦,那你动作还真慢。”松田说完转身就走。 “小阵平你等等!密码给我,我也要搬过来!这边的房子空间都很大,再放一张充气单人床也是没问题的!”萩原研二急忙追上去。 “哦。” “什么叫哦!” 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渐远,林见月站在原地,看着萩原研二的背影,突然快步上前。 咚咚咚的小跑脚步声后,她从身后紧紧搂住他的腰,额头抵在他的背上。 “研二,”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疲惫和依赖,“今晚陪我。” 萩原研二脚步一顿,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转过身,弯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温柔得像融化的月光:“好。” 第39章 林见月坐在萩原研二怀里,固执地向他索吻。手指先是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后来演变成拽住他的肩,指腹贴着男人滚烫的肌肤。 昨天才拥抱过一次,今天又迎来更激烈的拥抱。林见月不管不顾地缠着萩原研二,清晰地感受着他的心跳和体温,感受着他存在的证明。 欲望汹涌澎湃,像要融化在萩原研二怀里。 “亲我。”她仰头望着他,蒙着水雾的眸子迷离湿润,表情却执拗认真。 萩原研二垂眸看向怀里的人,眸色在夜色里沉了几度。林见月很好的掩饰住了她的情绪,但她盯着他的眼睛里藏着细碎的、怕失去的不安。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从眼睑滑到下颌,最后停在她的唇瓣上。 “好哦。”萩原研二盯着林见月的脸,缓缓压低身子,吻住她的唇。 绵长的吻带着安抚的意味,撬开齿关,把她所有没说出口的不安都揉进其中。 林见月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攥紧头两侧的枕头,指节泛白,连指尖都在颤。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来,萩原研二的手指比她长一截,骨节分明,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蛮横地插进她的指缝,十指相扣,将她的手牢牢固定在床上。 …… 放纵的代价是第二天差点睡过头。 林见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蹿下床,边单脚跳着穿裤子,边往洗漱室冲。 身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痕迹,哪怕昨晚被萩原研二抱去浴室洗过澡,胸口、大腿依旧残留着无法用水清洗干净的印记。 待林见月梳洗完毕,顶着微微翘起的长发从洗漱室小跑出来,萩原研二已经换好西装坐在沙发上等她。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暖的味道。他拿着林见月包,正低头检查里面有没有落下东西。 到脚步声,萩原研二抬头朝她笑。他脸上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昨晚消耗了多少体力:“好了?” “研二你怎么不叫醒我?”林见月手忙脚乱地从书柜里翻出最新连载的《名柯》漫画。 萩原研二站起身,伸手帮她把歪掉的衣领理好:“我叫过两次哦,是见月酱自己不醒。” “诶?”林见月愣住,蹙眉努力回想,却只记得被紧紧包裹的温暖。 “第一次叫你,你迷迷糊糊抓着我的手说‘再睡五分钟’。” 萩原研二帮林见月把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眼睛弯成月牙,笑意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味:“第二次叫你,你眼睛都没睁开,搂着我的腰就开始撒娇,往我怀里一钻就又睡过去了。” 他故意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蛊惑的意味:“抱歉,都是我的责任,让见月酱累成这样。” “我会好好负责的。”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抱歉下次我会节制’吗?” 萩原研二没应声,只是笑着接过林见月手里的漫画书塞进包里,动作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门口走:“走吧,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我送你去学校,顺便买早餐。”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去往多摩艺术大学的路上,林见月靠在副驾驶座上,微鼓的腮帮里塞满了火腿三明治。 昨夜的放纵像是一场短暂的逃离,林见月看着窗外掠过的秋日街景,渐渐找回了往日的冷静。 这次有柯南在,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死人了。 她相信柯南。 咯吱一声,车子停下。 萩原研二把林见月送到校门口时,还不忘从车里拿出牛奶递给她:“我今天要加班,下午让小阵平来接你?” “不用,”林见月接过牛奶,“哥哥说今天会接我去吃日料。” 萩原研二点点头,凑过去蜻蜓点水般吻了吻林见月嘴角:“那我走了哦。” “嗯。” 林见月点头,刚要下车,却又想起什么,目光沉沉地盯着萩原研二:“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后者弯起眉,故作调皮地朝林见月眨眨眼,了然道:“放心吧,不会有——” 林见月突然抬手,竖起一根食指搭在萩原研二嘴边,截断他未说完的话。 她蹙眉,语气难得带着点严肃和不悦:“你这种行为在漫画里叫做立flag。” 谁都知道《警五》漫画里,说出那句“不会有事”的人全都殉职了。 萩原研二愣了下,随即低低笑了两声,看了眼手表,和林见月挥手作别。 *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 林见月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准备完成警视厅招募插画的最后几笔。 林述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他听不懂日语,只能兴致缺缺地杵着下巴不停换台,最后停在一个播放音乐综艺的频道。 突然,他扫了眼窗外屹立的东京铁塔,像是想起什么,猛地坐直身体:“见月,你陪我去东京铁塔吧?前两次来日本我都没怎么逛。” 林见月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脑海里闪过爆炸的画面。 她原本想直接拒绝,可看着哥哥期待的眼神,又想起他难得来一次日本,终究还是软了心 “这几天我要赶画稿,警视厅的截止日期快到了,等我忙完这两天,就陪你去好不好?” 只要避开11月7日,他们就不会有危险。 林述云登时喜笑颜开:“行,那我等你忙完。” 说完就美滋滋地拎着购物袋回了酒店。 送别哥哥,林见月重新拿起画笔,专注地在画布上为警视厅徽章点出金属高光。 画完最后一笔,她小心翼翼地把图放大缩小检查了几遍,才加上#警视厅招募#的tag,急火燎地发到推特上。 刚点击发送,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萩原研二拖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受了委屈般楚楚可怜的表情。他定定地看着林见月,平日里的从容淡定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嘴角都微微下垂。 “见月酱,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他声音带着点委屈,朝林见月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向她展示出未接通话, “本来想搬来和小阵平一起住,结果他临时被喊去加班,电话也不接。我进不去了,也不想拖着行李箱回警察宿舍,十几公里呢。” 林见月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只迟疑了两秒便朝旁边让出位置。 “我就知道见月酱最疼我了。” 萩原研二立刻露出笑容,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在把行李箱拖去卧室时,他还不忘补充一句:“我这次还带了睡衣哦。” 林见月含糊的“嗯”了一声,没太往心里去。 夜里,她被人轻轻搂进怀里,熟悉的混着桉树香的橘调香水萦绕在鼻尖。 林见月睁开眼,萩原研二呼吸均匀,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大抵是加班太累了,萩原研二沾到枕头就睡着了,眼睫不时轻轻颤动,像只风中飞舞的蝶。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萩原研二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藏在甜腻笑容下的侵略性。 林见月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又毫无防备的脸,倏地陷入迷茫。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演变成这样的关系? 明明一开始只是普通的暧昧拉扯关系,现在却几乎天天待在一起。 萩原研二身后就是挂着他西装的衣柜,现在他甚至连睡衣都带过来了。 他们…… 这已经算是同居了吧? 不对。林见月暗自否认,试图说服自己。 衣柜里只放了两套他的备用衣服,而且每次都是他临时有状况,或者她突然想依赖他才留他,和真正的同居不一样。 话虽如此,林见月却无法忽略心底微弱的异样。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又始终理不清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 正想着,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林见月抬头,就看见萩原研二已经醒了,正睡眼朦胧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要溢出来。 和和诸伏景光的温和沉稳不同,他的温柔带着点甜腻的黏人感,像裹了蜜的糖,让人忍不住沉溺。 “在想什么?”萩原研二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他盯着林见月到倒映着他身影的亮晶晶的眼睛,下意识将目光放得更柔。 林见月坦诚道:“哥哥说得没错,你是狐狸精。” 萩原研二低笑两声,弯腰凑近她:“睡不着?” 林见月点头。 夜里太安静,离11月7日越来越近,她就越不安。只消闭上眼,脑海里就开始自动重演动画里1200万人质的剧情,越想越精神。 “那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吧。”萩原研二说着,把林见月搂得更紧了些。 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用平缓的语调开始讲起了日式童话。 萩原研二说得都是些对日本人来说有些老掉牙的故事,但他声音悦耳似大提琴的低音区,语调又格外温柔,像轻柔的晚风拂过耳畔。 放空大脑后,林见月竟有种听白噪音的安心感。 她渐渐放松下来,伸手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间,林见月好像听到他在耳边轻声说“晚安,见月酱”,带着点笑意,像一滴滋润的雨落在心尖上。 接下来的两天,林见月被幸运女神眷顾般喜事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警视厅的官方推特转发了她的插画,并在配文里给出高度赞扬。 虽然警视厅也转发了其他画师的作品,但林见月还是激动得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接下来一整天,她时不时就打开推特刷一刷,反复品味警视厅的转发和赞扬,嘴角的笑意翘得能当杠杆撬动地球。 紧接着,她在漫画平台连载的《机动队警视物语》冲到了新人榜榜首,数据比第二名高了整整一倍,远甩其他作品一条街。 平台编辑很快联系了林见月,语气热切到像是已经将她当做下一个出爆款的聚宝盆。 林见月更是心花怒放,特意抽出时间,给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各画了一张超帅气的彩色插图。 松田阵平是穿着黑西装、叼着烟的半身像,背景是夕阳下的街道,他倚警车,眼神桀骜。萩原研二则是拆弹时的模样,他穿着防暴服,捏着钳子,神情专注,被现场的冷白色灯光勾勒出俊俏的轮廓。 松田阵平收到图的时候,诧异地挑了挑眉:“我居然这么帅气吗?” 松田阵平在林见月的漫画书里看到过自己,以一个被柯南评价为“很厉害,但看上去很凶,第一次见面时以为是组织的人”的精英警察的身份。 镜头不多,也都是黑白的。 但林见月的画是极具压迫感的仰角彩插。寥寥几笔,却能精准捕捉他的五官轮廓和眼底闪烁的桀骜。 “当然帅气!”林见月笑着看向松田阵平,眼神认真得像在宣誓。 “只要是按照时间线正常追更的读者,最先爱上的肯定是你们五个里的你,完全是一见钟情级别的美貌!性格也很有性张力!” 她刚说完,萩原研二立刻嘴唇微抿,沉着声音准备撒娇。 然而不等他出声,林述云已经三步并两步从最后面冲过来,扒拉开站在前面的萩、松二人,挤到林见月面前。 他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的呢!?” “我给你画的还不够多吗?” “我不管,我要!” 林见月看着哥哥吃醋炸毛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哥哥你能不能有点大人的样子?” “难道他们是小孩吗?”林述云反指向身后两人。 “他们是我情夫,”林见月笑着用哥哥的话回呛回去,“但目前为止他们收入比我高,我没办法包养他们。所以得给够情绪价值,吊住他们。” “……”林述云登时露出无力反驳的吃瘪表情,讪讪收回手指。 两天后,林见月终于忙完了手里的事,带着林述云去了东京铁塔。 十月末的东京秋意正浓,风里裹着秋的凉意,吹得路边的银杏叶簌簌往下落。 验过票,林见月陪着哥哥坐上观光电梯。拥挤的轿厢内,林见月敏锐地注意到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 他戴着鸭舌帽,低着头,出电梯后立刻鬼鬼祟祟地拐向很少有人的安全逃生通道。男人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包,看起来沉甸甸的。 只一眼,林见月便辨认出对方的身份——炸|弹犯。 林见月刚想跟上去,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她身边经过,扼制住追踪炸|弹犯的想法。 风见裕也。 他裹着件米色风衣,握着手机似乎正在和谁打电话。他眼神警惕,脚步放得很轻,不远不近地跟在男人身后。 林见月不动声色垂下眸子,没有声张,她安静地跟在哥哥后面,排进观光台的队伍里。 城市被夕阳染成暖红色,楼宇间的玻璃反射遮光,川流不息的车流在夕阳下像条金色的河流。林述云兴奋地拿着手机拍照,还让林见月给他拍了好几张单人照。 趁着林述云低头检查照片的功夫,林见月也拿出手机,忐忑不安地点开警视厅的推特,期待又紧张。 今晚八点就是警视厅公布招募结果的时间。 推特上,官方账号发布的最新推文下面贴了好几张不同画师的作品,第一张就是林见月的。 林见月深吸一口气,点进推文,紧张到指尖都有些发凉。 推文开头是一段冗长的客套话,感谢各位画师的参与,称赞大家的作品充满创意与敬意,然后是重点的答谢名单。 林见月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还跟着一句“感谢您的热情参与,作品获得广泛好评”的评价。 看到这句话时,林见月心里咯噔一下,已经预料到结果。 她继续往下滑,果然看到了真正中选的人:广野健太。 对方的名字落在林见月视网膜上,银针般扎得她瞳仁都开始疼。 她猛地用力攥紧手机,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闷 林见月知道广野健太。 一个在漫画圈颇有名气的成熟漫画家,画风细腻,擅长刻画英雄题材,一年前还画过警察大学的招生海报。 但广野健太当时明确表态过,未来几年想尝试新东西,不会再画和警察有关的主题了。 但她讨厌广野健太。 刚来日本的头一个月,林见月崇拜过广野健太,觉得他笔下的警察既帅气又有温度。 那段时间,广野健太的工作室刚好在招助理。 林见月特意准备了厚厚的作品集,又在家里对着镜子演练了好几遍口语,才紧张地站到广野健太面前。 可面试时,广野健太在看到她简历上的国籍时,立刻露出鄙夷的表情。 “中国人也妄想画好日本漫画。” “你们中国人就像蝗虫一样,到处抢我们日本人的工作。” 林见月永远记得当时的惶恐和迷茫,她站在广野健太面前,像个站在聚光灯下的小丑。 从回忆中抽回思绪,林见月强压着怒火退出推文,点进广野健太的个人账号,发现他发布的带#警视厅招募#tag的插图比自己晚了整整一天半。 她是前天晚上发的,他是今天中午发的。 林见月眉头紧锁,更不爽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她有合理的理由怀疑广野健太是看到警视厅转发了她的作品,还得给予了高度赞扬,才故意投稿的。 故意压在活动结束的前几个小时,抢走本该属于她的中选资格。 一股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远处渐渐下落的夕阳点燃了林见月眼底燃烧的愤怒的火焰。 她确实技不如人,但她不可能永远技不如人。 视线从手机上的中选结果推文挪向天空,林见月弯起嘴角。 没关系,她不会认输的。 第40章 11月7日。 第一声爆炸响起时,林见月正坐在工作室给画稿上色。 笔尖刚在主角头上擦出高光,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轻得像远处工地的打桩声。 林见月没太在意,以为只是寻常的城市噪音。 直到窗外传来消防车尖锐的呼啸声,鸣笛划破寂静,一路向东疾驰而去,林见月才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东侧天际飘着一缕细长的黑烟,很淡,却在澄澈的秋空下格外扎眼,像一道黑色的裂分,撕开宁静。 故事,开始了。 林见月盯着天际处不和谐的黑色,蹙眉。她放下画笔,从包里翻出漫画书。 最新一话里,白鸟警官的警车停在路边,车身被火光包裹,玻璃碎片溅了一地。 “白鸟警官……”佐藤美和子震惊地盯着燃烧的白车,果断翻出手机拨通警视厅和消防队电话。 高木警官拎着个灭火器急匆匆从咖啡店冲出来,正对着燃烧的汽车一阵猛喷,白鸟警官晃晃悠悠从车子另一侧走出来。 他眯着右眼,额角的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糊住了半张脸。但他的脚步很稳,除了额角的伤和沾了灰的西装,身上再没别的伤口。 “……白鸟警官,你没事?”在场几位警察眼中带喜,又似乎含着点泪,怔怔地看着他。 白鸟接过灰原哀递过来的手绢,擦掉糊住眼睛的血,露出一个有些狼狈的笑:“准备上车的时候东西掉了,弯腰去捡,没想到正好躲过一截。” 柯南蹲在烧焦的警车旁细致搜查,而后双手插兜,沉着脸走向白鸟:“炸弹犯是在白鸟警官下车后,趁我们不注意,钻到车上完成了炸弹安装。” “炸弹是通过拉开车门的方式被激活。白鸟警官第一次拉开车门激活了炸弹,但他没有上车。第二次拉开车门时,炸弹被启动。” 柯南庆幸地弯起嘴角:“白鸟警官你运气不错。” 白鸟干笑两声,伸手揉了揉柯南的头,回头看向身后拥挤的围观人群:“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先驱散群众吧。” 但漫画刻意在白鸟回眸的动作上多停留了一格,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林见月眯眼,顺着白鸟的视线看向后方被虚化的人群。萩原研二顶着标志的三七分刘海,站在人堆里简直鹤立鸡群。 哪怕线条模糊,五官像是被打上了马赛克,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他来。 “又发生爆炸了,”斋藤老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走过来。 这位敬业的工作狂吹散杯边热气,浅抿一口:“日本最近越来越不安稳了。” 见老师过来,林见月连忙藏起漫画书,继续画画。然而不过半个小时时间,第二声爆炸响起。 这次是东京铁塔的方向。 黑烟滚滚,呼啸的机动队厢车一路疾驰,吸引住所有人注意力。 消防车和警车拉着警铃紧随其后,搅得人心烦。 办公室里的人瞬间涌到窗边,有人扒着玻璃往外看,有人掏出手机刷新闻。林见月也跟着站起来,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各大电视台闻风而动,似闻到血腥味的蝇虫,抬着长枪短炮聚集在铁塔底下,把唯一进出通道围得水泄不通。 女主持的声音清晰地从前辈的手机扩音器里传出来:“紧急插播!东京铁塔刚刚发生爆炸!根据现场记者传回的消息,一名男性被困在顶层的电梯轿厢里,目前电梯悬停在半空,情况危急!” “不幸中的万幸!经确认,受困人员是警视厅机动队队长。” “七年前,正是他在浅井别墅广场20楼,成功拆除了足以炸毁整栋大楼的炸弹!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位经验丰富的拆弹专家,这次一定能再次创造奇迹,顺利脱险!” “目前,消防部门和警方已经抵达现场,正在全力展开救援……” 看热闹的劲头渐渐褪去,同事们三三两两地回到工位,边讨论爆炸的事边工作。 唯有林见月僵在原地,数位笔悬在离屏幕一厘米的地方,再也落不下去。她盯着屏幕,思绪却飘去别的地方,眼里容不下任何色彩线条。 “进步不错。”斋藤老师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林见月猛地回神,才发现老师正盯着她的屏幕。 她又喝了口咖啡,目光慢悠悠落在林见月迟迟未落的笔尖上:“我记得你男朋友是拆弹警察?” 林见月反应慢半拍地冲老师点头。 托救命之恩越滚越大的福,斋藤老师对林见月格外宽容。她端着咖啡沉默两秒,冲林见月挥挥手:“你今天就到这吧,回去休息。” “老师?”林见月愣了下。 斋藤老师没有多解释,只是单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画什么时候都能画。”她丢下这句话,便端着咖啡转身走开了。 回到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前,斋藤老师不忘回头补了句:“路上注意安全。”然后消失在办公室门后面。 得了应许,林见月不再扭捏,存好未完成的图片,拎着包就往门口跑。脚步轻快得像要去奔赴什么,又带着点难以掩饰的急切。 但她没有回家,而是打车去了东京铁塔。 在听到林见月的目的地时,司机大叔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顿了顿。他从后视镜里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念叨了句“现在的小年轻为凑热闹真是命都不要了”便缓缓启动车子。 窗外街景不断向后倒退,泛黄的枯叶飘落在车窗上,又被风吹走。 林见月从包里翻出漫画书翻开。 爆炸案的故事已经发展出新的后续:爆炸案的剧情已经推进到了关键处:萩原研二一身防暴服,蹲在电梯上方狭窄的空间里,头戴着夜视镜,专心致志地挑出一根深色的引线剪断。 然而下一秒,萩原研二突然停住所有动作,死死盯着炸弹显示屏。夜视镜下的双眸微微瞪大,满是错愕。 “勇敢的警察……” 他的嘴唇动了动,一字一句念出显示屏上的文字。 熟悉的台词似一把锉刀在林见月敏感的神经上来回锉弄,每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插在林见月心上,疼得她呼吸都开始微微打颤。 哪怕知道萩原研二还活着,哪怕知道他们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她还是忍不住像饿了两天般手指发软。 万一剧本的约束力太强,万一他们命定要遭此一劫…… 林见月能接受自己爱上一个已死的角色,能接受自己像个旁观者,看着他们经历原著里的危险。 可她无法接受,深爱的人在她面前一点点走向死亡,而她只能站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手指翻到下一页,一个被涂成黑色的人影突然闯入视线。 他倚着栏杆用双筒望远镜望向东京铁塔的方向。即便被涂成黑色,林见月还是能从他阴恻恻的笑容中嗅到一丝怨毒。 黑影旁边的气泡框里,写着几行扭曲的文字,像毒蛇的信子般刺目: 「太好了,是七年前破坏我计划的警察。」 「炸死,全部炸死。」 「死无全尸才好。」 「嘿嘿嘿嘿。」 黑影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连带着肩膀都微微颤抖。 林见月死死攥住漫画书,用力到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页的纹路里。 滚烫的怒意岩浆般从心脏涌出,顺着血管奔流到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肉都在灼烧般发烫,连呼吸都带着火气。 汹涌的无力感紧接着翻涌上来,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搅得她心口阵阵绞痛。 如果她能更强一些…… 像其他穿越故事里的主角那样搞红黑横跳,能在暗处为他们扫清障碍;又或者本身就是警,察能穿着警服站在萩原研二身边。 甚至再贪心一点,拥有所谓的系统,能轻而易举改变既定的悲剧。 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能攥着一本漫画书,站在离危险很远的地方,徒劳地等待结果? 愤怒,却又无助。 出租车在离东京铁塔半公里的路口突然停下,前方拉起的黄色警戒线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所有无关人员挡在外面。 林见月走下车,刚合上车门,司机便猛踩油门,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警戒线旁,含着口哨不停指挥的长发女警在看到林见月时怔了一瞬,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 她驱赶走停在附近试图现场直播的网红团队,才转身用手肘轻轻杵了杵林见月的腰,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怎么,担心你男人?” 林见月点头,想朝她挤出个客气的笑容,但嘴角千斤重,只微微抽动了两下便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宫本由美把手搭在林见月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放心吧,你老公可是机动队的王牌,不会有事的。” 她说着,突然皱了皱眉,语气里多了几分疑惑:“不过说起来,从刚才到现在,我都没看到松田那家伙。这么大的案子,警视厅不该把你们家这对双王牌都派出来吗?” 林见月心头一动,隐约猜到松田阵平的去向。她没接话,只是顺着宫本由美的目光望向远处的东京铁塔:“宫本,可以让我进去吗?” 宫本由美为难地挠了挠脸:“这个恐怕不太行……刚才柯南溜进去就害我挨了一顿臭骂,要是再让你进去,我这个月的奖金恐怕就全没了。” 林见月没再强求,只是往前挪了几步,紧贴着警戒线停下脚步。 宫本由美盯着她看了几秒,见她只是安静地站着,没有要硬闯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清亮的口哨声再次响起,宫本由美挥舞着指挥棒转身离开,疏导起再次拥堵的交通。 林见月仰头看向近在眼前的东京铁塔,不甘心的情绪却像被敲响的古钟,在耳边嗡嗡作响,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心底有个声音叫嚣着让她掀起警戒线冲进去,或者趁宫本由美不备,偷偷溜进去,就像柯南做的那样。 可双脚像生了根,牢牢扎在地面上,怎么也挪不动。 脚掌像是生了根,牢牢扎向地底深处。 她到底只是个普通人,一个被道德感和规则牢牢束缚的普通人。她没办法为了自己一时爽快,打破规则,让别人为她承担后果。 时间停滞,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 林见月站在警戒线外,像等在手术室外的病患家属,等待医生宣判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林见月猛地回神,才发现周围已经挤满了人。 有人举着手机对准铁塔;有人凑在警戒线旁,试图往里面挤,被警察拦下来时还在嚷嚷“我就拍一张”;还有人低头刷电视台的转播。 屏幕光映在他们脸上,有好奇,有紧张,唯独没有密密麻麻的疼。 嘈杂的争吵声、直播的解说声、手机外放的新闻声混在一起,像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 林见月费力地从缝隙里捕捉信息,终于拼凑出当下的处境。 同原著剧情别无二致,炸弹犯会在炸弹爆炸的最后几秒公布下一枚炸弹的位置。要么拆弹警察被炸死,换取民众安全。要么拆弹警察安全,无辜东京市民被炸死。 林见月听见身后有人攥着拳头骂“炸弹犯真不是东西”,有人叹着气说“这警察怕是凶多吉少了”,还有人小声议论“他肯定得牺牲自己啊,不然怎么对得起警察的身份”。 他们甚至没问过萩原研二愿不愿意,就已经默认了他的死亡。 在所有人眼里,英勇正义的警察就该如此——为了大义放弃私欲,为了更多人的安全,把自己的命当成可以牺牲的筹码。 仿佛他不是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个印着「警察」二字的符号,必须按照英雄的剧本走下去。 萩原研二一定会死。 萩原研二必须死。 但警察也是人。 警察也有为之不舍,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的东西。 警察身后,也有会因为他的死,哭到喘不过气,余生都活在阴影里的人。 可林见月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萩原研二确实会如他们所愿去赴死。 他死了,松田阵平便会在剧情的推动下,紧随其后,坦然赴死。 林见月仰头看向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东京铁塔塔尖,红白相间的金属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阳光顺着缝隙落下一道道光柱,银针般刺得她瞳仁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 没关系。 降谷零他们早就布好了局,风见裕也跟踪了炸弹犯三天,不会出意外的。他们不可能输,机动队王牌也不会死。 萩原研二会在即将爆炸的前一刻剪断引线,再由松田阵平解决掉藏在帝丹高中的下一枚炸弹。 然而她刚这么想,下一瞬,巨大的爆炸声就掀翻了空气。 东京铁塔的顶端像被点燃的烟花,红黄相间的火光四溅,滚滚黑烟裹着硫味直冲天际。 林见月僵在原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会?计划不是这样的! 周围的喧嚣声突然变得模糊,只有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烫,像要炸开。她看着那团不断扩大的黑烟,手忙脚乱地掀开警戒线,不顾身后宫本由美的劝阻,头也不回地往铁塔冲。 宫本由美也没有真的想拦住她。 长发女警只意思意思地喊了两声,便抬起双臂和同事一起拦住其他打算硬闯的人。 “女士!您不能进去!”一名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冲上来拦住林见月。 林见月像没听见,脚步没停,绕着旁边的警车跑了半圈,从另一个缺口钻了过去。 小警察愣了下,连忙大步追上,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生疼:“这里很危险!快出去!” 另一名警察也围了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拦住她。 “让开!”林见月攥着拳头,语调却平静得可怕。 “抱歉女士,您……” “是你啊,林。”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 伊达航咬着牙签走了过来。他穿着西装,袖口挽到小臂,脸上沾了点灰,却依旧透着可靠的气场。 拦住林见月的小警察们观察片刻,缓缓松手,不再束缚林见月动作,而是各自转身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 林见月闭眼做了个深呼吸,才重新冷静地看向伊达航。 她眼神透亮,微微颤动的声线却出卖了她的心情:“研二他在哪?” 伊达航仰头看向天空,滚滚黑烟渐小,爆炸的余波即将彻底结束:“他现在应该在电梯轿厢里。” 林见月怔住,惶恐不已地同时敏锐地察觉到伊达航脸上的轻松。她静了几秒,低声问:“研二没死,对吗?” “当然没死,不过可能会受一点伤。” 瞳仁颤动,「受伤」二字在林见月脑子里无限放大。她正兀自担心着,伊达航身后十来米外的电梯却发出电梯轿厢到达的“叮”的提示音。 门缓缓打开,最先出来的是江户川柯南毛茸茸的脑袋,然后才是一身狼狈的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穿着一身防暴服,单手捞着柯南的腰,抱抱枕般将他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擦拭脸上的污垢。 一大一小两人像刚去偷碳回来,脸上、身上黏满灰尘,不停咳嗽。 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两人刚从炸弹中心逃回来。 “萩原警官你这家伙!”柯南难得露出劫后余生的惊恐表情。 他上次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在米花饭店门口和琴酒擦肩而过的时候。 柯南气鼓鼓将胳膊环在胸前:“我差点以为真要和你一起被炸成灰了!” 萩原研二笑着弯了弯眉:“怎么会呢?我怎么会让小朋友陪我冒险?” “别装了!”柯南翻了个白眼,又气又无奈,“是你们的计谋吧?故意用爆炸的障眼法骗炸弹犯,让他以为计划成功了,放松警惕。” “不愧是小侦探,真聪明。”萩原研二笑着夸了句,余光突然瞥见站在伊达航旁边的林见月,笑容顿了顿,惊讶地开口,“诶?见月酱你怎么会在这——” 话还没说完,林见月就大步冲了过来。 她高高扬起了拳头,一拳揍在萩原研二灰扑扑的脸上。 故作夸张的吃痛声中,林见月攥住萩原研二脏到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白领子,踮起脚,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吻住他的唇。 亲吻带着点眼泪的咸味,还带着点颤抖,却格外用力。 然而…… 萩原研二腋下,某个依旧被抱着腰的小学生侦探抽了抽嘴角,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能不能先放我下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江户川柯南站在东京铁塔下的警戒线旁,第N次头大地揉了揉毛茸茸的黑发。 今天是他人生中最难以评价的一天,比他刚变小时得知园子要带着毛利兰去和外面的男人一起联谊过情人节,还要糟心。 先是白鸟警官的车子发生爆炸。 他像往常一样钻进高木涉的车子里,缠着高木问东问西,车门却被人从外面拉开,一道阴影笼罩过来。 是伊达航。 这位平日里对他的“小机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警官,今天却像换了个人,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柯南,今天的案子不是你能插手的。” 平日里会对柯南的“小聪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警官今天却严防死守,板着脸拒绝透露任何消息。 任凭柯南怎么软磨硬泡,都只不带感情地丢下一句“无关人员不得过问”。 柯南只能故作乖巧地假装离开,再在伊达航走后,重新缠住好说话的高木涉,挤牙膏般从他嘴里套出零散的情报,拼凑出完整线索。 然而江户川柯南刚理清一切,第二声爆炸已经在东京铁塔的方向响起。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柯南被拦在了警视厅划出的管控领域外。 以往柯南总能混进案发现场,甚至偶尔还能越过目暮警官,直接指挥他手底下的人。