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获胜
沐扶云的脸色有点苍白,再加上她纤瘦的身板,站在试炼台上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撂倒。
可不知为何,成百上千双眼睛,就那样神色各异地看着她,就连旁边正比着的几块场地上的弟子们,都忍不住暂停下来,望着这边的情况。
也许是因为她的目光过于镇定,她的红纱带过于耀眼,又或是她的神情过于平静,使她看上去气势压人,不容小觑。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试炼场上下,没人出声。
“破境?”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声,“从炼气前期突破到炼气中期?”
很快,四下里传来阵阵窃笑声。
他们差点忘了,三个多月前,沐扶云刚刚来到宗门的时候,才是炼气前期的境界。
这样低微的境界,哪怕突破到炼气中期,放在外门班通过文试的八十名弟子中,也是抬不起头的水准。
“也不一定吧,她方才也没说自己到底是什么境界啊。”
有一名甲班的弟子犹豫道。
才从台上下来的许莲闻言狠狠瞪了那名弟子一眼:“怎么不一定?你见过有人三个多月就连破两层的吗?”
那名弟子沉默了,讪讪说不出话来。
和许多年前踏入宗门后才开始修行的修士们不同,现在的天衍外门越来越难进,通常能过入门考核的弟子,都是在家中就有一定修炼基础的。
他们不是出身修仙世家,就是跟着底下小派、散修学过些皮毛,真正进入天衍时,几乎都已炼气。
饶是如此,近四年下来,整个天字班,也只有展瑶一人,在不久前成功筑基,其余的,几乎都还停留在炼气后期。
众人一听,慢慢回过味来,要是她真的只用了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连进两阶,那他们这些人,三年多的时间,岂不是白学了?
总算稍稍松一口气的徐怀岩悄悄挪到才落地的宋星河身边,轻声问:“敢问宋小师兄,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沐师妹她要不要紧?”
宋星河黑着脸,睨他一眼,脑中回想起刚才沐扶云那一脸无辜又疑惑的表情,仍旧气得胸口发闷。
他在浮日峰找她找了整整两个时辰,从一开始的愤怒和怀疑,到后来渐渐慌了神,只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差到归藏殿去求掌门师尊了。
谁知,转头就看到她慢悠悠走在山道上,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原来,她破境之后昏睡了过去,根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以为积分赛还没开始。
气得他恨不能当场拔剑。
如今,且看她要怎么应对这一切。
照常理,她那样的底子,不论这几个月如何拼命,都不可能取胜。
出于一种报复,或是别的什么心态,他理所当然地希望沐扶云惨败在此。
如此,她就会重新变回那个他曾经想象中,唯唯诺诺、软弱无能的沐扶云。
但潜意识里,他又不想看到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惨败的样子。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只能告诉自己,他只是不想看到因为她的存在而给师姐蒙羞。
他不知道她的剑法到底学得怎么样,但……她已经进阶了,应该可以吧。
正打算应付徐怀岩两句,试炼场上便传来动静。
陈道和从一开始的发懵回过神来,执着剑瞪向沐扶云:“你、你迟到了,已经输了!”
沐扶云皱眉,转头望向负责这一块场地的教习和:“是吗?”
教习皱眉,谨慎地没有直接赞成陈道和的话,只是说:“的确迟到了,我方才已经报了三声,你并没有出现。”
“我记得,在武试规则中有明文规定,三声之后,弟子未至,由该场教习裁定,记录完毕后,方成定局。”沐扶云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认输,“我方才来时,三声已过,但教习还未做出最后的裁定,照规则,应当还未成定局。”
记录的师兄赶紧低头看看手中的册子,果然,那一滴朱砂只在沐扶云的“沐”字上点了一下,还未画下那个触目惊心的叉。
“你这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陈道和没想到还有人这么抠字眼。
教习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弟子,尽管有些生气,但又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一时不知该如何决定,只好抬头望向吴教习。
吴教习掌管外门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因这一次的考核,主要是为了各峰收徒,他不好擅自做主,便抬头望向仍在观战的诸峰长老与弟子。
“依诸位长老之见,是否该给这名弟子继续比试的机会?”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纷纷望过去,等着长老们发话。
“她是浮日峰先前那丫头的妹妹吧?连守时都做不到,难怪姐妹两个的境遇,相差如此之大。”太清峰秦长老捋着胡须,冷冷道,“这样的弟子,何必还要留在试炼台上浪费时间。”
他说完,好几人跟着点头,以示赞同。
吴教习心中有数,已打算当场宣布沐扶云被淘汰。
徐怀岩即刻转向宋星河,希望他能以浮日峰亲传弟子的身份帮沐扶云说句话。
还没等他开口,蒋
菡秋便道:“可她方才分明说了,是因为破境才耽误了比试。你我皆是修士,都知道破境这样的事,非人力可改,如今她已赶来,为何不给她个机会?”
秦长老道:“给她机会又如何?掌门早说过她不是这块料,若不是楚烨那孩子念旧,破例请求让她进外门,她今日如何能站在这里?我想,即便她今日赢了,也不会有哪一峰想收她当弟子。”
他话音落下,其他峰的长老们便陷入沉默,仿佛在用实际行动表达赞同。
蒋菡秋不以为然:“既然不会改变最终结果,让她试试又何妨?”
她说着,也不再想取得其他人的同意,直接对底下道:“按规则来便是。”
试炼台上的教习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带着众人退开,将场地让出来。
陈道和不满道:“可她明明就是迟到了,没把这比试当一回事。”
有位丙班的弟子见他仍旧不情愿,不禁打趣:“陈道和,你不会是不敢比吧?”
陈道和立刻跳起来,怒道:“胡说什么!我还会怕她?”
他只是觉得自己运气不佳,凭什么前面几个特意挑沐扶云挑战的人,都能不战而胜,到他这儿,就还得真刀真枪比划比划。
明明是想趁机休整一番的。
他握着剑走到比试场的一边,不耐烦地冲沐扶云扬了扬:“来吧,速战速决,我还要继续休息一会儿呢。”
沐扶云微微一笑,没有因为他轻蔑的态度而有丝毫情绪波动。
“陈师兄,得罪了。”
她仰头拉伸一番筋骨,随后退到一旁,等待比试开始。
教习板着脸拿起鼓槌,用力捶下。
鼓声起,沐扶云还未动,陈道和打定主意速战速决,抢先跳起,使出一招凌云斩风,越过起始线一大步,自高处直冲沐扶云面门劈去。
沐扶云下意识侧身,脚尖灵巧点地,以春风化雨之势躲开他的袭击,转而手挽剑花,从他侧面攻去。
陈道和顺势弯腰,趁着她的剑自上方削过,手腕一转,直往她脚踝划去。
沐扶云并未被这近在咫尺的攻击吓得慌了手脚,只是足尖轻点,往后挪了几寸,避开剑气,使了一招穿花照影,轻轻柔柔反攻过去。
与冰剑练得多了,她习惯了应对别人的攻击,保存实力,而不是一上来就大开大合地输出灵力,以防出现灵气流逝过快,支撑不久的情况。
落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却像是她自知实力不足,恐敌不过陈道和,便只好以防为主,尽力拖住陈道和的脚步,消耗他的灵力。
“这可不是聪明的做法,除非剑术非凡,否则,境界上的差异,不是这般拖延一会儿就能消弭的。”秦长老冷眼旁观,故意说给蒋涵秋听。
蒋涵秋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只有身在比试场上的陈道和感觉到了不对劲。
表面上看,是沐扶云被动地接招,因实力不足而无法出手,只能采取只防不攻的策略,可每每二人剑峰相对,自半空中划过时,他都能感觉到底下涌动的灵力。
那种稳定的流动和输出,若有似无,比他这个学剑多年的炼气后期修士更浑厚有力。
别人以为的实力不足的接招,也并非逃脱,相反,他觉得她的招式像一尾滑不溜手的鱼一般,让人根本抓不住。
再这样下去,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他的眼神沉了沉,决定不再这么不痛不痒地拖下去。
接下来使出的几招风伴流云剑,明显比之前更加凌厉,就连在石面上留下的痕迹都比之前深了好几倍。
“看来,陈道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也不知沐扶云还能撑多久,想必胜负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观战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讨论,听得徐怀岩越发忐忑。
他站在宋星河身旁,不错眼地盯着试炼台上的情况,紧张地心砰砰直跳,双手合十,做出像上天祈祷的姿态。
他对沐扶云有莫名的信赖,觉得她一定能打败陈道和,但细想来,除了那次和展瑶的对决,又的确没有真正见识过沐扶云的实力,一时越发提心吊胆。
“沐师妹,一定要赢啊。”
宋星河冷眼看着他恨不得亲自上阵,给沐扶云呐喊助威的样子,心中一阵不屑。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台上的是谁呢。
他很想开口提醒两句,让徐怀岩注意自己的言辞,但到底状况紧急,到底还是忍住了,只将视线转至于台上。
陈道和的拳头似乎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沐扶云仍旧不疾不徐,从容地应对着,丝毫没有因为他加大攻击的杀伤力而有一丝半点慌乱。
见识过冰剑的攻击力,陈道和的这点招,实在有些不痛不痒。
“看来这段日子没白练。”宋星河脸上闪过一丝极别扭的笑意,喃喃道。
上面的长老们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她的境界……”秦长老原本不屑的神情渐渐变得疑惑起来。
长老们多是化神、炼虚以上的境界,炼气期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只脚跨入仙门而已,不值得太多关注,因此,从观战到现在,除了展瑶几人之外,他们都没有刻意感受过其他人的境界。
方才听弟子们的议论,沐扶云应当只有炼气中期的境界。
可从眼下对招时的情形看,似乎不止如此。
一阶之差,算不了什么,但若真的是在这短短三个多月里升的……
蒋菡秋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兴味。
“这丫头,还在刻意保存实力吗?”