地方警署的警察也习惯了他的存在,乐得帮他跑腿。 但东京警察仿佛一夜间集体背诵了《日本警察行动纲要》,把“无关人员不得入内”的准则执行得滴水不漏。 “我是和毛利叔叔一起来的!”柯南踮着脚,指着不远处被同样拦在外面的毛利小五郎,试图用侦探助理的身份蒙混过关。 “抱歉,毛利先生也被禁止入内。”看守的年轻警察语气客气,态度却格外坚决,伸手挡住了他往前凑的身子。 柯南第一次被拦得这么彻底,只能扒着黄色警戒线,眼巴巴看着扛着摄像头的记者亮出证件后,在警察的引导下大摇大摆走进管控区。 但柯南不会就此放弃,他悄悄绕到警戒线的偏僻角落,趁着看守警察转身的间隙,猫着腰钻了进去。 然而柯南刚靠近铁塔大门,就被人拎住后衣领,整个人瞬间离地 “柯南,你果然混进来了。”熟悉的,半个小前才把他从车上拎下去的人的声音响起。不用回头,柯南也知道是伊达航。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柯南像是在玩一场以黄色警戒线为存档点的通关游戏。只要被伊达航发现,他就必须回到警戒线外,从「潜入」这一步重新开始。 第四次被拎着后衣领丢出去时,伊达航的眉峰终于拧起,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不耐烦:“柯南,安分点。今天的案子很特殊,不能让你掺和进来。” “伊达警官,你放我下来!”柯南手脚并用地挣扎,声音也拔高了些,“我知道下一个炸弹在哪里,萩原警官不用死的!” 伊达航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赏,脚步却没停,反而走得更快了。他把柯南塞进警戒线外的宫本由美怀里:“由美,看好他,别让他再进来。” “啊……是。”宫本由美连忙抱住柯南,“柯南你这次就安分一点,不然我要被罚将奖金。” “知道了……”江户川柯南表面装乖,却在被放下来后,围着警戒线绕了一圈,找了个被警车挡住视线的偏僻角落,掀开警戒线就往里面钻。 待他费九牛二虎之力潜入电梯轿厢,炸弹倒计时已经所剩无几,负责拆弹的萩原研二却还盘腿坐在地上,优哉游哉地吐着烟圈。 看到柯南,萩原研二挑起一边眉毛露出惊讶的神色,赶忙捏熄香烟:“柯南你怎么会在这里?” “萩原警官!”柯南冲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满脸焦急:“我知道下一个炸弹在哪里!” 他指着不断跳动的倒计时:“还有四分钟,动作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 萩原研二被拽得歪了歪身子,却没起身,只是意味深长地斜睨了眼跳动的倒计时,语气带着点捉摸不定:“抱歉柯南,我不能走。” “为什么!?” 柯南瞪大眼睛,随即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凑到他耳边低声问:“炸弹里有窃听器?” 萩原研二笑着点头,故意摆出凝重的调子,开始演戏:“小侦探,你快离开这里。让孩子陪我一起死在爆炸现场,我会变成千古罪人,警视厅也会因为我背上骂名。” 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引导:“不过你刚才说知道下一个爆炸地点,是哪啊?” “是米花公园。”柯南顺着萩原研二的话开始胡扯。 他心里清楚,要是现在把「米花高中」的正确答案说出来,阴沟里的老鼠般藏在暗处的炸弹犯可能会提前远程引爆炸弹。 “米花公园啊……”萩原研二低笑一声,捏着那支只抽了一半、已经被掐灭的香烟,慢悠悠塞回烟盒里,“知道了,我会告诉楼下驻守的同伴的。倒是你,该赶紧离开了哦,这里不安全。” 柯南没动,他更用力地攥住萩原研二的胳膊,语气近乎哀求:“既然已经知道了下一个炸弹的藏匿地点,我们现在就拆弹然后一起离开这里!” 他盯着萩原研二的眼睛,心里笃定,以萩原研二的敏锐,肯定能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可萩原研二只是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的刘海揉得凌乱:“不行哦柯南,我不能走。” “为什么?”柯南愣住了,眼底满是不解,刚才那点笃定瞬间被疑惑取代。 “我没有办法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推理,放弃唯一获知炸弹埋藏地点的机会。万一我们推理错了呢?” “可是我的推理绝对不会有错。”南立刻反驳,拳头攥得紧紧的。 “和对错无关,”萩原研二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却依旧平静,“是容错率和代价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推理出的结果,但我们赌不起。” 之后任柯南如何劝说,萩原研二都纹丝不动,一副铁了心要死在这里的样子。 倒计时还剩最后三十秒,柯南已经流了一身汗,湿透的衣服死死扒在后背的皮肤上。他扑上去,死死攥住萩原研二的小臂往外拖,全身肌肉绷得发紧。 可他的力气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说实在太小,别说拖动萩原研二,连让对方晃一下都做不到。 倒计时还剩最后十秒。 恐慌的情绪似电流在柯南头皮炸开,但他依旧抱着萩原研二的手不愿意撒开:“萩原警官你快跟我走!没必要白白牺牲!” “我不走。”萩原研二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柯南,你快逃吧,还来得及。” “不行!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你死在这里!” “诶——”萩原研二忽然拖长了尾音,眼底闪过一抹微妙的、难以捉摸的笑意,“小侦探,没想到你这么有觉悟。” 显示屏的倒计时已经接近尾声。 「5.」 柯南无暇分析萩原研二眼底笑意的真实含义:“你要是死了,见月姐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你难道想看她每晚哭着醒来吗!” 「4.」 萩原研二脸上出现松动的表情,然而不等柯南趁热打铁继续劝说,萩原研二突然话锋一转,歪着头一脸苦恼:“糟糕,才跟见月酱保证过不会涉险。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气得好几天都不理我。” 「3.」 “那我们现在就走啊!”柯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尽全力拽着萩原研二的胳膊往电梯外拖, 然而萩原研二却倏地笑了。他眉头微蹙,眼里满是歉意:“抱歉柯南,没想到会把你给卷进来。” 「2.」 “萩原警官——” 红色的死亡倒数清晰地倒映在柯南瞳孔里,血一般艳丽。 他倏地有些后悔。 要先死在这里了吗? 他明明还没来得及和小兰告白。 就算现在给小兰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时间也绝对来不及了。 时间仿佛被放慢,短短一秒,和毛利兰有关的一切回忆从江户川柯南脑海中快速闪过。 「1」 柯南丧气地弯起嘴角。 抱歉啊兰,我可能没办法…… 不等柯南想完,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力道,他整个人被萩原研二像夹毛绒玩偶似的抄在腋下。 下一瞬,萩原研二另一只手攥住事先垂在轿厢顶部的安全绳,后腿猛地蹬向轿厢壁,借着反作用力往上层打开的电梯门冲去。 砰! 爆炸的轰鸣声在身后响起,柯南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身体却随着萩原研二的动作稳稳蹿出轿厢,尖叫声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风灌了回去。 但与其说是杀伤力十足的大爆炸,不如说是愚人节整蛊玩具的吓人礼盒。 倒计时归零那一刻,包裹在“炸弹”深处的一包被压缩过的黑色颗粒状物质四散开来,营造出爆炸的烟雾缭绕的效果。 里面不知道是金属粉还是其他什么物质,燃烧后蹦出红黄相间的火光,温度却只堪堪比皮肤高上几度 火焰燎过皮肤,带去的体感却和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没什么区别。 江户川柯南捂着嘴不停咳嗽,黑色的烟尘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只能任由萩原研二夹着他,从浓烟里冲了出去。 直到重见天日,呼吸到新鲜空气,柯南的咳嗽才渐渐停住。 冷静下来的大脑像高速运转的齿轮,瞬间把刚才的线索串了起来,迅速得出结论——炸弹是假的,萩原研二在演戏。 难怪他会用那种微妙的眼神笑着看他。 眼前的世界随着萩原研二奔跑的动作在上下晃动,柯南气急败坏地挣扎起来:“太过分了!做出这种事,你就不怕见月姐担心吗!?” 萩原研二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防暴服上沾着烟尘和火星的痕迹,满身狼藉。他拎着柯南跨进另一部完好的电梯,按下楼层键时,无奈地皱了皱眉:“我们原计划不是这样的,上面临时改变方案,我也没办法。” “你完了!现在就去找见月姐告状!” “都已经是名侦探了,像个大人一点。”萩原研二却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而且我已经想好了,等会儿下去就先给见月酱打电话道歉,再去她喜欢的那家甜品店买蛋糕,在她下班前就蹲在工作室楼下等她。绝对会在正式见面前就把人哄好的。” 电梯门缓缓合上,柯南看着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气得鼓圆了脸颊。 哼,花言巧语的男人。 他绝对不要变成这种糟糕的大人。 叮。 电梯达到最底层。 门刚打开一条缝,柯南还没来得及把告状的念头付诸行动,一道身影就倏地冲了过来。 下一瞬,林见月的拳头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萩原研二的脸上。 “唔……”萩原研二踉跄着后退两步,头偏向一边,喉咙里挤出一声略带痛苦的闷哼。被他夹在腋下的柯南却嗤地发出一声冷笑。 江户川柯南经常在劫持案、公交车挟持案、恶性绑架案等需要暴力解决的案件里遇到萩原研二。 在见识过萩原研二穿着比柯南还重的防暴服,一只手就把人高马大的罪犯摁倒在地后,柯南对「警备部猩猩」一词有了具体的概念。 顺带一提,这个词是他从伊达航那里听来的。伊达警官似乎把这个外号当成了某种夸赞,乐得向其他人分享他的同期的外号。 他承认林见月很勇敢,哪怕混在人群里,也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可再勇敢,她也只是个没学过武术的艺术生,还天天往电脑桌面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让林见月用对机动队警察而言过于纤细的胳膊往萩原研二脸上揍一拳,就能把萩原研二揍得把头歪朝一边,还险些站不稳? 太过分了,演得也太敷衍了! 怎么会有女孩子吃这一套呢!! “萩原警官你——”柯南刚想高声戳穿这拙劣的演技,一滴温热湿润的液体突然落在他的脸上。 “诶?”柯南愣了愣,下意识侧头望去。 林见月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眼眶通红,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掉。下一秒,她伸手揪住萩原研二的衣领,踮起脚,直接吻了上去。 被吻住的男人先是惊愕地瞪大双眼,随即眼底翻涌起温柔的笑意。他单手按住林见月的后脑勺,闭上眼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江户川柯南:“……” 咔嚓。 咔嚓咔嚓。 急促且细密的灯光亮起,柯南僵硬地撇过头。被拦在台阶底下第二道警戒线外面的新闻记者已经举着摄影机,对着台阶上亲吻的两人猛猛拍摄,镜头里还顺带把他这个充当背景板的小学生也框了进去 柯南默默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抱臂挂在萩原研二腋下。 呵,他已经能预见明天的头条了。 《拆弹英雄铁塔脱险,女友深情拥吻》,配图里大概还会有个被夹在中间、一脸生无可恋的小学生。 呵,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 第42章 林见月比萩原研想象得要冷静。 滚烫沸腾的情绪被沉入海底,迅速冷却,只剩表面一片冰凉。亲吻结束后,林见月垂着眼睫,落着阴影的眼眸里泛起晦暗不明的光。 她搂着萩原研二的肩膀,低下头闷声道:“我要回去了。” 萩原研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结却滚了滚,化作一句低声安抚:“我执行完任务就去找你。” 林见月乖巧点头,在高木的护送下,避开抬着摄像机对他猛猛拍摄的媒体记者,钻出警戒线,爬上宫本由美的警车。 车子驶离管控区,街景飞快向后倒退,林见月蔫在后排,像株缺水的花:“抱歉由美,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她后背还贴着一层薄汗,是刚才紧张到极致的残留。 宫本由美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说什么呢,我们可是朋友!朋友之间哪有麻烦不麻烦的?” 她瞟了眼后视镜,窄小的镜片里,林见月握着一卷封皮写满中文的书,垂着头一言不发。 长发垂落,遮住林见月大半表情,宫本由美却能从林见月身上感受到某种旺盛地燃烧着的生命力。 “你家住哪?”宫本由美问。 “我不回家。”林见月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诶?”宫本由美愣了一下,“可高木说叮嘱我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回家。” “拜托了由美,”林见月抬眼回望向宫本由美,整个人冷静得可怕,“送我去可以看到帝丹高中的天桥。” 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微微勾起嘴角,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脸上却写满不肯退让的坚持。 她眼底的情绪汹涌又沉寂,似滚烫的岩浆跌入海底,平静底下掩藏着未熄的沸腾。 宫本由美为难地皱起眉,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得哒哒响,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就算你还这么说……唔……” 直到十字路口的信号灯由红转绿,宫本由美才长叹一声,像是认命般踩下油门:“行吧,不过你说的天桥,范围太广了。有没有更准确的坐标?” 林见月垂眸,《名柯》漫画里没有介绍炸弹犯的名字,也没说他被捕时躲藏的天桥的具体位置,实时连载也没发展到犯人被捕。 但记忆里,原著提过这么一句话…… “是唯一能清晰看到整个帝丹高中的地方,距离的话……大概要用望远镜。”林见月平缓回答。 她微微蹙眉,希冀、哀求地看向宫本由美。她对东京没熟悉到那种地步,世界融合后,一半的地图更是像重置后的游戏,被彻彻底底从头到尾地更新成了另一副样子。 她能指望的人只有宫本由美。 后者没有辜负林见月的期待,她皱眉稍作回忆,立刻从记忆里搜罗出一个符合林见月要求的地方:“我知道是哪里了!” 她得意地冲林见月竖起拇指,随即踩下油门:“坐好啦,我现在就送你过去!” 林见月也回以微笑:“送我去之前,我想先去买件东西。” …… 二十分钟前。 一个瘦弱干瘪的男人握着手机倚靠在天桥栏杆上,他低下头,手机屏幕外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屏幕内是蓝天下高耸的红色铁塔,岁月静好。 男人戴了两只不同型号的耳机,一只实时播放藏在东京铁塔里炸弹里的窃听器捕捉到的声音,另一只播着手机里的新闻直播。 女记者压抑着情绪的播报声似悦耳的交响,正一字一句撞进他耳膜,哄得他心情愈发愉悦。 他偏爱米花电视台。 因为他们总敢挤到最前排,把警察的慌乱、狼狈拍得一清二楚。 “还剩最后五秒!电梯里的警察依旧没有下来!”耳机里传来主持人已经略微有点沙哑的嗓音,带着微弱的、不易察觉的哭腔。 男人抬起手腕,盯着表盘里不断跳动的秒针,嘴角扭曲的笑意逐渐扩大,几乎要裂到耳根。 “四。”他跟着倒数,声音里满是兴奋。 “三。” “二。” “一。” “Bong!”男人夸张地蠕动唇瓣,模拟出爆炸的声音。 同一时刻,远处的天空传来真实的轰鸣,和耳机里的爆炸声重叠在一起,像一场完美的交响乐。 声带颤动,尖锐的笑声迫不及待地从喉咙里挤出来,男人两手并用地握住手机,脸凑到屏幕前,疯狂想象着警察们失魂落魄的样子。 “一定……特别精彩……” 米花电视台的镜头一直聚焦于卷起浓浓黑烟的爆炸点,背景音里能隐隐听到尖叫声,大概是警戒线外的围观群众发出的。 但用不了多久,外景记者就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寻找一切能采访的机会堵住现场的警察。 “别拍了别拍了!”一道声音打断了直播。 镜头向下挪,穿着制服的年轻小哥快步出现在镜头前,抬手挡住摄像头:“都不准再拍了!” 无人关注的镜头边缘,几个穿着防暴服的警员合力将杵在角落里的机器挪了个位置,按下开关。 下一瞬,所有电视台的外景直播全部中断,米花电视台也被迫转为内场直播,靠控场能力极强的女主持靠口播的方式留住观众。 但男人想看的不是这个。 “该死!” 他气急败坏地换了几个新闻频道,骂了几句脏话,狠狠关掉手机。 他重新咧开一个病态的笑。 虽然看不到现场警察的反应,但是没关系,不管是报社还是电视台,播报新闻时一定会把「悲报」二字加粗拉大到醒目的程度。 他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新闻头条了。拆弹警察的死讯就是他最大的喜讯。 买十份回来收藏好了。 其中一份装框裱起来,挂在床头睁开就能看到的地方。 电视节目也要全部录像保存起来,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拿出来反复品味。 兴奋的情绪顺着神经末梢蹿向大脑,光是想象,男人便兴奋得近乎颅内高|潮,分泌的唾液溢满口腔。 他舔了舔嘴唇,正准备用望远镜看看帝丹高中的方向,几辆警车却呼啸着从桥下驶过,径直往帝丹高中去。 男人意犹未尽地放下望远镜,杵着下巴咂咂嘴。可惜了,没能品味到日本警察身败名裂的绝美滋味。 他不打算继续看下去,虽然这里是观赏帝丹高中爆炸的绝佳美景,但他每天关注警视厅新闻,清楚地知道机动队双王牌在拆弹方面有着怎样可怕的实力。 他们肯定能拆了帝丹高中的炸弹,没意思。 男人双手插兜,悠哉地走向天桥楼梯口,像在饭后散步。 他走向天桥楼梯口,正准备下楼时,突然对上楼梯地下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的视线。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对方凝视他时的眼神像盯着猎物的肉食动物。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他下意识顿住脚步。在看到楼梯下的男人迈开腿大步向他奔来的动作时,男人不带犹豫,转身就跑。 然而他刚转头,便迎面撞上一口乌黑的平底锅。 “哐当!” 闷响过后,男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一股热流顺着鼻孔流出,鼻梁疼得像是断成两截。男人下意识捂住鼻子,却摸了一手的血。 他错愕地从地上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就被人骑到胸口,一拳接一拳捶到脸上。 另一种温热的液体溅到男人脸上。 林见月跨坐在他胸口,眼泪簌簌往下掉。眼泪砸在他沾满血的脸上,和血混在一起往下淌。她卖力挥舞拳头,每一拳都用尽全力,用力到恨不得手臂脱臼。 从桥梁两端赶上来的刑警围了上来,他们看着眼前一幕沉入沉默。 《日本警察行动纲要》指出,警方不得对放弃抵抗或已被限制行动的犯人使用暴力手段。 警察不能,但不代表其他人不能。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他们选择视而不见,默契地为林见月腾出发挥空间。 宫本由美站在人群最内圈,进退两难。她环顾一圈周围被派来抓捕的男同事们,挠着脸发出一连串尴尬的苦笑。 该死,那平底锅还是她付的钱。 结账时她还天真地、半开玩笑地问林见月:“今晚是不是打算做一顿美味料理犒劳萩原?这钱我付了,就当是提前给你们结婚贺礼。” 她倒是不在意那点小钱。 只要不会被警视厅记成帮凶,就算林见月把炸弹犯吊起来抽,她都不会吭声。 围观的人群因为路人的加入而变得臃肿,有人举着手机录像,林见月却像没看见,依旧左右开弓,一边掉泪,一边挥舞着带血的拳头。 每次扬起手,沾在她指背上的男人的血便会划出一串弧形的血珠,飞溅出去。 “你这个混蛋!” 这一拳重重落在男人瘀青的额骨。 “你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死!” 这一拳带着滚烫的恨意,落在他血肉模糊的鼻梁。 “像你这样的臭虫!” 这一拳落在他被平底锅揍得松动的牙齿上。 “怎么配让警察陪葬!” 这一拳落在他肿起的眼眶上。 衔接肩膀和胳膊的关节开始发酸发疼,好像真的快要脱臼,两个胳膊也沉甸甸的,似乎已经失去知觉。 眼泪填满整个眼眶,视野变得雾蒙蒙的,逐渐看不清她所痛恨的男人的脸。 林见月再度高高扬起拳头。 “见月酱!” 熟悉的一道声线响起,带着些许错愕和慌乱。 林见月顿住动作,抬头望向声源方向,脸上带着幼鸟般的茫然。 眼泪掉个不停,模糊视线。她看不清东西,只能隔着泪帘捕捉到模糊的晃动的色块。 一抹蓝黑色的身影向她快速逼近,下一秒,她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她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桉树香,和有些硌人的独属于防暴服的坚硬材质。 萩原研二揽住林见月的腰,将她从炸弹犯身上抱起来。她的拳头还沾着血,指节泛着红,一看就知道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刑事部警察像是终于回神,七手八脚地冲上前把满脸是血的男人铐住。 林见月的身体还在微微发颤,萩原研二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搭在她腰侧和后背的手掌带着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收紧,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驱散她所有的慌乱与后怕。 他低头,额前的长发垂落在她颈间:“笨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声音很轻,语调里没有责怪,只有浓得快要溢出来的心疼,连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见月缓缓抬手,温柔地回抱住萩原研二的后背。 她把脸埋在他胸膛,亲昵地、依赖地轻轻蹭了蹭,低声道:“因为喜欢你。” 抱着她的身体倏地绷直了一瞬,随即又重新放松下来,更加紧密地与她贴合。胸腔起伏,林见月听到萩原研二在她耳边说:“……笨蛋。” 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藏着微不可察的哭腔。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他从未表露过的脆弱与珍视。 第43章 米花警署监狱。 炸弹犯弓着身子坐在牢里,脊背佝偻,像棵被压垮的枯树。 “喂。”一个留着胡茬的中年警察走过来,手里拎着卷成圆筒的报纸。 炸弹犯抬头,露出只做了简单消毒的满是淤青的脸,颧骨上的伤口还泛着红。他眯起眼睛,费力辨认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影。 他的眼镜在被捕当时被林见月砸坏,警署没人道到为他准备新眼镜,他现在只能靠眯眼勉强看清东西。 警察没多废话,抬手将报纸顺着栅栏间的缝隙丢了进去:“昨天的事上头条了,上面让我给你送一份。” 他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说完便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没再回头看炸弹犯一眼。 炸弹犯盯着地上的报纸,喉结无意识地滚了滚。他缓慢地蠕动着身体,弯腰捡起那卷报纸,一点点展开。 正如他期待那样,爆炸有关的报道占据整块版面。但他期待的悼词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喜气洋洋的贺词,配着三张照片: 东京铁塔爆炸瞬间的浓烟滚滚;林见月和萩原研二拥吻的特写;天桥上,他被林见月骑在身下、拳拳到肉的画面; 他们痛斥炸弹犯的恶性,呼吁恳求法院重判,最好让他在监狱里蹲到死。 他们大肆歌颂萩原研二和林见月之间的爱情,吹得感天动地,甚至用上「警视厅世纪之恋」这样夸张的形容词。 但比起被歌颂的热情相拥的吻照,炸弹犯更在意最后一张照片。 占据1/4版面的特写里,报社将镜头对准林见月的泪。但隔着错落的人群,能从缝隙处隐约窥见被按在地上的炸弹犯的丑态,像只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 “该死!”炸弹犯目眦尽裂,猛地把报纸甩在地上。 他喘着粗气,又弯腰捡起报纸,翻看起下一家媒体的报道。 可第二份、第三份…… 他一份接一份展开,所有报纸的论调都如出一辙:歌颂拆弹警察的英勇,赞美两人的深情。 报纸对他的描述却寥寥无几,偶尔几句也尽是“社会毒瘤”“丑态毕露”的嘲笑。 “可恶!”炸弹犯彻底破防,把手里脆弱的浅色报纸撕了个粉碎,丢在地上。黏着灰的鞋底在两人亲吻的特写上狠狠碾踩,像是要把那帧画面踩碎。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不甘的嘶吼,在空旷的监狱走廊里回荡:“开什么玩笑!这家伙可是警察!警察能有什么好——” 余光里突然晃过一道人影,他猛地闭嘴,扭头看去。几秒前还在报纸上见过的脸,此刻就站在栅栏外。 萩原研二穿着套深蓝色西装,熨帖的衣料衬得他身形挺拔,和昨天满是烟尘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双手插兜,笑着眯了眯眼。 炸弹犯怔怔地看着萩原研二,喉结不安地滚动:“……你来做什么?” “我也不想来。”萩原研二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他慢悠悠地掏出手机,解锁屏幕后转向炸弹犯,邮件内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但上面说,必须让我亲自通知你,下周警视厅要开表彰大会。我和小阵平——” 他顿了顿,解释道:“就是负责帝丹高中的另一名拆弹警察,警视厅打算给我们记一等功哦。” “开什么玩笑!”炸弹犯冲到栅栏边,双手死死攥住铁条,额角青筋暴起,声音里满是歇斯底里的愤怒,“你们这群混蛋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垫脚石吗!?” 萩原研二脸上的笑意没变,眼神却冷了几分,回答得毫不留情:“当然是社会乐色。” …… 另一边,警视厅。 松田阵平咬着烟,跷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手里翻着今天的报纸。 他早不怎么看纸质报纸了,但今天的报道值得反复翻阅。 视线落在某版照片上时,他嘴角不自觉弯了弯。照片里,萩原研二揽着林见月的腰,在警灯闪烁的东京铁塔下低头吻她。 松田嗤笑一声,小声嘀咕了句:“这家伙又秀恩爱。” 这家伙经常在他面前冒粉红泡泡秀恩爱,虽然偶尔会烦,但总好过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悼词。 “叩叩叩。”办公室房门被敲响。 “进来。”松田头也不抬,目光还停在报纸上。 “哟,松田。” 最近突然沉迷养生的三队队长端着保温杯走进来。他抿了口热茶,乐呵呵道:“萩原反败为胜了呢。” 松田阵平沉默着丢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现在他可是林小姐名义上的男朋友了,”队长晃了晃保温杯,语气带着调侃,“你只能伏低做小咯。” 松田翻了个白眼,随手把报纸丢在桌上,声音里带着点不耐:“没必要,直接分手就行。” “居然这么快就放弃了吗?” “早就该结束了,这种荒谬的关系。”松田语气平淡,指尖夹着烟,烟雾袅袅升起。 “看样子你被伤得不轻啊。”队长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心疼,然后絮絮叨叨说起安慰的话,甚至说可以帮松田物色合适的交往对象。 就在这时,松田的手机震了一下。他划开屏幕,降谷零的讯息跳了出来:「林见月最近关注度太高,你和萩原记得提高警惕,别让她被盯上。」 松田阵平盯着屏幕上的字,沉默两秒,突然抬头看向三队队长。语气毫无波澜,却掷地有声:“不,刚才是气话,我不会放弃的。” “……啊?”队长甚至没来记得收起脸上的心疼。 他皱起眉,缓缓挤出一个问号:“等会儿,松田,我没跟上你这突如其来的转弯。你不是不爱了吗?” 松田阵平吐了口烟圈,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适应良好:“哦,我乱讲的,我爱死了。” 降谷零和萩原研二那两个混蛋正在一次次突破他的下限。 * 林见月揍人的片段在网上爆火,一夜之间冲上头条。 林述云盯着手机上,热门榜前十的「东京铁塔发生爆炸」「1200万人质」「爆炸下的热吻」「天桥殴打炸弹犯」的词条,心情微妙。 目光从手机屏幕缓缓挪向坐在对面的人,如有实质的视线让林见月缩紧脖子,抱着抱枕把头埋得更低。 林述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昨天,他在某财团千金的生日宴上弹了几个曲子。雷动的掌声中,他优雅鞠躬,还没走下台,自家妹妹就冲上热搜。 他握着别人递过来的手机,看着自家宝贝妹妹骑在一个瘦弱干瘪的男人身上拳拳到肉,眼睛都看直了。 林见月的眼泪几乎是砸在林述云心上,他恨不得现在立刻打车冲过去,温温柔柔地把妹妹扶起来,他亲自揍。 但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妹妹不是在上班吗? 她在揍谁? 东京铁塔发生了爆炸? 怎么突然就爆炸中热吻了? 问题太多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先从哪方面先开始思考,处处都透着糟心。 结果今早一醒,又刷到新头条——林见月和萩原研二在刚发生过爆炸的东京铁塔底下接吻。 警灯闪烁,人群喧嚣,两人从生死线回来,在一片狼藉中忘情相拥,浪漫得像罗曼蒂克电影桥段。 林述云看完视频,更糟心了。 他盯着对面开始装鹌鹑的自家亲妹,沉默良久,不停叹气,最后烦躁地搓了搓头发:“见月,萩原研二才是你的正牌男友吧。” 他声音沉沉的,平静下藏着压抑的情绪。 林见月埋着头,小声憋出一句:“我不要跟你回去。” 林述云双手环胸,挤出一声冷哼:“我认可他了。” “……”林见月沉默须臾,反应慢半拍地从抱枕里抬起头,茫然地盯着林述云,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单音节,“诶?” 林述云却没有解释,他杵着下颚发出一声叹息,开始订飞往伦敦的机票。 虽然担心妹妹被坏男人骗,他也是真心希望妹妹在感情上能成为玩弄男人的坏女人,但看到萩原研二抱住妹妹时的眼神,听着视频里妹妹小声抽噎的声音,他突然又觉得,算了,就这样吧。 * 林述云当天就离开了日本,可爆炸案的余波还在发酵。 林见月现在根本不敢打开推特,只消打开手机,满屏都是她和萩原研二接吻的照片。 她甚至沦落到上街都要戴口罩,不然大概率会被路人行注目礼,小声讨论她是不是新闻里的女主角。 萩原研二则截然相反,他每次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美滋滋打开推特,反复品味日本网友对他们「神仙爱情」的歌颂,嘴角能翘到耳根。 他今天一如既往打开推特,一条条翻阅已经被他看过无数次、熟到可以闭着眼背诵出来的溢美之词时,注意到一条新的评论。 「我在中森先生的宴席上见过她,她是斋藤老师的学生。据说最近大热的《机动队警视厅物语》就是她画的。」 这条评论像石子投进湖面,迅速激起涟漪。 有人扒出林见月的推特主页,发现她曾参与过警视厅画师招募活动,却遗憾落选。 「搞什么啊!她画的才贴警视厅好吗!」 「广野老前辈别垄断了,给年轻人点机会啊!」 「@警视厅快加个合作名额!我们要看林小姐画的萩原警官!」 类似的声音越来越多,在网上蔓延开来。 萩原翻着评论,笑容渐渐淡了。 他注意到一条被淹没在评论海里的留言,语气带着担忧:「不太妙啊,总感觉这小姑娘要被广野老贼攻击了。」 他指尖顿在屏幕上,眉头轻轻蹙起。 第44章 “见月,你看广野老师的推特了吗?” 林见月刚到工作室,正弯腰整理文件,身后就传来前辈试探的声音。一个比她早一年入职的前辈面色复杂地凑过来,带着试探的语气问。 林见月顿住整理文件的动作,抬眸回望:“什么?” “广野老师昨天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我感觉……”前辈抿了抿唇,声音压得很低,“他在阴阳你。” 林见月垂眸道了声谢,久违地打开了推特。刚登录,99+的点赞与转发就像潮水般涌来,密密麻麻地占满屏幕。 可日本人骨子里的社交礼仪让他们宁愿在公共平台的评论区吵得面红耳赤,也不愿在陌生人的主页留下只言片语,哪怕是一句赞美或者鼓励。 林见月的评论区依旧冷清,只有可怜的个位数留言。 林见月挑了挑眉,对这突如其来的流量只觉得意外,却没太多波。她熟练地划到搜索页面,输入广野的名字,顺利找到人。 广野的最新动态是一条转发的电视台的采访视频。 画面里的男人身材略显臃肿,穿着熨帖的和服,坐在半侧镜头的实木沙发上,身后是挂满整面墙的奖状或者和名人握手的合照。 视频开头是记者一段冗长的客套,林见月却从中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非常感谢您愿意改变主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她垂眸,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看来广野在接受采访时,就想好了要冲着她来。 果然,寒暄过后,记者问了几个基础问题,突然话锋一转,提到了警视厅合作的事。 广野十指交叉叠放在腿上,嘴角噙着年长者特有的慈祥笑意,眼睛也眯成两条细缝:“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但警视厅的合作不是玩票,得有足够的行业沉淀。” 他语调温和,可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小姑娘很有勇气,在爆炸现场跟人接吻,很浪漫。但为警视厅做宣传这是一件严肃认真的事情,光有热度是不足以撑起来的。” 说罢,他又故作谦逊地笑了笑,话里藏刀:“这孩子很有潜力,我相信她只要能沉淀下来,专注于画画,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画师。” 说完这段话,两人又有来有回地聊了几个问题,视频结束。 漆黑的手机屏幕映出林见月的脸,她垂着睫毛,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指节都在泛白。但她只是沉默、冷静,沸腾的愤怒在胸腔里翻滚,却被她硬生生压成沉默的浪潮。 林见月点进采访视频的评论区,网友已经吵成一片。 有人替她抱不平,觉得广野说话太难听了。林见月的吻是无限接近失去后的真情流露,没必要对一个小姑娘上纲上线。 也有人觉得广野只是好意提点,他作为一个老前辈,愿意不吝啬地指导新人,林见月就该乖乖照做。 「这可是广野先生的一番好意。」 林见月沉默地盯着这句话,倏地弯起嘴角。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按动,将视频转发到自己主页的同时,林见月留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 「怎么了广野先生,看到一个曾被你羞辱过的中国人,在24岁时拿到了你24岁时永远拿不到的热度,嫉妒了?」 林见月的回复像滴进滚油的凉水,瞬间炸翻了全网。 吃瓜的网友蜂拥而至,站队的、吵架的、扒旧料的,把评论区搅得乌烟瘴气。 她的漫画评论区和推特主页也没能幸免,迅速沦陷——都已经演变成骂战了,谁还管什么礼仪不礼仪。 林见月点开99+的评论区,扫过那些不堪入目的发言,只是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轻嗤,眼底没有半分慌乱。 “见月酱……”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见月抬眸,撞进萩原研二温柔的眼眸里。 他眉心微蹙,眼底像盛着融化的蜜糖,甜腻的笑意下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萩原研二握着手机,显然也看到了网上铺天盖地地针对林见月的恶评。 “怎么了?”林见月回以一笑,脸上风轻云淡的态度让萩原研二心头一跳。 “……”萩原研二忍住嘴边的话,盯着林见月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掩藏在笑容底下的痛苦。 但一无所获。 他只在林见月脸上看到愤怒,和被燃起的斗志。 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萩原研二也跟着弯起嘴角,弯腰在林见月唇上落下蜻蜓点水一吻。他直起身,撸起袖子,语气里满是干劲:“好,今天就由萩原大厨下厨,让你尝尝我新学的中华料理。” 说罢还不忘朝林见月眨眼丢出个wink,转身向厨房走去。 林见月盯着萩原研二走远的身影,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对了,阵平刚刚发短信说他晚上过来吃饭。” 萩原研二猛地顿住离开的脚步,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林见月,眼睛瞪成个圆:“哈!?” 他手指颤抖地指向自己,拔高音量:“小阵平为什么跳过我,直接找你?” ——当然是为了故意恶搞萩那家伙,我都给他扮演“落败的丧家之犬”的角色了,肯定要狠狠报复回去。 ——直接发给你,他一定会震惊到发出哇哇怪叫。 松田阵平是这么在短信里给林见月解释的。 林见月张了张嘴,咽下嘴边的真相,含糊其辞:“可能……你的电话打不通吧。” 萩原研二垮下来嘴角,一副快要碎掉的表情。他撇撇嘴,独自拐进厨房。 然而五分钟不到,一身西装的萩原研二突然扯掉围裙,从厨房冲出来,不管不顾地抱住林见月开始撒娇。 他弯着眉毛,透亮的紫眸里盛着细碎的星光,星星点点,藏匿着破碎的委屈和隐忍。 “见月酱。”他揽住林见月,只是一个劲地用深沉甜腻的嗓音喊她的名字。一声接一声,每个字都像裹了层蜜糖,沉甸甸地落在林见月心上。 ——这家伙在卖惨! 这个想法从林见月脑子里一闪而过。 但对上萩原研二比平时暗几度的紫眸,所有理智瞬间崩塌,心软得一塌糊涂。 听萩原研二动情地、尾音压低地喊她的名字,杀伤力堪比听一只没长开的小狗冲着她轻声哼唧,她现在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她。 萩原研二搂着林见月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拂开她额前凌乱的刘海。指腹摩挲过脸颊,细腻的触感叫他爱不释手。 萩原研二盯着林见月的脸,不可能错过她一丝一毫所有反应。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浅棕色的瞳仁里泛起迷茫,被窗外的阳光映得闪闪动人。 萩原研二满意地看见林见月眼底倒映出的他的身影。 没错,就该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他,只看着他,只想着他。 他当然知道松田阵平是故意的,也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误会林见月。 可一想到松田阵平是林见月的白月光,他就忍不住醋,恨不得在林见月的注意力上加一把锁,只准她看他。 他弯腰在她唇上轻啄一口,话锋突然一转,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这两天经常失眠。” “动不动就加班,累得快散架了。爆炸案前几天还被迫留在警视厅过夜,椅子搭成的床又硬又难睡,还很短,我半边身子都悬在外面。” 他环住她,脸埋进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像在撒娇:“每天闭上眼都在想,要是能抱着见月酱睡就好了。” 每个字都浸着温柔的爱意,像涨潮的海水漫过脚背,悄无声息地包裹住她,将那点引诱的情绪一点点渗透进林见月心底。 他把下巴搭在林见月肩膀:“真好,哪怕只是这样抱着,都觉得浑身充满了能量,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尾音微微下坠,带着点委屈和不易察觉的撒娇与暗示:“虽说搬来和小阵平住,找见月酱会方便很多,但两个大男人睡同一张床实在是太奇怪了,所以我多数时候都是在睡沙发。” “沙发小小的,我的腿根本没地方放,每次都只能蜷缩身体,或者把脚悬在沙发外面,早上起来浑身僵硬。” “见月酱最近越来越忙,我也总加班,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柔软又温暖,像在回忆什么幸福的事,“不过真好,今天又能跟见月酱贴贴了。” “想要更多的拥抱,”他声音里又带上一点细微的,类似向往的情绪,压抑着无声沸腾的渴望:“要是能经常和见月酱贴贴就好了。” 林见月本就因爆炸案的后怕而动摇,此刻被他说得愈发柔软。她搂住他,朱唇轻启,带着点安抚的意味:“研二,不然你搬过来和我同——” “叮咚。”门铃被人按响,像道惊雷打断了她的话。 萩原研二身子一僵,又迅速放松下来。他捧住林见月的脸,深情又可怜地看着她,还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见月酱刚才想说什么?” 林见月酝酿了下情绪,重新道:“你要不要过来和我同——” “叮咚叮咚。”门铃再次被人按响,带着几分催促的意味。 萩原研二笑着把眼睛眯成月牙,对聒噪的门铃视而不见,弯腰在林见月脸上亲了一下:“好哦,我今晚就从小阵平那里搬过来住。” 说罢,才笑着转身去开门。 玄关处立刻传来男人的斗嘴声,夹杂着疑似互殴的动静。 林见月怔怔地抬手摸了下刚才被亲的地方,后知后觉地想,她好像……又被哄骗着主动答应了不得了的事。 第45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阳台的白色薄纱窗帘,铺在客厅地板上,散开浅淡的暖意。 林见月刚拿起手机,屏幕上弹出的热搜词条就像一盆猝不及防的冷水,瞬间浇透了这份惬意。 #林见月傲慢无礼 #机动队警视厅物语女主降智 #中国人滚出日本漫画圈 铺天盖地的骂战覆盖全网,骂林见月的,替林见月说话的……起码林见月经常使用的几个平台,都在吵架。 特别是漫画评论区,可以用乌烟瘴气形容。 林见月蜷着腿坐到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翻阅起评论区。 恶意像潮水般涌来,有人把对她的不满全转嫁到女主身上,拿着放大镜抠剧情细节,肆意批评,然后和评论区其他支持林见月的人吵成一片。 「很费解,女主前面在说感觉巷子很黑,后面又不当回事地走了进去,恐怖片现在都不拍这种降智炮灰了。」 下面立刻有读者反驳: 「前面不是说了吗,不走这条巷子,女主就要多花半个小时绕路,而且她平时也走,只是今天巷子的灯坏了。」 「女主又没有上帝视角,她怎么知道走进巷子一定会出事。」 可反驳很快被更汹涌的恶评淹没: 「绕段路怎么了,明知道黑还要走进去,遇险不是活该吗?」 「就是,自己不谨慎怪得了谁。」 「别解释了,降智就是降智,最烦这种蠢得要死的女主。」 「自己没安全意识,还把角色写得这么蠢,通过角色就能知道作者什么尿性。」 林见月不由皱眉,指尖顿在屏幕上。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不是难过,是荒谬。这些人连完整的分镜都没看,就凭着断章取义的片段,把她架在道德高地上肆意批判,像一群围着女人进行猎巫行动的野狗。 继续往下翻阅,评论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对林见月的指责。 「太傲慢了,连前辈都敢怼,一点尊师重道的样子都没有!」 「毕竟是不懂礼貌的中国人,居然用这种方式和愿意指导她的前辈说话。」 「滚出去,我们不需要外来者的漫画!」 和针对女主的谩骂相比,这点恶意不值一提。 林见月盯着评论区微微蹙眉。 身侧的沙发座陷了下去,萩原研二紧挨着林见月坐下,身上还带着运动锻炼后的滚烫气息。他凑过来看了眼屏幕,眉头微微蹙起:“这已经算得上网暴了,要不要联系你的编辑?不定能让平台清理下恶评。” “他大概率不会管。”林见月翻出编辑的电话,按下拨号键,声音却异常冷静。 “总归先试试。”他把手搭在林见月垂落在沙发上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顺着紧贴的肌肤传递过去,稍微温暖了林见月冰凉的指尖。 待接通的嘟嘟声响了很久,最后变成无人接通的提示音。林见月连打三次,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萩原研二看着她抿紧的唇,苦笑道:“这些人也太不负责任了,明明是他们签的你,出了事却躲得比谁都快。” “正常。”林见月朝萩原研二的方向歪过去,倚在他身上。 她第四次拨通编辑的电话:“要是这次还没人接,我就当作他们已经站队表态了。” “嘟——喂?”意料之外的,这通电话在响过两声后,被接通了。 编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故作平稳,却带着刻意压制的急躁:“喂?什么事?我忙着呢。” 林见月开门见山地说明了现在的情况,然后问:“你们能为我做些什么吗?” “啊……这个啊……”编辑吞吞吐吐的,半天没说句完整话,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那个……林啊,不然你去给广野老师道个歉?就说你年轻气盛,说话没分寸,这事说不定就过去了……” “……”林见月垂眸,声音冷得几乎降至冰点,“我很像软柿子?” “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就是个破打工的。那边……”女人及时收声,发出润嗓子的声音,改口道,“林,黑红也是红。” 她沉默,似乎先自我说服了一通,才对林见月道:“只要你忍过去,网站就有办法源源不断给你提供曝光。或者发个正式一点的道歉公告,广野老师一定不会计较的。” 林见月垂眸,没有说话。 她沉默须臾,在萩原研二担忧的目光下,一字一句,语气平静得可怕:“所以你们的态度是榨干我的剩余价值,对吧?” 听筒那头的声音骤然拔高,语速也变得又急又快:“我、我可没有说过这种话,你别污蔑我。我……你……” 他结巴半边,又很快蔫下去,带着明显的怯懦。他干巴巴说了句“对不起”,迅速挂断电话。 “嘟——嘟——嘟——”忙音在空气里回荡。 林见月点开推特,骂战还在不断刷新。倏地,一个账号倏地进入林见月眼帘,是个从没见过的账号。对方图文并茂,罗列了林见月的八宗罪,将一些莫须有的事强加在她头上。 也不能说完全的莫须有。 对方玩了一手蒙太奇手法,以偏概全,将事实说一半藏一半,用真话编织出一段对林见月不利的谎言。 要么就是看图说话,对着几张照片尽情发挥。 同工作室的前辈死在林见月面前,咖啡厅外有路人拍下现场照片发到了网上。林见月第一次看见死人,不适感令她脸色煞白。 但发帖人却罔顾林见月和对方不熟的事实,直指林见月冷血,前辈死了还能臭着脸满脸不耐烦。 她在东京铁塔下吻了萩原研二,这件事落到对方嘴里却成了故意在媒体镜头面前和男人接吻,炒作话题,为自己的漫画预热。 说不定连男朋友也是冲着炒作才找的。 ——「我们帅气的警官完全被这个恶毒的女人给利用了,完全被狠狠玩弄感情。」 萩原研二看到这段评价,差点笑出声。他把脸埋进林见月肩窝,声音闷闷的:“这些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巴不得林见月拉着他大亲特亲。 萩原研二亲昵地蹭了蹭,抬眸看向林见月:“需要我做什么吗,随时准备好为见月酱冲锋。” “不用。”林见月头也不抬,点开对方的评论区。 「梦碎了,没想到作者是这种人。」 「无语,脱粉了(再见.jpg)」 「但是目前都没看到实锤啊,全是些纯文字描述和看图说话。」 「让我看看是谁还在爱作者,这都不脱粉,楼上浮木还在吗?」 林见月盯着不断刷新的恶评,正思索着回击手段,萩原研二突然把手机递过来,向她亮出屏幕:“见月酱,你老师好帅哦~” 林见月随意扫了眼屏幕,收回视线。她静了一瞬,再度看向萩原研二的手机屏幕,满脸震惊:“等下,我老师怎么突然开团了!?” 屏幕里,斋藤老师在一分钟前发了条推特,公然艾特广野,骂他是为老不尊的老东西,一大把岁数了不想着提高画技,整天就知道打压新人,排除异己。 斋藤在业内是绝对的金字塔顶端,日本境内粉丝众多——虽然就人口基数而言,她的粉丝数放在中国根本不够看,却个个都是死忠。 这条推文刚发三分钟,「斋藤手撕广野」「广野为老不尊」的词条就冲上了热搜,评论区瞬间炸了锅。 有人翻出广野早年「抢学生创意」的旧闻,贴出学生的原稿与广野成品的对比图。 林见月盯着屏幕,突然笑出声:“还好哥哥已经回英国了,看不到日本这边的热搜词条,不然不敢想他会炸成什么样。” 萩原研二杵着下巴回忆一番:“可能会拎着一盒打包好的蟑螂,冲去广野工作的地方线下真实他。” “……为什么是蟑螂?” “日本现在给漫画家寄刀片是很严重的违法事件哦,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人这么做。但寄蟑螂不一样,除非有开箱视频,不然取证很麻烦。毕竟开箱的瞬间,蟑螂已经四散逃走了。” “而且你哥哥还能像投掷手榴弹一样把它从窗户丢进去,丢完转身就跑。” 萩原研二笑着把眼睛弯成月牙,甚至笑得有些甜腻,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说什么可怕的事。 虽然他不会这么做,也知道林见月同样不会做。 林见月忍不住跟随描想象画面,她压住上扬的嘴角,又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研二你正经点,我哥才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诶?这难道不是哥哥酱干得出来的事吗?” 林见月试图辩解,认真回忆一番后,只无奈地错开视线。 这还真是她哥哥干得出来的事! “不过,既然老师已经英勇开团,我自然也要勇敢跟上。” “见月酱打算怎么做?”萩原研二问。 林见月开始编写短信,她没有回答,反而忽地说起其他话题:“我爸爸是个很有名的钢琴家,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 萩原研二安静地坐在旁边,以倾听者的姿态静静地看着林见月。 林见月继续道:“但艺术家不同于明星,就算在业内做到最好,也不可能家喻户晓。除非他们做出了跨时代或者国家性质的贡献。”就比如杨丽萍。 林见月不客气地扯下父亲的遮羞布:“我父亲确实很牛,但他的名气是自己炒作出来的。” 她看向萩原研二,嘴角弯起嘲讽的角度:“耳濡目染,我对操纵舆论的方式也算略知一二。” “嗡。”手机震了下,一个陌生号码发来讯息。 林见月阅读过对方的来信,嘴角笑意扩得更大,反手将号码存入通讯录,备注上「妃英理」的字样。 她收起手机,环住萩原研二亲了一口,从沙发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萩原研二笑问。 林见月光着脚溜达到厨房,拉开冰箱开始掏冰棍。她撕开袋子咬了一口,混着水果香气的浓郁奶香在嘴里散开,她幸福地眯了眯眼,开口解释:“我才不要忍呢,我要把跳得最欢的几个人全告了。” “放心好了,处理网暴这种事,我爸爸很有经验的。” 毕竟小兰的妈妈,是全日本最有名的百分百胜率的大律师。 第46章 窗外飘起盐巴大的雪粒,落在窗沿,迅速融化。林见月坐在工作室,勾勒完最后一根线条,抬眼悄悄看向坐在斜对角的斋藤老师。 斋藤坐在一把人体工学椅上,眉头拧成道深沟,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得啪啪响,力道重得像要把屏幕戳穿。 不用看也知道,斋藤老师肯定又在跟广野对线。 自从昨天斋藤老师在推特上公然艾特广野,两人就开启了互撕模式。 这场骂战就像门店开业时被点燃的炮仗,噼啪作响,引来全日本围观。连之前对林见月冷处理的漫画平台编辑,也暗戳戳发来三条消息打听进展。 但林见月没理,全给压在了消息列表最底下,连已读都懒得点。 “——”斋藤突然低骂了一句脏话,声音不大,却罕见地带着戾气。 林见月偷偷抬眼观察着老师脸上的表情,斋藤盯着手机屏幕,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她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林见月缓缓收回视线,盯着屏幕上已经完成勾边的画作出神。完美的线条却从大脑褶皱上滑过去,没留下任何痕迹。 她实在想不通,明明是她和广野的纷争,怎么就变成老师替她冲锋陷阵。 大脑高速运转,林见月再次看向斋藤:“老师……” “见月你不必往心里去,”斋藤截断林见月嘴边的话,她抬眼看向林见月,眼底燃烧着愤怒,“我没理由看我学生被欺负却无动于衷。不管是谁,我都会这样做。” 林见月默了一瞬,小声说了句谢谢,垂下视线,继续画画。 下午五点,雪粒变成了雪片,飘落在肩头瞬间就能积起一层薄白。林见月站在公司楼下,刚打开推特,屏幕就被刺眼的恶评淹没。 这场骂战已经全面升级。 斋藤在推特上对广野展开全方位攻击,怒评广野就是个傲慢的种族歧视者,霸凌助理,把学生当下等人,掠夺学生劳动成果。 她还@警视厅,直言这种人不配和警视厅合作。 林见月没和斋藤说过自己被广野歧视的事。 她微微蹙眉,难道说广野本身就是个歧视和霸凌的惯犯? 继续往下翻,林见月果然有了新发现。 大概因为有斋藤做前锋,一个自称是广野前助理的账号也跳了出来,细致阐述了自己作为助理时被职场霸凌的事。 洋洋洒洒将近一千字,详细阐述了自己是怎么被广野当狗使唤,还动不动就被骂创作的是垃圾。 「广野老师经常打压说,说只有他心善愿意收留我,其他工作室或者公司绝对看不上我画的垃圾。」 斋藤转发了这条推特:「@广野出来!说话!」 林见月逐一翻阅她工作时发生的骂战,握住手机的手指一点点用力攥紧,隐隐不安。 斋藤能年纪轻轻就站在金字塔顶端,不仅因为天赋,还因为她是个偏执的完美主义者。 偏执,另一个角度,是疯狂和攻击性。 这放在柯南世界,无异于大写的死亡flag。林见月很乐意被老师偏袒,但她不想再救老师一次。 比起这种恩情,她更希望老师好好活着。 她正想给老师发消息,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打断了思绪。 松田阵平的车停在面前,车窗上结着一层薄霜,他没戴墨镜,眉头微蹙:“上车,雪要下大了。” “研二呢?”林见月拉开车门,暖气裹着淡淡的烟味扑面而来。 “去找部长谈广野的事。”松田启动车辆,雪霜在车窗上化开,留下模糊的街景,“你有什么打算?” 林见月勾了勾嘴角,眼底藏着冷光:“暂时保密。” 看林见月笃定的样子,松田阵平也弯起嘴角,不再过问。 车子驶至公寓楼下时,雪已经大得能模糊远处的路灯。松田阵平说了句“有事喊我”,便打着哈欠拐进降谷零为他准备的房子。 林见月推门进屋,脱下毛茸茸的外套,伸了个懒腰,扑进沙发里。 她调整了几个姿势,刚用手机点开推特,心就猛地一沉。 两条爆料帖被顶到了热搜前列,标题刺眼: #斋藤逼学生退学 #斋藤霸凌 林见月快速扫过内容,心里咯噔一下。 爆料上说,斋藤刚被聘用成多摩美术大学的老师时,曾因为太严苛,不懂得因材施教,让一个努力但天赋平平的学生哭着选择退学。 「斋藤毁了一个人的未来!天知道对方为了考上多摩艺术大学付出了多少努力!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霸凌者!」 对方是这么总结的。 林见月盯着屏幕,指尖微微发抖。 她太了解老师了,老师早期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来。就算是现在,老师也在以严苛的要求规范他们。 林见月不知道斋藤以前是怎样的,但她现在在严苛斥责他们的错误后,会准确地给出指导意见。 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并给出修改意见,这种老师、领导,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存在。 所以相对应的,斋藤的严苛变得不那么重要。 但这只是对林见月而言。 林见月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 人无完人,只要深入挖掘,所有人都能被挖出黑历史。 人的三观会随着时间、眼界发生变化,而且人性和社会这种复杂多变的东西,没人能一直做好人。 林见月无法评价这件事,她垂下眼帘,颤动的睫毛遮住眼底翻涌的惭愧的情绪。 她无法评判对方退学的事,更不可能替对方原谅斋藤,但斋藤老师是因为她才卷入这场风波,谁都可以指责斋藤,唯独她不行。 然而还没等林见月缓过神,另一条热搜像惊雷般炸开。 #斋藤森谷帝二好友 林见月眯了眯眼,顿感不妙。她点进词条,瞳孔骤缩。 前几日被捕的险些炸死萩原的炸弹犯是柯南时间线里,最早制造大型爆炸惨案的人之一。但他制作的炸弹技术含量太高,时间线又拉得长,而且民众每次都被警视厅提前撤离。 除了可能殉职几个警察,没能对东京老百姓造成威胁。 但森谷帝二不一样,他是真正拉开东京爆炸序幕的人。 自他之后,东京就像被塞进爆米花机里的玉米粒,每天都处在随时可能膨胀爆开的风险里。 短短几个月,东京人就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习惯了在听到爆炸声的瞬间立马放下手上的动作,尖叫但有序地逃走。 第一个总是更容易被人记住。 这叫他们怎能不恨。 而斋藤,作为森谷帝二的多年好友,又都是完美主义的信奉者。 哪怕她从未有过过激想法——比起毁掉过去的失败品,她只想不断创作更优质的新作品。 但她和森谷帝二的关系在网友口中便成了一种隐形罪恶。 更何况他们还有着相似的对完美的执着,这更是罪上加罪。 原本还打得有来有回的舆论风向瞬间变调,洪水猛兽般扑向斋藤一人。 「6666,原来这位才是霸凌鼻祖。」 「森谷帝二毁了多少家庭,他的朋友能是什么好人。」 「这种人教出来的学生凭什么跟警视厅合作,她能画出什么东西?」 「当然是警视厅大爆炸喽。」 「斋藤出来道歉!!」 「建议警视厅查查斋藤,说不定家里藏着炸弹!」 林见月看着那些评论,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手指在拨号键上顿了很久,才拨通斋藤的电话。 嘟嘟声只响了两次就被接通,老师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甚至带着点刻意的轻松:“见月,那些人没再骂你吧?” 林见月怔了下,这才想起自己甚至没来得及关注自己的评论和私信。她垂眸:“我没事,老师,你……还好吗?” “我当然没事。”电话那头传来指尖敲键盘的哒哒声,像在掩饰什么,“我还在跟广野那老东西对线呢。” 窗外的雪逐渐变大,寒意撞在玻璃上,在室内空调的催化下凝成雾气。 林见月看着窗外被雪雾模糊的东京铁塔,呼出一口热气,缓声道:“老师,上个星期南条画错了人体透视,你严厉地斥责了她,她那天难过得悄悄抹眼泪了。” 手指敲打的哒哒声突然停下,电话那头变得安静。 林见月垂眸,继续道:“但她眼泪都还没抹干净,你就坐在她位置上,亲自示范了正确的透视关系,转头就找了两本教材,标好重点页发给她。” “老师,真正的霸凌不是你这样的。真正的霸凌者在骂人以后,不会手把手给予教导。” 听筒那头陷入寂静,连呼吸声都跟着一起消失不见。林见月没催,只是安静地等着。 漫长的等待过后,一声绵长的叹息声传来:“南条也给我发短信了。她和你一样,说了一大堆安慰我的话。” 斋藤笑了两声:“她也是个笨蛋,比你还不会安慰人。” “老师……” “见月,我当年……”斋藤的声音突然断了,过了几秒,才重新响起,带着明显的哽咽,“我当年是太急了。那孩子很努力,但是不够有天赋,同样的错误我反复提醒了好几次还是错,我就急眼了……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啜泣,像被雪压弯的树枝,终于泄露出藏在坚硬外壳下的脆弱:“没注意到那孩子的情绪,确实是我的错,但那是我第一次带学生。” “而且……我当时真的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在那种程度的问题上反复犯错。我根本没想过对我而言手到擒来的东西对很多人而言其实是非常难攻克的问题。” “等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 电话那头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斋藤的啜泣声越来越明显:“刚才有一排消防车从我家楼下经过,估计又是哪里发生了爆炸威胁。” “见月,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用森谷帝二犯的错来审判我,我们甚至不是血缘关系。” 林见月咬了咬唇,恨自己嘴笨。 要是萩原研二在这里就好了,如果是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安抚老师。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随即传来黏稠的鼻音:“有其他电话打过来。” “是谁?”林见月担心道。 “我的学生。你不认识,已经毕业了。” 斋堂老师用力吸了下鼻子:“见月,我先挂了。” “好的,老师你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林见月从沙发上站起身,眸色暗得吓人。她发出一声冷笑,拨通妃英理的电话。 …… 网上骂战还在继续,恶评潮水般涌来,比窗外的雪要还冷。 「看着都让人恶心,炸弹犯师徒能不能滚啊!」 「一个赛一个喜欢博眼球,警视厅是他们能碰瓷的吗?」 「林见月就是靠睡警察博热度的贱货!还敢碰瓷广野老师?」 「就这品性还敢跟广野叫板!广野可是被警视厅认证的漫画家!」 月色下,一个吃瓜网友正躺在床上,一边吃薯片一边刷推特,薯片渣掉了一床单。 他不停翻阅“斋藤霸凌”“林见月蹭热度”的帖子,不时发出几声唏嘘:“没想到这对师徒是这种人……不过网友骂得也太难听了吧……” 他随手刷新话题,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内容,却猛地顿住滑动屏幕的动作。 「建议你们去看看被你们骂成狗的小漫画家更新了什么东西。」 「就是,脸都被打肿了吧。」 「博~眼~球~的~能~不~能~滚~(阴阳怪气的表情)」 男人连忙坐直身体,兴致勃勃地点开林见月主页。 三分钟前,林见月转发了一条推特,是米花电视台发布的关于森谷帝二案的现场报道。 视频画面里,一对年迈的夫妻被从崩塌的市政大楼里营救出来的,他们相互搀扶,身子颤抖似秋风中的枯叶。两人灰头土脸,脸上还挂着泪痕。 老妇人抹了把脸上的泪:“都多亏了那个小姑娘,要不是她,我们早死了。” “是啊……”丈夫附和着点头,“她给了我们勇气,还主动带头把人从废墟底下挖了出来,真的很勇敢。” 一个路过的年轻男人凑过来,挤进镜头里:“你们在说和我们困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吗?” 他和他妻子是在林见月的呼唤下率先加入营救行动的人:“她真的太酷了,简直天生的警察圣体!” 随即男人兴奋地说了一句被电视台后期屏蔽掉,但还能隐约听出原句的充满惊叹的语气词:“卧槽!” “她太帅了,我真的……她能不能去当警察啊!” 记者打断男人激动的语无伦次,问:“你们说的女孩子在哪?” “我看看……啊!找到了,在那!”男人激动地指向斜后方。 镜头快速晃动,顺着男人手指的反向,对准远处被松田阵平护送着坐上警车的林见月。 “啊……看样子没办法当面答谢了。”镜头里传来小声呢喃。 林见月转发了这段视频,附字: 「森谷帝二的事,要连坐我和老师?那老师教出我这个救人英雄,是不是该被全民夸赞?」 原先被单方面压制的支持林见月的声音如同春风下抽枝的嫩芽,再次冒头,从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中寻到一丝缝隙,钻向天际。 「刚刚不是有人骂林见月不配和警视厅合作吗?人呢,出来走两步。」 「就很奇怪,日本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连坐制度了?」 「林见月就是很配。」 「看到没有,我们小漫画家就是很勇敢!和拆弹警察绝配!」 男人若有所思地盯着评论区,也点开留下一条自己的论点:「我也觉得网友有点过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林见月和广野的事,为什么要攻击斋藤和森谷帝二是朋友的事。」 评论刚发出去,立刻有网友附和:「对啊,我们最开始探讨的难道不是这两个人谁更适合做警视厅的合作对象吗?」 但也有反对意见:「那又怎么样?人性都是复杂的,林见月会在危机里站出来当英雄,不代表她在生活里没有私心。万一她就是嫉妒广野,出言诋毁了呢?」 男人蹙了蹙眉,似乎又被说服了。他刚想回复,底下出现了另一条评论:「林见月又更新了!这次绝对是王炸!」 男人登时来了精神,连忙刷新林见月主页。反复两次后,他看到了林见月更新的最新内容。 「刚来日本时,我曾参加过广野老师工作室的面试。不巧,我把他骂我的话录下来了。」 随即是一段带字幕的录音。 “中国人也妄想画好日本漫画。” “你们中国人就像蝗虫一样,到处抢我们日本人的工作。” 广野的声音清晰地从视频里传来,带着轻蔑的、不可一世的狂傲。 “滚出去,我的地盘不需要垃圾。” 就在这时,录音里远远传来类似东西打翻的声音,随即是广野勃然大怒的声音:“你这个废物,说了多少次,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然后是另外一人怯懦的连连道歉的声音:“对、对不起,广野老师……” 男人震惊地听着这段录音,嘴里的薯片差点喷出来。 他点开评论区,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林见月的发言:「来吧,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霸凌者。」 卧槽好酷。男人忍不住想。 但更令男人意外的是,一个偶尔会发布画作的个人画师也发了条推特,并艾特了斋藤: 「我就是你们说的从斋藤老师那里退学的人。我恨斋藤老师,现在都在恨。但我必须说,她只是严苛过头,自身太过有天赋,所以无法共情我这样的普通人的痛苦。 原本不打算发言,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但大家有点过了,斋藤老师罪不至此。」 同一时间,妃英理的律所也用公司号发了一条推特: 「已接受林见月女士委托,已完成公证,正式起诉以下几人(名单附后)」 全是带头在网上对林见月或者斋藤发起冲锋的人,包括断章取义捏造出林见月七宗罪的人。 林见月转发了律师事务所的推特,附言:「广野先生,提前预告,你是下一个被告。也欢迎你告我,我们堂堂正正地对簿公堂,反正我哥哥有得是钱。」 男人兴奋地翻了翻评论区,明明和他无关,但就是莫名热血,仿佛加入了一场热战。 与此同时,远在伦敦,刚荣升首席,终于后知后觉关注到日本骂战的哥哥:? 没事,他可以找老爸要钱。 只要骗老爸说他是要拿钱去打点关系,为未来铺路,让老爸未来面子上更有光,那老东西一定会屁颠屁颠掏钱。 第47章 雪越下越密,起初还是米粒大的雪粒,落在肩头转瞬即化,走了没几步,就变成了蓬松的雪片,粘在萩原研二的发顶、肩头,很快积起一层薄薄的白。 他在西装外面套了件黑色羊毛大衣,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提着鼓鼓囊囊的保温袋,脚步慢悠悠地往林见月的公寓走 他边走边给自家幼驯染打去电话。 电话刚接通,还没等松田开口,他先急着笑问:“小阵平,见月酱心情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半是嫌弃半是戏谑:“你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接着是打火机齿轮转动的咔嚓声,松田阵平点了一根烟:“放心,没哭。看着挺冷静的,就是脸色有点差。” 萩原研二弯起嘴角,公寓大门识别到他的脸,自动打开。暖风吹散了身上的寒气,他走进电梯——林见月居住的高级公寓里装了信号放大器,电梯里也能满格通话。 “那当然,见月超坚强的。” 松田阵平笑了笑:“是啊,连反击都是超一流的。” 电梯叮一声开了,一个人影站在电梯外,正好拦住萩原研二去路。 是林见月。 她穿着米白色的毛绒外套,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刘海被发卡固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 萩原研二看清来人的脸,立刻冲电话那头笑道:“我要和见月酱甜蜜蜜约会了,先挂了。” “赶紧滚。”松田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随即挂断了电话。 萩原研二后退几步回到电梯里,给林见月腾出空间:“去哪里?” 林见月踏进电梯,按下1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合拢,倒映出她略带疲惫却依旧动人的侧脸,和一直观察她情绪的萩原研二。 林见月捂住不停发出抗议的胃:“饿了,想出去找吃的。” “那我来得正好,”萩原研二笑着拎起手里的东西,邀功般在林见月面前晃动,眼睛弯成月牙,“看,我买了好多吃的。里面有你爱吃的烤串、炒乌冬面,还有寿司。” 林见月亮起眼睛,随即从惊喜转变为无奈,斜睨了他一眼:“那你还跟我一起退回电梯里。” 萩原研二但笑不语,把手指探进林见月五指间,轻轻握住。按下14楼,又一起从1楼坐到14楼。 电梯从1楼重新往上走,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暖融融的氛围把风雪都隔绝在外。 “你的手好暖,”林见月有些惊奇地低头看向他们十指交握的地方,诧异挑眉,“明明刚从外面回来。” “嗯,这样才方便随时牵住见月酱。”他笑着将情话脱口而出。 叮一声,电梯在14敞开。 萩原研二寸步不离地跟在林见月身侧,走到家门口时,注意到林见月回眸看他,他立刻弯起嘴角,温柔的笑意浓得能酿成蜂蜜。 林见月顿了下脚步,收回视线:“你交往前后变化好大。” “诶~?哪有的事~?”萩原研二拖着尾音,在林见月指纹解锁后,和她一起踏进玄关。 雪珠被暖风融化成水,萩原研二单手擦掉从额角滑落的雪水,脱下大衣,把已经有些失温的食物塞进微波炉重新加热。 他侧身看向林见月:“交往前后都是什么样子?” 林见月拉开椅子坐下,手肘搭在桌面上,歪着脑袋陷入回忆:“刚和你重逢的那几天,你……很有压迫感,感觉随时会吐黑泥。” 萩原研二笑着眯了眯眼,隐晦地说出触手可及的真相:“会那样当然是因为见月酱非常非常重要,见月酱都不知道我为了见你做出了多少努力。” 微波炉发出倒计时结束的声音,林见月没多想:“快来吃饭吧。” 米饭的香气顺着蒸腾的白雾一起弥漫房间,萩原研二饿极,狼吞虎咽地把食物扫进嘴里,眨眼的功夫,便风卷残云地扫荡干净自己碗里的食物。 饱腹代替饥饿感,他长舒一口气,又开始给林见月剥虾。 他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小口吃着烤五花,眼神温柔得能融化积雪:“心情好点了吗?” 林见月点头:“妃律师超有效率,已经把律师函寄出去了。” 她咽下嘴里的虾,向萩原研二展示出手机屏幕:“那几个叫得最凶的人已经开始删帖了,但是没用,妃律师已经做好公证。我打算狠狠告他们,再把赔偿款拿出来请老师吃饭,感谢她帮我。” “而且哦,”林见月拨弄两下手机,站起身,身子前倾凑到萩原面前,把手机屏幕凑得更近了些,“看,哥哥给我转了一大笔钱,是从我老爸那里要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萩原研二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笑容微僵。 他读大学时一直是系里前几,年年拿奖学金。要不是陪松田一起考了警校,他很可能会选择读研。 四年工科学习经验让他对数字也异常敏感。林见月手机屏幕上的数字不算太长,萩原研二只消一眼就能扫完。不多,六位数,但后面跟着一个让他倍感陌生的货币单位。 熟悉,但不常见。 “……居然是欧元吗?” 20万欧元,他要在现在的岗位上不吃不喝干四年。 萩原研二硬生生吞下准备了一路的安抚的话,他盯着林见月,认真打量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林见月脸上只有和降谷零相似的内卷工作后的淡淡疲惫,她虽然长着一张符合日本人审美的柔软的脸,但眉尾飞扬,棕眸里闪烁着神采,带着一种日本女性少有的鲜活攻击性。 世界融合后,她自述平平无奇的棕眸反倒成了这个世界独一份的存在。 就连她哥林述云,虹膜在光线下也只是接近黑色的深蓝色。唯有她的棕眸,像盛着落日余晖,独一无二。 再三确认过林见月的情绪,萩原研二倏地笑了。他起身,突然倾身向前,在林见月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先吃,吃饱了我洗碗。” 然而十分钟后,在林见月摆下碗筷,他伸手去拿林见月面前的空碗时,却被她抓住了胳膊 她的手指纤细却有力,眼神认真地看着他:“家务活我们一人一半,我不是小孩子,不用你事事都替我做。” 下垂的紫色狗狗眼里翻涌起开心的情绪,似乎林见月的话正中他下怀:“说起一人一半,刚好我也想和你提这件事……房租我们也一人一半吧。至于水电网还有垃圾清理这些杂七杂八的费用,我全包。” 林见月皱起眉,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萩原研二补充:“其实按理来说我应该承担全部房租的。” 林见月蹙眉不适道:“……我不需要你养。” 萩原研二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猜到了哦,所以我只承担一半,但是其他费用请让我承担。” 