沐扶云身在比试场上,不知他们的猜测,否则,真该替自己喊冤了。
她哪里是保存实力?只是习惯了这种方式,以免灵力忽然流失,再加上实在太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生怕自己下一招还没使,就晕过去,只好收敛一些。
可越是这样,陈道和就越有一种被她戏弄的恼羞成怒。
急躁之下,他自感乱了方寸,干脆豁出去了,将所有灵力灌注入招式中,汇成全力一击,直冲沐扶云的面门砍去,意图用这一招将她击败。
众人不禁屏住呼吸。
有些不看好沐扶云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摇头。他们料定她接不住这一招。
然而,不被看好的沐扶云只稍凝了凝眉,似乎有些不高兴,随后便也往剑锋中注入大量灵力,正面迎了上去。
“她、她要破釜沉舟了?”
“境界上的压制,可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去——”
旁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停住了。
只见半空之中,二人的剑猝然相碰,两道凝聚了灵力的剑意在剑台上方正面对抗。
只听铮的一声,剑身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紧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嗡鸣声。
两人身形在空中相遇,又迅速交错开来,各自落到比试场地的两边。
恰好还是比试开始前的红线之后,只是二人的位置交换了一番。
沐扶云低头看一眼剑刃上被砍出来的一个微小的裂口,顿时想起第一天在宗门领剑的时候,徐怀岩说过的话。
“宗门发的剑,确实不行。”她喃喃自语道。
而另一边,陈道和则浑身僵硬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满脸扭曲的震惊和不信。
本该握在他手里的那把在外购来的好剑,已然飞了出去,落在试炼台下的芳草地上。
剑刃直直地插在黑土中,锃亮的剑身在金色的阳光下不住震颤,闪出锋利的光泽。
倒是完好无损。
“果然还是要用好剑才行。”沐扶云白着脸,抬头望向这把剑,给出最终结论。
有那么一瞬间,试炼台上下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情形,似乎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连负责裁定的教习也没有说话。
率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展瑶。
方才,不知不觉中,她和对手都停下了对决,站在比试台上,和众人一起看这边的比试。
眼下,胜负已见分晓,展瑶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出剑,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直冲过去,将剑刃架到对方的脖子上。
“你输了。”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利落地收剑入鞘。
这边的教习愣了一下,随后高喊:“展瑶胜出!”
旁边的师姐赶紧用朱砂笔做下记录。试炼台前的
石碑上,排名和积分又有了变化。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突然爆发出一阵议论。
“沐扶云……把陈道和的剑打掉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她真的只有炼气中期吗?”
站在上方的蒋菡秋问出了大家的疑惑:“小丫头,你真的只有炼气中期的境界吗?”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试炼台上那道单薄的身影上。
沐扶云抬头望向蒋菡秋,双手抱拳,道:“弟子不才,昨日才进阶至炼气后期。”
“炼气后期?”
“她进来的时候,千真万确是炼气前期呀!”
“真的在四个月里连进两阶了吗?”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论精彩程度,方才的那场对决其实算不上精彩绝伦,前面大半部分甚至平平无奇,唯有最后那一击正面相对,有几分精彩可言。
只是没人想到沐扶云会赢过陈道和。
“这个小子轻敌了,可惜。”秦长老捋着胡须,摇头道,“还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呢。”
“有什么可惜的,”蒋菡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要是不想钻空子,压根儿也不会如此狼狈。”
底下的陈道和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愤怒地瞪着沐扶云,质问道:“你、你戏弄我?瞒着你的境界,还拿我当猴耍,故意装弱!”
沐扶云方才动用了大量灵力,此时已经力竭,再加上饥饿,站在试炼台上已有些摇摇欲坠。
不过,对上陈道和惊怒不愿承认的眼神,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
“陈师兄,方才承让了。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在场这么多人,也无人问过我的境界如何。我想,区区炼气后期,在天字班中,应当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她说的是实话,可听在旁人眼里,却带着一种难言的讽刺。
“至于装弱,更是没有。”沐扶云实在没力气,干脆以剑鞘点地,撑着半边身子,“我此刻已经气力耗尽,再不能坚持了。”
说完,竟是就这么白着脸,直接晕了过去。
“才打了一场就晕了?看来确实不是装弱。”
“毕竟才进的阶,恐怕还不稳。”
“三个多月进两阶,不管有没有用什么不该用的手段,应当都不会太稳吧。”
旁人已热烈地讨论起来,陈道和则急红了眼。
“喂,你、你别想装晕糊弄过去!”尽管以他的积分,输了这一场,也不会立刻被淘汰,但如此丢脸的事,仍旧让他难以接受。
“她脸色这么白,一看便是真的不舒服,赢就是赢,输就是输,道和,你何必如此?”徐怀岩说完,就想跳上台去,将沐扶云搀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上去,身边一道身影已先一步跃到了那头。
宋星河弯腰将沐扶云抱起来,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台上,冷冷望着对面赤红着眼的陈道和。
说出的话却是对着教习的:“这场比试的结果还不公布吗?”
在陈道和争辩之前,教习赶紧高声道:“本场,沐扶云胜!”
师兄也以朱砂笔记下重重一笔。
石碑上的排名和积分,再次发生微妙的改变。
第25章 疑点
沐扶云是被一阵包子的香味唤醒的。
睁眼的时候,正身处青庐的饭堂,身边坐着面无表情的宋星河。
宋星河手里捏个热腾腾的肉包,凑在她鼻尖处,见她醒来,便把肉包一把塞进她手里,恶狠狠交代:“赶紧吃,没见过谁修炼得把自己饿死的。”
方才,把沐扶云从试炼台带走之后,他就去寻了宗门内的医修,生怕她这是为了快速提升实力,用了什么不该用的法子,以至于修炼得走火入魔。
谁知,医修看了几眼,却说她没什么大碍,只是未好好进食,饿晕了。
震惊的同时,他越发气不打一出来。
这人到底是多浑浑噩噩,又或者是多拼命,才会连考核比试这样的大事都差点错过,又饿得在试炼台上当众晕倒?
“沐扶云,我警告你,别以为这里是天衍宗,仗着有师姐的情分在,每次都会有人帮你,你再这么不知好歹,总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行了行了,年纪不大,啰嗦倒是不少。”沐扶云不耐烦地睨他一眼,捧着肉包子一口口吃起来,总算觉得空空荡荡的腹中多了点踏实的感觉,“急什么,命是我自己的,我总会比你更珍惜,不会耽误你给姐姐供血。”
宋星河被她一番话堵得心口发闷,直愣愣瞪着她吃包子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怎么只你一个?”吃完一个包子,沐扶云犹觉不满足,又从食盘上挑了个米糕,“楚烨呢?”
通常,遇上这种情形,他怎会缺席?早已怒不可遏地赶来,当面冷嘲热讽一番,再不济,也会在玉牌上先劈头盖脸一通警告。
宋星河眼皮跳了跳,盯着她道:“大师兄前几日就出宗门,往东极岛去了。”
东极岛……
沐扶云吃米糕的动作稍慢了下来。
她记得这个地方,是位于大陆东端之外的海洋中的一片孤岛。
岛上杳无人烟,却由不少上古灵兽镇守着。据说,岛下的深海中,埋藏着与整片大陆的灵脉联结在一起的火山,一旦喷发,将引起巨大的震动,危及灵脉。
当初,天衍宗初代掌门放弃已至渡劫中期的修为,直接炼化自己的肉身,化成笼罩在整个东极岛上的封印,以守这方海域的平静。
后来,又有无数能人异士,从各处寻来那些上古灵兽,镇守此处,以防别有用心之人的破坏。
而多年前的长庚之战中,魔头昆涉阳差点掀翻灵脉,引起各大宗门的重视。
如今,东极岛由天衍宗负责镇守,宗门中,每年都会派人前往,检查岛上的封印、灵兽的情况。
楚烨前去应该就是为了此事。
原书中曾提过一回,自东极岛归来后,楚烨便得到了凤凰心血,用在了沐扶月的那盏莲灯上。
凤凰乃上古灵兽之一,传说其心血能救死医伤,对许多难以恢复对损伤都有奇效。
想必,就是东极岛上的灵兽吧。
“你说过你对他……没有别的心思的。”宋星河紧抿着唇,充满怀疑地嘀咕。
沐扶云掀掀眼皮,米糕吃得差不多了,又捧了杯米浆小口啜饮。
“是啊。有没有心思的,都不会是他啊。”
宋星河的脸色并未放松,而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谨慎地瞪着她:“那你对谁有心思,是刚才那个徐怀岩?”
他记得一清二楚,她胜出的时候,徐怀岩一脸兴奋和感激,第一反应竟然是转身冲他作揖道谢:“宋小师兄,我先替沐师妹谢谢您今日出手相助!”
听得他一阵气闷,恨不能拎着徐怀岩的领口好好问问,他是沐扶云的谁,竟能代替她道谢!
沐扶云莫名其妙睨着他,只觉这人简直像个蛮不讲理的熊孩子。
“我对谁有心思,与你宋星河有什么关系?”
“你是和我没关系,但、但师姐和我有关系!”宋星河绷着脸道,“你是师姐的亲妹妹,还长着一张和师姐如此相似的脸,我不许你仗着师姐的名义,在宗门内外惹是生非!”
“亲妹妹。”沐扶云重复一遍这三个字,冷笑一声,“我看,都是借口,你们无非就是看不上我罢了,不管我做什么,都觉得是惹是生非。既然如此,何必这么关心我呢?不如将心思多放在师姐身上,想办法让她回来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星河一下抓住她话中的字眼,警惕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不知后堂里师姐那盏莲灯到底要怎么办,但隐约之中,他觉得大师兄似乎找到了其中的门道,这次前往东极岛,也暗中做了些准备。
难道,她也知道?
“沐扶云,你的剑法是跟谁学的?”
宋星河这一警惕,就莫名察觉出更多疑点。
她在试炼台上使出的那几招,虽然都是风伴流云剑中的招式,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他不是那些修为尚浅的外门弟子,看得出她的剑意,是经过锤炼的,完全不像是刚刚学了三四个月那样的轻浮、不稳。
难道,她和楚烨两个人,又瞒着他做了什么?