他见林见月犹豫,立刻双手合十做出乞求的样子,紫眸里满是可怜兮兮的神色,“拜托拜托,就当是满足我小小的日本大男子主义,好不好?” 林见月盯着他看了几秒,妥协点头。她叹息一声,无奈道:“总是用这种撒娇狗狗般的眼神看我,迟早有一天我会免疫的。” “诶~?那我该怎么办?”萩原研二立刻垂下眉毛,他长着一双锋利的能刚好柔和下垂眼带来的温润感的剑眉,让他看上去温和又不容冒犯。 但当他故意垂着眉毛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动人的紫眸便仿佛倒映着天上月的涓涓流水,情绪溢出眼眶,流向林见月。 他压低声音,带着黏稠的柔软,将林见月层层缠绕:“见月酱。” 林见月蹙眉,和萩原研二可怜兮兮的紫眸对视了几秒,眼神开始左右躲闪。她端起桌上的空盘背过身,开始洗碗。 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萩原研二的低笑声,他将椅子挪回原位,转身离开。 待林见月洗好碗出来,萩原研二正交叠双腿坐在电脑桌前,一只手搭在下颚,另一只手握着鼠标,对着超广色域的显示屏若有所思。 屏幕上是推特的界面,满屏的日文评论看得林见月有点眼花。 “在看什么?”林见月走过去。 萩原研二回头,见她过来,立刻起身让开位置:“一些……和你有关的推特。” 林见月无所谓地挥挥手,示意萩原研二坐下不用管她。她坐到沙发上,随手点开手机上的推特:“广野又有新动作了?” “没有,他除了关闭评论区,什么都没做。” 林见月抬了抬眼皮,锐评道:“删帖显得自己心虚,不关评论区又怕自己被网友冲。” 她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就这点伎俩。” “不过见月,”萩原重新在电脑桌前坐下,看着林见月的侧脸,“你之前录的那段录音,在日本可能涉嫌侵犯隐私,广野要是想闹,说不定会告你。” “无所谓,我是在他骂我中途录的,这点道德瑕疵和他相比算不得什么。而且我爸爆金币了。” 林见月满不在乎,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得把剩下的钱转给哥哥,不然他又要天天吃草了。” 萩原研二笑了笑,目光温柔:“你哥哥很爱你,对你护得紧。让我想起我姐姐,小学时我们遇到抢劫犯,她当时明明怕得要死,还是张开双臂把我牢牢护在身后。” 谁知林见月听到这话,突然陷入了沉默。过了几秒,才半是心虚半是揶揄地看向他:“哥哥确实超级护短,不过……半个小时前他打电话过来,命令我和你分手。” “诶?”萩原研二笑容一僵,满脸不可置信,“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吗?” 林见月表情微妙地抿了抿唇:“他说连网络舆论都解决不了的男朋友就该塞进垃圾桶里,20万就当是买断我分手的费用了,让我立刻让你滚,他来帮我摆平一切。” “可是,”萩原研二一脸震惊地指着自己,“一般来说不都是应该把钱砸在我脸上让我滚,离开他妹妹吗?” “天上不会掉馅饼。”林见月忍不住笑出声。 “可你就天降到我面前了。”萩原研二满脸认真地看着她。 林见月一怔,眸光颤动,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爬上耳朵:“研二你……果然很有当渣男的天赋。” “好过分,”他轻笑着抗议,“那你没答应哥哥吧?” 林见月突然沉默,她在萩原研二不敢置信地注视下缓缓转头,错开视线。 “……我答应了。反正哥哥不在日本,不知道我们分没分手。大不了下次他过来的时候,你悄悄出去住几天。” 空气瞬间陷入沉默。 林见月见他不说话,心里有点慌。刚想解释,就看见萩原突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弯下腰。 半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头顶的灯光,暗沉沉的紫眸近距离地看着她,翻滚着在东京初见时他看向她的情绪。 “研二……”心跳乱了一拍,林见月赶紧解释,“我没想真的和你分手,只是骗骗哥哥。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生气得像只被人踹了屁股一脚的犀牛,我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我知道,”萩原研二突然笑了,但他深邃似海的眸子深处带着点委屈,像被云层遮住了光,“但是听到见月说分手,哪怕是骗哥哥的,也忍不住有点难过。” 萩原研二重新直起腰,明亮的灯光洒满脸。他又恢复了成熟稳重又带着点灿烂甜腻的模样:“见月酱要不要看看警视厅的推特?” 林见月反而放下手机,主动牵住萩原研二的手,手指探进他五指间,轻轻攥紧:“研二……” 她仰头,眉尾捎着慌乱的情绪。 “放心,我没生气。”萩原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柔,“只要是见月酱说的话,做的事,我都不会生气。” 林见月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用一种类似乞求,又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眼神,巴巴地看着他。 萩原研二沉沉地看着林见月,俯身帮她捋了捋垂落的碎发:“放心啦,我要是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就不会眼巴巴等你这么多年了。” “但你这么说,我反而更惭愧了。” 林见月垂眸,思虑片刻后再度开口。她睫毛颤个不停,声如蚊讷:“作为补偿,今晚要一起洗澡吗?” “诶?” 林见月低头,垂落的发掩住泛红的耳尖,她小声低语:“不要就算了。” 萩原研二盯着林见月的脸,喉咙突然收紧,某种无法被水缓解的干渴感占据舌根:“那我可以灌满吗?” 林见月怔住,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萩原研二,一抹诱人的红色顺着脖子向上蔓延:“不可以得寸进尺,而且这样做会怀孕!” “安心啦,我有在服用男用避|孕药哦。” “……”林见月直愣愣地盯着萩原研二,甚至忘记追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药。 眼前林见月涨红了脸即将生气,萩原研二低笑着在她身侧坐下,再度提起刚刚的话题:“要不要看看警视厅的推特?” 林见月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才缓缓打开手机,随即倏地坐直身体。 就在她洗碗的几分钟空隙,警视厅发了一条推特: 「经核实,广野先生与警视厅倡导的价值观不符,我方决定提前终止合作。」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彻底终结了这场风波。 网上已经彻底炸开锅,林见月随手点击几条热搜,之前骂她的言论消失大半,不确定是被平台删除还是发帖人主动删除。 就在这时,最下面一排的信息提醒栏里跳出好几个红点。 林见月点进去,被妃律师寄律师函的人正争先恐后向她发来私聊,密密麻麻占满屏幕的辩解之词看得林见月眼睛疼。 “要被告了,知道怕了,早些时候干嘛去了?”林见月冷笑一声,懒得细看,直接开始为黑名单进货,“我才不接受他们的道歉。” 萩原研二坐在林见月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侧颜,目光缱绻温柔。 不管是生气还是开心,林见月每个表情落在他眼底都生动得似一幅精美画卷,让他移不开眼。可他很快垂下眼帘,眸色一点点下沉,藏起了眼底的心事。 “我决定了!”林见月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我要把你和阵平的故事画下来!” 她压低声音,底气不足道:“虽然这样有洗稿的嫌疑,但我……我不收钱,而且这个世界也没有青山刚昌,所以我把1200万人质的故事稍作改变,重制出来应该也没关系……吧?” 她抿了抿嘴唇,目光游离几秒,又慢慢变坚定:“不管了!我要让全日本都知道你和阵平的丰功伟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在肩负正义!” 至于其他几人……改编难度太大,暂时搁浅。 “好哦,”萩原研二笑着歪了歪头,专注地看着林见月,可眼底的情绪却依旧有点复杂。 然而林见月却敏锐地变了情绪,她盯着萩原研二的脸,嘴角缓缓下垂。 短暂沉默,她启唇:“研二,你还在不开心吗?” “才没有呢,”萩原研二笑了笑,试图掩饰,“见月酱还在担心你刚刚说分手的事吗?我真的没生气。” 林见月定定地看着萩原研二,随即翻身坐到他腿上,拽住他领带:“我不知道。可能是分手的事,也可能是别的。” 她蹙眉,钻研数学大题般认真研读萩原研二脸上的每个细微变化:“但是研二,你的情绪就是不对劲。” 萩原研二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几秒,才发出一声喟叹:“你能在一瞬间洞悉我的情绪变化,感觉应该高兴,但是时机又不太对。” 他顺势单手揽住林见月的腰,另一只手在自己手机屏幕上滑动,很快翻出一条浏览量不高的推特,递给林见月。 “二十分钟前刷到的,我已经联系小降谷处理了。目前浏览量还不到一千,没什么人注意到。” “本来想等情况明朗了再告诉你的,怕你担心。不过提前告诉你也好,避免出现其他岔子。” 林见月听得云里雾里,接过手机:“是广野又搞了什么小动作——” 声音瞬间掐断,她死死瞪着手机屏幕,被一种荒谬感包围。 发推特的是一个没什么粉丝的账号,头像是一只可爱的猫咪,内容却让林见月心跳骤停: 「这几天上热搜的林见月非常像我很久以前关注的一个销号的画师。 那个画师ID叫“月月吃小萩”,特别热衷于画一个三七分的半长发男人,盲猜可能是画师男朋友或者暗恋对象。 刚刷到《机动队警视厅物语》的时候,我就觉得画风很像,感觉是同一个作者画的。但我牍搅狩不敢肯定,也不敢问,怕万一认错了会很冒犯。 直到在电视上见到林见月的机动队男友,他和月月吃小萩笔下的三七分男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对比了好多遍,绝对是同一个人! 有没有人知道作者为什么突然销号,是发生了很难过的事情吗?以及……我真的很喜欢月月吃小萩,她画的每幅画我都有反复观摩。现在把心意说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开心一点? 啊啊啊好慌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图片)(图片)(图片)」 下面附了三张图片。 第一张是“月月吃小萩”账号发布过的萩原研二的插画,和萩原研二本人照片的对比图; 第二章 是“月月吃小萩”账号和现账号的画风对比图; 第三张是“月月吃小萩”的账号主页截图。 林见月盯着屏幕,手指微微发抖。 她一直期待能得到读者的认可,可这份认可偏偏在最微妙的时候找上门,像颗突然落下的石子,打乱了她好不容易稳住的节奏。 第48章 林见月侧卧着躺在浅蓝色双人床上,柔软的被褥裹着她的身体,像被云朵轻轻托着。 阳光顺着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她和萩原研二身上落下一道金色细线,将黑暗切割成两段。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寂静的卧室发出清晰的嗡嗡声。 “唔……”林见月下意识蹙眉,眼皮颤动,即将苏醒。 一双手突然覆上手机,掐断了震动。下一秒,温柔得能揉碎晨光的低语在耳边响起:“没事的,继续睡吧。” 萩原研二同样侧卧着,脸朝着林见月,紫眸里盛着细碎的晨光。他盯着林见月重新舒展开的眉心,才悄悄将手机贴在耳边接通。 不过几秒,他的眉头便接替林见月蹙了起来,原本温柔的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嗯,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说完便匆匆挂断电话。 被林见月枕在颈间的男性胳膊缓缓往回收,轻得像是怕惊扰到沉睡的晨曦。 然而手掌即将从林见月颈下抽出时,林见月缓缓睁开眼,蒙着雾气的眼睛像泡在温水里的玻璃珠,迷茫地看向萩原研二:“怎么了?” 她声音微哑,被欲望包裹着。 “部长的电话,警视厅那边有点事,我得过去一趟。今天可能没办法送你去多摩艺术大学了。” 凹陷的床垫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缓缓弹回,发出轻微的声音。林见月翻了个身,长发搭在枕上,露出纤细的天鹅颈和颈间的红印。 萩原研二盯着他留下的杰作,紫眸微微眯起,舌尖轻轻舔过后槽牙,露出几分餮足后的慵懒。他套上干净的白衬衣,遮住右侧肩胛骨的几道淡淡的抓痕,转身离开。 木门被打开又合上,卧室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晨光随时间在被褥上缓慢移动。 直到白日高悬,时针指向12,林见月才磨蹭着从床上爬起来。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神还有些涣散,棕眸里卷着淡淡的疲惫。睫毛颤动,她眨了眨眼,意识渐渐回笼。 林见月打了个哈欠,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垂着眼皮查看起推特的战况。 警视厅亲自下场后,广野彻底噤声,连夜关闭私信和评论功能开始装死。但操纵舆论的反噬效果像烧起来的野火,铺天盖地地烧过去,寸草不留。 广野的作品底下——不管已完结的旧作还是连载中的新作,甚至是他之前合作过的品牌帖子底下,全是被戏耍的网友的愤怒谩骂。 林见月挤出一声冷笑,转而搜索起“月月吃小萩”的词条。 求证林见月和“月月吃小萩”关系的帖子已经不见踪影,林见月垂眸,心砰砰乱跳,不安的情绪潮水般涌上来。 不确定性像一座空中楼阁,林见月只觉得自己脚下空荡荡的,没有一点踏实感。 叹息一声,林见月退出推特,却瞥见收信箱的图标上写着一个红色的「14」。 她点开收件箱粗略扫了一眼,除去两条无关紧要的营销短信,剩下的全是平台编辑发来的带着一丝奉承意味的信息。 “哼……”林见月冷笑一声,反手发了条推特。 「介于漫画平台在我的作品遭遇恶意差评期间毫无作为,甚至建议我利用这波流量达成黑红、收割钱财的目的,我决定和平台解约。后续事宜,我的律师会与平台对接。」 至于解约费……和妃英理说去吧。 她宁愿把钱砸给妃英理,也不会给平台掏一个子。 暂时解决完广野的事,林见月掀开被子站起身。她踩着地板刚准备发力,腹部突然传来强烈的饱胀感,是被强行撑开填满后的微妙不适。 “真是的……”林见月忍不住小声抱怨。萩原研二昨晚绝对在闹脾气。 虽然脸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嗓音甜腻诱人,动作却像只发狂的狼犬,又凶又急。 偏偏他还一边发疯,一边吻她,用拇指指腹温柔地擦掉她被逼出来的生理泪水,温柔得让人又气又心动。 她只能被迫揪住他肩膀,推他胸膛,手指插进他发间攥住他的发根。然后被他一只手轻松扣住手腕,按在头顶。 林见月今天下午有课,她简单梳洗过后,蹲在书柜前快速翻阅过最新漫画进展,才裹着件枫叶红的毛呢大衣准备出门。 在看到挂在阳台的昨晚换下的床单时,她脚步一顿,耳尖瞬间红得能滴血。 她赶紧别过视线,裹紧萩原研二前些天神秘兮兮塞给她的礼物——一条粉色的情侣围巾,逃似的出了门。 刚走下楼,林见月便被人从后面喊住。 “见月。”是松田阵平的声音。 他坐在黑车里,从驾驶座探出半截脑袋,嘴角勾着惯有的散漫笑容:“萩那家伙有事走不开,让我送你。上车。” 林见月亮起眼睛,小跑着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她低头扣安全带,忍不住念叨:“太好了,我还担心自己抢不到座位,要站一路。” 她现在可站不住。 松田阵平笑了笑,启动车辆。 黑色轿车穿梭在东京街头,现在虽不是上下班高峰,但从公寓到学校会经过东京铁塔等景区,难免出现拥堵。 松田阵平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方向盘,随意挑了个话题:“对了,我看到网上有人指认你就是‘月月吃小萩’……” 林见月猛地一僵,搭在大腿上的手掌不自觉地攥住长裤。她抬眼看向松田阵平,后者已经重新踩下油门,随着拥挤的车流缓慢向前。 她定了定神,声音尽量平静:“应该不会有事,吃小萩那个账号的浏览量比求证贴高多了,不也安然无恙吗。” 松田阵平斜睨她一眼:“你倒是心宽。” “没有心宽。”林见月收回视线,透过车窗玻璃看向前方,东京街头的树叶已经落尽,光秃秃的树干上缠着为圣诞节做准备的灯串。 她回忆起漫画上的内容,缓声道:“但组织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对外要应付银色子弹,对内要排查卧底,应该没空关注我。” 松田阵平笑着挑眉,眸色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深。他瞥了眼周围,左转方向盘驶入另一条相对僻静的岔路:“前面太堵了,我稍微绕一段路。” 车子驶进岔路后,周围的车辆瞬间少了许多,连空气都安静了不少。松田阵平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点担忧:“就算组织没注意到那条帖子,你就不怕组织内部有人认出你的画风?” “我考虑过这个情况,”林见月声音微沉,平静而认真,“但组织的人大概率没看过我以前的账号,不然《机动队警视厅物语》上新人榜首的时候,他们就该发现不对劲了。” 林见月蹙眉露出个故作镇定、又带着点自我宽慰的笑:“不过也可能都看过,但因为很少接触漫画,不是很了解画风这种东西,所以一直没发现异常。” 她的画风虽然稳定,但算不上特别独特。和那些自成一派的大佬比起来,实在没什么辨识度。 没有足够的阅览量和爱堆积,是很难在众多相似画风里一眼辨认出她的作品。她实在想不出哪个代号成员会把空余时间花在搞二次元上。 松田阵平笑了笑:“确实,那边的人不太懂这种东西。” 林见月一怔下意识想转头看向松田阵平,脖子刚转了几度,就硬生生停住。呼吸瞬间放缓,手脚冰凉如坠冰窟,林见月盯着前方不断向后飞驰的马路,试探地用余光观察起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抬眼,蓝眸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她。原本散漫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勾起的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也变得冰冷。 他启唇,吐出一道性感的女声:“啊啦,不小心说漏嘴了。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敏锐,居然立刻就意识到了。” 他刚才承认「组织没人关注二次元」的语气太过笃定。 松田阵平不该知道这种事,就连琴酒都不敢笃定地说组织里所有人都对漫画没兴趣。 林见月像只感受到威胁的猫,浑身汗毛瞬间炸起。她解开安全带,身体往车门的方向挤,手也搭在门把上随时准备跳车。 咔嚓。 车门被从驾驶室彻底锁死,车速也逐渐提高。 林见月死死盯着「松田阵平」,惶恐瞪大的棕眸里倒映出对方所有动作。 「松田阵平」一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却缓缓抬起来,指尖摩挲着自己的颈部,像是在摩挲某样柔软的东西。 「他」揪住一层薄薄的、类似假皮的东西,缓慢而用力地向上掀,晨曦般动人的金发散落下来,如散落的瀑布。 林见月的瞳孔骤然收缩。 曾在动画里观摩过无数次的画面此刻在眼前近距离重演。 满月篇是林见月最喜欢的篇章,这么多年过去,她已不大记得剧情,但当年初次观看时红黑双方撕下易容时,心砰砰狂跳的震撼感依旧弥留心底。 可当它真实地发生在眼前,近距离地呈现在她面前时,震撼感夹带着恐惧的情绪,潮水般席卷全身,震得她手指发麻。 驾驶座的贝尔摩德已经撕掉所有伪装,她侧过脸看向林见月,嘴角勾着猫戏老鼠般的笑容。 脸还是那张脸,和上次林述云回英国前,她们在咖啡馆见面时一模一样,此刻却像一朵被鲜血浇灌过的玫瑰,美丽之下藏着淬毒的尖刺。 林见月当然知道自己该小心提防,但她要怎么防?又该怎么防? 贝尔摩德不仅能完美复刻松田阵平的嗓音和体型,还能一比一还原松田阵平的车。从车子型号,到车内配饰,全部复刻。 也许她该和周围人约定一个暗号,但事发突然,帖子昨天才发出来,贝尔摩德今天就找上门,她哪来的机会和所有人约定暗号。 贝尔摩德危险地眯起眼睛,声音像裹着蜜糖的毒药:“日安,可爱的林家小猫。” 话音刚落,她扬手,一道风贴着林见月的皮肤刮过。 下一秒,林见月的后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的光线瞬间变暗,像被人突然拉上了幕布。 意识断线前,林见月自我调侃地想:希望手刀不会影响到她的神经,她还打算画完1200万人质的故事呢…… 第49章 天花板的角落爬着青绿色的霉斑,雨水层层渗透,顺着斑驳的墙皮缓缓滚落,啪嗒一声砸在积灰的水泥地上。 仓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铁锈的腥气,各个角落都堆着被废弃的材料和纸箱,层层叠叠。中间空地上摆着一把椅子,林见月垂着头坐在上面,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椅背处,手腕磨得发红 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轻哼,紧闭的眼皮颤动几下,缓缓抬起。 最先撞进视线的是一双黑色皮鞋,鞋尖擦得锃亮,却沾着仓库地面的灰。然后挺括的西装裤,修长的双腿交叠坐着。 林见月抬头,被手刀击中的地方传来一阵尖锐的酸痛,让她再次闷哼出声。 林见月咬紧后槽牙,顺着男人的腿继续向上看,白衬衫、黑马甲,脖子处还戴着一枚椭圆的蓝宝石,然后是金发黑皮。 林见月怔怔盯着降谷零的脸,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疑惑的单音节:“诶?” 降谷零散漫地坐在林见月对面的椅子上,手|枪隔着白手套在右手食指转了一圈。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眉头向下弯了几度,无声透露出他的无奈。 他弯了弯唇,拿腔作势道:“你醒了。” 林见月从左至右环顾周围一圈,房间里只有降谷零——但不排除他是贝尔摩德易容的可能性。 降谷零手边的桌子上立着一个手机,镜头正对林见月,似乎正把这里的情况实时转播给其他人。 手机边是一个金属托盘,里面堆着各种各样的适合虐待的工具。在看到一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形状怪异的钢管上面凝着一层干涸的深黑色血渍时,林见月沉下眸色,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林见月观察环境的同时,降谷零也在观察她。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叹息,随即站起身:“看到我,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林见月收回视线,直勾勾盯着降谷零的脸。她启唇,气息堵在发干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干咳。 降谷零随手倒了杯水,捏住林见月的嘴将水灌进她嘴里。和故作凶狠的姿态不同,他喂水的动作甚至算得上温和。 喂完水,他俯下|身子和林见月近距离对视,嘴角弯起残忍的笑。他盯着林见月的眼睛,赤|裸的恶意从眸中荡开:“混沌的脑子现在清醒了吗?” 唇瓣翕动,他用背挡住摄像头,无声吐出一个词:降谷零。 林见月的眼皮猛地颤了颤,悬着的心落下一半。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光亮,开始快速思考。 “波本,”略微沙哑的声音从降谷零身后的手机里传来,冷得像冰,带着对生命的蔑视,“少做多余的事,快点问出我要的信息。” 降谷零笑着后退两步,将林见月重新暴露在镜头下。他踱步回桌边,开始在一堆钝器里翻找。 工具相互摩擦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降谷零用类似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的语气慢悠悠道:“真心急,恩威并施才能笼络人心呀。” 他轻笑一声,拿起一支安瓿瓶掰开:“稍微相信我一点,我可是组织里最强的情报人员。” 电话那头再次传来琴酒的声音,带着就连林见月也能轻易察觉的不悦和不耐烦:“不愿意说就一根一根卸掉她的手指,她迟早会说的。” 透明药水被抽进针管,降谷零竖起针管推掉空气时,药水溅在桌面上,留下一小片湿痕。 “一根根剪掉漫画家的手指吗,呵……真是一如既往的残忍。”他声音冷冷的,还带着点漫不经心,听不出情绪。 他在林见月不敢置信的注视下,握着已经灌满药水的针管走向林见月,死死攥住她的胳膊。 “你要做什么?” 降谷零没有回答,他只是嗤笑一声,不顾林见月挣扎,将针管扎向她胳膊:“好了,乖一点,不然我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林见月像只被掐住喉咙无法呼吸的小动物,她惶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随降谷零动作而被推进她身体里的药水。直到药水尽数流进身体里,她才声音微颤:“这是什么!?” 胸脯剧烈起伏,额头汗津津的。 降谷零笑了笑:“一些能让你保持清醒的东西。” 他退回桌边,从托盘里拎起一把金属钳子,捞起帕子简单擦拭两下。降谷零故意开合,让金属钳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死神的倒计时。 他慢悠悠看向林见月:“我还蛮喜欢这孩子的,不过……既然你都发话了。” 林见月盯着降谷零,她手被绑住,手指却不自觉地用力蜷缩,指甲在椅背留下一层抓痕。她视线下移,落在降谷泛着寒光的金属钳上。 降谷零不会伤害她,林见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但她还是不可自制地颤抖起来。 失去「合家欢」属性的束缚,组织的恶意变得刺骨。庞大的躲藏在阴影里的犯罪集团像条吐着信子的蟒蛇一点点缠住林见月,抽走她肺部所有空气,再将她整个吞噬。 吃人不吐骨头。 “有什么想交代的吗?”降谷零问。 他站在她面前,钳子就悬在她视线正前方。 林见月直愣愣地盯着降谷零,从他波澜不惊的紫灰色眼眸里捕捉到一丝紧张。林见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些,兴许是比任何时候都接近死亡,肾上腺素为了让她活命爆发出所有能量。 降谷零在等她配合。 林见月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但她不是警察,没接受过相关培训。也不是柯南,没有他的智慧。 该死。 她该怎么做? 到底应该怎么做? 豆大的冷汗从林见月额角滴落。 快! 快啊! 一定有破局的方法! 就在降谷零把手搭在她手背,带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指似在挑选合适的剪切点时,一滴泪从林见月脸上滑落。 她先是无声掉泪,而后是低低啜泣,然后开始放声痛哭。泪水爬满脸,林见月咬住下唇,哭得失去表情控制。 “琴酒……”她望向不远处依旧立在桌子上的手机,绝望且悲恸的表情。 “对不起我错了,琴酒你原谅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哭得悲痛欲绝,带着对死亡的恐惧和讨好。 “琴酒?”降谷零配合地皱起眉,故作疑惑。他回头瞥了眼手机,又重新看向林见月,“你和琴酒是什么关系?” “我是琴酒的情妇。”林见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断断续续,却足够清晰地传到手机那头, “我之前……”她抽噎一声,用力吸了下鼻子,“高中的时候去英国,遇到琴酒,他逼我做他的情妇,甚至威胁我如果不来日本,他就要杀了我全家。” 一滴鼻涕从她鼻尖滴落,她哭得不顾形象,真实又极具感染力:“但是我来日本后……他突然就不管我了……我以为我已经被抛弃了,就去找了别的男人……组织的事也都是琴酒告诉我的!” 林见月用力挣扎两下,朝手机的方向伸长脖子:“琴酒!你原谅我!我不该找其他男人!” 她抽噎着不停重复,像在自我说服,又带着破罐子破摔后的绝望,情真意切:“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爱你啊琴酒……我不该出轨的,求你别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降谷零怔在原地,直愣愣看着林见月表演。喉结滚了几个来回,他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林见月很有表演天赋,长得也漂亮,不当漫画家也可以考虑转行去当演员。 虽然不合时宜,但这个想法就是突兀地出现在降谷零脑海里。 一直开着视频电话的手机传来点打火机的声音,戳破寂静。琴酒用力吐了一口烟,静了几秒,才咬牙切齿道:“你在说些什么胡话?波本,动手!” 降谷零却突然后退一步,将钳子扔回工具盘里,发出哐当一声响:“那可不行。” “嗯?”琴酒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野兽咆哮般低鸣。 降谷零拿起一把小刀,挑开林见月身上的其他束缚,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虽然觉得你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但这个女人说不定真和你有关系……” 林见月依旧被反绑双手,但她起码能从该死的冰冷僵硬的椅子上站起来。长久血液不畅让她整条腿都似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滋滋作响。起身的瞬间,她差点腿一软,当场跪下去,幸亏降谷零死死攥住她的胳膊。 “波本。”琴酒一字一句,将简短的代号念出浓浓的威胁意味。 “别这么凶,”降谷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甚至有心情冲手机露出一个略带挑衅的笑,“我刚才没有喊过你的名字,但她仅凭两句话就认出你的声音……琴酒,这很难不让我多想。” “你在质疑我?”琴酒低沉的声线里压抑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怒。 波本:“我只是忠于组织。” 他拽着林见月走向桌子,拿起手机,调转摄像头。 林见月终于得以一见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大片黑暗,只有降谷零单方面开着摄像头,将她和降谷零的脸拍摄进去。 降谷零举起手机,冲着那边的男人弯起一抹无害但看上去别有深意的笑:“我会把刚刚发生的事报告给朗姆和贝尔摩德,林见月是死是活……我会等Boss定夺。” “波——”琴酒的话还没说完,降谷零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揣进兜里。 他弯腰一把将林见月扛在肩上,大步走出仓库,把人塞进白色马自达的副驾驶。 降谷零没有替林见月解开手腕上的绳子,却贴心地为她系上了安全带。车子缓缓驶离废旧工厂,降谷零这才卸下防备,露出疲态。 他边开车边编写短信,头也不回地问:“我刚刚给你打的是葡萄糖。按理来说应该先消毒,但我还没疯到当着琴酒的面给你擦碘伏。” 林见月长舒一口气,面上已经恢复平静:“你演得也太真了。” “不真怎么卧底,”降谷零笑了笑,问,“说起来,你怎么会被他们抓住?” 林见月扭来扭去,试图寻找一个能让被反绑的双手也得到放松的舒适的坐姿:“有人在网上比对我的身份,暴露了我就是月月吃小萩的作者。” “按理来说贝尔摩德不该这么快,甚至跳过我直接动手。她以前都会先让我搜集情报。”降谷零已经发完的短信,将手机揣回兜里。 林见月低头想了想:“我哥和贝尔摩德认识,他在日本的时候,说不定跟贝尔摩德提过我的情况。” “难怪,”降谷零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贝尔摩德拎着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有多头疼。” 林见月顿了顿,勾起一抹笑,苦中作乐道:“……大概和我醒来后看到你的脸时,心情差不多。” 降谷零斜睨她一眼,语气无奈:“抱歉,我没办法直接放你走,但我刚刚联系了风见,他会和景一起策划营救行动。” “可以告诉柯南吗?”林见月突然问,“让他也介入营救行动,我肯定能活下来。” “你是说那个和FBI混在一起的小鬼?哼。”降谷零登时露出吃了苍蝇般不悦的表情。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会告诉他的。不过他们行动前,你可能还会经历一次审讯,我会尽量护你周全的,但难免会吃一些苦头。” 林见月沉默了几秒,倏地笑了。她声音轻得像风,又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没关系,当初选择留在日本,我就做好了可能会死掉的准备。” 她冷静克制,但也疯狂冲动。 林见月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烂透了。她出生富裕,有天赋,还有父亲为她亲手铺的路。但当她从暴雨捡回来的才巴掌大的小猫被父亲当面摔死时,所有温和的隐忍尽数化为疯狂。 她理智,隐忍着为逃跑做好规划。她疯狂,总是做出一些不留后路的抉择。 没人告诉她何为退路,疯狂的家庭只会教育出更疯狂的孩子。 大不了就是一死。 反正她不会继续曾经的生活。 降谷零突然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温柔,却带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你要是死了,研二怎么办?” 他顿了顿,语气认真:“而且我们也会伤心,非常伤心。” 林见月身子一僵,诧异地看向降谷零。她眸底亮晶晶的,裹着太多情绪。 降谷零却笑着说起别的事:“不过你胆子真大,居然敢拉琴酒下水。” “……不,其实我大脑已经乱成糨糊了,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林见月不好意思地缩起肩膀,手腕上的绳子却限制了她的动作。 降谷零夸赞道:“比我想象的要冷静,普通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可能已经开始乱说话了。”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巨响,几辆消防车拉着警笛疾驰而过。 降谷零暼了眼时间:“看样子研二他们又要加班了,东京最近越来越不太平了。” 他侧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和担忧:“你说,等我们解决完组织的事,漫画是不是就算完结了。那之后,东京是不是就会恢复和平,不会再每天死这么多人?也没有这么多爆炸?” 林见月点头:“我和研二相遇也快小半年了,按照进度,组织应该是快——” 话音未落,前面岔道处突然冲出来几辆印着警视厅标志的机动队厢车,与他们对向而行。 车子交汇的瞬间,林见月和坐在厢车副驾驶的男人对上视线。萩原研二正杵着下巴发呆,视线突然交汇,林见月双手反绑的样子清晰倒映在他紫眸里。下垂的狗狗眼瞬间瞪得溜圆,萩原研二扒着车窗坐直身子,脸上露出天塌下来的表情 “见——”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机动队的车子便呼啸着跑开。 降谷零和林见月同时看向后视镜,机动队厢车渐行渐远。萩原研二从车窗探出身子,拼命朝林见月的方向挥手,嘴巴张张合合,像是在喊她的名字。 降谷零懒懒收回视线:“好极了,看样子来营救你的队伍又会多上一支机动队。” 第50章 公寓墙体有些斑驳,靠近窗户的窗台积着薄薄一层灰,阳光透过沾着雨印的玻璃在地板上落下光斑。 林见月接过降谷零递来的饼干,没有吃。她忧心忡忡地看向降谷零,眸光闪烁:“我可以打电话吗?” 桌子上摆着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降谷零划拉两下鼠标,屏幕上分割出十几个小窗口,分别对准公寓大楼的各个楼道。 确认监控无异常后,他才抬眼看向林见月:“打给谁?” “我哥哥。” 降谷零盯着林见月的脸,紫灰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他思考须臾,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和现代触屏手机相比略显笨重的黑色手机丢在桌子上:“尽快,通话时间控制在3分钟以内。” 他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代码,监控界面的清晰度又提高了几分,清晰地能看到台阶上薯片包装袋的牌子。 “这部手机被特殊处理过,也不会留下任何通话记录,短时间通话也无法被监听,你可以放心说。” 林见月眼含感激,重重点头,拨通哥哥的电话。 她清楚,降谷零一定会把情报传递给萩原研二,但能把消息传递给哥哥的人只有她。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林述云的声音轻得像随时能被风吹散在空中,带着不确定的试探:“……见月?是见月吗?” 林见月试探地喊出一声:“哥哥。” “见月!”下一秒,林述云的声音骤然拔高,惊雷般在耳边炸开,连呼吸都带着急促的起伏,带着虚惊一场的喜悦。 “见月,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萩原说你被克里斯劫走了,我都快担心死了!” 林见月一愣,下意识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降谷零正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注意到林见月的目光,他抬了抬眼,匆匆瞥她一眼又垂下视线。 他弯起嘴角,语气里不自觉带上对同期的认可和骄傲:“不要小看萩原,哪怕只是匆匆一眼,也足够他分析出局势。” ——但萩原研二是什么时候和哥哥交换号码的? 虽然疑惑,但林见月没有深究。 她压下心头的暖意,对着手机轻声说:“哥哥我没事,我现在和研二的同伴在一起,他很好也很强,会保护我的。” 林述云的声音却依旧带着焦急,像被火燎到的猫,急得团团转:“我已经买好去东京的机票了,现在就过去接你!我们去伦敦!再也不会这个鬼地方!” “不行!”林见月心下一惊,骤然拔高音量,“日本很危险,哥哥你不可以过来!”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无论如何都要去接你!见月你别怕,我现在已经快到机场了!” 降谷零抬眸扫了林见月,脸上意料之内的表情仿佛在说他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林见月用力攥紧手机,指尖骤凉:“你过来只会被组织当人质威胁我!” 电话那头骤然陷入寂静,林见月做了个深呼吸,才稳住声音继续道:“哥,你听话,待在伦敦别动,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电话那头迟疑了几秒,才低声道:“……可我是哥哥,怎么鞥看你在火坑里待着。” “我身边有很多很厉害的警察,不会有事的。而且我现在就和特别厉害的警察在一起,我已经安全了。”林见月撒了个谎。 顿了顿,她又赶紧补充,语气凝重:“但他身份特殊,你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这通电话,就当我们没联系过。” 听筒那头静了几秒,才传来林述云妥协的声音:“我知道了……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林见月“嗯”了一声,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膝盖,有些难过:“哥,我们家要是和贝尔摩德没有交集就好了……父亲嫌我技术不娴熟,从来没让我正式露面。除了他的熟人交际圈,没人知道我。” “组织没办法透过一张签证摸清我的家庭关系。” “……也不会连累到你。” 说话间,林见月余光瞥见降谷零朝她指了指左手手腕。 林见月迅速收敛情绪,声音也沉了下来,冷静叮嘱:“哥哥,我必须挂了。伦敦那边可能也有组织的势力,你多加小心,最好去有警察的地方待着。” 她刻意放软语气,想让哥哥少些担心,手指却不自觉攥紧:“等事情解决了,我一定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听筒里沉默了几秒,传来林述云沉沉的一声“知道了”。 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秒,林述云的声音突然从听筒里传来,遥远却清晰:“萩原研二很担心你,有空也别忘了跟他报个平安。” ——啊呀,真好,研二居然再一次被哥哥认可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略微冲散心底的紧张。 电话挂断,林见月将手机递还给降谷零时,他正十指交叉搭在下巴,嘴角噙着冷笑,眼底闪烁着锐利的光,仿佛在棋局厮杀中运筹帷幄的棋手。 林见月问:“有好消息?” “算半个好消息,”降谷零坐直身体,指尖在鼠标上敲了两下,“景已经借他人之口,把今天的事透露给了宾加。” 林见月立刻意会其中含义。 宾加恨透了琴酒,只要有人敢对琴酒开团,宾加就一定会不管不顾,像条疯狗一样咬住他。 哪怕这个消息是假的,他也会想办法坐实,把琴酒拖下水,让琴酒自顾不暇。 林见月突然想起另一个人,一个同样憎恨琴酒的组织成员,只是不知道对方死了没有。 她犹豫开口:“琴酒扫射东京铁塔了吗?” 降谷零瞬间会意:“你是想问爱尔兰死没死?” “嗯。”林见月点头。 降谷零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托事先获知情报的福,我们严查走|私,找到了会被组织收用的武装直升机。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我们揪出一家空壳公司,找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他向后仰靠在座位里,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上,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姿态放松却不失警惕,像蓄势待发的猎豹:“爱尔兰没死,琴酒也没能扫射东京铁塔。” 降谷零笑了笑,眼底的锐利缓缓褪去,多了几分属于「降谷零」而非「波本」的温和:“放心吧,景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他们一定会像藤蔓般死死缠住琴酒,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话音刚落,降谷零突然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不过,这次事情结束后,你恐怕得听从公安的安排,暂时隐姓埋名,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见月脸上,带着询问:“关于以后的生活,你有什么打算?” 林见月盯着降谷零的眼睛,思考了几秒,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打算求助有希子和阿笠博士,让他们帮我换个假身份。” 就像冲矢昴那样,利用易容和变声器将自己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降谷零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想法,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追问:“你的漫画呢?打算怎么办?那部漫画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 提到漫画,林见月垂下眼帘,眸光似被云雾遮住般黯淡了几分。 她不甘心地缓缓攥紧手指,稍作思索,希冀地看向降谷零:“我可不可以……继续画?画好后把稿子发给公安,由你们登录我的账号帮忙更新?” “组织再胆大妄为,也不可能在查到账号登录的IP地址在警察厅后,真的跑去炸了警察厅大楼。” 降谷零惊讶挑眉,眼底滑过一抹赞赏:“这个办法确实可行。但万一工藤有希子不在呢?据我所知,她多数时候都和丈夫一起待在美国。” 林见月顿了顿,低声道:“我知道怪盗基德的真实姓名和脸,我们可以去找他。” “你知道怪盗基德的真实身份?”降谷零瞪大眼睛,瞳孔微微收缩,满脸错愕,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那你为什么不上报?” “诶?”这次轮到林见月愣住,她茫然地看向降谷零,眼里满是困惑,“可是研二说,是高层有意纵容怪盗基德,想引出藏在背后的另一个犯罪集团。” “研二他……没和你说吗?” 降谷零缓缓闭上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了几秒,才哭笑不得地说:“……他还真没有。” 林见月默了一瞬,低声吐槽:“你们红方不互通消息的毛病,真是一脉相传……” “也没那么糟糕。”降谷零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也没否认,“起码我和柯南一直保持着联络,他为我提供了不少帮助。” “那FBI呢?”林见月顺着话题问下去。 降谷零挽起胳膊,脸上表情没有太多变化,眸色却骤然一凛。语气了也冷了下来,像结着冰碴子:“FBI滚出日本。” 林见月眼神微妙地盯着降谷零,没说话。 空气安静了几秒,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降谷零重新看向林见月,目光骤沉,看得林见月也跟着紧张地将身体绷得更紧:“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做好准备。” “什么?”林见月无声地咽了口唾沫。 “这次过后,你必须更改生活轨迹,还得和萩原研二分手。” 林见月眼皮颤了颤,垂下视线,搭在腿上的手也骤然攥成拳:“我明白。” 降谷零看出了她眼底的难过,他看向电脑屏幕,边输入一段代码,边出声安抚:“别担心,我们的收网计划已经到最后阶段了。” “如果能借你这次被抓的机会,让宾加和爱尔兰彻底跟琴酒撕破脸,组织内斗加剧,说不定——” 骤响的铃声截断他没说完的话,敲打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拎起手机。 降谷零瞥了眼号码,眉头瞬间皱紧。他冲林见月竖起手指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接通电话:“朗姆……” 他只来得及喊出来人的名字,听筒里就传来一阵对方的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压迫感,瞬间打断他的话。 降谷零面色凝重,眉头越皱越紧,不时发出“嗯”的回应,视线如有实体般沉沉地落在林见月身上,让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不行,我反对。琴酒一定会找机会杀了她。”降谷零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克制不住的反对。 他又听了四五秒,才又开口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坚持:“……她能准确辨认出琴酒的声音,我不得不信。” 和朗姆辩解了两分钟,降谷零似乎终于得到想要的结果,垂眸恭敬道:“是,我现在将地址告知您。” 挂断电话,降谷零倏地站起身,拎起先前解开的绳子走向林见月:“朗姆派了人来接你。不过你放心,会有人在半路把你劫走。” 他半蹲在林见月身后,示意她双手反背:“我会安排人救你,但不能让你在我手里被救走,你能理解吗?” 粗糙的麻绳蹭过皮肤,越缠越紧——降谷零不敢在这种细节上造假。 林见月点头,眼神出奇的冷静,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能随时吞噬生命的庞大怪兽,只是一场短暂的暴雨。 “对不起,”她轻声说,声音像被雨水打湿的羽毛,轻飘飘的,但又承载着沉甸甸的愧疚,“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还让你们为了我冒险。” 降谷零手上动作一顿:“我能理解你的行为。” 他绑好林见月,绕到她面前凝视她的眼睛:“你的性格,本就不是那种‘看着老师被网暴还能冷静躲在幕后’的人。” 他悄悄右耳里的蓝牙耳机:“而且刚刚得到消息,boss似乎打算命令琴酒在今天之内给出解释,你的离间很成功。” “……”林见月抿唇,垂下视线没有说话。 降谷零盯着林见月的脸,突然话锋一转,说起和严肃氛围完全不符的话题:“而且萩原在你这个岁数时,也不见得有多稳重。有次围剿一个职业是特技演员的嫌疑人,他因为过分专注于追捕,差点把坐在副驾驶的上级从车窗里甩飞出去。” 降谷零顿了顿,补充道:“那次抓捕行动唯一的伤员就是他上司,轻微脑震荡。” “……”林见月一怔,不敢置信地盯着降谷零。红唇张了又合,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降谷零故作无辜地耸肩,眼底却藏着笑意:“如果你想,我还能和你说松田在你这个岁数时干过的蠢事。” “我可以听景光的吗?”林见月终于找回声音,带着点好奇追问。 “那没有,景不可能犯傻的。” “那你的呢?”林见月眨了眨眼。 “你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降谷零微笑着露出波本瞳,但更多是抱着安抚的心思。 林见月也确实如他希望的那样,恢复了几分活力。 他站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颗水果硬糖塞进林见月口袋里:“糖里裹了一颗定位器,我的人会去救你。” 就在这时,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短促的提示音。滴一声,像是警报被触发。 降谷零几乎是立刻转身冲向书桌,抓起鼠标快速操作。他盯着屏幕,眼神骤冷,脸色也沉了下来,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有接你的人来了。” 林见月的后背瞬间绷直,下意识蜷缩起手指。 降谷零盯着屏幕,倏地发出一声嗤笑。他眼底翻涌着杀意,空气也因他这一表情变化变得沉重:“真让人意外,来的人居然是宾加。” 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盯着林见月的眼睛,锐利而坚定:“准备好了吗?” “这场关乎生死和正义的较量,终于要开始了。” 心脏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般剧烈跳动,林见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再次睁开眼时,她眼底的慌乱已经褪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坚毅。 她迎着降谷零的目光,轻却有力地点了点头:“嗯,我准备好了。” 降谷零却倏地笑了:“放心吧,不会让你有事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58 第51章 宾加双手插兜杵在楼下,漫不经心地在林见月身上扫了个来回,视线带着黏稠的、不可忽视的物化感。 他微微起眼,看向林见月的目光既像在挑选一件可被随意摆弄的装饰,又像在打量一块随时能一刀剁烂的肉。 林见月被宾加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僵,反绑在身后的指尖下意识蜷缩起来。 她能从他打量的目光中直观感受到对生命的蔑视。 “上车。”宾加不做掩饰的声音带着一股病态的狠厉。 话音刚落,他粗粝的手掌就攥住了林见月的胳膊,像往毛绒玩具里填充没有生命的棉花般,不作怜惜地将她狠狠塞进副驾驶。 降谷零双手插兜站在楼道口,墙体的阴影斜斜切下来,将他半张脸藏进黑暗里:“宾加,温柔点,她和组织力的女人不一样,她可是很娇弱的。”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人要是死了,朗姆那边,你可不好交代。” “少他妈自以为是地教我做事。”宾加用力甩上副驾门,发出一声巨响。他恶狠狠瞪着降谷零,眼神狠戾得像要吃人,“我们是平级,而且我取得代号的时候,你连组织的影子都没摸到。” 说完,他坐进驾驶座,车子像脱缰野马般冲了出去,卷起一阵尘土。 林见月因着惯性,后背紧紧贴住座椅。被反绑的双手杵在自己后腰,硌得难受。她扫了眼后视镜,降谷零依旧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目前情景下唯一值得依赖和信任的人消失,失重般的不安感再次涌上心头。林见月靠在座位里,后背绷得笔直。她垂着头,沉默地在脑子里反复过着降谷零之前说的每一句话。 宾加同样沉默,他弯起一边嘴角,露出带着几分算计的笑意。偶尔用余光瞥向林见月,目光里的审视从未消失。 就在车厢里的氛围即将凝固之际,宾加的电话响了。他熟练地戴上入耳式蓝牙耳机,按下接听键。 “……放心,琴酒那家伙这次绝对完蛋了,”他眉眼飞扬,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我会让boss知道他有多不称职……呵,我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挂了电话,宾加侧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林见月身上。他张扬地咧开嘴角,露出森森白齿,像盯着猎物的野兽:“你和琴酒有通话记录吗?” 林见月眼皮颤了下,没有说话。她垂下眼帘,颤动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慌乱。 宾加没耐心等林见月思考,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抽出手枪抵住林见月的头,咔嗒一声解开安全锁。 林见月瞬间僵住身体,额角渗出一滴冷汗。 她实在想不明白,宾加为什么敢在车水马龙的东京街头掏枪。但转念一想,组织嚣张也不是一两天了,东京人也对日渐密集的犯罪逐渐免疫,甚至是麻木。 宾加的声音冷了下来,威胁意味溢于言表:“你有的吧,自己是琴酒情妇的证据。”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着皮肤,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林见月反而迅速冷静下来。她扣紧肩膀,朝远离宾加的方向蜷缩,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我没有通话记录,琴酒不允许我给他打电话,他只准我被动接电话,来找我的时候还会检查我的手机,清空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宾加,咽了口唾沫,将被胁迫的胆怯者演绎得淋漓尽致,虽然她也是真的紧张害怕:“但我知道他很多情况,是比通话记录更有力的证据。” “比如?” 林见月垂眸:“我知道琴酒的真名。” 宾加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真稀奇,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真名?我不觉得琴酒会蠢到把真名告诉外人,尤其是你这种……随时能被替换的情妇” 林见月把脸撇朝一边不敢看宾加:“他都把组织成员的情况透露给我了,只是一个真名,有什么好奇怪的……” 宾加冷笑一声,枪口又往她太阳穴上顶了顶:“这种说辞可没办法完全说服Boss,你最好能给出一套完整的、具有说服力的解释。” 真难缠。林见月颤了颤眼睫,忍不住想。 宾加见林见月没有吭声,不悦地沉下声音,低声威胁:“说话。” 林见月咬紧嘴唇,苍白的脸上是一种介于羞愤和难堪间的情绪。 直至宾加即将失去耐心,她才声如蚊讷:“之前在床上的时候,我想讨好他,抱着他边哭边说喜欢他,起码这种时候想喊他的名字。” 林见月顿了顿,补充道:“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他。” 她脑子里想的却是:不能把真名告诉情妇,却可以把真名写在人鱼岛的游客登记表上,你的仇人似乎没你想得那么谨慎。 抵在林见月太阳穴上的枪口松了几分,宾加震惊地盯着林见月,甚至忘记看路。 车子在车道里微微偏移,差点蹭到旁边的护栏,他才猛地回神,慌忙扶正方向,眼底的错愕却丝毫未减。 好半天,宾加才略带嘲讽:“你的意思是琴酒就因为你在床上撒了个娇,告诉了你真名?” 林见月赶紧摇头:“不是的。我问了好几次,他才告诉我的。前几次问的时候,他会暴怒地掐住我的脖子让我闭嘴,让我不该管的事少管。” 林见月攥紧衣襟:“后来……后来问的次数多了,他可能也有点松口了吧。或许……是我表现得太温顺了,毫无威胁性,也可能他也稍稍对我动心了。” 她抬眼望向宾加,余光不时扫过依旧抵在额角的手枪。 “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新闻上不是常有吗,被情妇挖走重要情报而落网的大官。”她暂时抛弃冷静,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讨好,像在争取信任——像一个被威胁的普通人会做的那样。 宾加没说话,手枪依旧抵在林见月额头。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他脸上难得出现表情空白,似乎无法完全接受,但又觉得林见月说得很有道理。 上周某位谨小慎微的检察官才因为情妇举报,被以杀人、贪污受贿的罪名送进大牢。 男人精虫上脑的时候,确实什么蠢事都可能做出来。 虽然琴酒不像是会精虫上脑的人,但万一他真对林见月动心了呢。 不到为林见月生、为林见月死的地步,但偶尔从指缝里泄出一抹温柔,也不是不可能。 宾加的眉头越皱越紧,抵在林见月额角的手枪又松了些,甚至微微下垂,不再对着她的太阳穴。他盯着前方的路,反复纠结 车子又往前开了一段,宾加突然重重锤了下方向盘,骂了句脏话,语气里满是烦躁。下一秒,他嘴角重新裂开一抹算计的笑,眼神里的犹豫彻底消失。 “琴酒的真名是什么?”他问。 “黑泽阵,”林见月秒答,“他和我说过,除了boss和伏特加,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宾加冷笑一声,嘴角笑意更浓:“是啊,连我都不知道,但你却知道。” 林见月不动声色地收起观察的视线,悄悄往副驾驶角落蜷缩了些,胳膊贴着冰冷的车门。 她当然清楚自己的说辞不能完全站住脚,但没关系,宾加会为她据理力争。 车又往前开了一段,市区的车流渐渐变少,道路两旁的建筑也从密集的商铺变成了高耸的写字楼。宾加却表情一凛,突然抬头看向对面耸立的大厦。 林见月跟着抬头,只来得及捕捉到大厦楼顶一抹异常的反光,宾加突然猛打方向盘。 砰! 下一瞬,一枚子弹击碎前车窗玻璃,又从侧窗飞出去。 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林见月双手反绑,被颠得东倒西歪,头也砰一声撞在车窗玻璃上。 林见月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耳边响起宾加的咒骂:“该死,琴酒那家伙这么快就到了吗?” 他一把按住林见月的头,用力将她按到前座和方向盘之间的窄小空间里:“躲好!我说可以以前,不准出来!” 林见月被迫蜷缩在窄小的空间里,膝盖抵着坚硬的车身,头脑却异常轻响。她想到的不是琴酒,而是另一个同样擅长狙击的男人——诸伏景光。 宾加以为这是琴酒派来杀人灭口的,可林见月却偏向另一种可能:诸伏景光故意等到宾加注意到狙击镜反光,才扣动扳机。那枚子弹看似凶险,却精准地避开了两人,营造出一种「琴酒想要暗杀林见月却被宾加机敏地躲开了」的假象。 说不定诸伏景光开枪的瞬间,正是琴酒失去不在场证明的关键时间。他和降谷零一定做得到。 就在林见月理清这层布局时,头顶传来宾加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死死攥着方向盘,冲蓝牙耳机那边的人咆哮着告状,似乎打算借此坐实琴酒企图杀人灭口的行径。 是不是无所谓,他要坐实了是。 这时,又两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车窗玻璃像冰雹般噼里啪啦砸在她身上。但没有一发子弹落到林见月身上,她甚至没感受到任何子弹划到的高温和灼烧感。 这些射击更像是在烘托气氛,是诸伏景光给宾加的礼物,让他的控诉听起来更可信,让这场暗杀看起来更真实。 宾加还在对着电话不停咒骂,愤怒几乎要从急促的尾调里溢出来。林见月蜷缩着把脸埋在膝盖间,心跳快得厉害,既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她确实搞砸了,吸引组织注意,害得降谷零他们被迫展开救援。但她却也因此成为撬开组织裂痕的支点,成为日本公安布局的一环。 宾加碾着后槽牙挤出一声冷笑,猝然猛打方向盘。林见月往左一栽,彻底失去重心,侧趴着整个陷进座位前的缝隙里。 车子随宾加的动作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没入掩体。两侧密集的楼宇像两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可能的狙击路径拦腰斩断。 风顺着残破的前挡风玻璃呼呼往里灌,宾加眼神凶狠像头饿了几天的狼,脸上还挂着被碎玻璃划开的血珠。 他缓缓吐出从刚才起就一直堵在喉咙里的浊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但宁静只可怜地持续了不到三秒,一阵嚣张的引擎声从后方传来。 宾加瞬间拧眉坐直身体,调整了下车内后视镜,倒映出一辆不断逼近的红色福特野马。 他在看清红色野马上的人后,冷笑一声:“运气不错,连琴酒当年失误放跑的人也来了。” 他突然侧过头,狐疑地盯着林见月,眼神里满是恶意地揣测:“后面那人该不会也是你情夫吧?” 林见月艰难地从缝隙里钻出来,面朝后车窗的半跪在副驾驶上往后看。 看清红车司机的脸时,她错愕地瞪大眼睛,矢口否认:“怎么可能!就算我真的和琴酒分手,也没疯到让他的死对头当情夫!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哈,”宾加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过了好久才沉声补充,“我倒是挺期待你能让黑麦给你当情夫的,琴酒表情一定特别精彩。”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无所谓:“不过你也会死得很精彩。” ——人渣。 这个念头从林见月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还没来得及重新坐下,宾加不顾前方刚跳红的信号灯,突然猛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在尖锐的刹车声中擦着一辆白车的前车灯惊险通过。 林见月踉跄两下,本能地用肚子抵住椅背,唯一能自由活动的腿也紧紧卡进座椅周围的缝隙里,才勉强稳住身形。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发紧,好几次差点吐出来。 她顺着后车窗玻璃看去,遵守交通规则却险些被撞的小车司机——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已经摇下车窗,瞪宾加消失的方向,嘴一张一合,似乎在骂人。 然而男人骂够了刚准备重新启动车辆,赤井秀一所驾驶的红车以更危险的极限距离,闪电般从他面前窜过。 中年男人再次猛踩刹车,气得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挥舞着拳头,五官扭曲地冲着赤井秀一消失的方向叫骂。 林见月盯着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红车,陷入思考。赤井秀一在这里大概是受小侦探之托,她不觉得降谷零会委派FBI来救他。 吱——! 刺耳的漂移声突然炸开,宾加猛地打方向盘,车子在路面上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 林见月毫无防备,整个人东倒西歪地栽回座位里。鼻子磕在椅背上,疼得她眼泪差点飙出来,舌头也差点被咬到。 她明白,宾加几乎把态度摆在了明面上——只要她还留着一口气,能在朗姆和宾加面前指认琴酒,他不在乎她会不会缺胳膊少腿。 飙车和爆炸历来是柯南剧场版精彩的一环,配爆米花正好。但当林见月亲自坐进车里,她只觉得自己狠狠共情了东京普通市民。 违反交通规则的人就该下地狱,在人满为患的东京街头飙车的人更是该下十八层地狱。 双手反绑,没办法依靠抓握稳住中心,也没有安全带保护,肩膀和额头已经被青一块。林见月疼得倒吸凉气,不停祈祷赤井秀一能赶快把她从痛苦的地狱里解救出来。 幸亏宾加车技不如赤井秀一。 哪怕他开着硬件极好的改装车,油门死死踩到底,两车之间的距离还是在一点点被拉近。红车像一道追命的影子,紧紧咬在他们后面。 但宾加在程序和黑客入侵方面极具天赋。 就在赤井秀一的红车快要追上他们时,宾加突然调转方向,把车驶向通往开合桥的路。他瞥了眼后视镜,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突然腾出一只手,抓起手机一顿乱戳。 手机屏幕上贴脸防窥膜,林见月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只不过三四秒时间,真相便以某种直白的方式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开合桥被宾加升起来了。 开合桥是一种为便利河道通航设计的特殊桥梁①,会在需要时从中间断开、升起,或者旋转桥面,为行驶的船只腾出空间。 林见月面前的开合桥正从中间断开,缓缓升起。 桥面升起的幅度并不算陡峭,对多数人而言肉眼几乎看不出来。加上平日里升桥前,操作员总会提前在桥头设置路障、拦停车辆。 过往的车辆似乎毫无察觉,继续往桥上开去——也或者察觉了,但没有多想,只是依照惯性往前开。直到车身开始明显倾斜,他们才慌忙踩下刹车,探头探脑,茫然地和车内的同伴或者其他司机讨论情况。 宾加的车冲上开合桥时,桥面已经出现肉眼可见的坡度,是需要猛踩油门才可以顺利冲上去的陡峭程度。 宾加的车不断向前,坡度也不断陡峭。当车子冲向桥面断开的中点时,桥面已经倾斜成近乎60度的陡坡。 林见月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下坠力拉扯着车身,仿佛下一秒就要连人带车坠入桥下的河道。 风呼啸着刮在脸上,在林见月惊恐的眼神里,车子越过桥面,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抛物线,林见月后背险些铁在车顶,她还没来得及从恐惧和震惊里缓过神来,车子已经哐当一声重重落在对面桥外的油柏路上。 轮胎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剧烈的震动让车身疯狂摇晃,将林见月颠得再次从座位上腾空而起。 宾加死死握着方向盘,额角青筋暴起,脸上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他和林见月几乎同时看向后视镜,相同的动作,却怀揣着截然不同的心情。一个期待着红车再次出现,一个期待着红车消失再也不见。 但显然,宾加的声音更大一些,被老天爷给听去了。赤井秀一的红色福特野马没再出现,桥面也几乎快要升到笔直,像一堵竖起来的墙。 宾加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底闪烁着阴狠又兴奋的光。 林见月失落地垂下眼眸,靠在椅背上,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她惴惴不安,紧张得厉害,甚至能通过脖子处血管的跳动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但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冷静,甚至有心情从不安的情绪里抽出大半注意力,用来分析眼前的局面。 她听见宾加发出一声得意的、志在必得的冷笑,但笑声的最后一个尾音还没落地,音调骤转,丝滑地变成一段上扬的、充满震惊不解的疑惑:“——嗯??” 林见月抬眸,视线刚落向后视镜,便瞪圆眼睛露出和宾加同款的震惊脸。她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不顾双手被反绑的束缚,转身半趴在椅背上,半截身体探向后座的方向。 太过震惊,她眼前的画面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清晰倒映在浅棕色的眼眸里。 赤井秀一的红车确实没冲过来,也没人能从几乎笔直的桥面约过来。但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突然从对面断口处窜了出来,带出一连串轮胎极速摩擦后的黑烟和细碎的尘埃,引擎的轰鸣声震得空气都在发抖。 黑色车子离弦的箭般高高跃起,间遮住了高悬在后方的太阳,在宾加和前挡风玻璃和他脸上投下大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像一头俯冲的猛禽。 下一瞬,车子从他们头顶越过,哐当一声落在他们前方。 林见月死死盯着黑色车子的驾驶座,在看清对方那张熟悉的脸时,她眼眶一热,无由来地有些委屈。是那种本来可以自己独撑,但在看到可以完全信赖和依靠的深爱之人的脸时,海浪般突然涌起的汹涌的情绪。 萩原研二所驾驶的黑车便原地飘逸,横停在路口,堵死了宾加唯一的通路。 向来笑得甜腻的男人此刻嘴角虽然依旧挂着笑,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但他沉着眸子,剑眉陡峭地拧着。脸上的笑意也因此变得冰冷可怖,充满杀意,浑身都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萩原研二小臂还裹着黑色的防暴臂盾,攥住方向盘的手指被白色复合材料制成的手套包裹。 他甚至没来得及换下防暴服,只匆匆脱下了略显臃肿的黑色防暴服,穿着藏蓝色的内衬就赶了过来。 “干!”宾加气得狠狠捶了下方向盘,脸色铁青,“这混蛋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可能有人能越过桥面!?” 林见月直勾勾盯着对面驾驶座里气得胸膛不断起伏的萩原研二,脑子里突然冒出青山刚昌曾说过的话: 卡迈尔拥有最强的车技,赤井的车技与他相近。但要是把已故之人算进去的话,萩原车技第一。② 但现在,萩原研二活着。 他将是柯南世界独一档的存在,无人能敌。 第52章 喧嚣的风突然沉寂下去,像被无形的手掐断了声息。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真空般的寂静,林见月蜷缩在副驾驶座上,隔着破碎的车窗玻璃和萩原研二遥遥相望。 视线对上的瞬间,萩原研二紧拧的眉峰微微松动。 他脸上没有太多变化,林见月却从紫眸里清晰捕捉到初春暖风般温柔的气息。 林见月仅仅只是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高悬了一路的心便倏然落地。 安全感像飘了很久的蒲公英种子,终于找到湿润温柔的土壤。蓬勃的生命力抽枝发芽,占满心头。 宾加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和林见月像两条永远对称的线条,林见月心情走高,他就持续变焦躁。 宾加恶狠狠瞪着拦在前方的萩原研二,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击。他不动声色地用观察周围,暗中规划逃跑路径。 宾加了解机动队,他们是整个日本警界仅有的配枪是警|用MP5冲锋|枪的队伍,杀伤力巨大。 但正因如此,机动队多数时候都不被允许携带枪|支。 萩原研二连装备都没穿戴整齐,大概率没有枪,他可以硬闯过去。 想通这一点,宾加突然低笑出声。他猛踩油门,在撕裂宁静的引擎咆哮声中,往刚才观察时分析出的可能逃脱的路线冲过去。 萩原研二瞬间沉下脸来。 他太了解车了,也了解车子每个动作、每个声响意味着什么。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的细微差距、引擎转速的变化……全都在告诉他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几乎在宾加车子启动的瞬间,他也踩下油门。黑色轿车似离弦箭般窜出去,精准堵在宾加的逃生路上。 宾加的每一步动作都被提前预判,车技更是被单方面碾压。他变道,萩原研二就卡住他的路线;他倒车,萩原研二就像看到肉的疯狗般缠上来。 只要宾加还继续待在车上,就不可能从萩原研二的围堵中逃出去。 宾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爆起。 但他足够疯,疯到蔑视别人的生命,也疯到轻视自己的死亡。 见逃脱无望,宾加突然笑起来,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踩死油门直奔萩原研二而去。 林见月盯着越来越近的萩原研二的脸,心脏骤然缩紧,声音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快跑啊笨蛋!!” 萩原研二双眸微瞪,被宾加的自杀式袭击搞懵,但他怔神的时间比眨眼还短暂,不过弹指一瞬,便洞察宾加的真实目的。 萩原研二死死盯着宾加,怒极反笑。他碾紧后槽牙,从牙缝里吐出一声极低的咒骂:“混蛋。” 下一瞬,宾加猛打方向盘,如萩原研二猜想那般,故意用林见月乘坐的副驾驶朝萩原研二撞去。 宾加在赌,赌萩原研二会让。 正如他所料,两车相撞的前一刻,萩原研二猛打方向盘,急急驶离,为宾加让出一条狭窄但能勉强通行的空间。 萩原研二的脸冷得像冰,两辆车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视线随着宾加移动的方向偏移。 