沐扶云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笑,就是没有回答他。私心里,她并不想把后山那位白衣前辈的事告诉其他人。
吃饱喝足,看一眼漏刻中的时辰,又从食盘中挑了几样糕点,随身带上,便起身离开饭堂,径直去了试炼台附近。
她可不想再让方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大概是因为陈道和的突然败落,和蒋涵秋明确表达的对这种挑战低排位弱者的投机取巧行为的不齿,这一次,倒没人再趁着她不在的时候继续挑战了。
众人对她的态度,从刚开始的鄙夷、不屑,变成了好奇和观望。
一个在四个月内连进两阶的人,却只一场比试后,就直接晕了过去,大家越发猜不透她的实力到底如何,一时也不敢再贸然出手。
再加上她的积分排名太过靠后,即便赢了她,能拿到的积分也太过有限,不确定的事,没几个人愿意冒险。
一整日下来,一场挑战也没有。
沐扶云变得和其他排在后半截的弟子们一样,像是渐渐被遗忘了一般,只能待在场边看前面的那三四十人战得如火如荼。
这些弟子们都清楚,以自己的实力,绝对无缘前十五名的争夺。
身为剑修,在天衍待了近四年,多少都有点骨气,趁着还有一点积分,没被淘汰,干脆咬咬牙,见缝插针地挑战起前三十名的弟子来。
挑战的对手排名越高,输了以后扣的积分也越多。两日下来,后半截的弟子中,有大半都已经被淘汰了。
沐扶云第一日赢了陈道和后,排名略微上浮了两三位,仍然停留在七十多名,但随着石碑上六七十名的弟子们的名字一个个变暗淡,她渐渐显得鹤立鸡群起来。
有一名排在四十二名的弟子不信邪,在积分赛第二日挑战了沐扶云。
整个过程与第一日和陈道和的那场对决如出一辙,先是经过一段你攻我退,打得保守,似乎不敢发力的样子,到最后,对方被这软绵绵的打法激得急躁起来,忍不住直接加压,使出全力一击。
而沐扶云也几乎复刻了第一场的那一招。
全部灵力灌注入剑锋中,形成强劲一击,在旁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打败了对手。
剑上又多了一道小小的豁口,沐扶云倒是没晕,只是在对手震惊的目光中,苍白着脸一屁股跌坐在试炼台上。
她的灵气还是随着方才的那个直面相对的大招放出而骤然耗尽。
这一坐,又让才对她的实力产生浓厚兴趣的众人疑惑不已。
“她到底怎么回事?好像每打一场,就会耗尽全部灵力。”
“这两场,也不知是她的运气太好,还是果真有几分实力。”
“明日就是积分赛第三日,应该就能见真章了。”
在还未淘汰的弟子中,沐扶云排名最末,第三日的比赛中,但凡输一场,她就会直接被淘汰。
若真的还想继续留下来,总要发挥出真正的实力了吧?
可谁知,第三个比赛日,沐扶云仍像前两日一样,按兵不动。
照规则,这一日,试炼台上留出十五个擂台,排名前十五的弟子一人占据一个,等待其他弟子上来挑战。
不论是天衍宗,还是其他名门正派,皆崇尚勇于攀登,挑战强者,鄙视投机取巧,欺凌弱者。
是以,十五名以后还未淘汰的弟子们,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挑战擂台上的强者们。
擂台上的十五人,大多都是原本就在天字班名列前茅的佼佼者,譬如徐怀岩,稳居前五的行列,展瑶更是从始至终都站在第一位,岿然不动。
只有少数几个位置,几经变动,终于在离第三个比赛日结束前的一个时辰时,稳定下来。
此时,石碑上的名字,除了前十五位,已经只剩下沐扶云一个。
漏刻中的水一点一滴地流淌,预示着不断逝去的光阴。
众人的视线终于再次落到沐扶云的身上。
“现在总该出手了吧。”
“难道她已经放弃了?”
“这可是经过一场场车轮战才胜出的前十五名,和她先前对上的那两个完全不在同一水准。”
“要挑战的话,也只能挑战第十五名了吧。”
此时,位列第十五的,正是丙班唯一一个还留在试炼台上的弟子,俞岑。
他像是有所感应,不用提醒,已经自觉握着剑,在场边放松筋骨。
沐扶云瞥一眼旁边的漏刻,调整好体内气息,握着已经有两个豁口的剑,从容走上试炼台。
“沐扶云挑战俞岑。”
第26章 晋级
若不出意外,这应当是积分赛的最后一场比试了。
已经被淘汰的弟子,和其他一直观战,本已疲乏的弟子,都精神一振,重新盯着试炼台,等待这场收尾之战。
俞岑是丙班仅存的硕果,平日为人也算谦和,因而在丙班人缘极佳。
见他起身,丙班的二十多名弟子纷纷聚集到他这一边给他鼓劲。
“俞岑,我们都信你一定能赢!”
“咱们丙班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除甲、乙班外的其他弟子,也都站在俞岑这一边。
外门分班,一向以实力为标准,实力越强,排得越靠前。
最初立下这样的规矩,只是为了方便教习们因材施教,为每个班的弟子们制定更合理的教学计划。
可久而久之,随着宗门内各峰长老、弟子逐渐充实,外门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这种因材施教的风气也渐渐变了味。
不论是教习还是弟子,都开始注重先天的根骨与入门前的学习积累,以至于这几年里,各班之间弟子的流动越来越小,每年除甲班外,能在外门考核中脱颖而出的其他班弟子也越来越少。
许多事,似乎从第一日跨入外门,分入不同班的时候起,就已经注定。
如俞岑这样,有几分修炼的天赋,只是出身普通,没能在入外门之前就得到良好的指引,这才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表现平平。
眼下,他似乎成了所有失意弟子们眼中的希望。
与俞岑这边的热闹相比,沐扶云那一边就显得冷清多了。
她虽算是甲班弟子的一员,但这三四个月的时间里,除了徐怀岩将她当作同窗以外,其他人对她,多抱着冷眼旁观的挑剔态度,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支持她。
况且,甲班弟子素来高傲,除了仰望展瑶这样的强者外,他们互相之间大多保持着距离,自然做不出放下脸面,给沐扶云这种“弱者”鼓劲的事。
只有站在数丈外的徐怀岩,在沐扶云的目光扫过来时,悄悄握了握拳,向她比了个手势。
沐扶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见到徐怀岩的这个动作时,眼尾仍然忍不住略过一缕淡淡的笑意,原本有些严肃淡漠的神情,也软了不少。
宋星河站在高处,将这两人之间不易察觉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一阵不快,为免失态,只得强行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山头。
“宋师弟,你不想看看这场比试到底结果如何吗?”一位太青峰亲传弟子注意到宋星河的动作,随口问了句,“我以为你同沐扶云走得挺近。”
大家
都记得,前天就是他御剑将沐扶云带到试炼台,又是他,在沐扶云晕倒时,当众将人带走。
谁知,宋星河一听这话,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一般,急急撇清关系:“谁和她走得近!你别胡说!”
那名弟子不料他反应如此激烈,莫名其妙“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个叫俞岑的孩子,我看了他几场,虽然起步晚了些,但确是个好苗子。”紫云峰的韩长老坐直身子,道,“又是金土双灵根,与我紫云峰合得来。”
“韩长老这是已经挑到想要的苗子了?既然如此,等他赢了,你将人要去,我们不夺人所好就是。”秦长老笑着打趣一番。
这时,底下的俞岑和沐扶云已经站到比试场两边的红线之后,各自拔出佩剑,随时准备比试。
随着教习手中鼓槌落下,两人几乎同时足尖点地,应声而起,先在半空中形成第一次交手。
与前两个排名靠后的对手相比,沐扶云明显感觉到俞岑的剑意比他们更加浑厚有力,剑招用经过千锤百炼,每个动作都能使到位。
剑锋中的灵气打出去,在石面上形成一个个刀削一般的痕迹。
尽管仍比不上潭中的冰剑,但沐扶云十分清楚地明白,这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想必,之前先收着打,再趁对手急躁时直接硬碰硬,一招制胜的路子,在俞岑身上是行不通了。
果然,十几招下来,俞岑的剑依然和开始时一样平稳坚定,丝毫没有因无所进展而浮躁的迹象。
“不愧是俞岑,我记得上个月,他和展瑶对招,都坚持了整整三十五招呢。”
“不错,俞岑可和甲班的人不一样,他最擅长的就是忍耐,打持久战,不在话下。”
“这回,沐扶云遇上对手了吧?她那套,前两次无非是运气好,没遇上真正的强者,再加上对方轻敌,才侥幸赢了。”
丙班的弟子们像是故意说给大家听似的,拉高嗓音议论着。
沐扶云一边不错眼地看着俞岑的招式,一丝不苟地应对着,一边有将这些人的话听了一耳朵。
和她这两日观察的一样,俞岑的风格,倒和她有些相似,都是在对招中有些被动,但同时也能遇强则强的类型。
论持久,她有灵气骤然流失的毛病,自然比不过俞岑;论强劲,她刚刚爬上炼气后期,自然也比不过俞岑。
只能从别的地方寻找破绽。
幸好,她并非毫无准备。
整整两日的时间,她一共看了俞岑十八场比试。
这十八场比试中,俞岑使过的每一招每一式,她都牢牢印刻在脑中。
其中,风伴流云剑的第十六招,他总是会在收尾时,碍于右手小指的扭动,迟滞一瞬,才刺出剑锋。
如果能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她就能抢先一步穿过他的防守,将剑架到他的脖子上。
现在,得先引他使出这一招。
沐扶云在脑海中回忆着所有可以用风伴流云剑第十六招来对的招式,打算一个一个串联着试一试。
这一试,便又是十几招。
外门班的弟子们看了半晌,见二人谁也没有要打乱现在你来我往节奏的意思,不禁有些松懈。
“这么下去,要打到什么时候?”
“俞岑谨慎,只怕不会轻易打破平衡。”
“这个沐扶云有些学艺不精吧,怎么剑招看起来有些生硬?”
“是啊,有两招,根本不该那么对的,幸好都稳住了,不然,她现在应该已经被击败了吧。”
倒是站在高处的长老们,看出了一点门道。
“这个丫头,好像是故意把俞岑往某个方向引似的。”蒋菡秋皱眉道。
韩长老捋着胡须,心头也觉出几分异样,沉吟片刻,还是摇头:“应该不会,只是个炼气期的小丫头罢了,倒不用拿咱们这些老家伙的想法揣测她。”
秦长老则直白得多:“蒋长老,你也太看得起她了。掌门师兄早就说过,这丫头根骨太弱,不适合修炼,不管她用了什么法子取得进步,我还是坚信师兄的判断。你说的,只是错觉而已。”
蒋菡秋瞥他一眼,没和他争执,心里却有些怀疑他的论断。
真的只是错觉吗?
又是六招。
在对了整整四十二招后,沐扶云终于等来俞岑使出风伴流云剑的第十六招。
她脑中的那根弦已绷紧到了极致,心中焦急地如烈火焚烧,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地耐心等待。
终于,在他右手小指顺着手腕转动微微卸力停滞时,她立刻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猛然转变剑式,抛开所有章法,伸开右臂,直接穿过他留下的那一处空隙,将剑身稳稳架到他的肩上。
剑刃离俞岑的脖颈仅一寸之遥,不至真的伤及要害,却极具威胁,顿时让俞岑的动作僵住了。
其他人更是还沉浸在观看持久战的疲倦中,没反应过来她到底为什么,突然就能把剑伸过去。
明明在场的众人,谁都没感觉到她使用太多灵力。
“俞师兄,你输了。”沐扶云说完,从容地收剑回鞘,转头望向瞪大眼睛的教习。
教习呆了呆,和她四目相对片刻,方如梦初醒,扬声道:“本场,沐扶云胜!”
俞岑低头,望着自己握剑的右手,久久不能回神。
这一输,沐扶云就能得到他的全部积分,而他的积分,则要扣除沐扶云原本的积分。
尽管沐扶云的积分极低,扣除之后,也还未淘汰,但眼看漏刻中的已所剩无几的时间,他已没机会再挑战一次,重回前十五名,这与直接淘汰,已相差无几。
“她是怎么做到的?”
“是我眼花了吗?俞岑刚才似乎反应有些迟钝,这才被她见缝插针。”
“好好的,怎会迟钝?俞岑和旁人对招,可从没有过这种情况。”
“是啊,明明沐扶云从头到尾,都没能占到过优势。”
“俞岑毕竟已比了好几场,有些累了吧。沐扶云今日可是才第一场呢。”
“咱们丙班的独苗啊。”
一时间,丙班的弟子们语气里充满沮丧,望向沐扶云的眼神渐渐多了不满。
俞岑在擂台上呆立许久,才慢慢接受自己被挤出前十五名的事实。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慢慢收剑入鞘,咬着牙深吸一口气,方抬头冲同窗们拱手道歉:“是我技艺不精,辜负了各位同窗的信赖。”
“不怪你!”
“俞岑,你能走到这一步,已让我们刮目相看了!”
“实在是有些人太过出格,占尽便宜……”
这些话落进沐扶云的耳中,让她也有片刻的愧疚。
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自己没有违反规则,凭着本事堂堂正正打败对手,没什么应该退让的,哪怕对方的确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这时,漏刻中时辰已到,青庐内外响起一声浑厚绵长的钟声,预示着积分赛的彻底结束。
石碑上,已经变暗的六十五个名字渐渐消失,剩下十五个名字,排列整齐,便是进入最后角逐的名单。
沐扶云的名字赫然列在最后一个。
与此同时,远处杳无人烟的泠山泽,谢寒衣似有所觉一般,从悠长的入定中醒来,伸手在光滑的水面上轻轻一挥。
平静的水面顿时浮起一面水镜,光影流转,镜中映照出青庐的画面,仿佛一双眼睛一般,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间略过,最后定格在一张熟悉的脸上。
她站在属于胜者的擂台上,神采飞扬。
谢寒衣眉心微动,随即撤走水镜,重新闭目入定。
“武试第一阶段的积分赛已到此结束,三日后,将进行最终比试。届时,掌门真人将亲临观战,请各位好好准备。”
吴教习将
外门弟子聚集在一起后,扬声宣布。
上方观战的各峰长老则陆续先行离开。
韩长老临走前,仍是恋恋不舍地看一眼神情低落的俞岑,摇头道:“可惜了我一棵好苗子。”
“不过输了一场比试,韩长老若真的看好他,只管收进来就是了。”蒋涵秋道。
“那怎么行?连前十五名都不一定能保证进入内门,他怎么能进?”秦长老下意识反对。
“宗门规矩只说,前十五名不一定能进内门,可没说不是前十五名就一定不能进内门。”
蒋菡秋说完,便带着弟子们御剑离去,留下韩长老在原地若有所思。
第27章 合作
吴教习将写明了最终笔试规则的卷轴发放给十五名晋级的弟子后,便带着教习们离开。
留下的弟子们也各自散开,或成群结队往饭堂、住处行去,或仍在试炼台附近大声议论。
其中,以围在俞岑身边安慰的人最多。
一圈又一圈的人将他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生怕他因打击太大而一蹶不振。
俞岑站在中间,原本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磨砺了三年多,他夜以继日地修炼,为的就是弥补少年时期因缺少指引而与其他排在前面的同窗们之间落下的差距。
好不容易追赶上了,却还是在差这临门一脚的时候,功亏一篑。
数年心血付之一炬,谁会不难过?
但听着同伴们真心实意的安慰和关心,他又慢慢感到几分窝心和慰藉。
在这条路上,有那么多人和他站在一起,他一直都不是孤单的。
“俞岑,未来的路还很长。”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俞岑不知怎的,就将这句话听进了心里去。
是啊,未来的路还很长,即使被迫离开天衍,将来的日子,也不见得就没了机缘。
这样想着,忽然好受了许多,闷闷的心口像是被戳开了一个小口子,隐隐约约找到了方向。
他抬起头,望向试炼台的方向。
十五名晋级的弟子仍在上面,其中有几人围在展瑶的身边,剩下的身边也或多或少有祝贺、交谈的同窗。
只有一个人的身边空空荡荡,无人问津。
是沐扶云,刚刚在擂台上将他打败的人。
“多谢各位同窗的好意,俞岑感激不尽。”他站在中间冲大家抱拳以示谢意,“不过,眼下,我还有些事没弄明白,便先失陪了。”
说完,俞岑小心地拨开人群,快步朝着正从擂台上下来,打算离开青庐的沐扶云走去。
“沐师妹请留步!”
沐扶云听到声音,停下才踏下最后一级台阶的脚步。
众人听到动静,都往二人这边看过来,一个个警惕不已,生怕俞岑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又恐沐扶云不知好歹,还要趁机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就连排在第十二名的许莲都莫名停下脚步,用一种毫不掩饰不快的目光盯着这边。
沐扶云站在原处,对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视若无睹,待俞岑到了近前,便从容抱拳行礼:“俞师兄,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俞岑到底受了极大的打击,看着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自然平静,很难不生出羡慕,甚至是嫉妒的情绪。
好在他能忍,也会开解自己,很快就将这一阵负面情绪压下,调整好面部表情,问:“我想向沐师妹请教一个问题,方才的比试……我那一招的破绽,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尽管在大多数观战之人的眼中,那一招的胜负,是因为他一日之内连站数场,疲劳所致,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种感觉,好像在那一招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沐扶云都在有意把他往某个方向引去。
他心有不甘,想要弄清楚,到底是因为他学艺不精,被她设计露出破绽,还是真的如别人所言,只是被她钻了疲劳应战的空子。
沐扶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对他问出这个问题毫不意外,更没有因此而感到被冒犯。
“俞师兄为何想知道这个?又或者说,俞师兄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俞岑一愣,没料到她会有这一问,下意识顺着她的话开始思索。
他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是一切都是巧合,是运气吗?
这样,也许他会觉得好受一些,会安慰自己,都是天意的安排。
但如果她说不是巧合呢?
俞岑沉默半晌,眼神从充满求真的渴望,到经历几番起落颠簸,最后复归平静。
“我只求一个真。”他郑重地看着沐扶云,“不论如何,方才的比试,我的确是输了,没有一丝作假。”
沐扶云笑了起来,仍旧没有直接回答他最初的问题,只指指他的右手:“俞师兄,右手小指若用力过度,会影响灵活度的。”
俞岑起初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待回想起输掉比试时使的那一招时,才如梦初醒。
“原来……”
他猛地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沐扶云不知何时,已经转身先行一步,此刻,只能看见她留在山道上的背影。
一直等在后面,怕出事不敢离开的同窗们纷纷涌来,七嘴八舌地问他情况。
“俞岑,你还好吧?”
“沐扶云有没有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是啊,我们都知道,这一场只是你运气不好。”
原本只是低着头发愣的俞岑听到这句话,忽然回过神来,抬头认真道:“不,输了就是输了,与运气无关。”
另一边,不远处,展瑶停下脚步,望着呆在原地不动的许莲,皱眉道:“还在等什么,还不走?”
她说着,顺着许莲的视线看去,那里正是方才俞岑和沐扶云说话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俞岑一个人。
“三日后就是最终比试,还不抓紧时间好好准备?”