萩原研二死死瞪着他,额角和颈间鼓起青筋,似要将宾加生吞活剥。 真有趣。 宾加瞥了眼后视镜里的黑车,勾起嘴角,面露嘲讽。堂堂机动队王牌,居然为了个女人主动放弃围捕他的机会。 简直……和琴酒一样愚蠢。 然而宾加的得意还没来得及持续三秒,身后狭窄的根本无法容纳车子快速转向的地段突然传来尖锐的轮胎摩擦声。 宾加头皮一紧,暗骂一句脏话,赶忙再次看向后视镜。 沾满灰尘的后视镜上裂着蛛网般的纹路,倒映出两人身后的景象。 萩原研二的黑车正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快速完成调头,轮胎在地上流下四道暗色的摩擦印,像野兽锋利的抓痕。 他碾着后槽牙笑着,眼神凶狠,像头饿了几顿心情正差又遭到挑衅的狼王。 宾加盯着重新逼近的黑色私家车和车上萩原研二的脸,冷汗爬满后背,他徒然意识到,但凡这家伙不是警察,一定已经扑上来咬断他脖子了。 短暂晃神的功夫,萩原研二的车已经追了上来,和他的车齐平,隔着一个副驾驶座和他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几辆闪着红蓝警灯的机动队厢车姗姗来迟,从四面八方聚过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宾加团团围住。 宾加的车和颜色统一的藏蓝偏黑的机动队厢车挤作中间,像条被鱼群围住的虫饵,连一丝挣扎的空间都没有,只剩被蚕食的结局。 抬着防暴盾的机动队警察整齐有序地从后车厢冲下来,将宾加团团围住。 松田阵平从其中一辆车的副驾驶跳下来,他全副武装,微卷的短发被半个指节厚的防弹头盔罩住。受装备限制,松田阵平没办法戴墨镜,林见月能从他脸上清晰捕捉到无奈的情绪。 “我说你啊……”松田阵平边走边说,话到嘴边又顿住。 薄唇抿成一条线,他神情复杂地在萩原研二和宾加身上扫了个回来,认命地叹了口气,没再出声。 东京今天一如既往的发生了炸弹威胁事件。 松田阵平完成拆弹后,在和萩原研二碰头的第一时间就从他口中知道了林见月被组织劫持的事。 按规矩,没有命令,他们无权参与林见月的解救行动,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林见月会被带去哪里。 可理性上的克制无法压抑感性上的汹涌澎湃。 换衣服时,萩原研二不停看手机,在本就狭小拥挤的更衣室转来转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结果他刚在松田阵平的催促声中脱下黑色防弹衣,降谷零突然打来电话。 ——“警视厅打算提前收网,需要警备部配合的加急文件应该很快就会到你和松田手上。” ——“林见月的坐标同步给你了。” 听到这句话,萩原研二撒腿就跑,任松田阵平在后面怎么喊都喊不住。 收回思绪,松田阵平第二次叹气,径直朝宾加走去。 意识到不妙,宾加一把拽过林见月,勒住她的脖子将人挡在身前:“别过来!” 松田阵平脚下一顿,盯着面前用枪抵住林见月太阳穴的男人,感受着从侧面飘过来的如有实质的萩原研二阴冷的视线,闭了闭眼。 他压低嗓音,威胁的意味暗藏其中:“你应该知道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宾加沉默不语,勾再林见月脖子上的胳膊又收了几分力,勒得她被迫抬高头,发出痛苦的呼呼喘息声。 松田阵平见宾加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眼神微冷,侧身朝旁边让了一步。 他让开的瞬间,一枚狙击弹从西侧袭来,精准贯穿宾加握枪的右胳膊。 暗色的血液瞬间喷溅出来,从林见月眼前划过。她下意识闭上眼,被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眼睑上。 几乎是和血液飞溅同时发生,勒在林见月脖子上的力量突然被拽向一边,她的身体跟着向外栽倒。 双手被反绑,林见月连「用手随便抓住什么」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可预想中的坚硬地面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裹住她,带着淡淡的火药特有的硫磺味味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眼皮颤动着缓缓睁开,一滴血顺着纤长的睫毛聚向睫毛尖,随即滴落。 林见月重新睁开眼时,宾加已经面朝下地被松田阵平按倒在地上,双手反剪。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咬着后槽牙试图反抗。 松田阵平用膝盖压住宾加背脊,脸色微沉,对着藏在耳朵里的警用耳机“嗯”了几声。 “知道了。”他冲耳机那头的人回了这么一句,抬手就给了宾加两拳,直接将人物理麻醉。 萩原研二冷冷睨了眼已经失去意识的宾加,扶着林见月站稳,才找来一把小刀割开她身后的绳结。 绳子应声落地,露出手腕处大圈套小圈的红印。萩原研二蹙了蹙眉,小声嘟囔:“小降谷绑得也太紧了,都破皮了。” 他当然理解降谷零的用意,也完全支持,但他盯着林见月手腕处的红印,就是忍不住心疼。 双手重获自由,林见月左右转动已经被绑到开始发麻的手腕,不适蹙眉。 这时,柔软的带着淡淡栀子花香的湿润感搭在脸上。萩原研二不知从哪掏出一张被舒展开的干净的湿纸巾,摘下落灰的白手套,动作温柔地擦拭林见月脸上半干的血迹。 “你为什么会带这个?”林见月好奇发问。 “车里备的,”萩原研二笑了笑,指尖隔着湿纸巾小心翼翼蹭掉她脸上的血点,“我还在后备箱放了卫生巾一类女孩子常用的东西。” 他顿了顿,笑着补充道:“是你常用的牌子。” 林见月惊讶地瞪大双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完成罪犯交接的松田阵平活动着手腕,朝他们走过来。 她盯着松田阵平的脸,清晰地从他眼底看到了想揍人的杀意。 林见月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小声道:“那个……研二,你要不然先躲到我身后?” “诶?为什么要——” 话音未落,松田阵平的拳头已经咚一声敲在萩原研二头顶,打地鼠般将他敲得缩紧脖子。 “好痛啊,小阵平你在做什么?”萩原研二捂着头看向松田阵平。 他委屈地朝林见月挤过去,手指勾住她的尾指,像在借着被揍的名义撒娇。 “干什么?”松田阵平抱着胳膊发出一声冷笑,“萩你这家伙,好不容易纠正拆弹不穿防爆服的烂毛病,现在又开始不戴防弹头盔就往外冲了,是吧。” 萩原研二嘿嘿笑着,试图蒙混过关:“关心则乱嘛。我相信我遇险的时候,小阵平和见月酱也会为我乱了阵脚。” 松田阵平无情地勾了勾嘴角,低头看向被萩原研二紧紧护着的林见月:“见月我们走,别跟这个对自己生命不负责的蠢货待在一起!” “……”林见月无言看向松田阵平,眨了眨眼,手指和萩原研二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松田阵平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嗤笑一声:“世界融合前,萩在机动队组织的聚会上被人灌酒,喝醉后在宿舍里抱着枕头边哭边喊你名字。” 他每多说一个字,萩原研二的脸色便多难看一分。 松田阵平穷追不舍:“跟我走,我讲给你听。” 林见月沉默了几秒,悄悄松开了萩原研二的手。后者则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一把抓住林见月的手,蛮不讲理地将手指强行扣进她指缝间,牢牢攥紧。 “见月酱你别听他胡说,我才没有做过这种事!” “哦?”松田阵平好笑挑眉。 “真的真的。”某个一米九几的人形金毛试图对林见月嘤嘤嘤撒娇。 “我录视频了。” “……” “这次怎么不反驳了?” “……小阵平你这样迟早会失去我的。” “哦,谁管你。见月我们走。” 第53章 黑色保时捷356A平缓地行驶在东京街头,琴酒靠在副驾驶座上,指间夹着一根过度燃烧的香烟。 猩红的火点摇摇欲坠,最终从烟蒂处断开,落在琴酒因坐姿而挤出褶皱的黑色大衣上。 琴酒像是毫无察觉,细长上挑的倒三角眼里盛满杀气,脸色冷得吓人,像淬了寒毒的剑。 被他另一只手握住的手机里传来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让他脸色更冷,连空气都仿佛能被冻住。 “大哥……”伏特加扶着方向盘,满脸为难地看向琴酒,想开口劝慰几句。 “闭嘴。”琴酒冷声打断。 就在刚刚,乌丸莲耶挂断了他的电话,虽然是以身体不佳正在疗养的理由,但这意味着乌丸莲耶对他不再是百分百信任。 林见月的口供到底还是传到了乌丸莲耶耳朵里,他失去了被乌丸莲耶直接命令或者召见的殊荣。 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不是琴酒期待的人,而是贝尔摩德。 他不悦蹙眉,拇指悬停在挂断键上,顿了几秒,终究还是挪向了接听键。 贝尔摩德慵懒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几分戏谑:“真让人意外啊,琴酒。” 她吐了口烟:“没想到你居然喜欢小白花这一款的,而且还被她劈腿了。” “贝尔摩德,”琴酒声音低沉,冷得像从极寒地区切割下来的冰山,透着浓烈的不耐烦和杀意,“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说这种无聊的事?” 贝尔摩德轻笑几声,玩味道:“你不解释一下吗?”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琴酒冷冷道。 保时捷缓缓驶过商业区,路边居酒屋门口挂着的12寸显示屏上,米花电视台正在播报林见月被营救的新闻。 机动队行动迅速,记者赶到现场时,他们早撤离得只剩几条车轮印。米花电视台只能通过路人投稿的视频做新闻素材,勉强拼凑出案件细节。 视频拍摄者位于桥对面,远距离拍摄的画面被放大后,凌乱分布着数不尽的像素噪点。 透过层层包围的机动队警察的肩膀缝隙,能隐约看到林见月的身影。她像株缺水的花,微微低着头,被萩原研二护送着坐进他的副驾驶。 背景里传来拍摄者和朋友的议论声,是个男性:“你说,会不会是广野干的?” 另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谁知道呢,东京最近越来越乱了,屁大点事都能发展成刑事案件。就广野那品性,还真有可能雇凶杀人。” 电视台没有发表观点,支持人只是用平静的语气,尽可能客观地讲述出他们收集到的情报,但视频拍摄者的议论声足够引导舆论,将大众视线引向广野。 “哼,”伏特加发出一声嗤笑,“真是一群蠢货。你说是吧,大哥。” 琴酒没有应声,愤怒和杀机早已占据琴酒所有情绪。 他抬起下颌,宽大的黑色帽檐下,碧眸泛着阴冷的寒光。他盯着逐渐靠近又被甩在身后的电视画面,像条被激怒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伏特加讨好地干笑道:“大哥,看样子警视厅那边没人注意到我们——” “蠢货,”琴酒瞪向伏特加,缩小的瞳仁里翻涌着更盛的怒意,“宾加现在在那群老鼠手上。” 伏特加瞬间脸色僵硬,嘴角也垂了下来:“他应该不会出卖我们吧……” 琴酒只发出一声冷哼,眼底的嘲讽更浓。 这时,贝尔摩德的声音再次响起,玩味中多了几分冷意:“琴酒,你搞砸了,Boss现在很生气。” 她压低嗓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审问:“情妇的事暂且不提,半个小时前,你在哪里?” “贝尔摩德,你有什么资格审问我?”琴酒的耐心彻底告罄。 “我当然不指望你解释。”贝尔摩德轻笑,她也想象不出琴酒冲人解释的样子。历来只有别人垂尾乞怜地向琴酒解释,讨一个活命的机会。 “但琴酒,半个小时前,宾加打电话说遭到你的袭击,他说……你打算杀掉林见月灭口。这件事boss也已经知道了,他很生气。” “……”琴酒的表情终于变了,垂眸看向手机,指尖微微收紧。 伏特加一惊,脸色变得煞白:“大哥,半个小时前我们——” “嗯……”琴酒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默认的单音节,“我们被日本公安的老鼠引走,没办法提供不在场证明。” 贝尔摩德的声音再度响起:“琴酒,你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找到林见月,把她抓回来。” 她故意顿了顿:“但我猜,她现在已经被警方秘密保护起来了,你应该很难找到她。” 琴酒仿佛遭到了挑衅,露出伏特加也为之一颤的可怕神色。 但他知道贝尔摩德不会无缘无故打这通电话,强压下怒火问:“少兜圈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贝尔摩德低笑两声:“林见月有个哥哥,也许你会对她的哥哥感兴趣。” * 不断下降的电梯厢里,林见月错愕地看向萩原研二,脸上震惊的表情不亚于听到哥斯拉攻打东京铁塔:“你的意思是,赤井秀一是降谷零找来的?” “对哦,”萩原研二笑着弯了弯眉,“他需要赤井秀一帮忙联系英国那边,保护你哥哥。” “别看他讨厌FBI,关键时刻也是能放下个人情绪的,毕竟他可是警校建校以来最优秀的代表。” 电梯叮一声到底指定楼层,构造和工地电梯相似的网状铁门缓缓打开,露出被钢化玻璃罩住的怪异房间。 在看到突兀地摆在房间中央的红色软皮沙发时,林见月恍然大悟,瞬间回忆起房间的出处——剧场版《万圣节的新娘》里,降谷零戴着颈部炸弹,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给柯南打电话的地方。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反复重刷的剧场版,虽然她每次都会快进跳过扫墓的镜头。 想到这,林见月下意识看向身侧的男人。 萩原研二双手插兜,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下垂的狗狗眼随时会弯成温柔的月牙,小太阳般将温暖的情绪传递给周围的人。 但此刻他动人的紫眸里藏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疲态,是神经长时间高度紧绷,终于得以放松喘息后自内而外散发的倦意,额前的刘海也凌乱地翘起几根。 身后的电梯再次运转,上升又下降,随即叮一声打开,风见裕也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纸箱从里面走出来。 他弯腰,咚一声把东西丢到地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萩原先生,东西我送过来了。” “辛苦啦。”萩原研二蹲过去,用裁纸刀划开封口胶带。 风见裕也客套了句“这是我该做的”,转身踏进电梯,再次离开。 林见月好奇地凑过去,看清箱子里的东西后愣住:“这是……我的柯南漫画?” 萩原研二随手拿起一本快速翻了两下,笑着冲她露出歉意的表情:“抱歉,擅自把你屋里的漫画打包带过来了。” “没关系,”林见月摇头,隐约意识到什么,“你们打算提前收网?” “为什么会这么想?”萩原研二笑着挑眉,看向林见月的目光里满是肯定。 “漫画只会记录和柯南相关的关键剧情,降谷零需要它提供实时情报,说明接下来的行动不仅危险,还和柯南脱不了关系。” 萩原研二脸上笑意更浓,温柔得像裹满了皎皎月色。他垂下眸子,翻找漫画的动作却不停:“不愧是见月酱。” 林见月倏地陷入沉默,睫毛颤了颤,心事重重。 萩原研二在林见月沉下脸色的瞬间便注意到她的情绪,他抬眸扫过她的脸,没直接安慰,而是从箱子里抽出第100卷单行本递给她,笑眯眯地说: “我检查过了,剧情现在已经发展到第100卷。接下来可就要仰仗见月酱帮忙了。” 林见月接过漫画,垂眸不语。手指一点点收紧,在封皮处留下浅浅的凹痕。 她盯着萩原研二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我真的能帮上忙吗?” 如果只是漫画,她会因主角被强悍的精英警察依仗而热血沸腾。但当扫|黑战争跨进现实,她只会不可自控地惴惴不安起来。 她没接受到专业训练,也没有过人的推理天赋。这样的她,真的能在现实里为精英警察和身为男主角的天才侦探提供帮助吗? 仅凭一本漫画? 思量间,萩原研二突然捋过她鬓边的发,在她脸颊落下一个吻,发出夸张的mua的声音。 “偷袭成功~”萩原研二笑着把眼睛眯成月牙。 林见月捂住被亲的地方,诧异抬头。 略微瞪大的棕眸清晰倒映出萩原研二近在咫尺的脸,他目光缱绻,历来蛊人的紫眸干净得像盛开在天际下的蓝樱花,带着夏风的暖意。 他专注地盯着林见月的眼睛,语气认真又带着赞赏:“见月酱真的超厉害,居然三言两语就离间了琴酒和组织的关系。不过……” 话锋一转,他鼓起左侧腮帮,故意带着一丝醋味:“……情夫,哼!” 他半是撒娇,半是委屈地看着她:“要亲亲,不然哄不好了。” “诶?”林见月震惊地盯着面前熟练撒娇的男人,茫然地眨眨眼,欲言又止,倏地有些无助。 但不安的情绪也因此被吹散一地,飘落的雪粒般缓缓消散融化。 她看着萩原研二坚持的眼神,长叹一声,伸手搭住他的肩膀,踮起脚要去吻他的唇。 叮。 电梯门再次打开,敞亮的光线泄出来,落在两人身上。 电梯里的人脚步一顿,见林见月受惊鸵鸟般把脸埋进萩原研二怀里,才继续往外走。 伊达航拿下嘴里的牙签,笑着调侃:“你们什么时候订婚?” 察觉到怀里本就红了耳朵的人更紧密地往他怀里钻,萩原研二低笑几声,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在嘴边做出嘘的手势:“暂时保密。” 他低头对林见月说,“班长会留在这里保护你、辅助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跟他提。” 伊达航笑着点头,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向萩原研二。不织布做成的黑色袋子上映着警徽,鼓鼓囊囊,能依稀辨认出里面有个球状物。 萩原研二松开林见月,接过东西开始一件件往外掏。先是黑色防弹衣,然后是深蓝色的防弹头盔。 他把装备完整地穿在身上,一双剑眉也微微蹙起。 光线从头顶打下,在萩原研二脸上落下阴影。他侧对林见月,专心致志地低头整理装备。 略显臃肿的重装套在他身上,反倒衬出他修长的四肢。复合材料的衣襟包裹下是蕴藏着爆发力的男性躯体。 林见月安静地看着他,心底的爱意顺着视线落在他身上,将他紧紧包裹。 萩原研二穿戴完毕后,回眸看向林见月,笑着问:“怎么了吗?从刚才起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他朝林见月走来,像逆着晨光穿过层层黑暗,就像他曾把她从哭泣里捞出来那样。 “放心吧,”萩原研二搂住林见月,按着她的后脑勺将人压进怀里,声音低沉而温柔,“不会让你等太久,最多两天,我一定会来接你。” 防弹衣坚硬的内层硌着林见月的脸,她不适地蹭了两下,仰头看向萩原研二,后者则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啧。”伊达航抱着胳膊扭开视线,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真是够了,为什么他一个已婚人士也会被糊一嘴狗粮。 萩原研二黏糊糊地抱着林见月,用下巴轻轻蹭她的额头,像只撒娇的大狗狗。 就在这时,挂在耳朵上的警用耳机突然传来只有萩原研二才听得到的说话声。他眸色一凛,默了两秒,待对面结束发言,才重新微笑着看向林见月。 他在林见月额头印下一个吻,声音低得仿佛叹息:“其实我隐瞒了一件事,等一切结束,我会告诉你真相,向你道歉并争取获得你的原谅。” 林见月猛地攥紧他的衣襟,不安地往他怀里贴了贴:“什么事?” 萩原研二弯腰在她眼睑轻吻一下,安抚道:“放心,不是出轨,也没有变心。”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没有生病。” “那是什么?”林见月追问。 萩原研二狡黠一笑,眨了眨眼:“秘密。” 他松开怀抱,在宽大的裤兜里掏了掏,翻出一个和自己长相相似的毛绒娃娃,塞进林见月手里:“给你。” 林见月接过只有她半个巴掌大的毛绒娃娃,怔住。世界融合前,她买过十几只这个款式的娃娃,但全都无一例外地被父亲以“玩物丧志”为由剪碎了。 世界融合后,这些围绕《名柯》IP展开的官方周边自然也跟着漫画一起消失不见。 “……为什么你会有?”林见月怜惜地捧住手里仅剩的世间唯一的毛绒娃娃,声音微微发颤,像怕会惊醒这场美好的梦境。 萩原研二弯起眉眼笑得温柔,甚至带着一丝炫耀:“从你那里得来的。世界快融合的时候,你把它塞进我腰带里,它就跟着我过来了。” 他黏糊糊地用脸颊轻轻蹭着林见月的脸:“我一直当护身符放在办公桌上,今天就借给见月酱吧,它会保护你的。” 林见月却像是听到什么不吉利的话,惶恐地瞪大眼睛,两手并用地把毛绒娃娃塞回到萩原研二怀里:“少说这种像在立flag的话!不准把它给我!” 萩原研二愣了一瞬,随即失笑:“那我把它带走?放在车上,任务结束后再带回来见你。” 他双手并用地捧住林见月的脸,和傲人身高成正比的修长手指捧住林见月的脸:“我要归队了,先走喽。” 掌心微微用力,将林见月的脸捏得像小金鱼般鼓起来,随即低头亲了她一大口。 萩原研二松开林见月,转身看向伊达航:“班长,见月酱就拜托你了。” 不等两人回复,他脸色一沉,严肃着脸,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但在踏进电梯门后,萩原研二不停调整姿势,顺着逐渐变窄的缝隙冲林见月挥手,直至彻底消失在对方视野里。 林见月一瞬不瞬盯着电梯门侧边象征层数的数字,直到它固定在数字「1」上,才垂眸收回视线。 另一边,机动队已经集结完毕。萩原研二动作迅速地爬上副驾驶,却在车子启动的瞬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昨晚亲热后,导致世界融合的怪异APP再次出现,并且长久地停留在他的手机上。 这次除了提示融合度,还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新功能。 萩原研二盯着手机屏幕,眸色沉得吓人。眼睫颤了颤,他缓缓抬起眼睑,顺着后视镜看向身后不断远去的警察厅大楼。 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林见月就藏身于楼下,等着他凯旋。 第54章 林见月不知道真正的收网行动会多久,但柯南世界的行动效率高得惊人。 漫画书的内容像被按了快进键,以一种能让日本漫画家从梦里笑醒的速度疯狂填充。 不过半天光景,原本停留在第100卷的剧情就已经飙到了第104卷。分镜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信息量大到可怕。 林见月坐在沙发上,握着风见裕也提供的警用通讯设备,将漫画更新实时汇报给设备那头的人。 降谷零给了她远超预期的信任,不仅让她接入警用多人频道,让所有人听到她的声音,也让她同步聆听前线每一句对话。 林见月不知道降谷零是怎么说服其他人的,但他们对她确实没有设防。 林见月捧着漫画书,像等待作者将镜头施舍给自己喜欢的冷门角色的读者,虔诚地祈祷萩原研二能够出镜,哪怕只是一两个少得可怜的镜头。 但没有。 哪怕漫画更新的内容多到足以撑起现实世界两三个月的动画篇幅,萩原研二依旧没有出现。 就连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也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镜头,沦为辅助柯南的背景板。 耳机里的声音却从未停歇。 密集的枪声像炒豆子般炸响,间或夹杂着东西碰撞和斗殴的闷响,和请求增援的呼喊。即便看不见,林见月也能清晰感受到警方正经历怎样的恶战。 他们是被漫画一笔带过,却实打实用血肉之躯去搏一线光明的边缘角色。 漫画翻到下一页,江户川柯南终于和降谷零碰头。 降谷零隐去了《名柯》漫画书的事,三言两语将林见月和组织的关系告知柯南。 漫画给了柯南一个大特写。 历来聪慧冷静的少年在听说林见月的英勇事迹后,满脸错愕,眼睛瞪得快撑满镜片,表情和背景同时陷入空白。 下一格,柯南终于回神,不敢置信地仰头看向降谷零,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见月姐居然和组织有关!?” “不是,等一下,你是说见月姐当过琴酒的情妇!?萩原警官知道这件事吗!?” “然后组织内部现在被见月姐离间了?” 为了表现柯南的震惊,三个连续的气泡被画得硕大无比,每个字都透着震惊,占满一整页。 但下一瞬,历来敏锐的小侦探突然抽了抽嘴角,把眼睛瞪成半月牙:“安室先生,你该不会隐瞒了其他关键信息吧?” 降谷零难得露出头疼的表情,单手叉腰,另一只手胡乱揉了把柔软的金发,一副不知该从何解释的样子。 他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说来话长,你先去和机动队会合吧,这种暴力抓捕行动还得靠他们当前锋。” 林见月心下一喜,以为终于能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可翻到下一页,她的期待瞬间凉了半截。 下一页,场景转换到组织视角,基安蒂捂住不停流血的侧腰,倚着墙靠坐在黑暗的角落。 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焦躁地抓起手机:“怎么回事琴酒,为什么对面会知道我的位置!?” 林见月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晦暗不明带去情绪。她仔细辨别画面里的细节,按下通讯设备的讲话键:“基安蒂逃了,她在一个类似储物间的地方。” 对讲机那头静了几秒,传来意料之外的声音。 “收到。”萩原研二嗓音带笑,仅两个字,却像将冰块掷入盛着温水的杯中,瞬间安抚林见月心底来回游蹿的躁动不安。 惊喜的情绪似烟火在林见月眼底炸开,握住对讲机的手不自觉收紧,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沸腾的情绪化作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又被克制地咽回去,散开成一抹浅浅的笑。 林见月低头继续翻看漫画。 琴酒没有露脸,但他的声音以文字气泡的方式出现:“基安蒂,你在质疑我?” “哈,我哪敢。”基安蒂历来不敢也不会违抗琴酒,但失血让她从手指开始感到一阵冷意。 死亡的脚步不断逼近,让她本就冲动的性格又添了一把火,变得愈发急躁。 “我才不在乎到底是你养了情妇,还是组织高层有泄密的老鼠。我只知道我被人卖了,对面知道我的坐标!” 基安蒂语气不善,但更多是单纯的情绪发泄:“琴酒你快想办法把我捞出去!” 琴酒默了两秒,似在权衡利弊,才问道:“你在哪里?” 漫画镜头外,林见月屏住呼吸,期待地眯了眯眼。 空白的漫画内页随着时间推进不断显现出画面,基安蒂痛苦地咳嗽两声,缓缓吐出坐标。 林见月在看清文字的瞬间按下说话键:“研二,基安蒂在大楼西侧的储物间。楼层不确定,但应该是高楼层。” 在喊出心心念念的人的名字时,林见月自己都未曾注意到,她的语调稍稍拔高了几度。 “放心,我会找到她的。”伴随着脚步声,萩原研二轻快稳重的声音传来。 下一瞬,漫画里出现了一行没有标注说话人的文字气泡:“果然在这里。” 基安蒂诧异又惶恐地抬起头,林见月也屏住呼吸,期待地翻向下一页。 一双黑色的机动队警靴率先入镜,擦得锃亮的靴面沾了点灰尘,却依旧透着威严。 基安蒂慌忙拎起狙击枪,失血让她的手臂颤个不停,笨重狙|击|枪在她手里晃得像片即将凋零的叶子 终于,画面给到萩原研二正脸。但来的不止他,还有另外两个机动队警员。 他们抬着坦克外壳般坚硬厚重的防暴盾,摆出警戒姿势,将基安蒂围住。萩原研二则以指挥官的身份站在队伍后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神却锐利平静得像一把能挑破黑暗的弯刀。 再下一页,漫画隐去了基安蒂那边发生的情况,将镜头切换到琴酒。 但从他冷得吓人的脸色和切断通话的动作判断,基安蒂大概率已经被成功抓捕。 似要验证林见月的猜想,萩原研二的声音从通讯设备里传来,慵懒甜腻的调子里透着沉稳,给人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已完成对基安蒂的抓捕。” ——恭喜。 林见月对着设备无声地说出这句话,眼底泛起一层温柔的光。 然而这份安心只持续了几秒。下一瞬,漫画里,琴酒突然变了脸色。 紧绷的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抹残忍的笑。他眸光森冷,缓缓吐出无限接近真相的猜测:“一定和那个女人有关。” “找到她老师了吗?”琴酒转头问伏特加。 伏特加面露难色:“……没有,应该是被公安保护起来了。” 他以为琴酒会发怒,但后者只是冷笑一声:“无所谓。” 他低下头,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虽然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组织的事的,但看样子,她哥哥不具备她那样的预测能力。” 下一格镜头突然给到琴酒的手机屏幕,被放大的收件箱里,一条新短信赫然在目:「已找到林述云」 再然后,镜头切回笑容可怖的琴酒脸上。 第104卷,结束。 林见月盯着琴酒手机短信上的内容,如坠冰窟,血液也仿佛凝固。 林见月藏身的地下室隔绝了一切外界信息,手机在这里连一格信号都没有,手里的警用设备是她和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 想和哥哥取得联络,就必须离开这里。 无助感像疯长的海草,死死缠住林见月。她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伊达航,眼神里带着一丝祈求,希望能从这位经验丰富的警官身上得到一点办法。 可就在伊达航注意到她的视线并朝她走来时,林见月却突然冷静下来。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所有的慌乱都被强行压了下去。 日本公安不会同意她离开。 萩原研二在把她送过来时说过,这间地下室绝对安全。只有一条出入口,进出人员都必须经过双层身份审核,同时兼顾防弹防爆防火效果。 现在是收网行动的关键时期,警视厅中坚力量都被派了出去,他们不可能腾出手来专门保护她。 所以他们选择暂时以软禁的方式保护她,最大限度地压缩人力成本。 但林见月也清楚,只要她开口求降谷零,他多半会在权衡利弊后为她提供些许便利。 想通这一点,林见月按下说话键:“零。” 念完第一个字,喉咙突然有些发紧,她咽了口唾沫,才低声说出自己的需要:“我需要你的帮助。” 伊达航已经拿起她手边的第104卷,快速翻完了内容。 在看到「已找到林述云」那行字时,伊达航登时白了脸,握着漫画书的手不自觉收紧。他隐约猜到林见月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担心地看向她,却没有出言阻止。 “怎么了?”降谷零的声音很快传来,沉稳得像镇山石。 林见月用力吸了下鼻子,试图让自己听起来更冷静:“琴酒好像对我哥哥下手了,你……” 她顿了顿,在伊达航不赞同但默许的注视下,缓缓说出后半截内容:“你能不能帮我联系英国那边,确认一下我哥哥的安危?” 伊达航错愕地瞪大眼睛,嘴角微微张开。 他以为林见月会请求降谷零放她暂时离开,却没想到她提出的请求如此克制。这份冷静和顾全大局,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通讯设备那头也静了几秒,才重新响起降谷零的声音:“嗯,交给我吧。” 他声音依旧平稳,没有多余的承诺,却足够让人安心。说完这句话,频道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只有前线人员偶尔的沟通声,夹杂着零星的奔跑喘息和车子引擎的声音。 林见月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裤腿。她脱下鞋,双脚缩进沙发,身体一点点蜷缩起来,像只在寒冬里寻求温暖的小兽,把所有不安都裹进自己的小世界。 通讯设备再次响起细微的通话前的滋滋声,很轻,轻得像黑夜里有谁在无声叹息。 漫长沉默后,一声轻到像要融化在空气里的的叹息便真的响起,随即掐断通话。 声音的主人似乎是想要安慰她些什么,反复斟酌后,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多余,也不合时宜,最终只能将爱意揉碎成一声叹息。 虽然只是一声轻到能消散在风中的轻叹,但林见月还是在听见第一个音的瞬间辨认出叹息声的主人。 她半阖眼睑,轻声道了句谢,抓起桌上的第105卷漫画开始细细翻阅。 世界融合时,漫画单行卷只出版到第106卷,按照现在的剧情发展速度,她手头的漫画顶多只够支撑到天亮。 可天亮之后呢?没有了漫画的情报支撑,她该怎么帮前线的人?而且哥哥那边…… 翻书的动作越来越不稳,手指像沾了水的棉花,使不上劲。 林见月没有哭,眼眶却红得发疼,像被揉进了细沙,连眨眼都带着涩意。 她直愣愣地盯着漫画书的样子让伊达航联想到他小时候被父亲骂了,边强忍眼泪边做作业的样子。 他走到林见月身边,试图像长辈般把手搭在林见月头顶,伸出后又在离她头顶半尺的地方顿住。 他和林见月之间没熟络到这种程度,年龄差也没到隔着辈分的地步。他想了想,觉得不太合适,就又把手放下。 伊达航从上衣口袋翻出根牙签,塞进嘴里:“林,你刚才很让我意外。” 他动容地盯着林见月的脸:“萩原和我说过,哥哥对你而言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以为你会要求暂时离开这里,给你哥打电话。没想到……” 他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倒映着林见月身影的眸子却满是心疼和赞赏。 林见月眼眶微红的点头,翻书的动作没停:“嗯,哥哥对我而言超重要。要不是哥哥在,我可能早就自杀了,根本来不及遇到研二。”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研二对我来说也超级重要,和哥哥一样重要。” 泪水一点点汇集在眼眶,堆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蛛丝,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哥哥现在的情况,万一他现在躲了起来,我贸然打电话,反而可能会暴露他的位置。而且……” 林见月把漫画翻到下一页,倏地沉下脸来。她一把抓过桌子上的通讯器:“请注意,疑似乌丸莲耶的人出现了,他现在在一辆——” 林见月顿住,指着其中一格把漫画书递给伊达航:“这是什么车?” “雷克萨斯,型号不太确定,但应该是IS系列。”伊达航皱眉,捏着下巴认真作答。 他语气里带着点遗憾:“要是萩原在就好了,他对汽车高度敏感,扫一眼就能说出所有参数。” 林见月垂眸,蒙着水雾的眸子却呈现出与之不同的冷静。 她冲通讯设备继续道:“——他在一辆深色的雷克萨斯IS系四座车后排,刚从白鸟警官附近经过。” 她说完,通讯设备里立刻传来分散在各个地区的这次收网行动负责人的声音。 “机动队收到,正在往西北方向调度。” “公安二队收到,已锁定大致路线。” “SAT收到,随时待命。” …… 最后是降谷零的声音:“感谢你付出的一切,辛苦你持续关注。” 不同声音,不同年龄,为着同一个目标。 睫毛颤了颤,悬在睫毛尖的那滴泪终于撑不住重量,顺着脸颊滚落,砸在漫画纸的分镜上,晕开一小片浅浅的水渍。 “明白。”她声音沙哑,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却每个字都透着不容动摇的冷静。 她松开说话键,重新看向伊达航,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能做的就是用绝对的理智压制住情绪,全身心相信你们。”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多了几分只有自己才懂的坚定:“同样的错,我绝不会再犯第二遍。” 伊达航静静地盯着林见月的脸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手搭在她头顶,兄长般轻轻拍了两下:“放心吧,不管是你哥哥还是萩原研二,他们都会平安归来的。” 林见月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个苦笑。她沉默着低下头,继续翻看手里的漫画。 就在这时,通讯设备突然响起降谷零的声音,沉得吓人:“见月,我们联系上了你哥哥,但情况不太妙。” “你让伊达航帮你把频道转到5频,我让你哥哥直接和你说。” 第55章 刚切到5频,通讯器里立刻传来凌乱的奔跑声,混杂着男人粗重急促的喘息。 林见月一颗心骤然揪紧,她小声问:“哥哥?” 那头没有立刻回应,只有持续的、杂乱的脚步声在频道里回荡。过了好一会儿,奔跑声终于停下,只剩剧烈运动后的大口喘气。 又一阵调整呼吸的沉默后,林述云的声音才带着明显的颤抖传来,每一个字都裹着恐惧:“见月?真的是见月吗?” “哥哥,”林见月两手并用地捧住通讯器,指节用力到泛白,“英国那边没有派人保护你吗?” “你说那个英国佬啊,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林述云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带着一丝麻木。像被正午太阳暴晒过的海绵,被恐惧占据的情绪里挤不出一滴悲伤。 林见月抿紧嘴唇,垂下眼眸。 组织行动效率这么高吗? 刚这么想,林见月惊讶地发现黑衣组织虽然在柯南的地盘连连吃瘪,但他们在国外——特别是欧美地界,犹如无人之境,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杀掉他们想杀的人。 