许莲收回视线,道:“是要好好准备。抱歉我只是觉得有的人不配晋级罢了。”
说着,沉沉地看一眼已经走到前方的沐扶云。
“这就走。”她握了握拳,没再说什么,跟着展瑶快步离开。
……
沐扶云离开青庐后,没有回草舍,而是仍旧去了后山的水潭边。
能晋级到最终对决,她心中很高兴,不知怎的,就想来这里,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位白衣前辈。
是他留下的那把冰剑,夜以继日地陪她练习,这才能在比试中险胜。
然而,当她站在那片水泽边时,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见到那位前辈。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想要见到他。
已是傍晚,水泽上空,开阔的天际被一道道霞光晕染着,宛若一道轻纱,飘飘荡荡笼罩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冰剑从水中缓缓浮起,悬在半空中,与她的视线齐平,却并未如往日一般出招。
沐扶云笑了,看着它,就好像看到了那位前辈。
“我晋级了。”她轻声说,从芥子袋中拿出一瓶莲子糖,放在平日常放的地方,“都是前辈的功劳。”
说完,又对着冰剑的方向抱拳弯腰,行了个礼。
冰剑毫无反应,只是就那么静静地悬在半空,一动不动,像那人一样。
但不知怎的,沐扶云就是有种感觉,觉得他一定听到了她的话。
做完这些,她转身行至树下,盘腿而坐,拿出方才在试炼台上,吴教习发给晋级弟子的卷轴,仔细研读里面的内容。
原以为,这次比试如此郑重,光是积分赛就耗费了大家这么多经历,最终比试无论如何也该准备得复杂些。
谁知,他们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所谓的最终比试,就是十五名弟子共同进入宗门准备的试炼小秘境中,越过秘境中的障碍,找寻掌门真人设在其中的一件法宝,先得到法宝者,即为胜者。
听起来十分简单。
沐扶云拿着卷轴,在脑海里回忆了好几遍原书的剧情,皆一无所获。
原书中的她根本没有进入外门修炼
,更没有参加外门考核,此事甚至连提也没提。
无奈之下,她只好重新看回卷轴中,试图从规则介绍中找到点突破口。
胜出者只有一人,其他人要在秘境中尽力展现自己的实力,除了剑术,互相之间的配合、协作,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这时候,想必其他人已经开始抱团合作了吧。
……
另一边,甲、乙班晋级的弟子们也各自聚在一起,研究着手中的比赛规则。
除了沐扶云以外,甲班有八名弟子晋级到最终比试,此刻,他们坐在竹林边商议情况。
“我看,咱们到时候结成联盟,如何?”周素是早就和许莲通过气的,见人都来了,便率先提议。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管没有立刻答话,但迟疑片刻后,还是点了头。
来的路上,他们已经看到乙班那几个人聚在一起商议的情形。
乙班的人总将甲班的人视为最大的对手,齐心协力要打败他们。若是平日就算了,都到最终比试了,他们甲班同窗之间,也没必要再矜持着不肯合作了。
只有徐怀岩,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那沐师妹要怎么办?”
周素一顿,蹙眉道:“与她何干?”
“她也是甲班弟子,也晋级了,自然与她有关。”徐怀岩道。
“晋级了又怎样?”许莲冷冷道,“整个外门,还有长老们,有几个认可她——”
话还没说完,就被展瑶打断。
“徐怀岩说的没错,再不济,她也确实是甲班的一员。”
许莲顿了顿,看一眼展瑶的脸色,默默住了口。
周素则讷讷道:“阿瑶,你的意思,是要把她也叫来吗?”
剩下四人面面相觑,都从各自眼中看出不情愿。
“咱们的目标是尽快到达终点,眼下谈合作,都是自愿的,若要带她,我可不干……”
“是啊,她和咱们可不一样,她是沐师姐的亲妹妹,是楚大师兄亲自开口塞进甲班的,有沐师姐的情分在,还会愁没有长老愿意收她吗?”
几个人纷纷点头。
他们如此拼命,为的就是能继续留在宗门,成为内门弟子,跟着长老、师兄师姐们研习道法剑术,而沐扶云即便什么也不做,都能留在宗门,根本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此话一出,就连徐怀岩都沉默了。
他想起楚烨和宋星河,不禁猜测,她应该能顺利留在宗门吧?
但不论如何,他始终觉得不该如此将她排挤在外。
展瑶亦是沉默地表达自己的不赞同。
许莲见气氛僵持不下,思索片刻,终是妥协道:“那明日就把咱们合作的事告诉她,到比赛那日,她若愿意跟咱们一起,便跟着,只要不拖后腿,其他的咱们不用管。”
第28章 御剑
沐扶云研读完卷轴,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同时晋级的另外十四人。
与积分赛的一对一不同,进入秘境后,他们既是竞争者,也是同行者,比的不是互相之间的打斗,而是谁能更快地通过秘境中的障碍,率先拿到法宝。
尽管这段日子,她的剑术大有长进,与这十四人相比,不见得会完全落于下风,但秘境中,必不是打一场、两场就能出来的。
灵力容易耗尽,是她最大的弱点,她必须想出个法子,能在必要的时候避免无谓的打斗,直接越过障碍,拿到法宝。
那法宝,应当也不会放在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到达的地方。
悬在半空的冰剑大约终于意识到,她今日并不需要和它对招,在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整片水泽被宁静的月光笼罩的时候,慢慢沉回了水中。
沐扶云望着它平缓离开,脑袋里莫名浮现出楚烨、宋星河等人御剑飞行的情形。
如果能学会御剑,是不是在秘境中,就能到达别人到不了的地方了呢?
她沉吟片刻,慢慢伸手握住自己的剑。,
眼下,整个外门班,包括展瑶在内,还无一人学会御剑术。通常,剑修进阶至筑基中期,才会开始学习御剑。
这并非是因为御剑需要持续耗费大量的灵力,相反,修士们为了节省精力,通常会一下往剑中灌注入一波灵力,接着,通过操控剑中灵力,来控制剑的方向和力度。
简言之,这是一种对离体灵力的控制能力。
炼气期的修士根基薄弱,还处在努力修炼,大量积累灵力的阶段,而刚刚筑基的修士,虽然根基已稳,灵力已渐趋浑厚,但对这种持续的精准控制,还十分陌生,所以,对剑修而言,筑基中期才是学习御剑的最佳时机。
上辈子的沐扶云太擅长这种控制了。
身为器修,使用灵火最好的办法,就是两灵力注入火心之中,调整火势的大小,随着火焰的燃烧,一点点消耗。
这本就是她最擅长的事,也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剑从剑鞘中缓缓拔出,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色光泽。
她在脑中温故一遍先前在藏书阁中翻阅过的相关典籍,又回忆着上辈子控制灵火的感觉,试着从丹田中分出几分灵力,灌入剑身中。
等灵力完全贯穿剑身,自剑尖流溢出来,她又试着控制着包裹住整个剑身,随后,再慢慢松开握剑的手。
从小拇指开始,五根手指一根根松开,试图让剑悬停在半空中。
然而,只坚持了极短的一瞬间,剑就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若不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剑,都要怀疑那一瞬间是否真的存在。
沐扶云也不失望,干脆在水边坐下,一遍又一遍地尝试。
到底是宗门发的剑,太过简陋,就连剑身中熔铸的引导灵力的剑芯,都只有笔直的一根,没有任何旁枝分叉。
这给学习御剑带来了极大的困难,以炼气后期的能力,很难在剑掉落之前,就操控灵力将其托住。
一连试了二十多次,尽管控制剑悬浮的时间从最初的一瞬间增加到了半个呼吸,但要在三日之内学会御剑,这点进步实在微不足道。
身为器修,沐扶云干脆自己动手,试着往灵力中加入一丝火焰,将剑身中那根笔直的内芯中凿出两个极小的凸起。
她境界太低,手边又没有衬手的材料和工具,但靠灵力撑着,做完这个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改动,就已觉气海空了大半。
可为了尽快试试改动带来的变化,她一刻也不停歇,再次握住剑,熟练地灌入灵力。
有了那两个小小的分杈,灵力的流动比方才稍稍快了一点点。
就是这一点点的变化,补上了时间差,使剑稳稳地在半空中悬停。
“成了。”
她自言自语,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意,尽管累得不得不软了身子,靠在背后的石块上,手心里控制着剑的那一丝灵力却舍不得断开。
直到力竭,不得不收回全部心神,暂缓片刻,任由那剑自半空中往下坠落。
底下就是平静无波的水面,她闭上双眼,等着听剑落入水中的声响,可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听到,鼻尖反倒嗅到了一丝丝熟悉的寒霜气息。
她蓦地睁开双眼,就见一只手正牢牢握着剑柄。
那只手生得极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握在剑柄上,有种平衡匀称、举重若轻的力量感,只是覆盖着那副骨架的皮肤却十分苍白,苍白得像映了冰雪,才八月,四下的夜风就忽然凉了一成。
是他。
“前辈!”沐扶云一手支在石面上,想要起身向他行礼。
“坐着吧。”谢寒衣执剑走近,在她身前站定,恰背对着月光,颀长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一道阴影,“怎么在学这个?比试不想拿第一吗?”
他口中的“比试”自然是指三日后的最终比试,沐扶云听罢,第一反应竟是有一丝欣喜——他果然已经知道了她晋级的事。
“想,我想拿第一,也一定要拿第一。学这个,就是为了拿第一。”
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旁人不拿第一,也有被各峰长老挑中,收为弟子的机会,而她没有。
她是掌
门齐元白亲口说过不适合修炼的人,哪怕是看在齐元白的面子上,长老们也不可能主动收她为徒。
而楚烨和宋星河二人,一定早就巴不得看到她处处碰壁,最后无人问津,不得不求他们容她留下的情形。
她偏偏就要得第一,偏偏就不让他们如愿。
若让其他人听见她如此“豪言壮语”,定会笑她痴人说梦、不自量力。
但谢寒衣听罢,却没有一丝惊讶之意,像是听到一句极平常的话一般,轻轻点头:“那便学吧。”
他说完,轻轻抬了抬手。
沐扶云感到发软的身子被一团温柔的力量托起来,朝谢寒衣的方向移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上就是一凉,竟是被他握住了。
那只修长苍白的手,像白玉一样,带着丝丝凉意,却并不刺骨,月光映在苍白的肌肤上,能看见一根根青色的血管。
“留神。”
谢寒衣睨了她一眼,有意打开周身静脉,让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灵力流动的方向和速度。
沐扶云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的那句“那便学吧”,原来是要亲自教她御剑。
来不及感到惊喜,她赶紧屏息凝神,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谢寒衣的身上,感受他到底是如何操控的。
只见他握着剑的手轻轻放开,自然地垂落下来,只剩一线看不见的灵力继续勾连着。
剑一开始只是静静地悬着,接着,就像有了意识一般,乘着风轻盈地飞了起来,刺破沉重的夜幕,略过平静的水面,划开一道道水痕。
“看清楚了吗?”谢寒衣轻声道。
两人的手交握着,灵力涌动,好像把他们连成了一体。
沐扶云闭了闭眼,将注意力更加集中到手心里感受到的灵力涌动,片刻后,重新睁开眼,笃定地点头:“看清楚了。”
谢寒衣没说话,只是将掌心中勾连着的那一根无形的线送入她的掌中,然后,趁她没反应过来,就松开了手。
沐扶云觉得手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你来试试。”
谢寒衣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她下意识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操控远在数丈外的剑。
起初,因为太过突然,她没能平稳地控制住,差点让剑直接掉入水中。
幸好,在剑锋才触到水面的时候,她及时调整好状态,找到了感觉,托着剑立刻水面,重新平稳地飞行。
谢寒衣静如深潭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和他预料的一样,她学得很快,一如先前练剑一般。
“剑稳了,人方能上去。”
说完,他挥手将剑召回来,重新送入剑鞘中。
皎洁的月光镀在剑身上,恰摹出两个小小的豁口。
这把剑到底还是不适合。
他多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嘱咐了一句“休息够了再练习”后,便要离开。
沐扶云见状,让到一旁:“多谢前辈抽空指点,晚辈能在考核中坚持到现在,都是仰赖前辈的指点。”
她这话听起来和过去一样,只是真诚地道谢,但刻意提到“考核”二字,又像是个还未成熟的孩子,刚刚做了件值得骄傲的事,挺着小胸膛站在大人面前要夸奖。
也说不清为何忽然如此,只是一时冲动。
她已不知有多少年没再盼望过得到别人的肯定了,当初在玉涯山上的时候,除了最初的两年,她还盼望着能得到那位从不露面的师尊的肯定。
可久而久之,夸耀、羡慕的话听得多了,她渐渐变得麻木,学会了旁人的目光、议论漠然置之。
谢寒衣只是看了她一眼,表情淡淡,也不知是没听出她的意思,还是压根不想理会。
沐扶云自己也觉得有些突兀,默默住了口,不再说话,更不指望谢寒衣能有所回应。
她低垂下眼,站在一旁恭敬地送他离开。
谢寒衣脚步微顿,张了张口,到底什么也没说。
……
千里之外,东极岛沿岸海域里,一艘木船随海风在浪涛中沉沉浮浮,飘飘荡荡。
木船不大,只甲板上有几间供人临时休憩的仓房,被东极过于灿烂热烈的阳光日夜曝晒,上头的木楞看起来都疏松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艘被丢弃在海域中的无名小船,经了不知多久的风吹日晒雨淋,早已成了一堆朽木,稍一碰便要散架。
所以,当天衍宗的弟子们落在甲板上的时候,都不免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脚下去,就将这船踏破了。
他们大多都是第一次来东极岛,对这里的一切并不熟悉,只是来前读过了任务卷宗,大致清楚东极岛上每一处禁制、每一头上古灵兽的位置。
唯有楚烨不是第一次来。
刚入内门为弟子的时候,他也曾跟在队伍里,由当初的长老带着来这儿检查封印和灵寿,这一次,他这个大师兄成了队伍中的主心骨,带着师弟师妹们来完成任务。
“此船周遭都由诸多先辈设下禁制,虽装饰朴素,却坚如磐石,大家不用太过拘束。”
楚烨说完,众人才松了口气,放开手脚,将船上的仓房收拾了一番,坐进屋子里,商议任务的分配。
楚烨坐在长案的一端,从芥子袋中取东极岛的地图,铺开在案上,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我们眼下的位置在这儿,”他用剑尖指指地图上一个红色的小标记,“岛上的封印分别设在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每个方位都有一头上古灵兽镇守,除中位凤凰性情温顺,无甚攻击性外,其余四方皆异常凶猛,需格外小心,你们中,可有哪个想要往中位去的?”
坐在长案边的十六名弟子面面相觑,没有一个点头。
勇于挑战强者,是天衍对弟子们的期许。
他们的任务是要在不伤害灵兽的前提下,躲过它们的攻击,接近它们,查看封印的情况,再按任务卷宗中的要求,加上一道新的封印。
楚烨既明说了中位的凤凰性情温顺,无甚攻击性,便代表这一处的任务最为简单,若有谁主动要求前往,岂不是让其他人笑话?
“大师兄,来之前,我们来之前,都是做好充分准备的,灵兽再凶猛,我们都不怕,不用为我们担心。”其中一个弟子斟酌道。
他没有明说,大家却都听懂了。
出宗门做任务的情况,是会记录在每个人的档册里的,表现越好,越容易得到宗门的奖励和器重,他们来这里,都是想要争一个好的表现的。
楚烨的目光在众人面上环视一圈,最后点头道:“你们能有这样的决心,是好事,值得肯定。既然如此,就分作四人一队,每队负责一方的检查。至于中位——就由我去吧。”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笑着看向楚烨的眼神中带着点敬佩:“多谢大师兄,我们一定好好完成任务,不辜负大师兄的良苦用心。”
在他们看来,楚烨是在有意成全他们想要争个好表现的愿望,才主动承担了这个毫无挑战的任务。
楚大师兄一向是宗门上下众多弟子的榜样,尽管上次进阶元婴时有些波折,但有掌门真人护着,又经过了这段日子的修养,必早已恢复。
有强大的实力,却仍愿意将功劳让给师弟师妹们,着实让人敬佩。
楚烨对上十几双感激的眼睛,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在心中过了遍他们的实力和特点,便直接给他们分好队。
“今晚,咱们就在船上稍做休整,明日一早便出发,争取早日完成。”
众人纷纷点头,想着明天的任务,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架势,一面出去往才分到的屋子走去,一面议论。
“咱们在这儿做任务,宗门的考核,怕也正激烈吧。”
“是啊,今年这架势,定比往年都要激烈。”
“昨日我才收到钱师兄传来的讯息,说是积分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还有些让人意外呢。”
……
楚烨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看似对此毫不关心。
只是,进入自己独居的那间屋子后,到底还是没忍住,从芥子袋中取出了玉牌。
玉牌亮了亮,是先前一
直没时间查阅的宗门消息,有掌门师尊的叮嘱,也有其他峰的长老请他帮忙多盯着一道前来做任务的弟子,还有其他平日走得近些的师弟师妹的问候。
自然也有人将外门考核的情况告诉了他。
他一眼就看到了缀在最后的那个名字,下意识感到惊讶,没想到她不但过了文试,竟然还在武试中攀升到了第十五名。
不过,想到她这几个月里,境界已经连升了两级,有这样巨大进步,便也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他手里握着玉牌,轻轻摩挲着,指尖不知不觉就挪到了那三个字上。
这时候,她恐怕高兴得忘乎所以了吧。
楚烨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莫名想和她说点什么。
然而,指尖摩挲过去,犹豫一瞬,便快速移开了。
没必要。
她若真想进内门,总还要来求他帮忙,其他长老不会收她,宋星河即使愿意帮忙,也不见得能说动他们。
这件事,只有他这个大师兄能做到。
反正,以她的实力,挤进前十五应该就是极限了,绝不可能打败展瑶,拔得头筹。
很快,他收起玉牌,打开芥子袋,准备明日要用的瓷瓶。
这一次来,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取凤凰心血。中位的任务由他一人完成,不会被别人发现。
第29章 秘境
最终比试前的这三日,沐扶云除了每日到青庐的饭堂去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外,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练习御剑上。
那位前辈带她找到了御剑时操控灵力的感觉,剩下的便是不断尝试和练习。
第一日,她学会了让剑悬浮着在周身数十丈之内的地方平稳持续地飞行。
第二日,剑身上从一开始的带着岸边的石块飞行,慢慢过渡带能带着她在半空中前行数丈的距离。
到第三日,她终于能乘着剑在空中自由飞行整整一刻的时间——这便算是学会了,只是碍于境界的限制,无法持续太长时间罢了。
但御剑一刻耗费的灵力不多,留着在秘境里,作为关键时刻的助力,应当绰绰有余了。
这三日里,沐扶云没主动关心过另外十四名弟子都做了什么准备,只是有一日,在饭堂遇见了甲班的几人。
展瑶不在,为首的便是许莲。
几人坐在一处,像是在商量着什么,见沐扶云从身边经过,都只淡漠地看了一眼,就继续凑在一处低头说话。
只有徐怀岩站起来喊住了她,将甲、乙两班的弟子合作结盟的事告诉了她,还嘱咐她,进了秘境后,可和他们甲班的人同行。
许莲对他就这么把情况告诉她的行为颇有些不满,但到底没有阻止,只是在他说完之后,凉凉地加了句:“只是让你跟着而已,你要是敢拖后腿,我们可不会为你浪费时间。”
徐怀岩对她的态度很不赞同,但在他开口之前,沐扶云便先淡定地点头:“好,你们放心,我若拖后腿,自会主动离开。”
她看起来既没有特别的感激,也没有特别的愤恨,一如平日在班里面对众人的冷嘲热讽时一样。
许莲最不喜她这种“故作清高”的姿态,在她看来,只有像展瑶这样,的确实力超群的人,才有资格傲气,见状不免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沐扶云自然不会理会,没等他们把话说完,就直接走了,留下他们一个个干瞪眼。
离开青庐的时候,她听到有几个才从试炼台附近过来的外门弟子正说着刚看到的告示。
“连当年自己用过的剑都拿出来了,看来泠山道君的确很重视这次的比试呀。”
“是啊,道君平日从不露面,我在外门这几年,一次也没听说过道君出关。”
“毕竟是收徒,这么多年来的首徒,的确该重视些。”
她忍不住凝神听了片刻,慢慢将事情弄清楚了。
试炼台附近有关于最终比试的新告示,比试要争夺的法宝,是泠山道君亲自准备的,是他当年初入天衍,求真问道时用过的那把剑。
沐扶云莫名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剑,只觉那法器来得恰到好处。
……
转眼间,三日时间便过去了,最终比试如约而至。
这一次,沐扶云没有迟到,早早养足了精神,来到浮日峰的试炼场。
浮日峰的试炼场是内门弟子们平日练剑、比试的地方,与山脚下的青庐相比,宽敞了一倍有余。
因建于半山之间,遂一面是辽远广阔的景致,另一面则依傍着山势。
靠山的那一面设了高高低低数不清的观台,此刻已经坐满了内门的长老、弟子,底下的平地上,也围了不少外门弟子。
唯有正北面的高台上,属于掌门真人的坐席还空着。
参赛十五人的名字照旧被刻在石碑上,只是这一次,石碑比先前那块更大,足有十人之高,二十人之宽,区区几个名字并未占去太多地方,底下的大片空白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比试所用秘境,也已被提早安放到圆形试炼台的中央,周围由一圈结界守着,谁也不能靠近。
观赛的弟子们兴致勃勃,对着高处石碑上的十五个名字,热烈地讨论着,有好玩的,甚至开了匿名投票。
最有可能拜入泠山道君座下的人选,自然是展瑶的得票一骑绝尘,远高出其他人数倍。其他人也零星有些得票,多是平日要好的同窗们的友情支持,只有沐扶云的名字后面空空荡荡,一票也没有。
然而,在最有可能顺利进入内门的投票里,沐扶云的票数却并不少,私下里,有不少人觉得她凭着亲姐姐的关系,最后总能留在内门。
只是,这样的话不好明着说罢了。
比起这边热热闹闹议论着等待好戏开场的弟子们,那头要参赛的十五人就显得严肃多了。
哪怕是一向冷静自如的展瑶,看起来也比平日紧绷一些,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沐扶云握了握腰间的剑,忍不住抬头朝高高低低的观台上看去。
属于长老们的坐席都已坐满了,她仔细看着观台上标记的各峰的名称,没有找到属于泠山道君的坐席。
那位常年闭关的道君,难道连给自己选徒弟这样的事,也不亲自出面吗?实在是有些神秘。
“沐师妹,”就在她四下观望的时候,徐怀岩悄悄挪到她的身边,低声道,“这几日,你可有找好了,要拜入哪一峰?”