这一真相像根带毒的针,扎得林见月心口发闷:“哥,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但凡我少在克里斯……你们喊她贝尔摩德是吧,但凡我少在她面前说两句,都不会这么快被找上门。”他咳嗽几声,好像终于缓过气来,但嗓音听上去像从砂纸上磨过般沙哑。 “可惜了,我还当过两年她的影迷,要粉转黑了。” 林见月听得无奈,但悬着的心也稍稍落下:“哥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林见月听到哥哥发出几声无力的干笑,冲她道:“见月,虽然这么说很没出息……” 他顿了几秒,发颤的声音才继续传来,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窝囊劲:“我现在已经腿软得站不起来了,就是想跑也做不到。” “哥哥你现在在哪?”林见月急声追问,目光下意识扫向伊达航手里的漫画。 第105卷还在不断更新,可镜头全围着柯南转,连半个英国的场景都没有。 “不知道,”林述云坦然道,“我没来过这里,刚才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埋头跑,现在连自己在几楼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突然又笑了,语气故作轻松:“见月,我要是真死了,你记得每年清明给我烧钱,最好再给我烧几栋大房子,我想试试能不能在那边当首富。” 哥哥说着安抚的玩笑话,林见月却半点笑不出来。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抑制不住地轻轻抽动,泛红的眼眶里又开始蓄满泪水,模糊了视线。 林见月盯着被伊达航捧在手里的不断更新的漫画书,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她深吸一口气,带着鼻音的嗓音却出奇的冷静:“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不知道这个想法能不能成功,甚至以前从未敢这么想过,但现在,她只能赌一把。 林见月把通讯器摆回桌上,从伊达航手中要回正在不断更新的第105卷,又借过他别在胸口的钢笔,开始作画。 漫画里,柯南踩着滑板以一种违背牛顿定律的方式高高跃起,带起一串夸张的烟雾特效。林见月提笔,在漫画完全定格前,寥寥几笔添上一只飞舞的条纹状的气球。 林见月希冀地看向伊达航,后者则握着刚才公安部新送来的另一台通讯设备,冲萩原研二道:“萩原,你和柯南在一起吧?看一眼,天上有没有气球?” “有哦,一只条纹形状的,不过现在已经飞到天上去了。” 得到回复,林见月瞬间吃下一颗定心丸——她真的能修改漫画! 得到结论,林见月一刻不敢多耽搁,跳过正在不断更新部分,往后翻了几页,提笔开始在空白页上作画。 漫画不愿意把镜头给远在英国的哥哥,她就自己创造镜头。 凭借记忆三两笔勾勒出哥哥的轮廓,又在他手边画上一卷未开封的止血绷带。林见月希冀地捧起通讯器,紧张得心怦怦狂跳:“哥哥,你能看到止血绷带吗,就在你脚边。” 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挲声,随即是哥哥的不解:“在哪里?我没看到有止血绷带啊?” “就在你脚边,一卷4厘米宽的……”林见月盯着手里的漫画,倏地陷入沉默。 飞速延展的剧情已经将故事填充到她绘制的空白页,黑色涂鸦下,柯南从耳机里听到降谷零说找到乌丸莲耶的踪迹,连忙调转方向,在萩原研二的指引下从小道包抄上去。 漫画难得将镜头对准萩原研二。他罕见地冷着脸,嘴角微微下垂。旁边还挂着一个写着省略号的气泡,将他心事重重的样子直观呈现在纸上。 萩原研二俊气的曾无数次让林见月贴在手机壳上反复欣赏的脸,刚好就压在林见月的涂鸦下方,和林述云的脸交错重叠,顶替了林述云的位置。 就仿佛这个世界在通过这种方式,在居高临下地无声嘲笑着她的挣扎。 她的画这次没能改变现实。 林见月错愕地瞪大眼睛:“为什么?” 她盯着不断扩展的剧情,捏着钢笔的手开始发颤。手指使不出劲,软得像饿了三天还被迫工作。 她盯着不断扩展的剧情,再次有了猜想。 在看到萩原研二掌心朝上,向柯南伸出手时,林见月手指颤抖地赶在画面完全定格前,往萩原研二手心画了一颗硬糖。 下一个镜头,萩原研二举着柯南递过来的阿笠博士的发明,和突然出现的糖果,蹙眉陷入思考。他脸边也再次出现象征着思考的写满省略号的气泡。 反复试验几次后,林见月发现了规律。 她只能修改正在发生的漫画镜头,并且必须在画面完全定格前修改。 摸清规律的瞬间,林见月重新振作起来,眼底迸发出细碎的光。 只要赶在镜头定格前画完,就能改变事实! “哥哥你等我,我这就帮你!”她提笔开始作画,心跳得厉害,震得耳膜都在响。 但剧情发展得太快,林见月无论如何都抢不过漫画。她根本没办法把画面引导到哥哥那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剧情不断发展。 柯南不愧是故事主角,他在某些时候,反应力甚至胜过周围的精英警察。 在他的带领下,又有本该死去的萩原研二他们助阵,朗姆被逼得节节败退,琴酒也开始连连吃瘪。 漫画105卷快速结束。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林见月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她脸上的表情逐渐空洞,嘴唇也泛起失血般的白色,低头看向安静地躺在箱子里的最后一卷漫画。 泛红的眼眶里蓄着不甘的情绪,她伸向第106卷的手指颤个不停。 这是最后一卷,是她最后的机会。 漫画大概率不会把镜头对准林述云,林述云只是个路人炮灰,只是用来表现组织冷血残忍的一环。琴酒只要咬着烟说一句都杀掉,不会在漫画里登场的其他组织成员就会替他动手。 漫画一格一格追上来,林见月越画越快,但每次她画的速度都没有漫画快。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落在纸上,将黑色墨水晕开成一团。 浓烈的无力感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黏稠阴湿的占据着每一寸空气,将她吞噬。 林见月没空擦掉脸上的泪,只能不停地画,不停地画。 终于……就在林见月自己都快被绝望吞没时,她赶在漫画成形前,将一点点显现的成年男性的轮廓改成了哥哥的脸。 下一秒,漫画镜头真的转向了英国。 “!!”林见月错愕地瞪大双眼,眸光闪烁。她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喜悦冲上心头,但很快便被实时更新的画面给冲散。 她的哥哥此刻正狼狈地坐在黑暗里喘息,脸上沾着飞溅的血沫,不确定是他的还是被杀的探员的。 林述云脚边还出现了一只带血的手,但只作为背景,看不出来是谁。 “哥哥,你旁边的人是谁?”林见月问。 通讯器里的喘息声顿了几秒,哥哥反问:“你看得到我这边的情况?” 他叹息一声,身体贴着墙又往下滑了一截,像只烂虾般瘫靠在角落:“是保护我的探员,胸口中弹,大概率死了。但我不想把他的尸体孤零零丢在那里,就拖着他一起跑了。” 漫画镜头随着哥哥的话挪向地上的探员,林见月立刻提笔,在探员的指尖添了一点细微的动作。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却足够明显。 下一秒,通讯器里传来林述云又惊喜又惶恐的声音:“他手指动了!他、他居然没死!?” 林见月心头一喜,又快速在探员身边画了一个医药箱:“哥哥,你看探员旁边,有没有一个医药箱?” “真的有!”林述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坐起来,“见月,是你做了什么吗?” 不等林见月回答,漫画的下一格突然切到一双黑色皮鞋。有人正朝着林述云的方向慢慢靠近,带着致命的压迫感。 林见月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哥哥你快躲起来!” 握笔的手慢慢收力,林见月屏息盯着漫画进展,不敢有片刻分神。只要对方露脸,她就会争分夺秒地把对方改成朱蒂、赤井玛丽,甚至是工藤优作,或者是可以出现在英国的任何红方角色。 但对方似乎只是个不重要的、不需要被画脸的路人角色,镜头始终只给到对方身体。不等林见月想出新对策,对方突然拎起枪,朝着可能藏人的方向乱射一通。 再下一格,暗色的液体顺着地面缓缓流出。 林见月的心脏像被狠狠砸了一下,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液体旁画了一个被击碎的红酒瓶。瓶身破裂,深色液体顺着瓶口蔓延,刚好和地上的液体融为一体。 黑白漫画的优势在这一刻显现。 只要是深色,她怎么解释那些液体都可以。它可以是污水、红酒、其他深色饮料,唯独不能是哥哥的血。 漫画翻到下一页,镜头里的袭击者正在换弹,接着开始由外到里,逐一搜查房间里各个角落。林述云就在最东南方向的墙后面,按照这个进度,除非有人支援,否则他必死无疑。 第106卷的空白页越来越少,她必须要在这卷完结前完成救援,不然就真的彻底无能为力了。 想! 快想! 握笔的手抖得厉害,林见月很有天赋,画画的速度也很快。 但再也比不过飞速发展的实时剧情,就算她潦草简化,也根本比不过画面出现的速度。没办法在画面完全定格前,在花面里增添一个能救下哥哥的探员。 眼泪开始簌簌往下掉,106卷也已经只剩最后两页,像宣判林述云死亡的倒计时。 林见月不知所措时,漫画突然毫无征兆地、突兀地切到萩原研二。 镜头是一个俯拍,萩原研二仰头看向天空,似乎正隔着漫画和林见月遥遥相望。阳光落在他脸上,明明是温暖的画面,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见月。”镜头里出现一个说话气泡,萩原研二的声音也同步响起,从通讯器里传来。 林见月茫然地眨眨眼,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向伊达航,后者则朝她递过另一台通讯器。 萩原研二的声音清晰地从里面传出,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沙哑和歉意。 萩原研二笑了笑,他蹙着眉,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被暴雨袭击过的初秋,温柔的眸子里透着破碎的凉意:“我已经知道哥哥的事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抱歉,是我擅自将你拉进我的世界。” “诶?”林见月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隐隐不安。 “但是没关系,我会解决一切的。”萩原研二低头看向手机,看向自昨晚亲热后,就持续出现在他手机里再也没消失的怪异软件。 世界融合度已经爬到90,只消再进一步,进度条就会被彻底填满。 但除去融合度提醒,软件上多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新功能。 「是否彻底融合?」 「是/否」 「注:每人仅有一次选择机会。」 萩原研二目光深沉地盯着手机上的内容,林见月也隔着一页纸,看着萩原研二的反应。 只一眼,她便明白萩原研二所有意思。 萩原研二倏地笑了,特写镜头里,他笑得温柔,像是想到什么美好的事,连目光都柔和得似藏入皎皎月色。 他半开玩笑道:“还好没把毛绒娃娃还你,不然我连个念想都没有。” “见月,”他轻声呼喊她的名字,语调温柔却充满力量,字字清晰,“我爱你。” 下一瞬,他似下定某种决心,拇指用力按在「否」的选项上。 林见月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的土地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发生强烈地震,晃得她险些站不住。 视野开始上下颤动,通讯器啪嗒一声从桌子上栽倒在地。林见月重心不稳地跪倒在地,却依旧死死攥着手里的漫画书。 眩晕感袭来,她软着身体摔倒在地时,手中的第106卷,刚好完结。 第56章 …… 临近下班时间,机动队办公室零星响起收拾东西的动静,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咔嗒。” 队长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直接推开 萩原研二头也不抬:“小阵平你又不敲门。” 他懒散地靠坐在皮质办公椅里,右手绑着石膏挂在胸前,左手把玩着自己造型的毛绒娃娃。受骨折限制,他可以在上班时间随意穿想穿的休息装,不用再套着禁锢但大受林见月欢迎的定制西装。 松田阵平随手合上房门。他双手插兜,左侧脸颊还留着一道浅褐色的痂,是上次收网行动时被锐器剐蹭留下的。伤口边缘已经泛白,过不了几天就会完全愈合。 松田阵平扫过萩原研二手里的毛绒玩偶,停顿了半秒,又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任务结束后,公安部的赞助费停了,他早从东京铁塔附近的高档公寓搬回了警察宿舍。反倒是萩原研二,固执地搬进林见月原先住的地方。 松田阵平从西装内兜翻出张居酒屋的打折券,丢到萩原研二桌上:“今晚去喝一杯?” 萩原研二抬起绑着石膏的胳膊:“我骨折还没痊愈呢,不能碰酒。” “不一定非要喝酒。”松田阵平挽着胳膊,半倚着坐到桌子边缘。 他低头看向自他进屋就一直没舍得把视线从毛绒娃娃上挪开的萩原研二:“这次聚餐,零他们也来。” 萩原研二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娃娃上挪开,他看向松田阵平,笑着挑起一边眉峰:“收尾行动也结束了?” “嗯,不过零那家伙对外的身份还是安室透。他接下来还有其他秘密任务,不过好像不用再潜入危险的地方了。” “嗯?又要去潜伏?小诸伏不是说,这次行动结束后,上面打算给降谷升职,让他坐办公室负责部署指挥工作吗?” 松田阵平弯起嘴角,笑得有些恶劣:“本来是这样。但听说警察厅高层那些老头现在天天盘算着怎么把自家女儿推荐给零。那家伙不想应对这种麻烦事,主动申请了前线任务。” 萩原研二笑着把毛绒娃娃塞进上衣口袋:“太精英也未必是好事。” 尺寸迷你的好处是可以随身携带。自从林见月从这个世界抽离,连梦里都再没出现过,这个迷你毛绒娃娃就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你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虽然其他人自动修复了世界抽离后的记忆,但你在给出国的女朋友守寡的奇怪传闻是从哪来的?” “才不是传闻,”萩原研二笑着站起身,抓起被丢在桌上的打折卡,“本来就是事实。” 萩原研二拉开房门,回头看向还坐在桌上的松田阵平,扬了扬手里的打折券:“不是要去聚餐吗,走吧。” 松田阵平愣了一瞬,起身跟上:“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只有十分钟了。”萩原研二丢下这句话,在下属的注视下径直穿过公共办公区域。 哪怕他平时从来不是一个会早退的人。 萩原研二笑着和路上遇到的每个人点头打招呼,笑容依旧甜腻温柔,说话的语气也和以前没两样。 偶尔遇到来搭讪的女警,他还会调侃着把话题绕过去,一边婉拒联谊邀请,一边丢下几句得体的玩笑,给被拒绝的人留足情面。 似乎和世界融合前没有任何区别。 松田阵平静默地站在萩原研二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 等萩原研二告别搭讪的女孩子,往前走出好一截,松田阵平才慢悠悠开口:“心情不好就别整天挂着笑,何必勉强自己应付其他人的情绪。” “小阵平还是这么敏锐。”萩原研二脚步没停,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睛却没了往日的亮,像蒙了层薄纱, “但是就算是拒绝也要好好应对呀,不然他们会难过的。” 松田阵平无奈垂眸:“心情不好也要持续为其他人提供情绪价值吗?” 他原本想问“你就不怕见月知道你这样吗”,在他的理解里,爱是独占。但想了想,又咽回嘴边的话。 认识二十余年,他比谁都清楚,萩原研二就是这样一个即便自己情绪崩塌,也会笑着把美好一面展现给其他人的人。像颗不断燃烧的太阳,又比太阳更和煦,带着风的温柔。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快到停车场时,萩原研二突然回头,话题转得猝不及防:“说起来,侦探小子恢复身体了?昨天看到新闻说高中生侦探终于回归。” “那应该就是恢复了吧,我没多关注。”松田阵平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在食指转了两圈,走向自己的车。 之前给林见月当了小半个月司机,后来又给骨折的萩原研二当专职司机,他现在看到方向盘都有点犯怵。明明以前都是他蹭萩原研二的顺风车。 车子缓缓驶离警视厅,萩原研二坐在副驾,盯着窗外不断向后疾驰的景色出神。街景倒映在他紫色的瞳仁里,行人匆匆,偶尔会有几个发型和林见月相似的人在窗外经过。 萩原研二杵着下巴,脸上只剩下卸下伪装后的疲态。 松田阵平瞥了眼副驾的幼驯染。 他其实是有些担心萩原研二状态的,但这半个多月来,他照常吃喝,除了固执地住进林见月曾住过的地方,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也许再过几个月,他就能走出来。 正这么想着,萩原研二突然开口:“你说……见月酱会不会喜欢粉色的被褥?” 松田阵平皱眉:“什么意思?” “我找不到见月酱经常盖的那床有雏菊花图案的蓝色被褥,但在找的时候,我看上一条很可爱的粉色被褥,感觉会很适合她。” 萩原研二托着下巴,皱着眉若有所思:“但又担心粉色会不会让她觉得我在刻板印象。” “啧。” 松田阵平咂了下嘴,默默收回刚才的想法。就萩原研二这个状况,没个两三年时间绝对走不出去。 但转念一想,世界融合前这家伙就能苦哈哈等林见月三年多,松田阵平登时更头大了。 察觉到松田阵平微妙的如有实质的视线,萩原研二茫然眨眼:“怎么了?” 松田阵平质疑出声:“我说……你该不会打算给见月守一辈子活寡吧?” 他以为会看到萩原研二情绪低沉地承认,或者油嘴滑舌地辩驳几句。结果后者只是哼着歌,满脸笑意地掏出耳机塞进耳朵,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松田阵平怔了一瞬,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揍人的想法从胸腔一路窜到头皮。 他带着点咬牙切齿::“……你这家伙。” 萩原研二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窗外的夕阳,也模糊他脸上的表情。嘴角笑意依旧,可松田阵平就是清晰从他藏在阴影下的眼眸里看出一抹落寞。 松田阵平倏地又觉得,算了,没必要逼问萩原研二,他自己会拿主意。 于是两人一路无言,直至在约定好的居酒屋和另外三人碰面。 萩原研二不愧是被多人认证的情绪高手,不仅对其他人的情绪变化敏锐得吓人,在伪装情绪上也熟稔得可怕。 其余三人和萩原研二熟识多年,又都是刑侦上一等一的好手,也险些没能看出萩原研二异样。他照常举杯,比划着向多年未聚的同期们讲述这几天发生的趣事。 直至聚会后期,诸伏景光他们才从笑容下,窥探到萩原研二层层伪装下的真实情绪。 他们脸色微变,欲言又止,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陪萩原研二谈笑。 但萩原研二既然是五人中情绪洞察力最强的,他自然能在对面几人情绪变化的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们脸上表情的细微不同。 他们不说,萩原研二便装作不知道。 另外三人同样清楚,他们的情绪变化根本瞒不住萩原研二,但无人挑破真相。 五个人对一切心知肚明,但又全都默契地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将担忧的情绪层层掩埋,努力维持明面上的温馨。 反正时间会冲散一切。 三年不行,那就五年,十年。 用过餐,五人本该各奔东西,萩原研二会坐着松田阵平的车被他送回林见月曾住过的高档公寓,住进她住过的1407室。 但在经过一路繁华路段,萩原研二倏然出声,声音里带着点急切:“前面靠边停!” 松田阵平差点下意识踩死刹车。待他停车好,跟在萩原研二身后,看到他兴致勃勃拐进一家女装店,松田阵平已经开始后悔刚才下车的行为——他就该在车上等萩原研二自个儿瞎折腾。 松田阵平一只脚踩在门槛内,一只脚踏在门槛外,正犹豫要不要转身离开,萩原研二突然拎着一条挂在衣架上的垂感极好的裙子,出现在他面前。 “小阵平你看,这条裙子是不是超适合见月酱?” 松田阵平顿了顿,认命地踏进女装店。 女店员热情地围上来,不停夸赞萩原研二有眼光,偶尔还夸赞两句他是好男人,说能成为他的女朋友一定是件非常幸运的事。 萩原研二拎着裙子反复打量,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还有其他颜色吗,都给我看看。” 松田阵平不懂女性时尚,也很少关注女性用品,但即便如此,以他对女性服装少得可怜的了解,也能一眼看出萩原研二手中拎着的裙子和林见月很配。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萩原研二,萩原研二越是兴奋,他就越是担心。 半分钟后,萩原研二挑挑拣拣,拎着一蓝一紫两种颜色的裙子,兴致勃勃站到松田阵平面前:“你觉得哪个更好看?” “……”松田阵平被问住。好看就是好看,他哪知道哪种颜色更好看。 然而不等他回答,萩原研二已经自顾自做出决定:“两条都买吧,反正可以48小时退货,到时候把见月酱不喜欢的退掉就好。” 松田阵平终于嗅到一丝不对劲:“喂萩!” 萩原研二已经拎着裙子准备结账。 松田阵平追上去攥住萩原研二肩膀:“萩!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明知道……” 他可以对萩原研二的落寞视而不见,给萩原研二留足缓冲时间,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萩原研二自欺欺人,朝着心理疾病的方向发展。 萩原研二被松田阵平拽得站定在原地,他朝工作人员挥手示意不用管他,才叹息一声,看向松田阵平。 他蹙眉,笑得温和又无奈,尴尬地用食指挠了挠脸颊;“真是的,小阵平完全把我当笨蛋了呢。” 松田阵平不悦皱眉:“萩。” 萩原研二直击要害,甚至无需思考便将松田阵平的担忧脱口而出:“我当然知道见月酱已经从我的世界剥离出去了,我也没有自欺欺人。” “那你还——” “因为亏欠。”萩原研二打断道。 他凝视着松田阵平的眼睛,认真道:“我之前太过自以为是了,觉得来日方长,很多事都可以慢慢来,一件一件去体验。我怕安排得太密集,会让见月迅速对我失去新鲜感。” 萩原研二垂下视线,嘴角也往下垂:“我以为我能细水长流,每个月安排一点不同的事,和见月一起做。结果到头来,我甚至没给她买过一条漂亮的裙子。” 松田阵平不解皱眉:“但你不是一分钱没花,你给她买过别的很多东西。” 萩原研二却倏地笑了,对松田阵平的评价满不在乎:“小阵平你没谈过恋爱所以不懂,裙子是裙子,那些不一样。” 他垂下视线,指尖轻轻拂过裙子的布料:“而且你可以理解为……我买裙子是为了填补我自己的愧疚感。” 萩原研二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在清醒地沉沦。 松田阵平愣了愣,突然想起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爱是常觉亏欠。 他翻了个白眼,不解但也没有继续阻止,而是说了声要去抽烟,便转身提前离开了女装店。 三分钟后,女装店门口,松田阵平双手插兜用臭到家的表情吓退了前来搭讪的路过女性,又斜瞥了眼身侧提着两个白色女装品牌纸袋的幼驯染,没好气道:“现在总可以回家了吧。” “别臭着张脸嘛,等我痊愈了请你喝酒。”萩原研二笑着走到副驾驶,用提着大包小包的健康的手艰难地打开车门。 结果还没等他坐进副驾驶,一群看上去像是女子大学生的人拎着大包小包,从他们车旁路过。 仅一眼,萩原研二便辨认出她们身上的黑色布袋里装着不同种类的乐器。 待一行人浩浩荡荡从松田阵平的车前离开,兵分记几路拐进不远处的商场时,萩原研二在松田阵平“大事不妙”的注视下,笑容灿烂地开了口:“她们好像要搞音乐快闪,我想去看。” 松田阵平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想去。” “去嘛。” “林见月是弹钢琴的,她们携带的乐器里明显不可能有钢琴,所以你少在这里睹物思人。”松田阵平皱着眉,试图戳破他的小心思。 “商场一楼大厅就有一架钢琴,是上周新入驻的琴行摆出来的。”萩原研二说得笃定,显然早就注意到了。 “啧,你果然在睹物思人。我不去。”松田阵平话音刚落,萩原研二已经重新合上车门,拎着裙子往商场的方向走了一截。 见松田阵平没跟上,他停下脚步,笑着回头看向松田阵平:“小阵平先回去也没关系,现在时间还早,我等会可以挤地铁。而且我明天休息,但你要值班。” 想到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报告,松田阵平忍不住咂嘴。他胡闹抓了把柔软的卷发,朝萩原研二挥手:“那你自己注意点,别太晚。” “放心吧,我哪次没分寸过。” 萩原研二笑着眨了眨眼,转身走进了商场。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的白色纸袋在风中轻轻晃着,像揣着一份小心翼翼的、没说出口的惦念。 松田阵平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商场入口,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 第57章 急诊室天花板,柱状吊灯散发出冰冷的白光。空调嗡嗡作响,将适宜的风送进各个角落。挂在墙上的静音时钟无声走动,无情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输液管里的葡萄糖正以均匀的速度滴落,顺着针头缓缓注入林见月的静脉。她阖着厌,脸上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林见月蹙眉,先是露出一个类似被强行中断睡眠的痛苦表情,睫毛颤动,随即缓缓睁开眼。 “见月!见月你总算醒了!”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斋藤老师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捏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去林见月额头的薄汗,满眼心疼:“你这孩子,怎么会突然晕倒?把我吓了一跳。” 林见月忍受着太阳穴持续不断的突突阵痛,缓缓扫过陌生的病房,才看向面前的斋藤老师:“老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话刚问出口,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斋藤老师把手虚搭在林见月因输液而泛凉的小臂上:“你突然晕倒被路人送来医院。医院找不到你的家属就联系了警视厅,是警视厅联系的我。” 警视厅啊…… 萩原研二果然已经不存在了,不然警视厅一定会先联系他,而非斋藤老师。 这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林见月脑海里。 林见月挣扎着坐起身,刚一动,强烈的眩晕感就像重锤般砸在后脑勺上。她连忙按住太阳穴,切实体会了一次穿越小说里描述的“庞大的信息量注入脑海”的感受。 庞大的记忆碎片正疯狂涌入脑海,新旧记忆交织缠绕,乱得像团被揉皱的线。 斋藤老师还在,广野也在,和林见月在推特上发生的争吵也在。但引发争吵的缘由变了,帮林见月的代理律师也从妃英理变成一个在东京很出名的男律师。 没有阻止,没有警察。新记忆里,萩原研二被从她身边剥离,和柯南一起成了漫画纸页上的角色。 和萩原研二共事的点点滴滴和新的回忆相互交叠,逐混乱,仿佛就像一场梦。 但林见月清晰记得,意识被掐断前,她透过手里的漫画,清晰看到萩原研二在是否融合的抉择上,选择了「否」。 他将她从他的世界踢了出去。 这场搭上自己全部的现实联机游戏,她被踢了出去。 林见月睫毛颤了颤,缓缓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她的脸,也遮住她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本该难过的,胸腔里空荡荡的,心脏的位置像被灌了铅,又酸又胀。但林见月却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像有块巨石堵在出水口,将她翻滚的全部情绪压了回去。 她向老师道过谢,抓起手机拨通了林述云的电话。 手机响了很久,久到林见月以为没人接,林述云的声音才传过来,带着股与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活力:“哎呀见月,你怎么想起来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该不会是心有灵犀知道你哥哥我受伤了吧?” 他说话带着股欠劲,听不出半点被组织追杀的狼狈,只有在说得太急时,会突然呛到,才发出几声狼狈的咳嗽。 按照林述云的说法,他几个小时前出了车祸,被不长眼的小车司机送进了抢救室。幸好只是断了两根肋骨,在病床上躺个把月就能出院。 堆积在胸口的堵塞感越来越重,林见月静静坐在床上听着,胸脯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眼神却空茫得像失去了灵魂。 哥哥的声音顺着听筒钻进来,又从另一只耳朵溜出去,没在林见月脑子里留下任何痕迹。她只是麻木地举着手机,麻木地听着,大脑生涩而迟钝的运转着。 “哥哥。”她打断了林述云絮絮叨叨的抱怨。气息钻出喉咙,干涩得像刮过沙漠的风。 睫毛颤动,一滴泪欲落不落,又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林见月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毕竟你的命是萩原研二用「再也不见」为代价换来的。 电话那头顿了下,突然放轻,带着点担忧:“见月,你语气不对劲,是不是受欺负了?” 林见月张了张嘴,想把半年来的经历说给哥哥听,想跟他说自己受尽了委屈。先是被广野欺负,又被你喜欢的大明星袭击。 她想说自己为了救他,抱着漫画书边哭边画,眼泪不停晕湿墨水,把萩原研二漂亮的脸晕成难看的黑色。 想告诉他,她有多绝望,看着死亡一步步逼近他,却什么也做不了,直到萩原研二不带一丝犹豫地亲手撕毁了两个世界的联系,将她放逐。 话到嘴边绕了两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林见月唇瓣翕动,反倒挂起温和的笑:“哥哥,我被甩了。” 手机那头瞬间安静下来,两秒后,林述云夸张的惊呼声炸响在耳边:“哈!?你说什么?我妹妹这么优秀,居然有人敢甩你?谁这么不长眼啊!” 林顺云顿了顿,追问道:“不对啊,你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的。”林见月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不可能!”林述云一口咬定:“你谈恋爱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 林见月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回忆的温暖:“你还跟我说,恋爱别太认真,最好多找几个,让他们都做我情夫。说我这么好,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林述云突然哑声。 他十分肯定妹妹和他提过恋爱的事,但“多找几个男人当情夫”这种话又确实是他说得出来的。 可关于妹妹恋爱的具体记忆,却像被雾遮住了,模糊不清 林述云还在消化林见月的话,急诊室的医生已经拿着血压计走了进来,示意要给林见月做检查。 林见月跟哥哥简单说了情况,便挂断了电话。 林见月只是疲劳过度,在确认身体各项机能无异常后,她刚挂完点滴就被医生丢出了急诊室,为其他急诊病人腾出病房。 再次向老师鞠躬道谢,拒绝对方送自己回家的好意后,林见月裹紧外套,慢吞吞踏上回家路。 夜色渐浓,稀薄的月色洒在人行道上。路灯将林见月影子拉得很长,她哈出一口白气,仰头看向远处露出个尖的东方铁塔。 她适应力强得惊人,能在父亲的高压下挣扎——虽然她也好几次生出“死了算了”的冲动,也能一个人背起行囊独闯日本。所以她理所应当能快速适应有萩原研二的生活,就像现在,她必须适应萩原研二突然消失。 东京车流不息,偶尔会有几辆和萩原研二爱车型号相同的私家车路过。 林见月的目光会下意识追着那些车子,直到它们消失在车流里,才缓缓垂下视线。 明月高悬,清辉洒遍大地,独照不到她的心上人。 * 世界分离,但生活还得继续。 短暂的午休一小时,林见月已经抱着毯子,配着牛奶蜷缩在自己座椅里。 “林又要开始午睡了。”远处传来同事压低的议论声,带着点好奇。 “真稀奇,她以前不是最用功了吗?恨不得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画画上,卷得我们都有压力了,现在居然天天午睡?”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前段时间晕倒吓到了,决定保养身体。” 林见月没有理会身后的议论。 无所谓,即便世界分离,她依旧是老师最器重的学生。无论哪个世界,她都是整个工作室最拿得出手的员工。 林见月戴上价格不菲的降噪耳机,把所有杂音都隔绝在外面,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她本身就没有午睡的习惯,时间一分一秒过后,直到提醒开工的闹钟响起,林见月也没有半刻陷入睡眠。 下次或许该带一罐啤酒来。 这么想着,林见月清醒地睁开眼。她先打开手机看了眼屏幕,才慢吞吞坐直身体,准备开工。 时间过得极快,时间又无比漫长。世界融合前,萩原研二等了林见月三年。世界融合后,她便也真的等了三年。 日复一日的画画,日复一日的入梦,落得一场空。睁开眼先看手机,再失望地爬起身。 公寓依旧是原先那个高档公寓,原本挂着萩原研二西装的衣柜变得空荡荡的。隔壁的隔壁,松田阵平也不会再双手插兜冷着脸出现。 没有组织带去的死亡威胁,哥哥迅速出院,林见月的名气也快速飞涨,爬升到就算只靠自己也能和曾经欺压过她的广野掰手腕的地步。 但生活像只被抽走棉花的毛绒娃娃,失去灵魂般塌着脑袋,无人问津。 林见月没有刻意保留萩原研二存在过的证明,只顺其自然地让时间抹除他的痕迹。 衣柜最里面一格原本挂满萩原研二西装的地方慢慢被她的衣物填满,塞着男式皮鞋的最下层鞋柜也被几双不同风格的高跟鞋替代。 世界融合前买下的全套柯南漫画还好好摆在书架上,也没有被替换过书壳的痕迹。 但她买了很多毛绒娃娃,和她送给萩原研二的娃娃是同款,整整齐齐堆满柜子,是足够林父抡起见到剪上七八分钟的庞大数量。 没人再给她做饭,林见月只能日复一日靠外卖和速食解决三餐,她依旧讨厌做饭,甚至比以前更讨厌。 乌冬面不和口味;寿喜烧好吃但不能顿顿吃;寿司要等很久,价格也偏贵;生鱼片不顶饱……附近倒是有中国人开的小馆子,但中国地大物博,一寸土地一种口味,店主和林见月在饮食方面的喜好天差地别,她也不常光顾。 林见月舀起一勺咖喱饭送进口中,调料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她咽下一口赠送的味僧汤,倏地有些怀念萩原研二按照她喜好精心烹饪的算不上精湛的中华料理。 虽然他偶尔也会照着经过日系改良的菜谱,做出一些让林见月欲言又止的中华料理。 世界分离的第二年,林见月在工作室附近捡到一只小猫,花纹很像被她父亲杀死的那一只。 看上去还有几个月才成年小猫黏在林见月脚边,喵喵叫着原地躺下,不停用脑袋蹭她鞋。于是它代替曾被杀死的猫,成了林见月的小猫。 世界融合的半年是林见月哭泣最频繁的半年,各种各样的命案、爆炸,从天而降的尸体,穷凶极恶的凶手,每一次都让她心惊胆战。 但相对应的,世界分离后,工作室团建时在小岛上遇到凶杀案,林见月居然能冷静地组织大家避险,被其他人用崇拜的目光敬仰。 虽然代价是她因为过于冷静,被警察盘查了很久。 《柯南》漫画照旧一周一更,林见月以为会它会更新很久,久到她忘记很多事。但在林见月研三即将毕业那年,斋藤老师突然兴冲冲跑到她的工位前:“见月,好消息。青山这周要搞完结感谢问答,我帮你要到一个提问名额。” 林见月勾线的动作一顿,茫然地看向斋藤。她眨了眨眼,半天反应不过来。 以她的理解,《柯南》恐怕还会再连载个八年十年,直到青山老贼彻底画不动,才不得不草草收尾。 看到林见月的反应,斋藤也露出茫然的表情:“你不是最喜欢《柯南》了吗?家里还堆满了萩原研二的周边制品,连工位上都摆着他的立牌。听到这个好消息,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啊……”林见月盯着斋藤老师的脸,大脑险些转不过弯来,“老师,您的意思是,《柯南》完结了?” 斋藤皱眉莫名其妙地看着林见月,随即了然地笑了:“难怪你会这个反应,原来压根不知道。也是,你最近在忙毕业的事,应该没空关注漫画。” 她拍了拍林见月的肩膀:“反正这周五青山会进行线上粉丝问答,你别错过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留林见月一个人愣在工位上,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恍若隔世。 