沐扶云挑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徐师兄此话何意?比试还未开始,如何能定?”
徐怀岩一看她的样子,就明白她还一无所知,赶紧将声音压得更低:“这场比试,说白了,是要给泠山道君选徒,其他峰的长老们,在先前的比试中,就已在考察大家了。这几日,有好几峰的师兄师姐与大家联络过。”
据他所知,有那么几人,甚至已和长老们说好了,不论今日的结果如何,都会被收入内门。
他也收到过几位被长老派来的师兄师姐的示好,只因还没想好到底选哪一峰,才没定下。
此刻来问沐扶云,也是想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和浮日峰说定,若有,则一会儿进了秘境,就可以放松一些。
不过,看她这样子,似乎与他预料的不太一样。
“我实力薄弱,在之前的比试中,多少还是靠着规则的便利才能顺利晋级,想必不得长老们的看好,这几日,倒没有什么人来寻过我。”
沐扶云说得很平静,一点也没有因为听说已经有人定好了去处而感到着急。
徐怀岩也顾不上让她不要妄自菲薄,又问:“那,浮日峰那边?”
这话问得有点唐突,但沐扶云并不觉得被冒犯,只是笑了笑,摇头。
“我与浮日峰并没有什么关系。要进内门,总要凭实力。”
徐怀岩一怔,不知怎的,忽然为自己这样的揣测感到羞愧。
“沐师妹,我相信你的实力,一定会被人看到的。”
不一会儿,掌门齐元白在宋星河的陪同下,腾云而来,落在正北面的观台上。
场中静了静,众人纷纷向掌门真人见礼。
齐元白站在台上,伸手压了压。
按照惯例,宗门比试开始前,但凡掌门亲临,众人都要先听掌门训示。
齐元白大约
知道大家期待的心情,只是略说了一两句,便将主导权交给了负责比试的吴教习。
很快,在吴教习的示意下,十五名弟子依次站上试炼台。
“快看快看,要开始了!”
“展师姐!我要看展师姐在秘境里大杀四方!”
“这必须有啊,我只想知道沐扶云会不会走到一半就晕倒。”
“难说难说,她那点功夫,能不能等到一半还不一定呢。”
“无所谓,只要不拖累展师姐他们就好。”
在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比试中会用上的传送符、示警符、定踪符,被一一分发到十五人手中,秘境入口前,用来查验弟子们有没有使用、携带违禁丹药、法器的光圈也已开启。
沐扶云站在最后一个,跟着前面的队伍,穿过光圈,在成百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跨入秘境的入口。
一线之隔,便完全是两个世界。
入目是一片茂密的山林,郁郁葱葱,浓荫如盖,数丈高的粗壮树干笔直地伫立着,将天空中的阳光撕裂成一片片的碎屑,撒落在地上。
试炼场上的纷纷扰扰被完全隔绝在外,秘境之中,只听得见山林中的啾啾鸟鸣声、潺潺流水声。
先进来的十四名弟子已经自发地按照甲、乙两班分站在两队,沐扶云一进去,就见他们已经分别往前走去。
她左右看了看,在徐怀岩的示意下,跟在了甲班的队伍后面,一同朝着山林的深处行去。
“秘境的出口在境眼,境眼附近的灵气最为浓郁,咱们只要顺着灵气聚散的方向走,就能找到境眼。”徐怀岩一手扶在腰侧的剑上,走在沐扶云的身边,低声向她解释。
“秘境里一向有奇珍异草,若能斩获,可到宗门兑换资源,日后进了内门,也可换成相应的积分。不过,这是专给外门弟子和刚入门的内门弟子的试炼秘境,应当不会有太多危险。”
这些,沐扶云在进来之前,就在卷轴中读到过,想必,这也是宗门为了鼓励弟子们在秘境中尽可能主动寻找试炼机会的手段。
这时,随着队伍的前行,周围的山林已经变得越发茂盛,高大的树木枝干遒劲,扎在地上的根部仿佛一只只有力的爪子,向四面八方伸开,盘根错节,让平坦的地面也变得高低不平。
清新的空气中,也多了几分湿漉漉的感觉。
走在前面的许莲回过头来,看见两人凑在一起,即刻蹙眉,不满地催促:“徐怀岩,别掉队。”
话音落下,两边的树丛间,忽然闪过一阵梭梭的风声。
声音快而短,众人才站好队形,手扶剑柄,警惕地往四下查看,动静便已消失了,只剩下几片碧绿的硕大叶片在枝头摇曳。
“什么情况?”
站在中间的肖彦半拔着剑,往风声出现的方向靠近两步,查看一番:“好像真的只是起风了”
“小心点,我们已经进了雨林。”展瑶走在最前面,一边提醒大家,一边以极快的速度拔剑,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凌空劈下。
一条翠绿色盘在高处树枝上,大约儿臂粗的还吐着信子的蛇就被劈成两截。
一截身子还盘在树枝上,一截蛇头已经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淋淋漓漓的鲜血往四处洒开,滴在树根、泥土里。
而展瑶轻松地落回原地,身上没有沾染半点血迹,就连泛着寒光的剑身,都因方才的干净利落,而没有留下一点血色。
“雨林之中,树荫遮蔽,植被茂盛,最适合异兽藏身,尤其是蛇。”
听见“蛇”字,肖彦就浑身颤了颤:“好恶心,我最讨厌的就是蛇了,扭来扭去的,还吐信子。”
展瑶冷冷瞥他一眼,也不把剑收回去了,干脆握在手里,继续前行。
其他人见状,也保持着队形跟上。
沐扶云跟在最后,经过那断了的蛇头时,多留心看了一眼。
翠绿色的蛇头滚落在两条凸起的树根之间,翻了个身,露出下颚边缘一个小小的,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三叶草花纹。
她不由停住脚步。
前面的队伍还在快速行进,没人回头来看她有没有赶上,只有徐怀岩记得她。
“沐师妹,怎么不走了?”
周素离得近,挑眉望过来,嘲道:“不会这就被吓坏了吧?”
沐扶云没看她,只是对着徐怀岩道:“这是哨蛇。”
所谓哨蛇,就是专为蛇王放哨的毒蛇,也就意味着前方不远处,很可能有大型蛇窝的存在。
走在中后的几人这才回过头来看她。
秘境外的试炼场上,那块巨大石碑上的空白处,正显示着秘境中大大小小的画面。
大多数人都盯着甲班的画面,看得聚精会神。
“那怎么会是哨蛇?”
“是啊,典籍中明明说了,通体漆黑,下颚有三叶纹的细蛇才是哨蛇。”
“她胡说的吧,这么基础的典籍都没读过。”
“那之前的文试是怎么通过的?”
秘境外的人议论纷纷,充满怀疑,秘境中的人也对此嗤之以鼻。
“你别危言耸听,这蛇是绿色的,怎么可能是哨蛇?”