不是的。她低声在心里回答。 不是因为忙毕业而忽略了漫画更新,而是世界分离后,她再也没碰过和《柯南》有关的任何东西。 不看动画,不追更新,不看剧场版,甚至连听到别人提“柯南”两个字,都会下意识回避。 除了日复一日地在画板上描摹萩原研二的轮廓,报复性消费般手机和萩原研二有关的周边制品,偶尔顺手捎上一两个松田阵平的,她再没碰过和《柯南》有关的内容。 “这周五啊……”林见月轻声呢喃。 刚好是她毕业典礼的那天。 从工作室回到家,林见月在电脑桌前呆坐了很久。电脑屏幕已经在《柯南》漫画线上阅读界面停留了半个多小时,却再无下一步动作。 林见月瘫在柔软的人体工学椅里,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脑子乱成一团。她猛地坐起身,手搭在鼠标上,将光标挪向最后一话,却迟迟不敢点开。 搭在鼠标上的食指甚至在微微颤动。 犹豫再三,林见月发泄般用力敲击鼠标,最终还是点开了最后一话。 最终话剧情和林见月预想的一样,无非就是些大家都能猜到的合家欢内容。该恋爱的恋爱,该结婚的结婚。除去已死之人,大家都有了各自的归宿,降谷零也作为警五里唯一的独苗…… “!!!”林见月噌地坐起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虽然只有一个镜头,仅作为背景存在,但萩原研二确实出现在了大结局的故事里。 他穿着裁剪合体的西装,站在警视厅的阶梯上,侧身看向镜头。松田阵平则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拧眉似乎在生气,冲萩原研二说着什么。 更远一点的地方,诸伏景光抱臂倚墙,被连帽衫的帽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标志性的胡茬和一只明亮的上挑猫眼。 林见月怔怔地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半天没动弹。直到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分针跨了90度,从数字3走向数字六,林见月才猛然惊醒,连滚带爬地冲向被她尘封了三年的满柜漫画书。 曾被她小心珍藏的30周年珍藏漫画蒙着灰,被尽数抖落在地上。林见月疯狂翻阅,按照记忆抽出本该记录着「恶意与圣者的游行」的第36卷。 她的手在抖,翻书的动作又急又乱,好几次差点把书页撕坏。 没有! 哪都没有! 高木涉没有阴差阳错地伪装成松田阵平的样子,松田阵平也没有以回忆杀的方式出现在佐藤美和子的记忆里。 不仅如此,本该是1200万人质威胁案的剧情里,萩原研二如林见月记忆般从东京铁塔的电梯轿厢里爬了出来,灰头土脸地不停咳嗽。 但大概「让一个普通的路人痛扁炸弹犯」的剧情实在不够精彩,故事改成了松田阵平带着刑事部的人在桥上抓住了企图逃走的犯人。 林见月的戏份被从漫画书删了个干净,但她不在乎。林见月捧着第36卷漫画,手指死死攥住书页边缘,抖得厉害。 下颚处的肌肉开始抽动,红唇抿成一条下垂的线,林见月一眨不眨死死瞪着书页上萩原研二笑容明媚的脸,啪地落下诀别后的第一滴泪。 咸湿的眼泪晕开在萩原研二脸上,打湿他的笑颜。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掉个不停,雨点般打湿摊开的整页漫画。纸张背面的图案浸透上来,依旧是萩原研二的脸,他温柔地笑着,看向镜头的眼神仿佛在看林见月。 或许他就是在看镜头外的林见月。 记忆里,这时候的萩原研二正冲站在他身侧几步外的她一个劲笑,试图把惹她生气的事蒙混过去。 “呜——” 视线被泪帘模糊,看不清东西,入眼的只有连成串的光斑,压抑了三年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 她像要把三年来积压的思念、委屈、不甘和故作镇定,全都融进这场迟来的大哭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鼻涕也跟着汹涌而出,蹭在下巴上、衣襟上,狼狈得不像样。 一滴混着泪的鼻涕落在画上。 林见月慌忙用袖子擦拭被浸湿的漫画书,手脚并用地爬向茶几。她抓起一把抽纸,第一反应却不是擦脸,而是小心翼翼地对着被她弄脏的漫画书里的萩原研二的脸轻轻按压。 纸巾柔软的纤维吸走墨痕上的湿气,她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一边掉泪,一边擦拭。 直至擦掉最后一点痕迹,林见月才捧着书闭上眼,背脊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眼泪一个劲继续往下掉,将归家时还算精致的妆容晕成乱糟糟的颜色。 无所谓的。 无所谓萩原研二还记不记得她,无所谓他是否属于她,甚至无所谓他有没有爱过她。 她只要他活着。 好好地,认真地,活下去。 嗡。 被遗忘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三年来从未有过异动的手机,在她确认萩原研还二活着的这一刻,突然亮起了陌生的图标。 像是一场跨越世界的回应,又像是某个被埋下很久的伏笔,终于在这一刻,悄然揭开了一角。 第58章 三月的风裹着暖意掠过天际,樱树飒飒作响,几片粉白的花瓣旋转着落在林见月的学士帽上。 她背着手杵在校门口,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偶尔会有几个特意慕名赶来的粉丝拿着纸笔冲上来拜托她签名,围着她库库一顿自拍,再边鞠躬边道谢,小声尖叫着跑开。 “见月!” 在送走第三波冲上来索要签名的粉丝后,林见月等的人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马路对面。 林述云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浅棕色西装,脸上挂着张扬的笑,隔着车流就朝她挥手:“久等了!” 他小跑到林见月面前,臭屁地张开双臂转了一圈:“怎么样,你哥我帅不帅?” 林见月笑着点头,声音却有点闷闷的:“帅。” “怎么了?紧张?” “有点。”林见月没有多解释,转身带着哥哥往礼堂走。 迈出几步后,她又突然补充道:“晚些时候有话想和哥哥说” “干嘛不现在说?”林述云双手插兜,心不在焉地跟在林见月后面。他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樱花,眼神里满是惊叹:“你们学校这樱花真漂亮。” 荣升首席后,林述云忙得脚不沾地。偶尔来日本一趟,不是跟团演出,就是忙里偷闲用攒的假期偷偷来看妹妹。每天往她沙发上一趟,闭着眼睛就开始睡大觉。 这是他第一次在樱花盛开的季节,前往樱花茂盛的地方。 林见月没有说话,她把手揣进兜里,紧紧攥着手机。冰凉的触感顺着紧贴的皮肤传向指腹,林见月却心跳得厉害,手指也开始发烫。 她的手机上也出现了,曾在萩原研二手机上出现过的怪异的APP。 * 礼堂里坐满了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樱花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落在前排的椅背上。 林见月坐在台下,掐着时间悄悄低头摆弄起手机。青山的读者问答环节已经开始,再有十分钟就会轮到林见月。 昨天睡前,林见月已经把想问的话提前写在备忘录,反复修改,字字斟酌,就等着今天向青山抛出深埋内心的问题。 她身侧,林述云坐得笔直,一身西装衬得他像只优雅的天鹅,引得旁边的女生频频回头。注意到林见月的小动作,他凑过头来,声音压得很低:“偷偷摸摸看什么呢?” 林见月下意识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难得露出扭捏的姿态:“哥哥,你还记得我几年前和你提过的,把我甩掉的人吗?” 林述云脸色一僵,如临大敌:“你该不会要跟他旧情复燃吧?见月我跟你说,男人不值得,特别是把你甩了的男人。” “可是哥哥,他当初推开我是有原因的。” 林述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原因,无非就是不合适、累了倦了、不爱了、要奋斗。见月我跟你说,渣男我见多了。” “每次问你为什么分手,你就一副委屈得要死的表情,憋着嘴不说话。” 林述云越说越气,挽着胳膊发出声冷哼:“是不是他回来纠缠你了?见月你别怕,我就去揍他一顿,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他气势汹汹地抬起一只胳膊,绷紧肌肉,展露出西装底下微微隆起肱二头肌:“别看我只是音乐家,最近二年我有在练拳击,绝对能把对面揍趴下。” 林见月捏着手机,表情平静地看着林述云,缓声道:“他是为了救你,才跟我分手的。” “……?”林述云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 坏了,遇到个他无法斥责的分手理由。 林见月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就算你练再多年拳击,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个全国拳击职业组冠军的幼驯染,你一定会被一拳送走。” “…………” 林述云默默收起展示肌肉的动作,沉默两秒,才满脸质疑地看向林见月:“你少骗我,我都没见过他,他怎么就为了救我了?” 林见月下意识垂眸扫过林述云腹部。 世界剥离后,车祸代替追杀让他断了好几根肋骨。现在他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儿,笑着跟她拌嘴,全都多亏了萩原研二当初的选择。 林见月重新看向林述云的脸,目光淡而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东京有个犯罪集团,他们想抓住我。但我那个时候已经被保护起来,所以他们转而想对你下手。” “可是这和跟你分手有什么关系……” 林见月烦恼地蹙了蹙眉。详细解释太麻烦,而且哥哥也未必会信。 她思考了几秒,决定只捡最关键的几句说:“他是警察,继续和我在一起会让我跟你遇险,所以和我分手了。” 林述云一知半解地挠了挠脸。他听懂了,但这几句话背后蕴藏着庞大的信息量,他没办法从三言两语中理清思路。 “……那事情现在解决了吗?” “解决了。” “难怪他又回来追你了。”林述云摸着鼻子嘟囔,语气里还有点不服气。 就在这时,林见月的手机震了下——问答环节轮到她了。林见月赶忙低下头,又检查了一遍事先准备好的问题,才复制粘贴发了过去。 「萩原研二会有喜欢的人吗?」 礼堂里人很多,信号比平时差了不少,发出去的信息前面有个不停转圈的符号,看得林见月都跟着紧张起来。 “那你还爱他吗?”林述云徒然出声,打断了林见月的思绪。 “嗯?”她愣了下,茫然地看向林述云。 林述云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表情难得严肃:“你特意跟我说这些,是觉得当初因为你们俩,我差点出事,所以这次复合,一定要先问我的意见,对不对?” 林见月的脸慢慢沉下来,手指攥紧了手机。她紧张抿唇,用力点点头:“而、而且万一结婚,我希望哥哥能代替爸爸的身份——”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哥哥在听到“结婚”一词时,脸皱成一团,露出了吃到苍蝇般难看的表情。 “哥哥?”林见月小声试探。 “复合可以,但结婚的事面谈。而且你必须答应我,让他不还手的被我揍一顿。” 林述云想了想,补充道:“还有他那个幼驯染,也不能动手帮忙。” 林见月一时语塞。 林述云盯着林见月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还爱他吗?” 但他随即翻了个白眼,杵着下巴自问自答:“我也是多此一问。你都想到结婚那一步了,怎么可能不爱。我看你爱得要死。” 林见月忍不住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在哥哥“现在结婚还太早了”的碎碎念里,低头看向手机。 青山已经开始回答排在林见月后面的人的问题,给予她的回答也早已以文字的方式挂在多人聊天窗口里: 「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总感觉他应该坚定不移地喜欢过某个女孩子,并且至今还在等她。」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啪嗒一声砸在屏幕上,在那排字上晕开一团光斑。 林述云愣了一下,连忙从兜里摸出纸巾递给她,顺便凑过来看屏幕:“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怎么还能为一个纸片人老公的恋情哭?” 他不解地把眉皱成一团:“我说啊……你准备复合的这个警察男友该不会是你找的代餐吧?” 林见月笑着擦掉眼泪,声音却带着哽咽:“才不是代餐,就是他本人。” “我就知道……不是!?等下,我怎么听不懂。” 林述云的灵魂短暂地离开了几秒,他表情复杂地盯着林见月:“你的意思是你和纸片人谈上了,甚至中途还分手过一次?” 他压低声音,语气小心翼翼像在哄一件易碎品:“见月,不然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挂个号?” 林见月发出一声带着点娇蛮的冷哼:“哥哥我没病,而且你刚刚同意了的,当我和研二的证婚人。” “喂喂我明明只是同意你们复合!”林述云立马高声抗议。见周围人不悦地看过来,他赶忙压低声音,把手搭在嘴边:“见月你是认真的吗?和萩原研二谈恋爱?” 林见月点头:“柯南世界很危险,但漫画现在已经完结了,事情也告一段落,所以我想回去找他。” 林述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烦躁地摸出烟盒,刚要抽出一根,就被人过来提醒禁止抽烟,又赶忙道歉着收起烟。 “虽然不太懂,但是……”林述云用力挠头,动作粗暴到像在给敌人洗头。 他咂了咂嘴,跷起二郎腿,一副放弃思考的样子:“啧,不管你不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哪怕会有死亡的风险?” “少乌鸦嘴,”林述云翻了个白眼,“别整天死不死的,漫画都完结了,除非青山抽风想搞《博人传》那样的续作,不然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有危险。” 林见月心里一暖,轻声说:“哥哥你真好,一直在我人生中扮演真正的父亲的角色。” “那你能不能听哥的话,当不婚主义者。” 林见月没有一秒犹豫:“不要。” 她翻开那晚哭泣后才出现在手机上的APP,盯着上面的提示看了几秒: 「世界融合度:92」 「是否继续融合?」 「YES/NO」 「请注意,每人只有一次选择机会。」 「萩原研二:1/1」 「林见月:0/1」 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YES」 * 手机在被按下「YES」的瞬间倏然黑屏。 林见月像被从世界里抽离出去,风突然暂停,喧嚣停滞,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落在眼前的樱花都定格在空中。 林见月茫然且不安地抬头,看着那片静止的樱。下一瞬,樱花却突然动了,随风飘落,世界也在同一时间恢复正常。 校长的声音从音响设备传来,略显吵闹。哥哥杵着下巴一脸不爽,唇瓣翕动似乎在小声咒骂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即将和她抢夺妹妹的野男人。 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仿佛刚才黑屏只是林见月的错觉。奇怪的软件也不见踪影。 一切如常。 直至毕业典礼结束,林见月脱下学士服,世界也没有显现出任何融合的迹象。 林见月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静了几秒,垂下视线。满心期待,又莫名紧张,甚至带着点没能第一时间看到萩原研二的失落,和不确定世界是否融合的恐慌。 她捂住空落落的心口,忍不住想,原来她失踪的三年,萩原研二每天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入睡,又一场空的醒来,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见月。”林述云注意到了林见月的情绪变化,但大条的神经让他没有多想,只当林见月是毕业日,又即将和男朋友复合,才情绪起伏。 林述云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停在停车场红线外,被贴了罚单的红色法拉利:“走,哥带你吃大餐!” 然后不由分说地拽着林见月上车,非要带她去所谓的「他物色了很久才选中的,网上评价特别好的餐厅」。 车子从多摩艺术大学出发,沿着樱花大道行驶。窗外的樱花漫天飞舞,路边全是穿着正装的毕业生。 林见月看着窗外,思绪却已经飞远,乱糟糟地幻想着和萩原研二见面的场景。 抵达餐厅时已经是傍晚,落日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他们在顶楼的料理店用过餐,坐着扶梯下楼时,林见月突然瞥见四楼电梯口的男式西装店的橱窗里摆着支漂亮的领带夹。 她一只脚已经踏上扶梯,又猛地收回来,转身就往店里跑。 耀眼的橱窗灯光下,夹身泛着高级的银色光泽,顶部镶嵌着一颗黄豆大的蓝钻,是和萩原研二常用的蓝色条纹领带高度适配的领带夹。 林见月弯腰盯着面前的领带夹,眼底迸发出明媚的光亮。 林述云慢悠悠跟过来,他也凑到橱窗前,捏着下巴蹙眉评价道:“造型确实不错,但我更喜欢红钻。”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林见月走进店里对满脸笑意的店员说:“你好,橱窗里的领带夹有新的吗?帮我打包装盒,精致一点,我要送人。再给我一个红钻的,这个不用包。” “……?”林述云立刻意识到什么,发出不悦地咂嘴声,抱着胳膊挤到林见月旁边,刻意发出一声冷哼。 但后者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一秒顺毛:“早就给哥哥准备了别的礼物,在家里。” 准备结账刷卡时,一阵熟悉的协奏曲钻进林见月耳朵,是她以前经常弹的《春之祭》。 但演奏者技艺不够娴熟,乐器的音色也有些粗糙,只能勉强一听——起码对在音乐世家长大的林见月而言是这样,但应付外行绝对绰绰有余。 刷过卡,林见月提着包装好的领带夹,倚在栏杆上往下看。 商场中庭里,一群看上去像是学生的女子乐队穿着整齐的小西装,拎着各自的乐器围坐成扇形,被围观的人群包在中间。 林见月站在边上听了一会,瞟向被人遗忘在角落的钢琴:“可惜少了钢琴。这首曲子没有钢琴伴奏,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即便她改去主攻美术,也从来没有荒废钢琴。她只是不喜欢,不是要自废武功,而且二十年的肌肉记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林述云走过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上周下雨,她们的钢琴手下楼时脚滑,把自己摔骨折了。” 他弯腰搭在栏杆上:“我倒是挺喜欢她们这首曲子的。” “今天这场演出是她们自发组织的针对失学女童的公益表演,意在向社会拉取更多赞助。” 林见月看向林述云:“你怎么会知道?” 林述云换了个姿势,改为背靠栏杆。他笑着冲林见月挑眉:“这就是我夸赞他们的原因。这些孩子知道我这几天要到东京后,居然写了一封英文邮件给我。” “虽然有几处语法错误,但她们问我能不能出席他们的活动。我觉得我一男的,出席这种女子活动不太合适,而且今天还要庆祝你毕业,就没答应。” 林见月诧异地瞪大双眸,重新看向楼下着装整齐的女孩子们:“……真勇敢。” “对啊,像你一样。”林述云笑着歪头看向林见月,“看到她们,我就感觉像看到了你。” “……”林见月不语,沉默地盯着楼下的女学生看了几秒,突然转身下楼。 她拨开人群,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上台阶,理了理裙摆,在那架被遗忘在角落的钢琴前坐了下来。 乐队里有人注意到林见月的动作,她们相互交换眼神,或担心,或疑惑,或不悦,但谁都没有阻止,而是专注地奏响手里的乐器。 林见月深吸一口气,手指搭在黑白琴键上,瞬间起势。乐谱早已熟记于心,即便没有事先彩排,她也能完美跟上这群孩子的演奏,甚至逐渐成为引导者。 熟悉的旋律从指尖流淌出来,瞬间盖过了商场的背景音乐。周围人越聚越多,有人拍照,有人录像,也有人认出林见月的身份,小声地捂嘴尖叫,抓着手机对她猛猛拍照。 林述云双手插兜站在台阶下,站在人群最内一圈,看向林见月的目光里写满骄傲。 他妹妹就该是天上月。 是全世界最闪闪发亮的人。 正这么想着,有人从旁边挤进来。来人不停抱歉,身体却毫不客气地往最前排挤。站定时,那人裹着石膏的手甚至碰了下林述云的胳膊。 一个低沉悦耳,但又有些点甜腻,是会被林述云怒骂「绿箭狐狸精」的动人男声响起。对方带着点惊讶,还有点欣喜:“啊?哥哥?” ——谁是你哥哥,哪来的混小子占我便宜? 林述云心里暗骂,满脸不爽地扭头看向对方,然后对上一双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长着紫色眼睛的亚洲面孔。 ——果然是个狐狸精。 这是林述云在看到萩原研二那双看狗都深情的下垂眼时的第一反应。 ——卧槽,这人好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 这是林述云的第二反应。 装着领带夹的袋子从他手里滑落,啪嗒一声砸在地上。林述云目瞪口呆地盯着萩原研二笑意盈盈的脸,某段记忆突然灌入脑海。 艹! 就是这个男人! 就是他拱走了我妹妹!! 林述云太过惊愕,甚至没注意到演奏已经结束。直至耳边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他才猛然回神。 眼看林见月起身朝着台下欠身示意,就要转过头来,林述云反应极快,横跨一步挡在萩原研二面前,试图挡住妹妹的视线。 然而下一瞬,他就看到林见月冲他的方向亮起眼眸,像点燃了漫天星光,脸上的笑意比春日还温暖。 她提着裙摆,小跑着过来,声音里满是雀跃:“研二!” “见月酱。”萩原研二笑着回应,声音甜得发腻,从林述云头顶传来。 是的,头顶。 林述云仰头看向身后比他高出至少半个头的男人,陷入沉默。 呵,他挡了个寂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9、【终章】 第59章 林述云站在法拉利旁,看着眼前黏在一起的两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租的车是顶配双座款,想带着萩原研二一起走,就必须有个人蜷缩进前备箱里。但显然,他不可能舍得让妹妹吃一点苦,也不可能把一个骨折的警察塞进前备箱。 “我这车是两座,你们只有一个人能上我的车!但我警告你,我绝对不要和我妹妹分开!”林述云光速钻进驾驶座,扣上安全带,活像只护食的猫,透过车窗虎视眈眈地盯着萩原研二。 其实我可以带着林见月打车。 萩原研二微笑着咽回这句话。 他看得出来,林述云纯粹就是醋了,在故意没事找事。 他目光温柔,浅浅地落在紧紧挽住他完好的胳膊的林见月身上,又轻飘飘落向对面已经醋到快鼓成河豚的林述云。 平时萩原研二可能会哄着林述云,但今天他只想和林见月黏在一起,一刻都不分开。 思至此,萩原研二故意放缓声音,语气软得像裹了层糖,用带着点腔调的英语回道:“没关系的哥哥,我可以让见月酱坐我怀里。” 林述云愣了足足三秒,随即脸涨得通红,露出了“你他丫在说什么鬼话,我怎么可能答应”的可怕表情:“你想都别想!” “诶?为什么不可以?这明明是可以同时满足你所有需求,又能避免我和见月酱分开的方法呀。” 林述云被问得一噎,好半天才干巴巴挤出一句:“我绝对不要在东京吃罚单!” “放心吧哥哥,这个时间交通课已经下班了,不会有人找你麻烦。”萩原研二笑得更无辜了,甚至低头冲怀里对他满是依赖的女人轻声耳语。 林述云嘴用力抿紧成一条直线,不敢置信地盯着萩原研二看了足足十来秒,才愤愤憋出一句:“别叫我哥哥,我还不是你哥哥!” 然后愤懑地捎上两人,一起回家。 让林见月坐在萩原研二怀里,总好过让他们两单独打车回家。林述云甚至都能想象两人久别重逢、盛情难却,在后座接吻的画面。 光是想象,林述云就觉得牙酸。起码气消前,这个电灯泡他当定了。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里,回家路上,林见月像只找到温暖巢穴的小猫,侧身窝在萩原研二怀里,倚着他的胸脯。 她闭着眼一言不发,枕着萩原研二的肩窝,被他炙热的气息层层包裹。冷冽的桉树香混合着淡淡的橘调,又像烛光下口感醇厚的红酒,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林见月包裹其中。 强有力的心跳声就在耳边,像欢迎的鼓点,咚咚咚,震得她心头发颤。 林见月忍不住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往他怀抱深处缩了缩,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这场美梦。 林述云懒懒瞥了眼后视镜,正巧和搂着林见月腰的男人对上目光。后者微笑着点头示意,林述云则翻了个白眼,冷冷收回视线。 吱呀一声,车子稳稳停在公寓楼下。 林见月黏糊糊地挽着萩原研二,拉着他往台阶上走了几步,徒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向依旧坐在车里的男人。 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哥哥?” 林述云慢悠悠点了根烟,才抬眼看向车外的林见月:“我去住酒店,省得在这儿碍你们的眼。” 他吐出个烟圈,挑衅地冲萩原研二扬了扬下巴,弯起嘴角:“别高兴太早,这次东京之旅,我的花销全部记在这家伙人身上,不然别妄想我会点头同意。” 说罢踩着油门扬长而去。 林见月目送哥哥离开,惭愧和私欲疯狂冲碰撞,直至对萩原研二的思念占据上风。 “研二我好想你。”她转身挽住萩原研二肩膀,踮起脚双眼微阖,仰头就要去吻萩原研二。 吱。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林述云去而复返。 他隔着空荡荡的副驾驶,先恶狠狠瞪了眼萩原研二,然后冲林见月压低声音,像是在下达最后通牒:“你还年轻,不准现在怀孕。” 林述云冷不丁丢下这句话,开着他的爱车再次离开,只留下林见月僵在原地,脸涨得像熟透的番茄,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 月色皎皎,夜风带着樱花的淡香吹过,却将她的脸烧得更烫。 萩原研二低低地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拥的身体传到她心里,他突然屈膝,小臂稳稳托住她的臀部,稍一用力,就将她抱了起来。 “诶!”林见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圈住萩原研二脖子。 她坐在他的臂弯里,能清晰感受到他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哪怕只用一只手,他也抱得稳稳当当,仿佛她轻得像片羽毛。 “研二你放我下来,你的手还伤着!”林见月绷紧身体,紧张得不敢动弹。 萩原研二却只是仰头冲林见月笑,抱着她径直走向电梯:“没关系哦,见月酱很轻的,一点也不费力。而且我超级想你,你就让我抱抱嘛。”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让林见月瞬间没了脾气,只能乖乖圈着他的脖子,任由他抱着走进电梯。 世界融合后的1407室,不管是林见月的指纹还是萩原研二的,都可以轻松打开。房门推开的刹那,玄关的自动感应灯亮起,暖黄色的光线铺满地板,像在欢迎他们的归来。 直到这时,萩原研二才舍得把她放下来。 同属两人的房间变得拥挤,将世界融合的未知力量似乎懒得规整两人的物品,只随手一挥便交差了事。 鞋柜里堆满大大小小的鞋子,和萩原研二身高等比例发展的鞋码挤在林见月的高跟鞋旁,衬得她的脚小得不像话。 萩原研二蹲下|身,靠着观察力从鞋柜里翻出林见月的新拖鞋,摆到她脚边,然后开始耐心地整理凌乱的鞋柜:“……糟糕,完全不够放了,看样子我得找人定制一个更大的鞋柜。” 他合上柜门,视野余光处,林见月已经换好拖鞋。光裸小巧的脚趾用力蜷缩成一团,暴露出她拼命压抑的激烈情绪。 一滴泪啪的落在地上。 也落在萩原研二心上,烫得他心头一紧,慌忙站起身。 客厅没开灯,只有玄关处的顶灯和壁灯亮着光,在两人身上落下黄昏般唯美却又模糊不清的光线。 林见月低着头,看不清脸,但萩原研二能清晰捕捉到从她脸上掉落的泪珠,晶莹剔透,折射出他错愕的脸。 双只手用力攥紧裙子,林见月小声啜泣,仰头看向萩原研二:“真过分。” 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微微颤动,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眼泪掉得更凶了:“都不来梦里找我,不来见我,也不想我。我为了见你甚至强迫自己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甚至还去医院开过安眠药。” 她知道她在无理取闹,长久以来的委屈找到宣泄口,她就是想要在萩原研二面前胡搅蛮缠。甚至不需要刻意思考,身体已经在期待着熟悉的温暖拥抱。 “抱歉,是我不好。” 温暖的气息落在脸上,比其他人粗糙的覆盖着薄茧的指腹抹掉脸上的泪,随即是细密的吻。先是额头,再是眼睑,然后是脸颊。时隔三年,柔软的嘴唇终于再次落下,激起一阵颤栗。 萩原研二一遍遍地吻着她,低声重复着道歉,每一个字都裹着浓浓的歉意和思念:“让你受委屈了。” 林见月上前半步,环住萩原研二的腰,整个人埋进他怀里:“没关系,本来也是我在无理取闹。而且你也等了我三年,我们扯平了。” 萩原研二低头看去,林见月可怜兮兮地趴在他怀里,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仰头看他时,她眼眶泛红,颤动的睫毛上还沾着几滴泪,脸颊也用力而微微鼓起。 可爱到让萩原研二没能压住上扬的嘴角。 “你居然还笑我!”林见月看到他的笑容,委屈更甚,连控诉都带上了哭腔,眼眶又红了一圈。 萩原研二笑着弯腰不停,在林见月脸上落下吻,:“不哭不哭,见月酱太可爱了,完全忍不住。你就原谅我这次吧。” 他单手揽住林见月的腰,正酝酿着哄人的台词,林见月却突然拽住他的衣领,踮起脚延续楼下未完成的吻。 林见月闭着眼,睫毛颤个不停。她试探着想加深这个吻,却被萩原研二主动仰头强行中断。 似料到林见月会难过,萩原研二刚结束这短浅的吻,就立刻主动弯腰在她唇上又蜻蜓点水的亲了下:“你刚才有点鼻息不畅,吻太深会窒息的。” “可是……” 不等林见月说完,萩原研二故技重施,单手揽住林见月的腰,将她丢到沙发上,压了上来。 身子底下是萩原研二早些时候换下随手丢在沙发上的外套,上面的金属扣子硌着后腰,有些难受,但林见月注意力全在面前压下来的萩原研二身上。 半长发垂落在她脸上,带着洗发水的清香,有些痒。 黑暗里看不清萩原研二的表情,但他的眸子亮着点光,又暗得吓人,像夜晚倒映着明月的深海,平静的表面下暗藏汹涌,看得她心尖发颤。 温热的带着点湿气的呼吸喷在林见月脸上,萩原研二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声音又沉又缓,带着不容置喙的认真:“不如……我们来聊聊结婚的事?” “诶?”林见月彻底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是没听清他的话。 “虽然原本打算从长计议,一点点温吞地吃掉见月酱,让你习惯我,拥有我,离不开我,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求婚,让你心甘情愿留在日本。” 他俯身,额头抵着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后怕:“但我已经等不下去了,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你分开,所以不如明天就去登记结婚。” 林见月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你说出来了!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果然是想哄着把我留在日本!” “对哦。”萩原研二笑得坦然,俯身蹭了蹭她的脸,像只撒娇的大型犬。起身前,他故意亲了口林见月耳朵和脸颊衔接处的细肉,酥酥麻麻的痒意瞬间传遍全身,激得林见月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他弯起眉眼,漂亮的下垂眼里倒映出林见月的身影:“但我等不及了,所以打算直球出击。怎么样,要和我结婚吗?” “唔……” “萩原见月,这名字不错。也可以不改姓,但我无论如何都想用婚姻套牢你。” “可你已经是警视,和外国人……” “不用担心,虽然我在警视厅里身居高位,结婚一定会被高层审核结婚对象。但我是被求着加入警备部的王牌,还是能稍稍动用些特权的。” “……”林见月抿紧嘴唇,脸上没有明确的抗拒的神色,却又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她不是不愿意,只是心里还有些不安。 世界融合度只有92%,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刀,哪怕他们都用掉了唯一的选择机会,她还是怕会有意外。 而且求婚来得太突然,她根本没做好准备,之前也从未构思过婚后生活的事宜。 萩原研二笑着站起身,也顺势将林见月从沙发上拉坐起来。他拎起被遗忘在玄关的袋子,递给林见月:“这是给你的礼物,去试试好不好看?” 话题突然被岔开,林见月目不转睛地盯着萩原研二,将嘴唇抿得更近。她半推半就地被赶到卧室,一边更衣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兴许她刚才应该答应的。 等待的三年,她已经切身体会到了萩原研二对她沉甸甸的思念和爱意。 婚姻可能带来的剧变也让她下意识闭嘴。 但……她愿意再豪赌一次,赌萩原研二不会让她失望。 裙子是浅蓝色的,质地柔软得像云朵,轻轻裹着她的身体,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林见月将长发从衣襟下撩出来,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指尖颤个不停。 她思索着等会儿也许应该由她主动重提结婚的事,惴惴不安地推开卧室门。 视野随着被推开的房门而逐渐变宽,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萩原研二笑意盈盈的脸,然后才是他下跪的动作。 他单手藏在身后,穿着刚换上的西装裤,上身却只套了件白衬衣。上衣扣子只系了最下面两颗,露出精致的锁骨,模样有些狼狈,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气。 萩原研二蹙着眉,笑得有些尴尬:“原本想穿得正式一点,但左手骨折,这已经是我的换装极限了。” 他展示出被藏在身后的红丝绒礼盒,一枚钻戒安静地躺在里面,闪烁着璀璨的光。 他目光灼灼:“见月酱,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见月看着他狼狈又认真的模样,愣了两秒,忍不住绽放出一抹笑意。她朝萩原研二伸出左手:“好啊,不过有个条件。你要是能在不放下盒子的情况下,把戒指戴在我手上,我就嫁给你。” 萩原研二的眼神突然暗了下来,里面跳动着被点燃的火焰,看得林见月心里咯噔一下。 然而不等她反应,萩原研二已经缓缓俯身,用嘴叼住了礼盒里的钻戒。 他仰头,锁向她的目光像即将伏击的野兽,带着点危险的气息。他在林见月的注视下,像只被驯化的狼,温顺地,又带着点不可控地疯狂,用嘴将戒指戴在林见月伸出的无名指上。 薄唇擦过林见月的皮肤,在将钻戒送向林见月无名指深处时,他突然含住她的手指,舌头也暧昧地纠缠上去,顺着指根缓慢而色|情地舔向指腹。 他甚至恶劣又挑逗地故意将舌尖在柔软的指腹处顿了一秒,才抽走舌头。 萩原研二缓缓吐出林见月的手指,动作轻缓而用力,像含着被吃光的冰棍吮吸,舔走上面最后一滴雪糕水。 灯光下,林见月戴着婚戒的无名指上泛着湿漉漉的水光,风吹过,卷起一股凉意,却烧得林见月每个细胞都在发烫。 “研、研二……”林见月嗡的一声,脑子一片空白,番茄色从脖子一路蔓延整张脸。 萩原研二直起身,毫不避讳地当着林见月的面,用舌尖舔了舔嘴角:“现在……该做一些能让世界融合度变成100的事了。” “诶?”林见月还没理解他的意思,就被他单手抱起,重新走进卧室。 她被扑通一声丢到床上,柔软的床垫因着突如其来的重量而猛颤两下。 耳边传来关门声,林见月刚想坐起身,就被萩原研二按住肩膀重新压回床上,翻了个身,变成面朝下的姿势。 她听见后背处裙子拉链被拉开的声音,随即是从身后覆上来的重量。 萩原研二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暧昧而沙哑,带着显而易见的欲望和笑意:“我今天不太方便,很多姿势都会受限,所以只好辛苦见月酱了。” “等——” 下巴被人挑起,挣扎地话被吞吃入腹。 今夜注定漫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