许莲双臂环胸,几乎就对着她直接翻了个白眼。
“哨蛇与蛇王之间的勾连,就是通过下颚处的花纹,与蛇身的颜色并无关系,只是通常情况下,多是黑色而已。”
沐扶云坚持自己的看法。
只是,她心中也有疑惑,如此色彩艳丽的蛇,在并无瑰丽花草的地方,十分容易被发现,的确不适合当哨蛇。
“别耽误大家时间。”周素也不耐烦地催促,示意大家不要停留,赶紧往前走,“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尽快抵达境眼。”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徐怀岩,都毫不犹豫地大步前行。
就在这时,最前面的肖彦忽然发出一声夸张的叫声。
“救命救命,好恶心!”
第30章 飞蛇
“怎么回事!”
几人赶紧拔剑,奔至肖彦身边,站成圆形,面对着各个方向戒备起来。
谁知,大家四下观望了半晌,除了一棵棵粗壮的大树和交错密布的藤蔓,什么也没看到。
“肖彦,你在开玩笑吗?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其中一名弟子没好生气地说着,放下握剑的手。
剑尖垂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奇怪的脆响。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黑色的,坚硬的长条形的东西上,一样的带着蜿蜒的弧度,剑尖落上去的时候,却能听出来内里是空的。
借着雨林中被割碎的阳光,似乎还能看见那黑漆漆的东西上的锃亮的光泽,和上面隐约可见的鳞片的形状。
“这是……”那弟子火气消了大半,迟疑地看着脚下。
肖彦整个人僵在中间,不大敢动:“你们看,这这这、玩意儿是……”
众人纷纷低头,这才发现,那长条状的东西,几乎盘踞了他们所在的这一整片小空地,弯弯绕绕,叠了有两三层。
“蛇蜕。”
展瑶镇定地替他说出后面两个字。
“看样子,足足十丈有余的长度,应当是蛇王。”许莲没那么害怕,但看到这样巨大的蛇蜕,神色已经严肃起来,不由自主地沉下脸。
“蛇蜕在此,蛇王不在这里,但也应该不会太远。”展瑶看一眼沐扶云,对众人道,“大家小心行事。”
这一次,没人再说是危言耸听,前进的步伐也变得谨慎了许多。
倒是没有一个人抱怨运气不好,被拖慢进度。
临走的时候,沐扶云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截断了的蛇头。
方才洒落在四周的淋漓鲜血,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完全渗透进了湿润的藤蔓和泥土里面。
试炼场中的弟子们有点诧异。
“难道,方才那条蛇,真的是哨蛇?”
“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翠绿色的哨蛇呢。”
高处的师兄师姐们相比之下,更加见多识广,对这点小事,并未大惊小怪。
“只是有些少见罢了,倒也不是没有。”
“听说在南端的崇山峻岭中,确实有人见过不少色彩瑰丽的哨蛇。”
几位长老们将大家的话听在耳中,却没有表态,更没有给大家多解释一句,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石碑上的画面。
画面中,乙班的队伍遇上了困难重重的沼泽,前进的速度一下子被拖慢了许多。
而甲班的队伍也在走过一段相对平坦宽阔的道路后,渐渐进入了一段荆棘密布的道路。
潮湿的空气中逐渐多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掩映的草木枝叶中,时不时有窸窣的声音响起,让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各种蛇虫鼠蚁爬行而过的画面。
肖彦已经僵得不能再僵,早没了刚进来时要冲在最前面的气势,缩在队伍中间,萎靡不振。
走在他身边的弘盈笑他:“瞧你这样,一会儿真遇上蛇王,是不是要直接晕了?”
肖彦脸一红,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之前在试炼台上当众晕倒的沐扶云,嘀咕道:“别胡说,我可不会这么丢脸,只是觉得像蛇这样的东西太恶心了而已!”
树木越长越密,前方的路似乎也越来越窄,从几人可以并排行进变成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行,到最后,被两棵挂满粗细藤蔓的巨树挡住了。
如今,队形几经变化,走在最前面的是徐怀岩,他谨慎地看了眼垂挂下来的藤蔓,没有选择直接砍断,而是拿剑鞘将其往两边挑开,露出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大家小心些。”
他先过了那道口子,朝前张望一番,见前方的树木上虽也有数不清的垂挂下来的藤蔓,却不似这里一般厚得挡住了前行的路,这才回过头示意大家进来。
剩下八人依次通过,暂时负责断后的一名弟子生得尤为高峻,通过那些藤蔓的时候,发顶的檀木发簪被勾了去,扯住几缕发丝,动弹不得。
情急之下,他直接挥剑,将悬在头顶的那几根藤蔓砍断。
几根藤蔓断了一截,垂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深棕色的外衣下包裹的木色内芯上上下下。
其中一截掉落的藤蔓恰好滚到沐扶云的脚下,她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皱眉。
肖彦被这情形激得想起了方才展瑶斩的那条翠蛇,再抬头看,只觉这满树林的藤蔓都似垂挂在半空中的蛇,藤边的根须,则像蛇信子,直冲他龇牙咧嘴。
“啊啊啊,好恶心!”
他浑身一激灵,忍不住拔尖,对着悬在头顶的藤蔓就是一阵乱劈。
“别动!”
“别动!”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引得几人纷纷看过去。
沐扶云和展瑶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肖彦被喝得下意识停住了动作,发懵地回过头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怎、怎么了?”
话音刚落,垂挂着的无数藤蔓好似被风吹过一般,纷纷晃动起来。
可是,四下里空气潮湿,根本没有风。
肖彦浑身一僵,惊恐地瞪大双眼。
无数根垂挂的藤蔓扭动起来,像一条条刚刚从深眠中醒来的蛇。
展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道:“你刚才砍的,都是蛇。”
说完,藤蔓的底端变成了一个个蛇脑袋,睁着间距格外大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无数颗闪着寒光的黑洞,紧紧盯着甲班的这九人。
“见鬼……”
弘盈呆呆望着挂满枝桠的蛇,不由自主地低喃一声。
其他人也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这些蛇似乎才从沉睡中醒来,扭着身子伸完懒腰,便感觉到腹中空空如也,是时候饱餐一顿了。
长长的蛇信子吐着,嘶嘶声此起彼伏,听得人浑身鸡皮疙瘩,那是要开始觅食的信号。
不用提醒,展瑶已经飞身跃起,抽出佩剑,面无表情地斩杀悬在头顶的蛇。
一时间,鲜血淋漓,四处飞溅。
沐扶云看着越来越多的蛇,也拔剑斩杀。她的剑不如展瑶的强劲锋利,招式也不如展瑶的杀气腾腾,但其反应之快、动作之流畅,却并不比展瑶逊色。
在场的人完全没心思观察她们的招式。
只听徐怀岩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众人纷纷拔剑而起,开始奋力地斩杀头顶数不清的蛇。
起初,他们只是觉得这些蛇太多了点,得花不少功夫才能斩杀完。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见鬼,这都是什么蛇!居然会飞!太恶心了,真是太恶心了!”
肖彦强打起精神,一边一顿乱砍,一边忍不住大声嫌弃。
方才还只是像藤蔓一样垂挂在树上的蛇,竟然从尾巴根部开始迅速变绿,直到头顶也被翠绿染尽,背上就生出一层薄薄的透明羽翼。
卷在枝桠上的蛇尾陡然一松,整个蛇身便从半空中落下来,那层薄薄的羽翼同时展平,被风灌得鼓起来,带着蛇在空中飞行。
原本就会晃动的蛇,此刻越发游移不定,大大增加了砍杀的力度。
不但如此,那些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断成一截截的长度,每一截一落下来,就开始变绿,变成一条翠绿的蛇,飞在空中。
一时间,密林中本就被树干、枝叶分割成一块块的局促空间,此刻再加上数不清的蛇,越发迷了人眼。
甲班这几名弟子入秘境前,已私下商量好遇到危机时互相配合的队形,但眼下这般情形,早乱了方寸,哪还顾得上什么队形?
坐在试炼场中观看的长老们望着这些外门弟子中的天之骄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反观另一边,陷在沼泽中的乙班,互相之间的信任和协作,就比甲班稍好一些。
“虽说都是好苗子,但到底嫩了些。”
“是啊,不懂默契和配合,心性稍显不足。”
“甲班嘛,心高气傲些,也情有可原。”
“将来收进来,还有的磨呢。”
而观赛的弟子们则更关心秘境中的那些蛇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门弟子大多见多识广,不曾大惊小怪,底下的外门弟子们则好奇不已,不禁拉着教习们提问。
最见多识广的韩教习此刻正和吴教习一起守在秘境的光圈外,无法解答他们的问题,教习们只好将目光望向离他们不远的宋星河。
宋星河性子虽像个孩子,却到底是掌门座下亲传,地位远超其他内门弟子,在外门也给弟子们讲过一两回课,与弟子们之间不算陌生,对上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目光,便耐着性子解释。
“这是碧玉藤翼蛇,多见于南端雨林中,是翼蛇与绿藤的合体,沉睡时,状如普通藤蔓,一旦被唤醒,便会从藤变作翼蛇。”
他说着,目光再次转移到石碑中的画面上。
这碧玉藤翼蛇,光这样漫无目标的斩杀可没用。
秘境中,甲班弟子们也发现了端倪。
“这么下去可不行啊!”弘盈一边挥剑,一次性斩掉五条蛇,却发现那五条蛇落到地上后,原本断了的藤蔓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新的一截,继续幻化成蛇。
“啊救命我要吐了!”
一条蛇落在肖彦肩头,吓得他哇一口吐了出来,边吐还边不忘继续挥剑,齐刷刷斩断更多飞舞的蛇。
场面有些焦灼。
许莲离一株几人合抱的参天古木极近,趁着周围的飞蛇才被砍掉一阵,赶紧三两下劈出个简陋的树洞钻了进去。
展瑶见状拎起肖彦的衣领,直接把他扔了进去。
肖彦和许莲两人一起在树洞里奋力垦挖,总算把里面的空间扩大。
“快进来!”
许莲大喊一声。
剩下的五人边挥剑,边往树洞边退,待全部进来,肖彦眼疾手快地将洞口堵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